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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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長宴望著遠處。 李閔君彎下腰,將香香抱起。 “還有一絲氣息,她還活著!”想來是因為白瑾重傷在身,失手了,只不過,明長宴現下已身心俱疲,無心再想其他。 明長宴閉上眼,轉過身,跟上李閔君。 “走吧?!?/br> 風雪中,白梅下。 白瑾氣息微弱,已然無力回天。她只覺得自己手腳冰冷,此乃失血過多的癥狀。 片刻之后,她開口:“我想回百花深處?!?/br> 抱著她的人,輕功十分好,從白梅林到百花深處,不過一炷香的距離。 白瑾抿著唇,雙目的視線逐漸模糊,能看清的東西也越來越少。她本能的抓著這一身嫁衣,十指用力之狠,手背上隱隱現出了青筋。 她感到身體微微回暖,應是從雪地中,到了房間內。 一股似有似無的香,縈繞在她的鼻尖。 白瑾記得,這是她臥房的熏香。 “去門口?!?/br> 百花深處的臥室門口,乃是一個圓形拱門。 樓下,是成片的積雪。 屋內燭光跳動,嫁衣閻羅坐在圓形拱門內,沉默,并一句不言。滿天飛雪,時快時慢,上下紛飛在二人面前,亦無言。 白瑾嘆息一聲,閉上眼:“我似乎快要死了。你就沒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br> 無人應答。 白瑾道:“算了。你從來不和我說這些。你是不是恨我去找明長宴,懷了你的好事。我偏要去找他,我恨他,他也應該恨我?!?/br> 依舊無人應答。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上一次,我快要死了,結果遇見你,命大沒死成??磥磉@一次,我是真的要死了?!卑阻辉诤跄侨苏f不說話,一直以來,她替對方做了無數毫無道理之事,她也從不過問緣由,白瑾兀自道:“你別救我了,我的手臂斷了,不好看,救活我了,我也要自殺?!?/br> 白瑾完好的手頓了一頓,慢慢摸索,抓到了她的面紗。輕輕一扯,紅色沉重的面紗,層層疊疊,落在她懷中。 一張漠然,冰冷的臉,出現在她的眼前。 白瑾張了張嘴,嘆息一般喊道:“云羅?!?/br> “你是不是也恨我。沒有我,你便不會被中原的軍隊抓住。你救我的命,我現在還給你,我不要活了?!?/br> “我真恨他。我若殺了他便好了?!?/br> “為什么你們所有人都那么在意他……他……我不能用他給我的東西殺了他……” 白瑾心中依舊怨恨,不甘,堆積在一起,她的意識漸漸混濁,空中的雪,將她的記憶和神智,一同帶回了數年前的大雪中。 穿著紅衣騎馬裝的少女笑得十分燦然,聲音如同從水下傳來,朦朧混沌:“你沒有名字?我頭一回來中原,卻從未見過沒有名字的人,中原的人都沒有名字么。要不然,我給你取個如何?‘昭昭若日月之明,離離如星辰之行’,昭昭在前,離離在后,如何?” “看你也是個小乞丐,你怎的要嘲笑我,我家破人亡了,還不慘么?逃跑怎么啦?將來,我做了天下第一,就封你當天下第三。然后振興我的國家,把中原打得落花流水??凑l敢抓我?!?/br> 幾片鵝毛雪,被風吹著,卷著,滾著,落在了身穿嫁衣之人的臉上。 白瑾閉上了眼,輕輕嘆了一口氣,問道:“南柔的雪,真的是紅色的嗎?” 華云裳臉上的雪融化成水,順著臉頰,緩緩落下。 冷不丁,白瑾的臉上,被這一滴雪水,無聲的砸了一下。 她微微一愣,隨即泛起笑意,微微喘息了兩下,眼中的瞳孔光芒驟然消失。 燭火又跳動了一下,風雪刮得愈發猛烈。 死寂一般的氣氛凝成了水霧,逐漸蔓延開。 片刻后,華云裳徐徐開口:“我騙你的?!?/br> 只是,再無回應。 她站起身,將白瑾的身體放在床上,摘了頭上新嫁娘的發飾,挽起頭發,推開門,一聲尖銳的嗩吶,突然拔地而起。 百花深處,喪樂大作。 第96章 大宴封禪(二十三) 李閔君道:“樓下有醫館。你先上樓, 我把香香姑娘帶去醫館里醫治?!?/br> 明長宴看了他一眼, 李閔君補充道:“有什么事回來再說,你去把衣服換了?!?/br> 二人回到元和坊, 因沒有帶傘的緣故, 衣服上都積了一層白雪。 李閔君目光落在他左肩上, 明長宴一路無言,現在到了客棧表情也是木木的, 神思不知道游到了哪里,好像都不記得自己肩上也受了傷。李閔君狠狠嘆了口氣:“算了!你跟我一起去醫館!” 比起香香的傷勢,明長宴肩上的傷口就顯得不是那么嚴重。 包扎之后,李閔君取了一件厚厚的大衣, 給明長宴披上,若是三年前,明長宴是斷然不需要這些厚衣取暖的,那時的他還身強體健, 就算是在冬天也只是隨意多套一兩件衣服?,F在他下雪天出去晃蕩了一圈,還受了傷, 這會兒思維又神游在外,甚至沒注意到自己渾身冰涼,雙手都凍得有些發紫了。又因為傷口在肩上, 尋常的衣服穿起來就十分吃力。 李閔君趕緊又燒起了火爐, 兌了一碗熱奶茶,遞給他:“我知道你現在怕冷了。忍忍吧,傷口這么大, 衣服不好穿得太多?!?/br> 明長宴接過奶茶,三兩口喝完,默不作聲,與他平時的模樣大相徑庭。 李閔君嘆了口氣,坐到對面,開口:“說說吧,祖宗,是怎么一回事?!?/br> 明長宴抬眼看他:“我今日與嫁衣閻羅交手,從她的身上,抓下來了這個?!?/br> 他將華云裳的玉佩放在桌上。 李閔君在天清,也算與華云裳朝夕相處,又怎會不認識這一塊紅玉。當即,他的臉色就變了。但是沒有變得特別厲害,畢竟在之前,就已經得知華云裳的嫌疑十分大,只不過是一直未有確認。 可懷疑是一回事,真正確認了事實,又是另一回事。他顧忌著明長宴的心情,李閔君道:“那么,你是確認了,嫁衣閻羅就是華……華云裳?” 明長宴點頭。 “與她交手之間,我就愈發懷疑,十幾年過去了,她的招式上還有小時候的影子?!?/br> 李閔君道:“這樣一來,就完全說得通了。當年,殺了萬千秋門派上下的,就是丑觀音。這丑觀音如果是離離,那么說明,她是一直為華云裳辦事的。那年燈花宴,正好趙家就找了離離來請燈。她在臨安,剛好就解決了萬千秋?!?/br> “同年,我記得,還有嫁衣閻羅滅茍家鏢局一事。她留下活口,故意到天清來引你出山。然后又趁你出山,殺了活口,嫁禍于你。江湖上,有不少傳言,說你就是嫁衣閻羅,或者說你就是雨陣。你覺得,是她故意引導的輿論嗎?” 明長宴道:“如果引導輿論,大概跟小寒寺有關系?!?/br> 李閔君:“小寒寺恨死你了,什么關于你的謠言他們不去插一腳。不過,被莊笑一把火燒了個干凈之后,小寒寺在華亭消停了很多。剩下的一部分活下來的和尚,全都去大寒寺里住著?!?/br> 他說完,又倒了一碗熱奶茶給明長宴。 明長宴沒喝,李閔君道:“我加了很多糖的,保證喝不出茶味?!?/br> 他喝了一口,李閔君問道:“你身上的傷口還痛嗎?” 明長宴頓了一下,搖頭。 李閔君看他六神無主的樣子,自己也頗有些手足無措。畢竟他曾經從未見過明長宴如此狀態,在他的印象中,明長宴永遠是一副游刃有余的自信,總讓人覺得誰都不可能傷害到他。李閔君心里十分擔憂,不免顯露出幾分憂愁,覺得靠自己是無法安慰對方幾分的,不由得就想到了懷瑜。 他雖然平日里總是嘴碎明長宴和懷瑜,卻不是真的不順眼懷瑜??吹矫鏖L宴這副模樣,李閔君第一個就想向這位小國相求助,畢竟這幾年來,陪在他身邊最多的是懷瑜,暗道:此事把他鬧成這樣,我要不要去找一下云青。 李閔君嘆息道:“要不然,我去給你把云青找來吧?!?/br> 明長宴心里一動,說道:“???” 李閔君十分無奈地看著他,開口:“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而且還受著傷呢,一直以來都是他給你醫治的吧,我去請他來,給你看看?!?/br> 明長宴終于回過神來,道:“……哦,知道了,不用,不用麻煩他,你別告訴他了?!?/br> 才分開沒幾天,自己就又把身體搞傷了,大宴封禪都還沒到,讓他又心生了幾分愧疚。明長宴轉移話題:“大宴封禪的令牌分下來沒?你們是幾個時辰的?” 李閔君見他岔開話題,于是自己也不多問,回答道:“明日去領令牌,我本來想通知你,結果出了這事兒,耽誤了?!?/br> 明長宴搖頭,問道:“怎么會明日領令牌,往年不是早早就有嗎?” 李閔君:“今年報名大宴封禪的人數增多,江湖日報正在加急趕制銅令。其中內情,你也知道,無非是中原不行了,多的是人想來分一杯羹。但是你現在的傷……” 明長宴道:“小傷而已,到了大宴封禪,我自然就好了,你無需擔心?!?/br> 此時,門被推開。 “大師兄!” 明長宴神色一凜,恢復了平日的笑意。李閔君明顯的感受到,他身上某種氣氛,一下子變了。 秦玉寶捧著一大團雪球進來:“好大的雪!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雪!” 李閔君笑道:“你們在臨安長大,當然沒見過這么大的雪?!?/br> 他說完,眼神落到秦玉寶手上,臉色大變:“你媽的!你直接用手拿的?秦玉寶!你找死么!嫌自己命太長了是吧!” 秦玉寶雙手凍得通紅,悚然一驚,連忙往門外跑:“我不是故意的二師兄!我不小心用手拿的!” 李閔君猛地站起來,抓起墻上的劍,拔劍出鞘,扔了劍,拿上鞘,將其反轉一翻,秦玉寶還未跑到門口,便被狠狠地抽了一屁股。 他手上的雪團子掉了一地,正好撞上進來獻寶的花玉伶。 此人手中也捧著一大團雪,跟秦玉寶一撞,迎面就看到了李閔君的劍鞘。 他“啊喲”一聲,大腿就被抽了一下。 李閔君眉頭一皺:“好,很好,來一個打一個,來一雙打一雙?!?/br> 秦玉寶連忙往明長宴的位置跑去,明長宴倒了一碗熱茶,端給秦玉寶。 秦玉寶捧著喝了幾口,那頭,李閔君也揍夠了,擰著花玉伶耳朵,將他往桌上按。 燕玉南進門,就看見自己兩個小師弟一個比一個乖巧的坐在桌前。 他松了一口氣,暗道:果然不聽我的話,只聽師兄們的話,現在,我終于輕松一些了。 李閔君收了劍,開口:“等雪一停,就去把銅令領了?!?/br> 秦玉寶揉了揉屁股:“二師兄,你以后揍我,能不能別揍我屁股了。我都這么大的人了,你還老打我,好丟人?!?/br> 李閔君哼道:“你也知道不好意思?這么大個人了還在外面玩雪?” “這個屋里為什么這么熱???二師兄,你怎么燒了兩個火爐?”秦玉寶抿著唇,又看向明長宴?!按髱熜?,你的臉色怎么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