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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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湊到我耳邊,輕聲對我說,“澄娘喚你,跟我來?!?/br> 澄娘,便是如今解語樓的老鴇。我不敢耽擱,也無法留戀,拂衣起身,從側旁撩起簾子悄然退下。 我將頭壓得很低,甚至屏住了呼吸,只為縮小存在感,不讓已成家立業幸福美滿的他發現是我,是傻乎乎追求了他七年如今流落風塵的我。 轉身出門的那刻,我還聽見身后那群紈绔公子哥在議論我:“我看今日這么些舞姬都不如這一個彈琴的來得窈窕,瞧那腰肢,一絕啊?!?/br> 我絲毫沒有因為被言語輕薄而產生任何羞恥感,甚至想聽一聽他會怎么說。 結果就是,他什么都沒說?;蛟S他根本就沒有因為那位公子的話轉頭看我。想來他極愛他的妻子,我是摻和不上了,貌美也摻和不上,腰細也摻和不上。 算了,他妻子的腰大概比我還細罷。這么一想我的心里平衡了一些,腰細不細的都是自己隨便長的,我怪不了任何人。 來時的走廊長長長,越來越長,我分明覺得自己已經走出很遠,回頭望時,那扇門卻還是近在眼前,我都分不清是我自己太過留戀,所以刻意驅使自己走慢些,還是因為我一步三回頭,頻率太高導致每次回頭都感覺那距離沒什么變化。 好像不管是哪個原因,我都挺慫的。 我聽見自己嘆了口氣,加快了腳步,不再回頭。 澄娘在她的房間里等著我,她的房間在四樓,我許久不曾運動,拖著累贅的裙子爬到她房門口時已氣喘吁吁,“澄娘……找我何事?” 她讓人給我看茶,又招呼我在茶桌邊坐下,我端起茶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分明是與以往別無二致的茶,我卻覺得這茶今日有它自己的想法,苦巴巴地,不太愿意讓我這個已經不再年輕的小甜心喝。 我顧不得苦,我也從來不怕苦,此時口干,我便一飲而盡。 當我放下杯子時才發現,澄娘已在我對面拂著衣擺落座,我頓時正襟危坐,預感不太美妙。 果不其然,她拈著茶杯,對我微微一笑,“你也在我這里待了五六天了,我們解語樓沒有一直白養著閑人的道理,明日,你須得正式掛牌接客。和你一起進來的那些姑娘們也是如此,你們須得同時坐上鼓臺,供人挑選賣價?!?/br> 我心怦了又怦,腦門上的汗發了又擦……倘若我現在回香字號雅間去稟告太常寺少卿大人我是被劫匪拐賣至此的,他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會不會救下我這個受苦受難的小衰蛋? 第7章 大型立flag現場 若我開口求他救我,他或許會礙于面子意思意思,以免被旁人站在道德制高點戳他脊梁骨。 就像彼時他趕到琴房看見我挨打那樣,我的眼神過于卑微無助,周圍除開打手也沒別人了,他想要裝作看不見都不成。 因為在看到他推門而入的那一刻,恬不知恥的我幾乎是跳起來掛在了他的身上。 他被迫將我接了個滿懷。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他身上淡淡的竹香味兒,料想三天沒有洗澡的我身上的味道也令他難以忘懷。 反正當時他的臉色和眼神好像就是在咬牙切齒地說會記我一輩子。 真好,我只不過是三天沒有洗澡,就能得他記一輩子,要知道這世間不知有多少姑娘窮其半生也無法讓心愛的男子將她們放在心上。 他低頭看了我一眼,依舊是那樣憐憫和愧疚的眼神,帶著點憤懣。 我有些受寵若驚,趕忙擦了一把鼻血,慢吞吞地和他說道,“你別這么兇看著我……我的鼻血都被你嚇退了?!?/br> 他的憐憫與愧疚頓時被我煞風景的話硬生生逼得蕩然無存,“你傻嗎?我說在琴房等你就真的會等嗎?我故意約在寅時便是看準了時辰太早你不會來,又怎么可能等你?” 我不傻,世上沒有比我更機靈的人了,我被打成了豬頭模樣都還曉得要趁這個時候多揩些他的油。 “你看準我不會來?”我搖頭,雙手摟緊他的脖頸,“你沒有看準?!?/br> “你們兩個聊完了沒有?!沒被打夠是不是?還不滾?!”領頭的打手大哥一定是還沒娶上媳婦,一定是。 他們揮起棍棒,我連忙轉過頭擺手,“還、還有兩句,再說兩句就滾了……”我摸出懷里的螢囊,塞到他的手心,急急道,“景弦你看,螢火蟲還活著!” 趁他垂眸看著螢囊愣神之際,我湊到他耳邊輕聲補了一句,“我晚些還會再來的!” 說完這兩句,強烈的求生欲就使我抱著腦袋竄沒影兒了。 幾天的時間,我因為不夠機靈挨了兩頓毒打,這是我短暫的人生中恥辱的一筆,因為除了與狗爭食那會兒,過去的十年里我也唯挨過一頓而已。 我暫且不好意思回我那破敗的花神廟里接受小春燕的嘲笑,只好去找酸秀才,同他說說我為了男人傾家蕩產還被揮棍暴打這檔子事,看我近期的經歷能不能給他提供一些編話本子的思路,有利于以后說書。 酸秀才生得勉強算是一表人才,但更讓我關注的還是他窮酸窮酸的迂腐相,印象最深的也是他一年四季變化不大的粗布麻衣。 我實在想不通敏敏jiejie看上了他什么,樣貌和錢都沒有,總不可能是才華罷。要知道他用來維持生計的大多數話本兒故事都來源于我閑時的鬼扯。 “你這個人,也不知看上了我什么?!彼嵝悴乓渤0β晣@氣地這樣對敏敏jiejie說,“我除了會說書和講兩句文縐縐的話以外,別的才華就沒有了?!蔽易髯C,是真的沒有了。 可敏敏jiejie還是喜歡他喜歡得死心塌地,我不明白。當然,等我明白的時候,也是個悲傷的故事。幸好,我是個乞丐,我的故事一文不值。 酸秀才一如既往地在天橋底下擺弄說書攤子,他抬眼看見我來了,笑著招呼我坐,“小花又這么早起來,快坐,我還收拾一會兒才得空?!?/br> 我十分痛恨這個名字,概因敏敏jiejie家里以前養了條大黃狗也叫小花,每每酸秀才這樣叫我,我總覺得他是在招呼敏敏jiejie家里那條大黃狗。 說起小花,我常常從它嘴下搶奪食物,搶不贏沒有勝利感,但說實話,和一條狗搶贏了的話我也實在沒有任何勝利感。 我就徑自坐在矮板凳上捧著臉把他望著,他借著燭火才看清我臉上掛了彩,“你這是哪兒弄的?來來,我這里還剩些藥,自己抹著?!?/br> 接過酸秀才不知哪個年頭買的藥膏,我一邊往臉上抹,一邊跟他敘述我這幾天發生的事和看上的人。 聽完了我的故事,酸秀才說他一個編話本子的都不敢這么寫,“屁大點兒孩子,曉得什么情情愛愛?” “我也覺得,所以你也和我一樣認為我還有機會?”我的腦回路有點跳脫,也不知他跟沒跟上。 “什么有機會?”果然沒有跟上。 我解釋道,“他屁大點兒的孩子,不曉得情情愛愛,他家老鴇又不讓我和他玩兒,所以他其實不是在拒絕我,只是還不明白我的心意。等他大一點了,他家的老鴇允許他和我玩兒了,他就會知道我是多么地喜歡他,然后接受我的心意?!?/br> 酸秀才決定將我這番話寫進話本子里,提前祭奠我這段早熟且失敗的感情。 朝陽升起,我不知何時睡了過去,倚在天橋腳下打了個盹兒,醒來的時候,剛巧瞧見敏敏jiejie拎著一籃子雞蛋走過來。 敏敏是個美人,就算只穿著碎花布裙,編了一個辮子,別著鵝黃色的迎春花,也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我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敏敏jiejie!” 敏敏聞聲看過來,我已經跑到了她的面前,她一把抱起我,我曉得我輕得都不需要她放下雞蛋籃子,單手就能端起來。 “瘦巴巴地?!泵裘裘业墓穷^,皺起眉,“來,給你拿兩個雞蛋,再給小春燕帶兩個回去?!?/br> “謝謝jiejie?!蔽冶еu蛋低頭一瞧那籃子,“剩下的就都是陸大哥的了嗎?一二三……還有七個,敏敏jiejie,你們家的雞真能生?!?/br> 我管酸秀才叫陸大哥,因為敏敏jiejie也這么叫他的,只是我沒敏敏叫得那么甜那么好聽。但我今天叫景弦的時候,是故意叫得很好聽的,就是不知道他有沒有這樣覺得。 敏敏jiejie將蛋籃子往酸秀才的手里送,他卻背過手退了一步,低頭道,“你……別再給我送了,上次送的我還沒有吃完?!?/br> “你先放在那里,現在還不熱,又不會壞掉?!泵裘艏t著臉,將籃子又往前遞了些,“你就收下罷,是我自己情愿送的?!?/br> 兩人推拒來推拒去,那雞蛋終究是被敏敏執拗地推到了酸秀才的懷里,酸秀才窘迫地抱著籃子不知所措,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等我一會兒,我給你銀子……” 敏敏攔住他,“銀子太俗了,我不要銀子,你若是覺得心里有愧,那就給我畫一幅畫像,我長這么大還沒有人給我畫過,我要你畫,我拿回去掛著?!?/br> 我料敏敏是有備而來,將酸秀才套得死死地。 “……好罷?!蔽腋惺艿搅怂嵝悴诺臒o奈,可能是因為他并沒有彩色的顏料。他一般是下午開始說書,這會兒還早,不耽擱。 我就搬著板凳坐在酸秀才旁邊,親眼見證敏敏落在畫中,雖只有黑白二色,她卻依舊嬌妍如花。酸秀才的才華中竟還有這么一項,簡直是深藏不露。 想到這里,我忽然直覺景弦也一定多才又多藝,彈琴作畫自古沒有分家的道理。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去套他,問他要一幅我的畫像? 在酸秀才這里聽說書磋磨到了午時,我揣著四枚雞蛋往解語樓跑,這一回我看準時機躲過了姑娘和打手的視線,一頭嗡進他的琴房。 這套動作我做得行云流水,我知道以后的每天我都將這樣行云流水地過來,日子越往后,我的身手就會練得越矯捷,長大以后可以去做個劫匪,為我的小樂師搶玉劫簪。 他正在彈琴,聽見有人闖門而入,下意識驚訝地抬起頭,發現是我之后悠然的嘴角就耷拉了下來。 打擾他彈琴非我本意,我只是想每天都和他待在一塊兒罷了。我有些抱歉地跪坐在他身旁,輕聲問,“我這樣每天都來,甚至一天來好幾次,你煩嗎?” 他晲了我一眼,堅持將這一曲彈完了才回道,“你自己心里沒數么?!?/br> 我一噎,低下頭訕訕,“我其實就是客氣地問問……對了,我這次不是空手來的,我給你帶了雞蛋,我送你雞蛋吃的話,你留我在這里待一會兒可以嗎?況且,我的琴還沒有學完……今早我也沒有遲到?!?/br> 他看了一眼我捧起的雞蛋,明顯露出了“我不喜歡吃雞蛋”并“我不缺雞蛋”的表情。 這樣我們的對話就卡死了,我根本沒辦法像敏敏一樣理所當然地讓他為我畫我的畫像。他不缺雞蛋,這可怎么辦。 我硬是將雞蛋放到他的懷里,學著敏敏的腔調,“你就收下罷,不用和我客氣,這是我自己情愿送的。我聽說,食物這一塊兒都是吃什么補什么的……” 他轉過頭,詭異地盯了我一眼。 我繼續說,“雞蛋里面有很多營養,你還是比較瘦的,得多吃點蛋補一補營養?!?/br> “……”他想說什么卻好半晌沒有說出口。 我卻不容錯過這時機,追問道,“那,你收了我的雞蛋,能不能為我畫一幅畫像呢?” 他皺眉,“我不會畫畫。何況,你這樣的頭發,這樣的瘦胳膊腿兒,這樣的腰……我為何要畫你?” 我再一噎,但想到我是小孩子身材,也釋懷了,同他道,“我的腰身確實沒什么好畫的。重點是臉,畫得像我就可以了?!蔽也幌嘈潘粫嫯?。 “臉……”他冷漠地低頭撫琴,教養很好地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絲毫不按酸秀才那個套路來,我被他這一個字懟得又是一噎,想了一下才正經回他,“雖然我生得不怎么好看,但我可以拿回去掛在花神廟里為我家娘娘辟邪?!?/br> 他漠然,“我不會畫畫,也永遠不可能畫你?!?/br> 那好吧。 這一整段就垮掉了,我心里想著有點對不起小春燕,因為送景弦的四個雞蛋里有兩個是敏敏jiejie讓我拿給他吃的。如今雞蛋沒有,畫像也沒有。 我坐在他身旁,沒話找話,開始了一場尷尬的聊天,“你今早來得及時,也算救了我,我還是很感謝的?!?/br> 他沒有說話。 我好奇地問,“如果以后我遇到什么難處,你會看在現在的情面上救我嗎?” 他斬釘截鐵,“不會?!?/br> 第8章 他被打臉的時候我在現場 那好吧。 他說不會,那我也就沒有再去香字號見他一面讓自己丟人現眼的必要了。 我以后須得時刻提醒自己,那是一個有婦之夫,應該敬而遠之,絕不能趁他妻子出遠門的時候和他胡來,生出什么瓜葛倒是其次,生出什么孩子那就完了。 我笑,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蹩腳的話本子事情。他為他的妻子畫像,為他的妻子潔身自好,為他的妻子搭建傍水的木屋,又怎會愿與他曾經嫌惡至極的人有什么瓜葛? 澄娘顯然沒有在意我的神色,只摩挲著指甲沖我道,“你自己取個花名,我著人去刻牌子?!?/br> 我默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明日應該如何逃脫我還尚未想到辦法,暫且沒有給自己取個好聽藝名的雅興,只好拿出本名墊上:“花官就挺好的?!?/br> 于是,刻有“花官”二字的玉牌于次日清晨被放在了我的梳妝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