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宋予璇壓低了聲音笑道:“阿瑜,我是不是快要能光明正大地叫你嫂子了?” 沈瑜還沒來得及問她現況,結果卻被她給搶了先,莫名心虛地抿了抿唇:“為什么突然這么問?” “我又不傻,”宋予璇眨了眨眼,“你看大哥的眼神與先前可是大不相同,若你松了口,他豈有不同意的道理?” 她旁觀了這兩年,早就將宋予奪與沈瑜的關系看得一清二楚。 沈瑜輕輕地揉了揉臉頰,她自己并沒覺著這所謂的眼神跟早前有什么不同,沒想到宋予璇竟能一眼看出來。 “這倒未必,“沈瑜下意識地看了眼宋予奪的背影,而后道,”老夫人未必會同意?!?/br> 宋予璇擰起眉來:“這倒的確是個麻煩……不過也不是全然沒辦法?!?/br> 沈瑜起了點好奇心:“什么?” 她與宋予奪對這事都沒什么頭緒,只能徐徐圖之,慢慢來,卻不料宋予璇竟像是有什么法子一樣。 宋予璇做賊心虛似的看了眼自家兄長,而后又放慢了腳步,頗為艱難地開口道:“祖母這個人一向固執得很,又看重門第,但她更看重的……是子嗣?!?/br> 這句話說出口后,她就像拉開了閘,說得順暢了許多:“我聽人私底下議論過,當年爹執意要娶娘親的時候,祖母并沒同意,還曾經有過要動娘親的心思。但后來娘親懷了大哥,她就沒再讓人動過什么手腳?!?/br> 宋予璇也不知是從何處聽來的,講得七零八落,但她一提此事,沈瑜就知道她想說的是什么了。當年云氏走前,曾經將那些陳年舊事向她講過,所以沈瑜甚至知道得還更清楚些。 沈瑜明白宋予璇的意思,無非就是讓她先懷了身孕,而后再去同老夫人談條件。 “不提這個了,”沈瑜突然就不大想提這件事了,轉而問道,“你在齊家可還好?” “很好,你不必為我擔心?!彼斡梃浇俏⑽⑸蠐P,神情中也帶上了三分羞澀,“咱們家跟齊家是世交,齊家長輩是不會為難我的。齊羽待我也很好……”想了想,她又補充了句,“就像大哥對你一樣好?!?/br> 宋予璇自幼就很崇敬自家兄長,如今拿齊羽來跟他比,已是對這夫婿極為滿意了。 沈瑜被這說法給逗笑了,可卻也不得不承認,就算是以極挑剔的眼光來看,怕是都挑不出宋予奪什么錯處來。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就這么留下來。 這日大半時間都在西府耗著,后又回東府閑聊許久,及至送走了他夫婦二人后,天色也已經不早了。 宋予奪壓根就沒再回正房去,輕車熟路地在沈瑜這里安置下來了。 又過了幾日,點青遣人傳了消息來,說是新茶樓已經籌備得差不離,說書先生也已排演好,沈瑜便讓人備了馬車,過去一看。 第97章 新茶樓在西市,這是先前沈瑜做主定下來的地方。 與先前的倚竹茶樓不同,這茶樓原就是為了尋常百姓開設的,自然不能再到什么國子監附近。 而名字也一早就擬好,叫做“聽音”。 相較而言,她在新茶樓上費的心思遠不如先前,雖說大半的事情都是由她拍板定下的,可卻很少再親自去監看,而是交由點青幫著料理。 所以乍見著這門面,還頗有幾分陌生。 點青早就在這邊等候著了,見她到來,親自引著她將這茶樓里里外外看了一番,而后道:“可還滿意?” 西市這邊的地價比國子監那邊便宜了不知多少,加之沈瑜如今手中的銀錢也富余得很,所以半點沒吝嗇,大手筆地將整個茶樓并著院子都買了下來,看起來氣派得很。 茶樓坐北朝南,其內的裝潢與倚竹半點都不沾邊,用的是四方桌,之間也沒有隔斷,極為開闊。二樓也并非是廂房,四周憑欄擺了桌椅,能清楚地看清大堂中的情形。 進門后的大堂西側砌了個一尺有余的高臺,其上擺著給說書先生預留的桌案,又有杯盞、撫尺等物。 其后的一整面墻都空了出來,懸了兩幅畫卷,繪著曼妙的美人,一副是幽靜山林間的鬼魅,嫵媚風流;另一幅繪得則是云遮霧繞中的仙山,隱約能窺見美人的清麗容顏,不食人間煙火。 恰合了柳三先生所寫的《遇妖》中的頭兩折的戲。 沈瑜駐足在這兩幅畫前,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這些年在宮中見的美人圖也不少,可眼前這畫卷,仍舊是驚艷得很。 “如何?”點青見她這模樣,又是得意又是rou疼,“能讓你這般,倒也不枉費花的大價錢了?!?/br> “好極,”沈瑜收回了目光,“有勞你了?!?/br> 點青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你同我客氣什么?來,我們上樓去看看?!?/br> 沈瑜又戀戀不舍地盯著那兩卷畫看了幾眼,方才含笑跟了上去。 當初她打定主意建這聽音茶樓,就是因著柳三先生遞來的那折子戲。就好比拿詩詞來吸引讀書人,想要引得尋常百姓來此,就得有的放矢才行。 詩詞歌賦是行不通的,戲文、說書倒是可以一試。 原本柳三先生填的是戲文,但茶樓地方有限,她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收拾個戲臺班子出來,所以便同他商量了,將戲文加以刪改,改成了志怪話本。 京中茶肆也不是沒說書先生,可大都是老生常談的故事,并沒什么新意。 沈瑜是親自看過那改后的話本的,她毫不懷疑,只要推一把,這些故事絕對能在京中傳開來,吸引許多慕名而來的百姓。 為防噱頭不足,她還特地撥了大筆的銀子給點青,讓她去尋畫師繪了這兩幅美人圖。 如今聲、色俱全,不愁施展不開。 將茶樓的布置看完后,沈瑜在二樓尋了個位置坐下:“說書先生還沒來嗎?” 點青看了眼天色,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著有人進了門,笑道:“還真是說什么來什么,這就是?!?/br> 沈瑜站起身,倚在扶欄旁,向下看去。 尋常的說書先生大都是上了年紀的,可這位看起來卻年輕得很,相貌生得很是不錯,長身玉立,仰頭向她拱了拱手。 而后就上了西側的那臺子,坐定了。 沈瑜回過頭看向點青,目光中帶上點疑惑。 “他姓宗,名博義。你別看他年紀輕,但口齒了得,先前還幫著柳三先生修了話本,也算是有才能的?!秉c青抿唇笑了聲,“再者,這話本若是尋個老頭子來講,未免讓人有些掃興?!?/br> 沈瑜愣了愣,隨即無奈地笑了笑,承認了點青這話的確是有道理。 宗博義并沒急著開講,而是先讓小廝沏了茶來,又擺弄著桌案上的撫尺與折扇,回頭盯著那墻上懸著的美人圖看了會兒,像是在醞釀什么似的。 沈瑜看著他這模樣也覺得有趣,并沒催。 “說起來,你怎么又開了個茶樓?”點青閑得無趣,隨口道,“我先前還以為你會換個鋪子來著?!?/br> 沈瑜托著腮,漫不經心地看著墻上懸著的那美人圖:“倒也想過。但茶樓開得熟了,懶得費心去折騰旁的。再有……家中還放著不少新制的茶?!?/br> 說著,她又想起讓宋予奪幫著試茶的情形,忍不住搖頭笑了聲。 點青被她笑得莫名其妙,正準備再問,宗博義那邊卻已經一拍撫尺,開講了。 其實這話本沈瑜早就看過了,尤其是前兩折,連改了幾版都一清二楚,所以對這說書并沒抱多少興致,不過是例行掌個眼罷了。 可出乎意料,宗博義竟有本事將這故事講得跌宕起伏,讓沈瑜這個知道話本走向的人到后來都不由得凝神細聽。他聲音清朗,講起故事來抑揚頓挫,吊胃口的時候扣人心弦,一氣講下來,堪稱是酣暢淋漓。 及至最后撫尺一拍,沈瑜兀自回味了會兒,方才向點青笑道:“你可真是撿到寶了。這位宗公子,是從何處尋來的?” 點青道:“這我也說不清……早前只是讓人幫著找說書先生,試了好幾位都不合心意,最后還是他聽聞咱們這里招人,自己找過來的。只報了名字,身份家世一概不知?!?/br> 沈瑜的目光落在他那衣裳上,一錯眼又注意到他腰間懸著的那環佩,手指輕扣扶欄:“這位可不是什么窮苦出身?!?/br> “這我還是能看出來的,”點青勾了勾唇,若有所思道,“要讓人去打聽打聽嗎?” 沈瑜又盯著他看了幾眼,倒沒覺著眼熟,搖頭道:“算了。他既然不想提,也沒必要深究,只要不招惹是非就好。他在這里多留一日,就算是咱們賺一日了?!?/br> 點青笑道:“是這個道理了?!?/br> 沈瑜同她下了樓,“人都招齊了嗎?” “齊了。不過因著還沒正式開張,我也沒讓他們都過來?!秉c青想了想,“不過后院倒也住了幾人,要去看看嗎?” 沈瑜停住腳步,看了眼天色,垂眼道:“算了?!?/br> 早前出門的時候,宋予奪似是隨口一提地說了句“早些回來”,她便也放在了心上。 點青會意,意味深長地笑道:“時辰差不多,你也的確該回府去了?!?/br> 這話聽起來沒什么,可偏偏她這語氣卻是帶了調侃的意味,沈瑜一噎,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 沈瑜原本是要回府去的,剛下樓,可巧有丫鬟從后院過來,打了個照面。 那姑娘見著沈瑜之后先是一怔,隨即轉過身去,想要回后院。 沈瑜的記性一向不錯,愣了一瞬后,出聲叫住了她:“雁歌?” 俞雁歌倒是想躲,可被沈瑜這么提著名字叫出之后,也知道不能再走,只得硬著頭皮轉過身來,低聲道:“見過如夫人?!?/br> 許久不見,她長高了許多,相貌也長開了,不再是先前那么個小姑娘模樣。 “你怎么在此處?”沈瑜問道。 沈瑜本就不常去津西院,這一年來又是忙著生意事宜,就更沒去過了。上一次見雁歌,還是在路上遇著她被人為難,順道替她解了圍送回津西院的時候。 但無論是她還是宋予璇管賬的時候,對津西院都格外寬厚,銀錢撥得足夠用。 以雁歌的年紀,津西院自然會養著,委實還用不著出來自己賺錢。 雁歌怎么都沒想到會在此處遇著沈瑜,埋著頭,小聲道:“我……就想著出來找個活計?!?/br> 津西院那邊,會有嬤嬤教姑娘家刺繡,可她學不來,也不耐煩去學。沈瑜還依稀記得,自己當初送她回津西院時,她那刺繡委實是一塌糊涂。 “你……”沈瑜原本是想要勸她回去的,但思及當初之事,又改了口,“你當真愿意在這邊干活?” “愿意的?!毖愀柙G訥道。 當初沈瑜送她回去,她說著會好好學刺繡,再也不隨意出門找事??扇缃駞s又被沈瑜撞了個正著,著實是尷尬。 沈瑜道:“既是如此,那你就在這里留著,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告訴我?!?/br> 雁歌臉上隨即露出喜色,忙不迭地點了頭:“多謝夫人?!?/br> 她這模樣與先前判若兩人,沈瑜無奈地搖了搖頭,同點青一道離了這茶樓。 “說來,我先前應當也是見過這姑娘的?!秉c青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這一點,“先前竟沒認出來……不過,你就真讓她留在這茶樓幫工?她既是津西院的人,想來是忠烈之后,干系著宋家的名聲。將她當仆人差遣,怕是不大妥當?” 點青所說,也正是先前沈瑜的顧慮。 “我倒有心勸她,可也擋不住她自個兒情愿?!鄙蜩@道,“總不能為了點虛無縹緲的名聲,就非要逼著她按我的意愿行事,那豈非是本末倒置?” 點青見她說的也有理,就沒再多言。 及至回了宋家,沈瑜將今日遇著雁歌之事向宋予奪提了,來問他的意思。 宋予奪倒是偶爾會去津西院,對雁歌很是了解,說道:“既是如此,就由著她好了?!?/br> 雁歌自小就愛跟著津西院的那些個少年們舞刀弄槍的,加之天生力氣過人,幾乎混成了頭兒。她跟尋常姑娘家格格不入,也不耐煩去學什么詩書女紅,牛不吃草強按頭也是無趣,宋予奪跟沈瑜想的是一樣的,并不準備為了所謂的名聲,去逼著雁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