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書迷正在閱讀:總裁未成年、今天皇上死了沒(穿書)、窈窕君子、萬人迷只想給主角安靜當師尊、穿成男主那寵上天的閨女、重生七十年代幸福生活、他一直在黑化、我只喜歡你(作者:步蓮斂)、修真星球、末世女在六零[重生]
我慢吞吞地抬起頭望向他。 明顯瞧見他將手按在弦上,沒有撥動,也沒有看我,好似滯澀住。明顯露出小心翼翼且帶著些懊惱的神情。 我想我是不是吵著他作曲子了?他彈錯了編好的譜,或者是忘記了編好的詞,亦或者是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彈。靈感這個玩意兒,的確很磨人的,不應該被擾。 善解人意如我,趕忙起身告辭,“哦,說起他,我好幾日沒有看見他了,最近要見他一面愈發不容易。這樣,你今日好好作曲,我回去找一找他,順便拿銅板買幾顆白菜煮湯來喝,他前些時間吵著要喝湯的?!?/br> “……”不知是不是我聽錯,景弦似是冷笑了一聲。隨后,他的聲音止住了我的腳步,“看來你與他的日子過得甚是愜意。煮煮白菜湯,看看星星,走街串巷散散步。正當談婚論嫁的年紀里,你與他沒什么銀子,所以不需要談婚論嫁,便將小日子先過上,是嗎?” 我一時語塞。他總是能將我懟得離原地去世只差那么一點,偏生細想下來他的話又沒什么錯處。 唯有一點錯處讓我覺得他這么說很過分,“我沒想和他談婚論嫁,他也沒有要和我談婚論嫁,你明明知道我愛慕的是你,還這樣誣蔑我和他……很過分?!蔽野櫰鹈?,特意擺出一副教育小孩子的口吻,“我很生氣,很不喜歡這樣的你?!?/br> 想來他是第一次被我這個愛慕者教育,面子上有些許抹不開。 因此才那樣緊地握住琴弦,仿佛就要在下一刻繃斷。他面色沉沉,好似起了怒意,眸中還有些別的什么沖動,看得我喉頭心口俱是一緊。 我害怕他怒極揍我,厭我已讓我肝腸寸斷,若再揍我,我怕自己會承受不起,畢竟那就將是身心兩重的傷害。 思及此,我趕忙咽了咽口水,重新說,“就是、就是你以后不許這樣說就好了,我、我原諒你了……我不生氣了。你也原諒我罷,我不會說話,說出來的話不好聽,但是沒有惡意。只是你那么說確實是很過分……” 他好半晌沒有說話,閉上雙眼,眉頭蹙起,也不知在想什么,或是平息。 我輕戳了戳他的手臂,輕聲道,“我煮好白菜湯也給你端些來,倘若喝了我的白菜湯,那咱們剛才的事就一筆勾銷好不好?” 他沒有搭理我。我等了他約莫半刻鐘,手指還戳著他的臂上,站在那里像個傻子。 待我轉身要走時,他卻抓住了我的手指,“我不喝白菜湯。我作曲子缺個磨墨的人,給你三個銅板,你幫我磨一會兒墨。磨完墨,方才的事,就與我一筆勾銷。你也不許記著?!?/br> 可我直至今日站在橋頭,還將此事記得清清楚楚。卻不曉得他忘了沒有。大概是因為他說的那句“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讓我一直惦念在心。到什么時候?告訴我什么?他至今也沒有說。想來,這件事情他是忘得一干二凈了。 怔愣之中,我察覺到被誰撞了下腿。柔柔的力道,軟綿綿地、小小地。 “哎呀!”緊接著,稚嫩的童聲送入耳畔,將我喚醒回神。 低下頭看去,一團雪白的小不點摔倒在地,我一驚,趕忙蹲身去抱,卻已有一雙手臂伸來,迅速將她抱起,“咕咕,沒事罷?讓你跑慢些的,你怎么不聽娘的話?” “親親,不疼……” 我窺見我的心底正春暖花開,潺潺的溪水滋潤著四肢百骸,渾身都被注入仿若新生的活力。 望著她顧盼生輝的杏眸,我遲疑著不知說什么,或說,我激動得不知說什么。待她轉頭看向我的那刻,我方憋出一句,“我才收到你寄給我的信……敏敏姐?!?/br> 第43章 陸敏春花四人重聚 她眸中如有璀璨星河,瞬間滿溢,待訝然輕笑時,一顆星子從眼眶跌落。 歲月只在她眉間鑿下不深不淺的刻痕,她一定常蹙眉。挽起婦人髻的敏敏,她的丈夫體貼溫柔,女兒活潑可愛,她過得幸福美滿,但常蹙眉。 她應該是要來牽我的手,似我幼時那般,不過懷里抱著一個小纏人精,只好哭笑不得地蹙起眉。 哭笑不得,我注意到了,分別這么六年,大家都心有靈犀地學會了哭笑不得。這是個默契的巧合,以后我有空了要讓酸秀才寫進話本子的。 敏敏深吸了一口氣,又淺淺呼出。偏頭笑道,“你回來了?”她的問好竟有些生硬。 我估摸著是因為分別太久,她處不來現在這個溫柔嫻靜的我??磥砦也蛔鱾€自我介紹是不行了。 我握住她女兒咕咕的小手,咕咕沒有鬧,朝我傻笑。一如當年,我朝著敏敏傻笑。若我不說,誰知道我現在就是在作自我介紹。 “是,我回來了?!碑斈昴切┤她R聚一堂,其中也包括我。 敏敏辨我眉目,又稍側眸去辨景弦眉目,忽垂眸一笑。恰似當年年少。我也不曉得她笑什么,只隱約聽見她半嗔癡半呢喃,她呢喃道,“還能糾纏著,多好呀?!?/br> 那聲太輕,我不確信是否真的聽得明明白白。 但見她抬眸時揉了揉咕咕的小手,笑逗著咕咕,滿眸溢彩,“你說是不是?” 咕咕十分配合,“是!”縱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娘親說了什么。畢竟我也不知道。 “你們要在這里待多久?”醞釀起來的悲傷是否去得太快,敏敏攪亂了我的心緒,卻又巧妙地轉移了話題。她笑得太過明媚,仿佛方才消沉呢喃的人不是她,“對了,你回來做什么的?來找景弦?” 我趕忙搖頭,“不是,不是來找他的?!币活D,我稍側眸覷景弦一眼,他神色應是無常,我才接著道,“我回來當陳府兩個小童的教習先生。年末才能回去?!?/br> 敏敏頷首,看向景弦。她像是想問景弦些什么,卻最終礙于我在,沒有問出口。你看,我都看得出來,她礙于我在,才沒有問出口。是否太傷人了些?他們什么時候還能有我不得聽的事情了? 我正納悶,唯見敏敏狡黠一笑,我心底升起不好的預感。 她果然就在下一刻將我的預感坐實,“你四年前給我寄信的時候,不是說你的好友,那個叫蕊官的,給你介紹什么夫君嗎?你的夫君沒有陪你來云安嗎?” 萬幸我還沒有吃上糖餅,我此時被口水噎得滿臉通紅的模樣想必十分滑稽。 我不明白她為何將我們信上那般丟臉的內容搬到臺面上來說。不,準確說是,當著景弦的面說。 “吹、吹了……不是,其實不是,蕊官她逗我玩的?!蔽壹泵忉?,“那是她的文友,和我們一起聽戲吃飯,蕊官她逗我才說撮合我們的?!?/br> 敏敏笑,滿眸期待地輕問,“那為什么吹了?為何沒有撮合成?” 我如實答道,“那個人,好像嫌我太傻。以為是個癡呆……” “噗?!蔽掖_信,這聲笑是從我身側傳來的。 我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景弦。臉頰發起燙來。他什么意思?是否先禮貌地憋一下,等看不著我的時候再笑? “轉眼就不見你人了,原是跑來這里?!?/br> 我聽見有個沉穩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再轉回頭看去時,一男子正好走到面前。他穿著黛藍色的夾襖,抱著包袱。原先在橋頭上的人群逐漸散開。 “我遇見故人,閑聊幾句。夫君,這是我常和你提起的,我的meimei花官?!泵裘粜χ仡^,將咕咕送到男子手中,“這一個是……” 她說的是景弦。一時不知該如何介紹。 男子笑問,“莫非是妹夫?” “不是的?!蔽覔u頭,十分淡定,“是很多年的老朋友?!?/br> 在我的話音落下不久,身側的人亦拱手道,“景弦?!?/br> 男子訝然一瞬,很快斂起神色。想必他從敏敏jiejie的口中聽過這個名字。稍作一頓,他輕笑道,“敏敏,想必你還有好些話要同他們說,我先帶咕咕回客棧?!?/br> 敏敏點頭,叮囑道,“晚上我興許不回來吃夜飯,咕咕要吃雞蛋的話,你記得像我那樣,把煮好的蛋黃和蛋清挑在碗里剁稀了,摻點熱水再喂給她,別讓她梗著了。晚上莫給她讀話本太晚,明日還要早起?!?/br> 我想,許是敏敏伴隨這兩個詞太久,雞蛋和話本子,她往后余生一樣都脫不掉干系。是咕咕要吃雞蛋、聽話本,還是她愿意給咕咕喂、講給咕咕聽?我不太清楚。 我望著男子離開的背影,心底默定他是個善解人意的男人。我的要求也不高,以后就按照善解人意的找就好了。倘若我能忘掉景弦這個不善解人意的男人的話。 “花官,今晚有空嗎?我們找個地方聚一聚罷?!泵裘魷厝岬匦?,眉頭竟微蹙起來,“我做排骨湯,請你們喝。有rou有酒才好,讓小春燕帶上他們家的好酒。最好……再請個人來給我們講故事。你說呢?” 她眸光坦然。如她信中那般“往事隨風”的模樣。她或許只是執著于填補四年前的遺憾?;蛟S罷。 我很明白她的意思。就看景弦明不明白了,他若是稍微善解人意一些,就通融通融,將小春燕借我。一個晚上又做不成什么通敵造反的事情。 “嗯?!彼饝宋?。我亦點頭。 敏敏姐蹙起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她抬眸看向我,又看向景弦,氣氛謎一樣地沉默了。我能感受到,敏敏有許多私房話想和我說。 “我去找小少爺他們,時辰差不多,該帶他們回去了。你們聊罷?!彼嫔平馊艘?。 敏敏姐亦如是認為。 周遭流風溯雪,白茫茫一片。我好像聽見她輕咳的聲音。 我倆倚著枯枝的柳樹,相對無言。不知她想到了什么,亦或是有冷風打過,她忽然彎下腰,劇烈咳嗽起來。 咳得眼角猩紅,樣子很難受。我輕拍著她的背,皺起眉。以為喃聲問出來,就不會被聽到,“落下的病根,好不了了對嗎?你們賣治療風寒的良藥,你卻還在這里咳嗽。有時候我也不是太傻。敏敏jiejie……你過得好不好?” “我過得很好,只是回憶起來……”她揪緊心口,直起背,“還會有些許疼痛?!?/br> “些許?”我認為自己這個小衰蛋疼痛得不止些許,“我以后也會努力和你一樣,些許就好?!?/br> 她忽然緊緊握住我的手,欲言時又埋頭咳嗽,咳得雙目通紅,還固執地對我道,“不,不一樣,不要和我一樣?;ü?,你聽我說,他來找過你,就在你走之后……你能想象,他為了知道你的下落,找過我、找過陸大哥、找過小春燕,每個人都告訴他你走了,你不要他了。他就像死了一樣,在大雨里躺了兩個時辰,直到天黑……” “敏敏姐,”我發現自己竟淡定得出奇,冷靜打斷她,又木訥地看著她,放空了自己,我大概有些惶惑,又大概是看得很明白,“我能想象??赡嵌际沁^去的事了。想必他那時躺在雨中,心里想的都是從前的花官,是六年前愿意為他赴湯蹈火的花官。你明白嗎?” 她皺起眉,如我一般惶惑。 “我能感覺到他在彌補我,所以我明白若我當年不走,許是能和他成得明明白白。我刻在花神廟里的婚宴名單也或許就能有用武之地??墒?,走了就是走了,縱然我已走了九十九步,還差一步修成正果,可我終究是走了啊。況且你知道的,當年那般境地,我不走的話,也活不下去?!?/br> 我覺得我此時同她講道理的模樣像個偷穿大人鞋子的小屁孩兒。她應當想不到,我這般傻得會被人覺得是個癡呆的人,竟能講出這些話。 她悵惘地嘆了口氣,“可你們重逢了,有什么不能釋懷掉,重新開始?最后一步你現在走,不也一樣嗎?” “啊,你說得也對。有點可惜的是,他好像有妻子。當然,我說的是好像。他對我種種的好,我也不確定他有沒有,我現在臉皮這般薄,沒勇氣去問他。我甚至不敢讓他知道,我還在乎他。我還是好喜歡他。還是會臉紅心跳??匆娝?,還是在心底笑得很傻?!蔽夷橹葜?,裝模作樣地嘆氣。 她咳起來,想說什么。我料她被自己的咳嗽打斷后,不知如何對我說。 稍覷她一眼,我又拍著她的背,淡然道,“我今年二十三,已不喜歡蹦蹦跳跳地走路,不喜歡吃飯吃得十一分飽,不喜歡寫歪七八扭的字,不敢隨時向他表明愛意,不敢在他耳邊鬧騰,不敢跟他奢求什么,太多啦。最重要的是,我不知自己還有無精力為他赴湯蹈火,奮不顧身?!?/br> “他當時躺在雨中想的,和他現在念在情分上照顧的、掛念的都是已經死去的花官。從前我那樣,他說不喜歡,現在我不再那樣,他又喜歡那樣的我了。你看他這個人,就不能喜歡一下他面前的我嗎?因為他可能并不喜歡面前的我,所以,最后一步我就不走了罷?!?/br> “我有時候還是很生氣,八成是因為他沒有喜歡我,而我又受了天大的委屈。反正很想有人為我出氣,或者我能氣一氣他,讓他心里也如我一般難受?!?/br> “想必你也有過這樣的感受:自己一個人單方面喜歡著喜歡著,一顆心就魔鬼了?!?/br> 我真是個人才,怕不是跟小春燕混得太久,這么哲學的話都說得出來。如小春燕所說,他們搞思想研究的要領就是:仔細想那些話不會覺得錯,但說出來又實在不知自己在說什么。 嗯,我今日就有這個境界了。 晚間夜飯時,我將這件事告訴了姍姍來遲的小春燕。他夸我的確得了他幾分真傳。 原以為他來得足夠晚,沒成想待菜上齊整了酸秀才還沒來。 “你真的有告訴陸大哥嗎?”我一邊盛飯,一邊問小春燕。 他默然點頭??戳搜弁瑯映聊拿裘鬸iejie。 我們在一家小酒樓里,被三爺他豪氣地包場。稍顯冷清。 他倆都悶聲不響地,我也不好意思說自己餓。望向門口,昏黃燭燈的映襯下,微有影動。 不會是陸大哥罷。那人的背挺得那樣直。 “吱嘎——” 木門搖曳成聲,我覷見敏敏jiejie的手臂顫了下。而后低聲咳嗽起來,頭也埋了下去。我重復下午的動作,為她拍背。 “我來晚了。抱歉?!?/br> 簡單的幾個字,輕啞不可聞。我最近的耳朵是越來越好了。 竟真的是陸大哥。我最近的眼神是越來越不好了。 可我瞧得清楚,他今日換了一身干凈的新衣,青絲束得齊齊整整,就連束帶也是深沉的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