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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攻略青樓樂師的那些年在線閱讀 - 第9節

第9節

    “我出五百兩,買花官姑娘為我一笑!”

    我耳畔傳來那些滿腦子齷齪的嫖客們輕浮的聲音。從前我吃到吐才換來十兩,如今只需隨意笑一笑,便能換來五百兩,我從未覺得自己這樣值錢過。

    別說笑一次,就是讓我笑十次我也沒什么怨言。

    舞姬jiejie還說我是傻乎乎的,我覺得臺下的那些公子哥才是真的人傻錢多。所謂在其位謀其職,我抬眸朝那人頷首一笑。畢竟我也不是什么有骨氣的年輕人,好歹攢著這些銀子我還能給他賠一把嶄新又趁手的琴。

    “我也出五百兩,買花官姑娘為我一笑!”

    “我出六百兩!”

    “我出六百五十兩!”

    就在我快要笑不過來的時候,一位年輕人突然喊道:“八百兩,花官姑娘!今晚陪我罷!”

    這件事恕我這個沒有骨氣的年輕人暫時不能答應,倒不是因為別的什么,只是我覺得自己不是個認命的人,追他追了七年才放棄,今日我也好歹抗爭一番再說。

    實不相瞞,我覺得以自己離了他之后的運氣來說,其實還有希望被拯救。

    就是不知道具體是誰能這么有錢又這么大發慈悲。想來這個人比在場的所有嫖客合起來還要人傻錢多。

    想到這里我又生出那么點絕望。

    “一千兩!花官姑娘!今晚陪我!”

    我轉頭看向那人,許是我孑然多年,看個嫖客也看出真心實意來。這個人竟然會愿意為我出一千兩銀子,還眼巴巴地要我答應。我很懂這種眼巴巴的感覺,曾經我也總是這樣瞧他。

    澄娘在我耳邊悄聲說,“你可看到,這些男人都圍著你轉了,這就是做姑娘的好處,以后受用不盡?!?/br>
    我也湊到她的耳畔,很不好意思地跟她說,“可是澄娘,我今日來葵水了?,F在有些不舒服?!?/br>
    我瞧她訝然轉頭瞪我,一副與我急眼的模樣,我知道,她很想抽我兩個大耳刮子,考慮到時機場合都不太對,硬生生忍住了。

    此時有人跟價,“一萬兩?!?/br>
    滿座嘩然。

    我訝然,誰?

    澄娘和我不約而同地朝聲音的來處看去——我聽見自己的心在胸腔里胡砸亂撞的聲音,緊接著倒吸了一口涼氣,險些將自己給嗆著。

    是他的侍從。

    他的眉眼藏在葳蕤的燈火中,我看不太清楚,想來看清楚了也看不懂。

    方才他因那把琴與我斤斤計較的模樣已讓我認定他是個清官。如今他這樣,又讓我揣測他怕不是個貪官。

    這般為所欲為,是不是因為太有錢了才愿意施舍于我?我不敢揣測他有別的意思,因為他確實沒有別的意思。畢竟他是看不上我這身子的。

    或許他是可憐我在這破爛窯子里打拼,或者是可憐我這些年混到這個境界竟還在為他守身如玉。

    我的不幸就是他的負擔,他覺得今日讓他給撞上了,怎么著也要花點銀子消點災,減輕一下他自己的負擔。

    總之,他對我心存愧疚,想要救我出苦海。

    我很感謝他,感謝他如今身居高位卻還能低下頭來看看我這只螻蟻。

    “一萬三千兩!”

    我訝然看去,是名鼻頭長滿叮包的富家公子哥。如此地步竟還為我跟價,這位公子也是個富得流油的性情中人。

    “兩萬兩?!蔽乙詾樗辽贂q豫片刻。顯然,他已經有錢到不需要多想那些勞什子了。

    “兩萬一千兩!”那公子也沒有猶豫。

    我很羨慕他們這樣惺惺相惜的有錢人,兩個人有錢得勢均力敵,我夢寐成為他們這種人中的一員。容先生常說我且傻且沒有出息,我自己也這樣覺得。

    “十萬兩?!?/br>
    滿座再次嘩然,隨即當堂喝彩。太常寺少卿景大人為某青樓女子擲銀十萬兩,說出去他能坐牢。

    我心口巨震,浮動的心緒讓我直勾勾地看向他。

    他不按照常理循序漸進。我猜他是考慮到我后面還有許多姑娘需要競價,不想再耽擱下去才這樣果決。

    但他此時看我的眼神又是何意?皺起的眉又是何意?

    求學六年,我竟還是傻乎乎地。

    “花官,那可是少卿大人,你還愣著做什么?”澄娘輕推我,與我低語道,“快答應??!”

    我見她臉上凈是喜色,一定與我此時虛白的面龐成個鮮明對比。我痛得額間發汗,她竟還在催我答應接客。

    幸好是他。因為是他,我來不來葵水都沒什么關系。他壓根兒不會動我。

    可我怎敢答應?十萬兩我確實還他不起。

    我垂眸不語,捂緊小腹,不知怎么辦才好,汗水已將我的衣襟微濡濕。

    臺下忽然彈起一陣驚呼,我下意識抬眸看向他,他的位置空空如也,連侍從也不見了。

    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走到我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睨著我。

    我想我此時捂著小腹還惶惑望著他的模樣一定很傻。

    可接下來的一幕,我怎么也沒有想到。我料這蕓蕓滿座也怎么都沒有想到——

    他解下素白的外衫,披在我身上,我訝然睜大雙眼,想要推拒時,他已毫無預兆地將我抱了起來。

    我知道,我的心忒忒忒……不停地忒,可我面上不敢露出絲毫破綻,我不敢讓他這個有婦之夫知道我還該死的心悅他,免得惹他生厭。

    他將我抱下鼓臺,轉角上樓時輕聲對我說,“花官,別來無恙?!?/br>
    靜謐破碎,我被歲月拽了一下,沉入回憶之前,亦輕聲回他,“別來無恙?!?/br>
    第13章 變故

    他第一回抱我,可以追溯到十年之前,那時候我方滿十三。

    那天的雨很大,花神廟終于沒能挨過狂風暴雨,被打碎一屋綠瓦,那瓦片比雨點鋒利,吭吭哧哧地掉下來,饒是我機靈得在瞧見一點苗頭時就抱頭鼠竄,仍是被砸破了腦袋。

    血順著額頭流下來的時候,我反倒木訥地坐在角落不動了。我抱著腿,因鮮血下淌而被焐熱的額角給予我這無盡黑夜中僅有的溫度。我望著廟頂的窟窿出神。

    小春燕后來說他回來的時候看見我那個樣子,以為我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哲理,譬如涉及到哲學之類的東西。瞧我那憂郁的樣子與他描述的甚是相像。

    我沒有告訴他,其實我想的是:倘若我這時頂著這樣悲催的傷勢去找我的小樂師,他會不會因為我過于悲慘的生活和遭遇同情一下可憐無助但很能吃的我?

    想到吃,我的五臟廟也好似破了個窟窿一般,急需我的慰藉??墒乔皫兹瘴覜]能囤糧,今日并沒有糧食可以供我吃。

    我的視線下移,瞧那破碎的綠瓦上的青苔倒是厚重異常。

    我忍不住摳了一小塊綠皮下來,想都沒想,便輕咬了一點,似乎還是能吃的,有泥土的芬芳和雨水的清新。蒼天,我竟悲慘到這個境界。

    這已經不是窮不窮的問題了,我認為這是有關于天下百姓吃穿冷暖的政治問題。

    我們做乞丐的,除非是皇城本地的乞丐,否則其余的乞丐是一概不曉得這一屆的皇帝是不是明君的。只是常聽從前的老一輩的乞丐說,不管是不是明君,我們過得都沒什么區別。

    想到這里,我已實在忍不住想要去解語樓對我的小樂師分享我的遭遇。倘若能求得他三兩句安慰自是最好不過,若是求不到,我也須得去見他一面。是,我就只是想去見他一面,別的再沒有什么。

    挽起衣角和褲腳,我刻不容緩地沖進雨中,小春燕在我身后追問,“這么大的雨,你又跑解語樓?!我看你是對那個姓景的走火入魔啦!”

    是,我入魔三年了,自己都不曉得具體覬覦他些什么。美色的話,我覺得小春燕他越長巴長巴好像也看著像是那么一回事,只是我與小春燕同床共枕這么多年,從來只是對他藏在磚塊下面的糕點有興趣,對他這個人提不起興趣。

    每每和敏敏jiejie交流追求心得的時候,敏敏jiejie總將酸秀才夸得天花亂墜,而我覺得我的小樂師似乎除了美貌和彈琴別的就什么都沒有了。

    最要命的是,敏敏jiejie總是能列出她喜歡酸秀才的數十條理由,說個三天三夜都說不完。而每每輪到我說,我就只能說我對他的美貌從一而終。這顯得我傻透了。

    踩著雨水的節拍,我朝解語樓跑去,駕輕就熟地摸進他的琴房。

    渾身是水的我并不敢離他太近,更不敢坐在他身邊沾濕他的蒲團,只能站在門邊,怯聲喚他,“景弦……我同你說,今夜大雨將我們花神廟里的瓦片砸碎了許多……”

    他原本就彈著疾快迅猛的調子,像是心情不太好,聽見我的聲音后許是心情更加不好,一把捏緊了琴弦。我瞧那琴弦都快要被繃斷。

    未免他師父送給他的琴間接毀在我的手里,我趕忙道,“今日我不是來纏你的,我被砸傷了,住的地方也快要沒有了,我想要你陪我說說話……”

    他松開琴弦,不知是不是因為那琴貴重,不值當為了一個我去弄壞。當然,還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應當買不起更好的琴,若是逞一時之氣弄壞了的話,他還要自己掏錢重新買。

    “你要說什么?”他似是長出了一口氣,勉強忍耐道,“說完趕緊走。我今日心情不好?!?/br>
    他說話時吐字那樣狠重,好像我欠了他銀子似的。

    “……我只是想來告訴你,我以后可能不住在花神廟里了,那里破了?!蔽覔钢块g的木門,認真對他說,“其實我還想說,方才花神廟破出一個大窟窿的時候我忽然想到,我長這么大,除了我偷吃東西會被狗攆、被人打之外,就沒什么人管過我。那些皇帝都說自己會對百姓好,可是他們從來沒有管過我們,你說是為什么?”

    他沒有回答我,我已料到,兀自與他說,“倘若以后你能見到皇帝,能不能幫我問一問?”

    “說完了嗎?”當然,他這樣冷漠的神情與回答我也料得明明白白。

    我把頭靠著門,沉默片刻后才輕聲問,“……你為什么不回頭看一看我?”我現在這樣被碎瓦砸得滿頭是血后還被暴雨淋得滿臉鮮紅的凄慘模樣,是希望給你看一看的。

    畢竟,我留不住他記著我對他的好,但好歹還可以用如今這幅丑陋駭人的模樣給他留下深刻印象,將來我若不在他身旁,他也好記得我。

    他沒有理我,不知手里摩挲著什么東西,正低著頭。

    我遠遠地站在門口瞧了一眼,那是他師父留給他的那枚玉佩。我還記得他的師父在我十歲的時候那年離開了解語樓,并對小景弦說,倘若有什么事,就拿著這枚玉佩去淳府中找他。

    我心揪揪,忐忑不安地輕聲問他,“你是不是想念你的師父了?……解語樓里的人又打你了嗎?”

    “花官?!边@是他第一次這樣正兒八經地喚我的名字。若不是他喚我,以我目前與他的距離和氛圍來看,我險些想向他做個自我介紹。

    “在,我在?!蔽亿s忙回答,信誓旦旦,“景弦,我會一直在?!?/br>
    他抿唇,握緊拳同我說,“我想自己安靜一會兒?!?/br>
    好的罷,我會如你所愿。

    我拿衣袖抹去一腦袋本不愿意擦的血,轉頭往外走,“那我就站在你門外,你什么時候安靜好了,就叫我一聲,我還有很多話想同你說?!?/br>
    他沒有回應我,我想我這個愿望是涼了,或許我在門外站到天亮他都不會叫我。

    但我不會走,我覺得他今天不對勁,我希望他需要人的時候能有我管著他。

    背靠著門,我抱著自己蹲坐在地,縮在墻角的花瓶邊兒上,盡量減小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被打手轟出去。

    方才見到他的那刻我整顆心都是熱乎乎地,如今被轟出門外,我的心拔涼拔涼地,連帶著因穿著被雨水打濕的衣物而冷透了。

    不知蹲守了多久,忽有兩人路過,其中一人指著我笑,“這個不要臉的臭乞丐又來了,你當這里是善堂不成,日日來問景弦索要吃穿?我告訴你,他自己都快要養不起自己了,你還不如趁早換根腿抱,或許還能有點前途?!?/br>
    我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偏頭瞧他,同他認認真真講,“我不用他養。他為何養不起自己?他有手有腳,會彈琴會作曲,以后定比你們有出息?!?/br>
    “嗤?!绷硪蝗诵?,“彈琴作曲?他唯一拿得出手的那曲《離亭宴》前幾日被他師父盜用去敬獻給了陛下,陛下聽后大喜,當場給他師父賜了官銜,如今他師父徹底離開云安,去皇城當官兒去了!”

    我怔然望他,“你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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