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賓客走得差不多了的時候，郭成把蘇佳三個叫到一起說話。

    郭成在縣城的百貨商場里做事，這是一個肥差，但漸漸的，他感覺到百貨商場在走下坡路，雖然現在還不是很明顯，但他卻把這件事放到了心上，今天聽到蘇佳在京城開了一家泡菜店，心中就有點蠢蠢欲動了。

    蘇佳蘇天從京城回來，而京城是一國首都，某種程度上就是一個國家的縮影，很具有代表性。

    蘇佳微微錯愕，為郭成的敏感，她將京城的情形講了講，這些不是秘密，再過不久全國都會知道。

    聽著蘇佳的話，郭成表情漸漸嚴肅，“照這樣的情形發展下去，百貨商場的結果可能不會好了?！?/br>
    短時間內可能不會怎么樣，但時間一長，遭受到的沖擊就是毀滅性的，除非有重大變革。

    王大義抬了抬眼瞼，“未必，”

    “什么意思？”，郭成看向王大義，雖然輩分上王大義叫他姑父，小他一輩，但他不敢也不會小看王大義。

    王大義：“姑父，你說百貨商場的優勢是什么？”

    郭成想都沒想就回答，“物品齊全?！?/br>
    “沒錯，百貨商場的東西多，而人骨子里都有一根懶筋，如果能在一個地方將東西買齊了，大多數人都不會跑第二個地方?！?，王大義侃侃而談，“但也有一個問題：在百貨商場買東西要票?？蔁o論哪一種票，對于老百姓來說都不容易得到，甚至有些時候即便他們手中有錢買這個東西，可因為沒有票，他們也只能把錢攥手里，想買買不了，想用用不了?！?/br>
    郭成若有所思的點頭，以前他為了提高貨物銷量也想過這個問題，可沒有解決的辦法，票這種東西不是他能決定的。

    王大義繼續說，“不瞞姑父，我有心在開年后開一個店，賣一些巖城沒有的稀奇東西或者是在百貨商場買要票的物件，我想即使價錢開高一點，應該也是不愁賣的?！?/br>
    “你想自己開百貨商場？”，郭成聽出了王大義話中的深意，難以置信，“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王大義反問，“只要上面不打壓，只要我們肯干，這就是穩賺不賠的買賣?！?/br>
    第80章

    郭成心里一動, 王大義剛剛說的是“我們”。

    “姑父也知道，我現在在做制醋坊和釀酒坊, 以后再做百貨商場我一個人肯定是忙不過來的，必然要找合伙人, 不知道姑父有沒有興趣？”

    獨木難成林。

    王大義分身乏術，他早就想好了做倒賣要找人合伙, 只是讓他信任又有能力的人不多，是以這合伙人一直沒有確定下來。

    以前王大義沒有考慮到郭成是因為百貨商場負責人的工作極好，他不一定會愿意出來創業，可今日從郭成的話中, 他敏銳的察覺到了郭成對未來的擔憂。

    郭成在百貨商場里做了那么多年，手上的人脈先不說, 他自己也是左右逢源, 八面玲瓏的人，而開百貨商場就是需要這樣的人才能吃得開。

    王大義心中確定只要政策不變, 開百貨商場肯定會掙錢的。

    郭成是蘇佳姐弟的親姑父, 又對他們姐弟多有看顧，無論是從情誼還是能力來看，郭成都是一個非常適合的合作伙伴。

    郭成沒什么表示, 蘇青青先驚訝了，“自己開百貨商場？那得投入多少錢??？”

    “剛開始肯定不能這么大動作，”，王大義解釋，“只是前期得把事情理順, 后面政策下來了我們才好走在別人前面?！?/br>
    蘇青青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偏頭去看郭成。

    讓蘇青青這么一打岔，郭成提著的那口氣終于緩緩的吐了出來，斂了斂神色，他沉聲， “我要想想?！?/br>
    王大義微笑，“自然，我也不是要姑父立刻給我答案?！?/br>
    晚上，躺上床的蘇青青看郭成自下午和王大義說了話后就一直眉頭緊鎖，溫聲問他，“還在想大義的話？”

    郭成狠狠的抽了一口煙，煙霧繚繞中他神色難辨，只聽到他似感似嘆道，“還是太冒險了?！?/br>
    “是有點冒險?！?，蘇青青一臉贊同，可馬上她就話峰一轉，“不過能掙錢的哪樣沒有風險，高風險往往伴隨著高收入。你看王大義，不還是辭了棉紡廠的鐵飯碗?！?/br>
    郭成錯愕，沒有想到蘇青青居然會說出這樣頗有哲理的話，扭頭看她，“你希望我去和王大義做這個？”

    “我都可以，你怎么決定我都支持?！?，蘇青青給已經睡熟的郭小天蓋好被子后自己也縮進了被子里，“只要你開心就好?！?/br>
    郭成并沒有被安慰到，神色比先前更沉重了些，現在是過得還不錯，可以以后呢，而且他們馬上要有第二個孩子了，說不定還有第三個，第四個。萬一百貨商場真的不行了，那他拿什么來養媳婦和孩子。

    半夜，蘇青青起夜時沒看到郭成。

    她去了堂屋，還沒開燈就看到一點微弱的火星在黑暗中一閃一閃的，開燈后看到郭成坐在板凳上，地上是密密麻麻的煙灰煙頭。

    “還在想那件事？”，蘇青青走近，柔聲問道。

    “嗯?！?，郭成煩躁的點了點頭，他躺下后還是睡不著，王大義的話一遍又一遍的浮現在他腦海里，最后索性就起來了。

    “去做吧?！?，蘇青青坐到他身邊，雙手拉住郭成的大手，抬頭笑道，“反正我們還年輕，如果真的失敗了，大不了以后回家來下地種田，但是我相信你肯定會成功的?！?/br>
    郭成苦笑，別看王大義說得那么簡單，但真正做起來可不容易。

    “去睡吧，我再想想?！?/br>
    隨著蘇佳回京的日期臨近，王大義幾乎是每個晚上都纏著蘇佳不放，蘇佳也舍不得王大義，就更不會拒絕他了，兩個人幾乎每天都是半夜才睡。

    恩愛結束，洗漱后的兩人饜足的抱在一起享受事后的余韻，談起了下午在郭家說的事。

    蘇佳當時聽到王大義的話驚了下，后來想了想，覺得郭成的確是一個很好的合作伙伴。

    “你覺得姑父會答應嗎？”

    王大義很喜歡在事后摩挲蘇佳的背，此刻他就一手在蘇佳背上輕撫著，一手枕在腦后，回道，“不知道，這對他來說可能過于冒險了?！?/br>
    郭成能力是有的，只是有些時候行事太過保守，不然這么多年了也不會還在縣城里的百貨商場待著。

    他能同意最好，但不同意的話其實也沒有太大關系。

    蘇佳想了想笑道，“他比你大一些，馬上又要多添一個孩子，謹慎點是好的?！?/br>
    王大義手一頓，語氣有點冷淡，“有些時候太過謹慎就會少了果決，顯得太優柔寡斷?！?/br>
    蘇佳為王大義的語氣怔了怔，抬頭，咬著唇里，似笑非笑的望著王大義，看得王大義略微有些不自在，干咳一聲后想要移開和她對視的目光了才笑道，“這種醋都要吃，是不是也太夸張了?！?/br>
    被蘇佳這么大咧咧的說出來，本來有點不好意思的王大義反倒是自在了，特別風淡云輕的道，“也不算太夸張，一般吧?！?/br>
    蘇佳氣笑了，橫了王大義一眼，嗤道，“還一般，意思是還有進步的空間了？”

    王大義噎了一下，往床上一縮，打哈哈道，“太晚了，睡吧，不然明天又起不來?！?/br>
    蘇佳哼了哼，想要再說幾句時嘴唇被堵住了，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睡的。

    蘇佳蘇天初八的火車回京城，因此他們初七就要回巖城去，王代全和趙芬同行，他們還是決定要去巖城照顧王大義的生活。

    初六晚上，王大義特意請徐厚如林時清過來吃晚飯。

    回來之前葉明儒就和蘇佳說了，徐厚如夫妻倆開年后就可以調去京城，不是轉到京城附近的農村里，而是作為大學老師，直接轉為城市戶口，上次除夕夜吃飯時王代光一家也在，就沒有說這個事。

    徐厚如怎么都沒想到還能有進大學的一天，“會不會太麻煩你舅舅了？”

    “不會，”，蘇佳微笑道，“這次高考多了那么多學生，總要有老師去教不是?！?/br>
    徐厚如感激的笑笑，不再多說，但是心中卻把這份人情記下來了。

    現在是多了很多學生不假，可全國在鄉下勞動改造的知識分子教授等一樣很多，要是沒有蘇佳二舅舅，這樣的好事就是輪一輩子也輪不上他們夫妻兩個。

    初七，所有的行禮放在三輪車上讓王大義開回巖城，其他人和回來時一樣坐客車回去。

    初八早晨四點鐘蘇佳就醒了，開燈一看，王大義竟然也是睜著眼睛的，看起來很清醒。

    “你一夜沒睡？”

    “睡不著?！?/br>
    似乎久了沒說話，他的聲音有點干澀。

    蘇佳心里一緊，比吃了沒熟透的果子還要酸澀。他們這一分開，下次見面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

    咬了咬嘴唇，蘇佳依偎進王大義懷里，將頭埋到他胸口，悶聲悶氣的道歉，“對不起?！?/br>
    “好好的道什么歉?！?，王大義順了順蘇佳頭發，聲音溫柔又充滿了愛意，只聽這句話都知道這個男人有多么寵愛他懷中的女人。

    蘇佳心更酸了，這樣一個無條件寵她的人她兩輩子才找到一個，現在卻要分開這么久。

    “對不起?！?，蘇佳傷心得很，不知道說什么好就又重復了句。

    王大義狀似無奈的輕笑了聲，手放在蘇佳背后一下又一下的輕撫著，像在安慰鬧脾氣的小孩子。

    “要是你不是和我結的婚，你就可以和你媳婦一直在一起了?！?，過了一會兒，情緒平復了一些，蘇佳語氣歉然的說道。

    王大義指尖一頓，幽幽道，“那你想讓我和別人結婚么？”

    “怎么可能？”，蘇佳抬起頭來，水潤潤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說話的時候閃過不符合她氣質的狠厲，“你是我的?！?/br>
    王大義被那一抹狠厲驚住，恍然回神后越發對蘇佳的來歷感興趣，究竟是怎么樣的一個成長環境才能讓她有如此不同的性格。

    東西前一天晚上都是收好了的，蘇佳不想起來，一直賴到五點半才慢悠悠的穿衣起床。

    開門出去前還抱著王大義親了好一會兒，直到兩人都有點氣喘了才停下來。

    王大義無可奈何，“現在怎么辦？”

    蘇佳低頭看了看某處，咬唇忍笑，從貝齒間溢出來的點點笑聲讓王大義又氣又好笑，抱住人撞了下，他嘆道，“真想把你丟到床上去?！?/br>
    “丟??？”，蘇佳抬頭，嘴角翹起，下巴抬得快有鼻子那么高了，“大不了重新買兩張火車票?！?/br>
    “你以為我不敢是吧？”

    “就是以為你不敢……”，剩下的話被王大義吞了。

    門外，早起的趙芬問蘇天，“他們還沒起來呀？”

    蘇天：“燈亮了有一會兒了，就是沒出來?！?/br>
    趙芬看了看堂屋的掛鐘，知道那兩個人舍不得也去敲了敲門，“蘇佳，大義，再不走的話就趕不上火車了?！?/br>
    王大義一直聽著外面動靜的，趙芬一說他立刻離開了蘇佳的嘴唇，將已經眼神迷離，雙腿發軟，站都站不穩了的某人緊緊摟著，深呼吸了一下才大聲道，“知道了，我們馬上出來?！?/br>
    蘇佳靠著王大義閉眼喘息了一會兒，所有的情、欲都變成更為濃烈的不舍。

    “該走了?！?，王大義吻了吻蘇佳發頂。

    “嗯！”

    蘇佳咬住嘴唇，低低的嗯了一聲，轉身去開門。

    第81章

    “蘇佳這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