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著實是令人唏噓。 沈瑜對這些人情世故一清二楚,只笑了笑,倒也沒說什么。 其實這件事上,受益的也不止宋予璇一人。 他一回來,連帶著生意上也不用再束手束腳。有時旁人知曉了這是宋將軍家的鋪子,便不敢耍什么心機在背后玩什么花招。 所以說,宋予奪能活著回來,的確是很好。 只可惜他那腿傷看起來卻不容樂觀。起初沈瑜還以為這并不是多嚴重的傷,最多費些時間精力治一治,就也能好了。 可漸漸地才發現,并不是這樣。 宋予奪壓根沒有請大夫,而是直接著人大老遠地將褚圣手請回了京城,因為他自己也明白,這病并不是尋常大夫能治好的。 先前宋予奪入宮面圣之時,皇上費了大半天的功夫來問他西域之事,后來也讓人將太醫院院判以及精通骨骼的太醫一并叫了來,為他診治。 當著皇上與宋予奪的面,太醫們并不敢將話說死,只模棱兩可地答,說是這病有些棘手,得回去商議商議再做打算。 這種回答某種意義上已經算是否定,宋予奪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并沒多驚訝。倒是皇上當即發了怒,勒令太醫院盡快商議出個可行的治療方案來。 后褚圣手進京,為他診治之后,也沒敢斷言這傷能治好,只說是“試試”。 這一試,就是半個月。 可卻仍舊沒有什么起色。 正月十五那日,褚圣手從慎王府搬來了將軍府,住了下來。 沈瑜得知這個消息后,隨口道:“褚圣手先前不是在慎王府為王妃治病嗎?現在過來,可是王妃的病治好了?” “不是治好了,”宋予璇好不容易得了閑,來修齊居陪她下棋,低頭看著棋局,小聲道,“是不好了?!?/br> 沈瑜手中還握著幾枚白棋,聽了這話,不由得一頓:“怎么就到了這地步?” “聽人說,慎王妃這病由來已久,這一年多來一直病情反復,壓根兒就沒好過,不過是病重跟病得不大重的區別罷了?!彼斡梃吐暤?,“慎王這些年也是想盡了辦法,還專門求了皇上,宮中的太醫隔三差五地就往他那里跑,各種名貴的藥材耗了不知凡幾……” 可這病,卻并非是有權有錢就能治的。 “褚圣手醫術高超,我還以為會有救?!鄙蜩は惹暗拇_是這么想的,因著云氏的病情,她很信任褚圣手的醫術。 如今卻不由得有些擔心,宋予奪的傷究竟能不能治好? “若非是褚圣手,只怕慎王妃連年都撐不過來?!边@件事知道的人不在少數,宋予璇也是聽知情人提過的,“原本她在除夕前就已病危,慎王專程從大哥這里截了褚圣手過去,才勉強救了回來,又拖了半個月的光景,好歹算是過完了年?!?/br> 若是除夕出了事,那慎王府只怕就不用過這個年了,所以千方百計,拖到了如今。 當初被請到慎王府,褚息診脈之后就知道這病沒救了,原是不想管的,可禁不住慎王親自相求,才幫著拖了這十幾日。到如今他也無計可施,最后留了個方子,說是聽天由命,就搬來了宋家,一心一意為宋予奪調理腿傷。 沈瑜欲言又止,想問一問宋予奪的傷如何,猶豫之后,到底也沒開口去問。 倒是宋予璇主動提了:“大哥的腿傷眼看也沒什么起色,不過褚圣手也沒說不能救……應當還是能治好的?” 她這話說得心虛,顯然是自己都有些懷疑。 沈瑜適時安慰了句:“以褚圣手的性格,若是治不好,他應當一早就會說明白了。如今既然什么都沒說,那便是在想辦法,畢竟這病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好的?!?/br> “希望如此?!彼斡梃淞艘蛔?,而后抬頭問她,“今夜是元宵燈會,你可要出去看看?” 沈瑜捏著一枚棋子,反問:“你要同誰去嗎?” “西府那邊倒是要去,還問了我……可我并不想同她們一道過去?!彼斡梃÷暤?。 她近來雖與西府往來多了,可那也是與祖母,而不是二房。 如今侯夫人年事已高并不會出去逛,去的就只有二夫人,還有二房的幾位姑娘,她才不去湊這個熱鬧。 可東府這邊……宋予璇壓根沒去問云氏。畢竟就算是沒病,云氏也不見得愿意陪她出去,更何況如今還病著。 想來想去,竟也只有沈瑜一人了。 較之西府,東府這邊實在是人丁寥落,她連個伴都沒有。 見沈瑜還有些猶豫,宋予璇低聲道:“你若是不想出門那就算了,我帶侍女出去逛一圈就回來,反正外面那么冷,想來也沒什么好玩的……” 她還在碎碎念著,列著這元宵燈會的無趣之處,可沈瑜一眼就能看出這姑娘實際上還是想找人陪著她出門的。 “我去,”沈瑜打斷了她,笑道,“說起來這些年我一直在宮中呆著,還沒看過這元宵燈會呢,此番出去玩玩,倒也好?!?/br> 宋予璇猛地抬起頭來,步搖都勾在了發上,她兩眼發亮:“那好,我這就回去準備?!?/br> “這有什么好準備的?”沈瑜笑了聲,“最多就是讓人準備個馬車,到時候看著時辰差不多,出門就是?!?/br> 宋予璇站起身,輕快地笑道:“至少要好好打扮一下,漂漂亮亮地出門逛去?!?/br> 她難得這么有興致,沈瑜也不想掃她興,縱容地笑著:“去?!?/br> 及至晚些時候,沈瑜也被青溪攛掇著換了衣裳,重新梳了發髻。 過年前,她也隨著宋予璇做了幾身新衣裳,素雅的有,顏色鮮亮的也有。只不過她平素里在家并不出門,也懶得梳妝打扮。 “姑娘穿紅色也很好看,怎么往常從不見穿?”青溪替她系了束腰,忍不住抬手量了量,感慨了句,“這腰也太細了?!?/br> 她上身穿了件素錦的小襖,其上斜斜地繡了枝紅梅,繡工精致得很。下身則是石榴紅的長裙,純色,便顯得格外艷麗。 沈瑜撫了撫衣襟,指尖從其上繡著的紅梅劃過:“倒也不是不喜歡,只是沒想起來罷了?!?/br> 以前在宮中的時候,宮女該穿什么衣裳都是有定式的,斷然不會有這么打眼的紅色。離宮之后,又趕上“宋予奪戰死”,她這一年來的衣裳都素得很,壓根沒想過做這種衣裳。 也是直到如今,才有了機會。 青溪替她梳了垂云髻,簪了珠花步搖,耳飾是紅瑪瑙制成,抬頭時,微微晃動著,很是惹眼。 “好了,”青溪替她撫平了裙角,仰頭笑道,“該去見三姑娘了,只怕她都要等急了?!?/br> 沈瑜這模樣很美,是跟以往的清麗不同的漂亮,青溪贊嘆之余又覺著有些可惜,若是將軍能見著就好了。 只不過她這話并沒敢說出來。 先前沈瑜雖沒明說,可她也能感受到,這件事上沈瑜并不想別人多嘴。 不過她這惋惜的情緒并沒持續多久,因為一出房門,就恰遇著了宋予奪從正房中走出。 沈瑜一眼就看見了他,心中莫名有些緊張。 宋予璇先前并沒說宋予奪也要去,而且他如今這狀況,也不適合出門。 所以應當是湊巧? 但她這想法很快就被宋予奪一句話給打破了。 宋予奪盯著她看了眼,很快又移開了,目不斜視地走到她身邊,而后說了句:“是要去等予璇嗎?一起過去?!?/br> 沈瑜低下頭,看著衣衫上繡著的梅枝,低低地應了聲:“好?!?/br> 第54章 沈瑜是真沒料到宋予奪也會一道前去。 一來,宋予璇壓根沒提,若她早就知道宋予奪要去,至少會提一提的;二來,他腿傷尚未好,行動不便,并不宜出門。 可他既然來了,沈瑜也不好多問什么,只低頭看著路。 她不開口,宋予奪便也沒說話,一路沉默著到了正門,馬車早就在那里候著了。 先前見到宋予奪,就夠讓人驚訝的了,及至上了馬車,又見著云氏之時,沈瑜心中已經稱得上是震驚了。 要知道云氏才是那個最不可能去的人,可她偏偏也來了。 在馬車中,她仍舊裹著厚厚的狐裘,領子上的風毛將她半張臉都遮了起來,臉色蒼白。她倚在那里閉目養神,聽到動靜后,方才睜開眼向沈瑜與宋予奪點了點頭,復又閉上了眼。 沈瑜看了眼宋予奪,又看了眼云氏,覺著眼前這事實在是稱得上稀奇。 先前宋予璇在她那里可憐巴巴的,仿佛就要自己一個人去看花燈了,卻不料如今竟然人都到齊了。 沈瑜又看向宋予璇,露出個疑惑的神情。 然而宋予璇看起來比她還要茫然。 驚訝歸驚訝,可對于宋予璇而言,這實在是一樁開心事了。 這么些年來的元宵花燈會,大都是她帶著侍女去的,畢竟宋予奪時常在邊關,就算是偶爾回來肯陪著她出門走一趟,云氏也是不會去的。這些年來,云氏壓根都不怎么出門,縱然是過年也不例外。 此番她能說服沈瑜陪她出去逛,就已經很高興,萬萬沒想到兄長和娘親竟然也要一同前去,破天荒地湊齊了一家人。 這實在是難得。 宋予璇與沈瑜坐在一側,馬車駛動后,她便湊近了些,向沈瑜低聲道:“阿瑜,你今天可真漂亮?!?/br> 她眼睛很亮,嘴角上揚,興高采烈的模樣。 沈瑜抿唇笑了笑。 “說起來……”宋予璇向對面看了眼,小聲道,“是你將大哥叫來的嗎?” 沈瑜也下意識地看向宋予奪,恰好撞上他看過來的目光。兩人視線相撞,沈瑜立即偏過頭,輕聲道:“不是?!?/br> 宋予璇若有所思道:“大哥,先前我問你的時候,你可是說的不來,怎么又突然改了主意?” 宋予奪沉默了一瞬,方才道:“先前是不確準是否得閑,可巧沒旁的事情,便來了?!?/br> “這樣啊,”宋予璇也沒深究,只是感慨了句,“可真是難得?!?/br> 這些年來她早就習慣了孤身一人,如今實在是意外之喜,故而又道,“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今夜一定要玩盡興了再回去?!?/br> 閑話間,馬車停了下來。 方一掀開車簾,沈瑜就見著了不遠處的燈市,這京中的元夕燈市實在是聲勢浩大,打眼看去,將半邊天都映得如白晝一般。 沈瑜少時倒是看過縣里的燈市,可那又怎能這京城中相提并論?及至后來入了宮,就更不必提了。 宮中元宵之時雖也有各種擺設布置,美則美矣,但卻是另一番模樣,也輪不到像她這樣這樣的宮女來賞玩。 各式各樣的花燈,摩肩擦踵的百姓,除了花燈外,街邊還有許多小攤,賣些小玩意或是零嘴。 香味彌散開來,顯得格外誘人。 在這種情形之下,喧嚷都成了熱鬧,讓人看了仿佛都會更高興些。 宋予奪先下了車,他幾日已經習慣了拄拐,雖及不上腿腳健全時,可下車的動作也干凈利落得很。 再然后是宋予璇,她并沒要小廝來扶,而是撐著車廂,輕盈地跳下了車。宋予奪在她落地時扶了她一把:“小心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