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渣男和小劉,有點不適情節請注意,而
面館門口的卷閘門開了三分之二,顯然已經不具備足夠迎客的熱情,可見店主人的心灰意懶,原本雜斑的深紅鐵銹被時光無情的把風塵砸在面上慢慢染成了泥土的棕顏色,里面纖小的四方空間展露在人前,幾張缺胳膊少腿的長椅子東戳一條,西出一頭,無人來坐,油浸浸的桌面抹出一手臟污泥,店老板埋頭搗鼓手機,另一只手盡情的摳著角質深厚的腳底板,時而放到鼻頭下聞一聞,無心去驅趕圍繞在菜碼上面的一只rou蒼蠅。 馬敢剛剛從另一個兇險的環境下逃生,他還沒留出充分的時間去注意這家面館惡劣的衛生條件,他只想吃一點東西暖暖胃,帶給他一點溫溫然的感覺。 “老板,來碗面?!?/br> 老板端來面,大拇指的指甲探到了面汁里,那是起了倒刺粗短的一截指頭,指甲縫里還有很多臟東西,發黑又發紫,又染上紅油,實在不好看,馬敢卻沒有心情計較,跐溜跐溜吸了兩口,很燙嘴,他放了很多勺辣油,才入口,就被慘烈的嗆到了,嗆出眼淚。 好辣,小劉那個白癡女人才喜歡吃那么辣,他們差太遠了,吃飯的口味差異僅僅只是其中一個。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他曾經中意那女人哪一點,那女人尖眼梢,尖下巴,秀氣過分了,胸倒是波浪壯闊,也就這一點他很滿意,他和她睡過那么多次,發現那女人的左右臉其實并不完全對稱,但無論在左看在右看都還過得去,所以他后來很少看她的正臉,可能因為那樣他就看不見女人有時深情有時憂愁的眼神,他是浮薄的,他不愿意懂這樣的眼神。 她大他幾歲,女人還年輕,現在還很難看出來這幾歲的差距,到老了,也許說不好,馬敢不能保證他能夠一直善待這份差距。 不過小劉對他一直是不錯,要不然他也不會一想到一個賺錢的路子就立馬告訴了她。 起先她還不愿意干,她認為那是在騙人,但他知道小劉欠了別人的錢,最后只能同意。 他們給別人下套,小劉出面釣客人,當然是瞞過樓里其他人,找一些生面孔,約好地方,馬敢再以小劉男朋友或者丈夫的身份去捉jian鬧事,出來玩的本意是尋歡,只好選擇多出些錢息事寧人,小劉他們一次就可以得個幾千塊。 一開始她們配合得挺好的,慢慢小劉不愿意了,她覺得她的錢已經足夠了,錢來得容易,她越是怕,馬敢求她勸她,最后說定干完今天這一筆。 只是他們誰也沒想到,就是這一次出了問題。 小劉這一回遇見個剛從里面放出來的刺頭,不怕事,喊來一群狐朋狗友把他們兩個人收拾了一頓,把他們的手機也繳了。 他們答應放過馬敢,要求是讓小劉陪他們哥幾個睡一晚,并且不能報案,那個胖得幾乎沒什么脖子的客人,一張大餅子臉,油光滿面炒得了一盆硬菜,胸前掛了條金項鏈,真的假的難說,粗短了點,與一圈短脖子合圍,像條挺合適的狗項圈,褲腰上的皮帶頭一解開拖拉了老長,一少束縛,大肚子上的肥rou忍不住松懈的往地下滑,油膩得讓人不想多看兩眼,他說就算去報案,他們也不怕,畢竟是馬敢和那個女人行騙在先。 馬敢就被他們從房間里轟趕出來,留下了小劉,小劉跪坐在床邊,臨走之前,馬敢依然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好在也看不清,小劉還帶著昨日的妝,眼線糊了,糊在兩眼上費死勁沒睜開,死氣沉沉,不哭也不鬧,她連看也不看馬敢一下。 她在那個胖客人面前顯得很是嬌小,跟一只螞蟻似的任人拿捏,被命運無情的嘲笑,馬敢是其中推波助瀾的一環。 面竟然也快吃到底了,除了那股辛辣一直鞭撻他的味蕾,讓人有點流淚的沖動,他完全沒有吃出這碗面的其余的風味。 他喝了兩口湯,放下碗,看見那個經常走街串巷的老太太走了進來,在門口放下一袋鼓鼓的東西,擋住了店門口豎立的面館招牌,面館老板露出了厭惡的眼神讓她起開,老太太就聽話的把外面的袋子移了移,走進來,要了碗面。 老板當做沒聽見不理,老太太也不走,反復一直在說,老板不耐放了,把手機重重放下,指著老太太說:“快走快走,你吃了又不付錢,我這里小地方,你看生意都虧成什么樣子,你還吃白食?!?/br> 老太太那一只枯干的手指向外面那袋垃圾,“錢在那里?!?/br> “你說那是錢,那你先去把它們換成錢再來給我?!?/br> 老太太固執的指著那一袋子垃圾和老板對峙,老太太看那袋垃圾如同寶貝一樣珍視,店老板看老太太的眼神就像看垃圾。 馬敢多看了兩眼他們的爭執就沒有了興趣,他的注意放到了老板的手機上,他想現在求救也許還來得及。 他走了過去,他喊住了老板,老板問他有什么需要幫忙,老板對待他的態度自然完全是親親熱熱和針對老太太形成了兩副不同面孔。 馬敢清楚的聽見自己說:“你就讓這個老人家進來吃吧?!?/br> 不知道最后是什么驅使他,他沒有借手機,他也沒有告訴別人,小劉和很多人睡過,或許也不差他們那幾個,突然冒出這樣的想法,蒼蠅一般死死賴住他。 “誒呀,你不知道,這個老太太腦子有問題,老年癡呆了,不大記事了,吃完還要吃,并且不給錢,我都要關門了,哪里經得起她這一折騰?!?/br> “我來付錢,你給她吃?!瘪R敢還沒搞清楚身上這股豪邁之氣哪來的,他已經從口袋里掏出了幾張票子,這是小劉掙來的錢,主人已經不在,現在還可趁機發揮一把余熱。 老太太一連干了幾碗面,她吃面的架勢嚇死個人,不知饜足,凡是過眼的,都不肯放過,吃了一碗又一碗,永遠不知道飽,紛亂出了錯的記憶告訴她童年時期一直很餓的那光景,灰色布滿褶皺的塌鼻子和沒有光潤的嘴唇沾滿了油腥,她一下子rou色好看起來,那雙瞇著細縫的眼睛也有一點興奮的光,吃到最后,老板和馬敢都有些怕,怕她撐死了。 馬敢只好攔住她,他問:“你吃這么多干什么呀,老人家消化不好,吃太多了不行?!?/br> 這句話像是打開了開關,老太太突然把碗放下,站起來,蹣跚著步子,撒下一路“回去”的字眼,零零碎碎浮在半空。 “回去,回去?!彼T口走,出了門還在念叨,好像舉行某個驅鬼的儀式所念的咒語。 老太太原本干凈整潔的一身行頭現在已經臟得不像樣,穿著冬天穿的那種棉襖,肘處磨光了磨破了,往外跑棉,扣子一個錯一個全給扣錯了,說不出多久沒洗過,她的病讓她忘了一直以來小心維持的光潔,忘了一點體面。 別人不知道她要回哪里去,她吃飽喝足了就該上路,后來沒有人在這個小城見過她。 店老板聽見了,不作聲把碗揀起收拾好,這個鋪面撐起來,錢是借了別人的,至今還沒收回本,眼前死磕不下去了,他就有點想念家里的孩子老婆熱炕頭,與其在這里艱澀砥磨,不如回去,他想開了,釋然道:“不干了不干了,我明天就回家去?!?/br> 馬敢愣愣的留在原地。 當時小劉帶他來到這里,他也找過很多份工作,他去流水線上面當過工人,他也揀過快遞,但是他和所有人都相處不來,最后在棋牌室找到自己的棲息之地,他沒想到自己慢慢成了一個廢物,如果不是小劉把他帶出來,如果不是小劉一直寬縱他的無能,他不會成這個樣子。 回去,回去,不是說浪子回頭,他還可以從頭開始。 小劉在這天下午回到56號樓,她剛回到家,家里像遭了賊,東西翻亂了一地,馬敢的東西全不見了,這是來了家賊,她苦笑了一下,撲騰在床上。 前一陣下雨屋里還潮著,衛生間里一碰到下雨潮氣和臭味就一股一股往上漫,淹了滿屋子,在這樣的環境里,她能感受到自己也在一點點的從骨子里發臭,可她不想挪一挪窩,她太累了,甚至都想不起今天發生的事,只有下半身隱隱作痛。 強撐著意志,拿出手機,她按下那三個數字,那些畜生把手機又還給了她,可能是吃定了她不敢報案。 掛了電話,她把散亂的頭發往耳朵后面一掖,一點一點融化消解的妝,有種歇斯底里的美感,她跑到了江鷺房里。 江鷺還沉浸在剛剛和meimei的爭執的一場對峙里,那之后,meimei就沒再回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正意志消沉,小劉找上門來,一看小劉比她還沒精神,脖子上面青一塊紫一塊,妝也沒卸,臉色黯淡。 “怎么了,這是怎么了?你和馬敢打架了不是?”江鷺把她拉進來,仔仔細細查看她脖子的傷,嬌嬌嫩嫩的肌膚像是涂上了一塊臟東西,慘不忍睹,“他真不是個人,怎么下得去手?!?/br> 小劉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把手伸出去,“你聞一聞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味道?” 把鼻子湊上去,江鷺啥也沒聞到,“沒有啊,什么也沒有啊?!?/br> 小劉走出門去,手撐在欄桿上,天已經晴了,天邊的流云一絲絲,往深遠里去,越來越遠。 “是腐爛的味道,我繼續呆在這里我會死掉的,我要走了,你好好保重?!?/br> “你在說什么呀?”江鷺不知道她發生了什么事,隔著一層隔膜完全摸不到邊,有點交代遺言的架勢,江鷺要急死了,就想去找馬敢問個明白,小劉卻喊住了她,給她一張卡,告訴她密碼。 “欠你的錢還給你,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彼謧冗^臉去看天邊,甩給江鷺一個削瘦的側影,搖搖欲墜。 巷口駛進來一輛警車,江鷺預感到了什么,幾乎不敢置信,看了看小劉,眼角一下就紅了,“馬敢那個混蛋終于還是害了你,我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那個畜生呢?他躲哪里去了,當時你要是聽聽我說過的話就好了,現在說什么都晚了,你逃吧,你快走吧?!?/br> 她把小劉往外推,小劉一動不動,幾乎是一字一句往外砸,“我不會讓馬敢好過的,我們一起從老家出來,我帶他出來的,我們也要一起進去,他是煽惑者,他是幫兇,他哪里也不能去,你看我多關照他,我們到哪里都要一起去?!?/br> 江鷺的眼淚也一顆一顆往下砸,事情已成定局,小劉到了這一刻已經說不出是愛還是恨苦苦糾纏住她,愛恨裹成了繭,她要被自己筑的執念勒死了。 作者有話說, 最近一直感覺很累,寫的時候有點力不從心,這一章大概就是這樣了,雖然還是沒寫出我想要的那種感覺。這一章我是不是寫得太故意了,小劉的遭遇在讀者們看來會有一種可憐又可恨的感覺嗎,我是不是沒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