第11節
高個子正要拆他臺,就挨了一腳猛踩:“同路!咋不同路!當然同路!”說著他最先爬上車去,還幫郁夏給了幾毛的公車錢,郁夏慢一步上去,坐穩之后將硬幣遞給矮個子。 矮個子才將背著的包放下,緩了口氣,就看到遞到跟前的硬幣,他擺擺手:“你剛來學校,花錢的地方多呢,妹子你收回去?!?/br> 才坐穩的瘦高個也點點頭:“就是嘛,都認識這么久了還客氣啥!” 是啊,都認識這么久了,足足半小時??! …… 本來以為從京市火車站到京醫大距離挺遠,到地方才發現其實比她想象中近多了,公交車開這一路她順便欣賞了七十年代末的祖國首都。很原始,很淳樸,有一股濃郁的歷史氣息,和千年后大不一樣。 京醫大也比那些綜合性大學小了不少,或許是來得早,進出校門的并不多。 高個子師兄將郁夏領到新生報名處,看她做好登記,過完手續,有個小插曲是幫著登記的年輕老師盯著郁夏看了好幾眼,那眼神直白得讓等在旁邊的兩個咬牙切齒。 啊呸,年輕老師就是不靠譜,來個漂亮點的女同學就穩不??! 天知道,人家雖然驚訝于郁夏姣好的容貌,更多關注的還是她省狀元的來頭。是看了錄取通知書來登記的是s省的郁夏,才有后來那幾次打量。全校教職工都知道郁夏同學是這屆最優秀的學生,也是很受校方重視準備大力培養的一個。 她的高考成績讓語文拖了點分,的確沒考上全國第一,不過也沒差多少,距離非常接近。而她這個高考成績超過本校錄取線太多太多,也將其他同學遠遠甩到了身后。 校方本來是想開學就給她發獎金的,考慮到s省那邊肯定已經發過錢,商量之后準備在其他方面給她一些便利。 從南邊上首都距離那么遠,火車上又擠又亂,郁夏同學能帶的行李應該有限。上頭領導想到她可能還要為添置生活用品發愁,就把獎金改成了一全套的棉被、枕頭、床單,還有條厚實的毛毯并一條毛巾被,這些都整整齊齊鎖在她寢室的柜子里,鑰匙讓樓下阿姨保管著。她那張床下還有兩個搪瓷盆,床邊有一個容量挺大的開水瓶。 早先就講了,京醫大女同學不多,女生樓住宿并不緊張,最多也就是六人一間,還有不少四人的,比起男生樓八人十人擠一塊兒再舒適不過了。 郁夏就分在四人間,怕學生報道之后起爭執,她們的鋪位也是事先就分好的,郁夏在二樓的二零五宿舍,最里頭靠窗那張床。 作者有話要說: 也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隔壁職業技術學校搞了一整天活動,讓我有種在迪廳碼字的趕腳。 新鮮出爐的更新,看完趕緊去睡,寶寶們晚安(:3[▓▓] ☆、八零年,有點甜 眼看著女生樓快到了,瘦高個師兄才想起來推銷自己:“咱們學校不算大,有些地方找起來還是費勁,回頭抽個時間我帶師妹你轉一圈,給你介紹介紹,以后有什么困難也都可以找我,我畢竟早來半年,京市這一片都踩熟了?!?/br> 看他緊張得脖子都紅了,郁夏撲哧就笑出來:“那以后還要麻煩師兄,師兄你是哪棟宿舍樓的?叫什么名?” 瘦高個才想起來,從火車站出來到現在,他竟然都沒認真介紹過自己! “我是g省人,叫許東升?!?/br> 矮個子也趁機插了句嘴:“還有我,我叫羅勇,我倆是一個地方的人,上學期來報道在火車上認識的?!?/br> 郁夏頷首,問說:“羅師兄上的什么學校?” “我上人民大學,法學系的?!?/br> “離我們京醫大遠不?” 許東升耿直,正想說是沒那么遠,但也不近。半年前他和羅勇在火車上認識,互相都覺得對胃口,就留了聯系方式也走動過。反正乘車也要點時間,走路還沒試過。 結果他才要張嘴,就挨了羅勇一胳膊肘,那矮矬子上回還抱怨大老遠過來就逛了遍和尚廟,這會兒竟然改口了! 聽聽他說的—— “這點距離算啥?我隔三岔五就過來找老許,下回叫上師妹咱一道兒下館子!” 郁夏想了想,應說:“師兄們幫我不少忙,該由我請,今兒個恐怕忙不過來,回頭咱們約個時間,不過怕是只能吃食堂,我沒票?!?/br> 兩個男同志還要推辭,就已經到女生宿舍樓下了,郁夏接過羅勇搶過去背的帆布大包,再次沖他倆道謝,揮了揮手邁開步子往樓里去。許、羅二人盯著郁夏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直到看不見人了才轉身走人。 走了兩步,許東升想起來自己幫矮矬子提了一路的行李,他氣??!一把將包塞回羅勇懷里:“兄弟你行??!苦力讓我干了,殷勤讓你獻了!你對得起我?” 羅勇一拳頭錘在他胸口:“咱倆誰跟誰,干啥分那么清楚?看看,我這不還把你送到學校了?” 許東升半點沒被安慰到,他更氣了:“你那是送我?你還能不是討好郁師妹來的?這回就算了,姓羅的你回去勾搭自個兒學校的女同學去,別把手往我們醫大伸!我告訴你,別說美女,哪怕只是個普通的女同學在我校那也是稀缺資源,是大熊貓,能讓你們外校的狼染指了?” 羅勇還是笑瞇瞇的:“好說好說,那我回學校去了,下回師妹請吃食堂你別忘了通知我!姓許的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咱倆會搭這班列車返校是不是我的功勞?” 是啊,還真是。 是你他娘的磨磨蹭蹭才拖到今天,否則還能提前兩日。只因閑在家里也沒事做,許東升早想返校來泡圖書館,趁開學前多看點書來著。 …… 他們哥倆你一言我一語懟得熱鬧,郁夏呢,進女生樓之后她一眼就看到旁邊的管理員辦公室,里頭有個著深藍色工裝的中年婦女拿著掃帚在掃地,郁夏走到半人高的窗臺前,喊了聲:“阿姨你好?!?/br> 中年婦女直起身一看,跟著就放下掃帚迎上前來。 “看你挺面生的,帶這么多行李是新生報到?” “我是臨床一班的郁夏,s省來的,麻煩阿姨您看看給分的哪間宿舍?” 別人或許記不住,郁夏她知道??!舍管阿姨順手取了名冊,翻到臨床一班,在郁夏的名字后頭打一個勾,接著開抽屜找了兩把鑰匙從窗口遞出來。 “來我給你說,你分的二零五,最里頭靠窗的鋪位。這兩把鑰匙呢,大的開宿舍門,小的開你那柜子?!闭f到柜子,阿姨還看了一眼郁夏隨身攜帶的行李,就這個分量,估計真讓上頭領導說中了,她沒帶被褥這類不好拿的。 “郁夏同學你是第一名錄進來的,上頭領導準備了一整套床上用品做獎勵,東西就鎖在柜子里。還有床底那兩個盆,床頭那個大紅色牡丹花的開水瓶,都是學校發給你的,希望你能盡快適應這邊。生活上有任何困難都可以來找我,女生樓這邊是由我和另外一位同志交換值班?!?/br> 郁夏是真沒想到學校這么貼心,床單被褥開水瓶放在后世不值當什么,學生們只要帶上錢隨便到超市都能買,現在不同,現在是七八年夏天,國內政策還沒放開,影響未來發展方向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都還在準備當中,那是年底的事了。 基本上除了農民自家產出的東西,其他都需要票,郁夏出門之前,郁媽幫著她收拾行李,真恨不得把一切能用的都帶上……可她一個人搬不走啊。還是郁小叔見識廣,就說這些票證一般都有限制使用期限,過期作廢,所以說,那些空有票沒有錢的人家會拿自家的票出去賣,價錢也不高,這個只要跟當地人打聽一下就知道上哪兒買去。 還不止,郁學兵還偷偷把郁夏拉到一邊告訴她,大學生拿錄取通知書換的是全國糧票,全國糧票比地方糧票珍貴很多,因為拿到哪兒都能用,發行的數量也少。 到京市之后,可以拿全國糧票跟人換地方糧票,換的比例大,如果換1:1那對方就得另外補錢,這么過一遍再拿地方糧票去學校換飯票,能賺一點。 這種事郁夏當真是頭一回聽說,她壓根沒想到換個票還有這么多門道。 郁小叔就說,這是他從廠里聽來的,派去外地出公差的干事員就這么搞,賺那一點對他們來說不多,到窮學生手里能添好幾樣小件了。她小叔知道郁夏帶了不少錢在身上,提這么兩句也就是讓她注意一下,有機會就換,這是白賺的。 郁夏都記住了,心想要是碰巧能撞上換全國糧票的就換,沒撞上就別費那勁,初來乍到麻煩不少,不能為這事把其他搞得一團亂。 聽舍管阿姨交代清楚,郁夏挺感動的,這個時代可能是有很多不便,人情味兒卻比后世濃郁很多。 “這真是好消息,因為路途實在遙遠,我又是獨身一人上京,能帶的東西有限。這下太棒了,學校完全解決了我的難題,謝謝領導,也謝謝阿姨關心?!?/br> 舍管阿姨就和在校園里打掃清潔衛生的一樣,屬于員工之中最基層的那種,也就是后勤人員,他們在學校里是被漠視的一群人。 教授們地位尊崇,學生們是天之驕子,他們后勤人員雖然也有編制,不過呢要是做得不好,后頭多的是人排隊等著頂替你的位置。這個道理大家都明白,在調節矛盾處理各種問題的時候她們是小心再小心,反而同學們不怎么把舍管阿姨看在眼里,進出大門或者在樓道里遇上會打招呼的都不多。 真難得遇到一個這么客氣的學生,人家還是全校第一名考進來。 平時吧,舍管阿姨是有問必答,你不問她也不會多嘴。同郁夏說話這個心里一舒坦,同她講了不少事。 比如說二零五宿舍斜對面就是盥洗室,洗臉洗衣裳都在那兒,廁所要到走廊另一邊,從郁夏她們宿舍過去得多走幾步路,“不過也有好處,這廁所吧,哪怕打掃的勤也難免會有味兒,隔遠點夏天好過些?!?/br> 郁夏邊聽邊點頭:“是這個理?!?/br> 看她背著個大包站這兒聽,舍管阿姨還心疼起來,她打開門讓郁夏進來坐著,將包卸在腳邊,還遞了個水杯過去:“你聽我講,你待會兒上樓去先把東西放好,也不急著收拾,跟著把飯票換了。這會兒還早,排不了多長的隊,去晚了難說?!?/br> 說著還給指了指食堂的位置,就在食堂里頭,專門開了一個窗口給換票的,“糧票換成飯票要補點錢,不過也不多,你別忘了帶?!?/br> “開水房在我們女生樓后面,早中晚都會開放一段時間,到時候阿姨把時間貼在公告板上,到點兒排隊打?!?/br> “學校后門那邊有一個小賣部,里面賣一些小型日用品,這是專門開設來給學生們提供方便的,不需要票,像肥皂、牙膏這類消耗品就去那頭買?!?/br> “還有洗澡呢,得上公共澡堂……” 阿姨真是超額在完成舍管員的任務,她方方面面都關照到了,讓千里迢迢北上讀書的郁小夏感受到了首都人民的熱情和溫暖。 等說夠了,阿姨還挺不好意思:“你才來報道我就說這么多,怕是把你說暈了,那這樣,你先上樓去收拾收拾,也歇口氣。對了,閨女你帶水壺沒有?我給你滿一壺熱水,這還沒到點兒你打不上?!?/br> 郁夏就從掛在胳膊肘上的布口袋里取出鋁制水壺,阿姨接過去還給涮了涮,提起開水瓶給她倒了一壺。 “阿姨我們啥時候領書?學生證上哪兒辦???” 舍管阿姨替她擰上壺蓋,遞還過去,跟著回答說:“書是班上統一發,到時候有人通知你。學生證也是一樣的,過幾天應該有人帶你們去拍照。那個辦下來之前都是用錄取通知證明身份,你要出?;蛘咿k什么事別忘了帶上?!?/br> …… 這么一通聊下來,開學要注意的方方面面郁夏心里都有數了,眼看著又有女同學進宿舍樓,她同王阿姨打了個招呼就背起大包上二樓去,過去二零五一看,門關著,還沒人來呢。 郁夏拿鑰匙將門打開,走到最里頭那張床前,她順手把口袋放在桌上,把包袱擱地上,歇了口氣,順便打量起這間要住好幾年的宿舍來。 這條件比起后世相當簡陋,和同時代的農村相較卻已經很好了。屋里擺著四張床,寬大概一米,桌子是四人共用一張,長條狀的,帶四個能掛鎖的抽屜。每個鋪位又各自配了個柜子,郁夏將略小那把鑰匙取出來,打開柜子一看,里頭塞得滿滿當當,具體是些什么一眼看去真沒瞧明白,只能看出有棉被有毛毯有床單,最頂上是個枕頭。 床單被套什么一水兒的全是天藍色,沒有印花,郁夏將床單鋪在棕墊上,四面壓好,放上枕頭,棉被和毛毯就由它放在柜子里,她把毛巾被取出來放在枕頭上。 這樣疊過之后,柜子里就剩下了一點空間,這點空間可以用來放冬天的衣服,她把柜子里頭壓了又壓,將暫時用不到的全鎖進去,降溫之前都不用動它。這陣子要穿的就留在背包里頭,先湊合著放在床下。 帶來那兩條毛巾擱她那抽屜里,還有個塑料口袋里裝著牙膏牙刷肥皂之類的,也規整好一并放進去。 她先把東西分門別類放好,之后從門后面找到一把嶄新的掃帚,將宿舍清掃一遍,再拿抹布將桌面窗臺這些地方擦上一遍。這些活過去這半年郁夏都做慣了,動作麻利得很。 同宿舍另外三個人來得晚一些,有一個是當天傍晚,還有第二天第三天來的。 四人之中走得最遠就是s市來的郁夏,其他三個全是北方人,甚至第三天那個還是本市的,也因為是本市的,她比別人有多幾分優越感,來的時候有爸媽陪著,本人就坐在床上吃水果,送她來那幾個忙進忙出還不忘記詢問同宿舍其他人的情況。 “我們娟子是學護理的,你們三位同學都是哪個系???” 因為知道她是本地人,哪怕看著不好相處,另外兩個也壓下心里那點排斥,端起笑臉迎人。 “那可巧了,阿姨我也是學護理的?!?/br> “我是藥劑?!?/br> 另兩人都搭了腔,一屋子人就齊刷刷朝郁夏看來,郁夏本來在給家里寫信,這時也擱下筆,側過身來笑道:“我是臨床一班的?!?/br> 對方顯然沒想到,詫異地說:“小姑娘很不怕吃苦嘛,這科怕是沒幾個女同學會報?!?/br> 郁夏就笑笑。 結果她媽又問:“你高考多少分?我閨女考了三百二?!?/br> 宿舍里其他兩個都沒聽懂,郁夏聽懂了。 這個李文娟是京市本地人,上本地的大學就很占便宜,她的錄取線和外地學生不一樣的。本來,護理專業劃的線就比基礎醫學臨床醫學之類的矮一些,她這個分數在錄取進護理專業的本地考生里頭可能不低。李文娟她媽看著和善,骨子里挺傲的,尤其在面對郁夏的時候。 這也是郁夏沒想明白的一點,她還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對方,明明剛才認識,也就才打了個招呼而已。 想不明白她也懶得想,既然問到了,郁夏就笑瞇瞇回說:“阿姨你問我啊,我考了三百八十九?!?/br> 天兒就是這么被聊死的,李文娟她媽后來夸了郁夏兩句,面子做到了,心里咋想就得是自己才知道。 既然沒人再拖著她說話,郁夏就悶頭接著寫信去,她直接忽略掉可能不太好相處的室友,重點和家里人提到首都人民的親切和善,無論是同校師兄或者樓下的舍管阿姨都是好人,幫她很多。 郁夏悶頭寫了好幾張紙,沒注意到李文娟她媽走之前還和閨女說,讓閨女小心著點,學臨床那個不簡單。又千叮嚀萬囑咐讓她閨女談了對象千萬別介紹給室友,低調一點,免得讓鄉下來的狐貍精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