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紀鳶見狀,便也顧不上那霍元擎,見青鸞將一眾膳食端了上來,紀鳶便緩緩走了過去,親自將那一份份膳食上到了八仙桌上。 霍家早膳雖清淡,但卻極為豐盛,有粥類,湯類兩樣,有煎餃、水晶包、春卷、面卷等四五樣,并下口的涼菜醬菜三四碟,這日,紀鳶還特意親手替那霍元擎燉了一份冰糖梨汁湯。 滿滿當當的擺放了一大桌子,紀鳶一樣樣將碗碟擺好,又給二位主子親自布菜,親自給九公主盛了一碗rou粥遞了過去,頓了頓,又給霍元擎盛了一碗湯,完了后,也未見退下,而是規規矩矩的守在一側,二位主子想要用什么,她便眼明手快的添什么。 這便是…妾氏本分。 其實,還未進這大房之前,她早已清楚明白了自己的職責所在,紀鳶在霍家寄居多年,十分清楚明白的知曉,尹氏是如何伺候王氏,伺候二老爺的,她原本也一直打算要這樣做的,只是,一來,這大院并無主母,二來,霍元擎凡事不愿假手于人,他性子隨意,回回讓紀鳶與之同席,漸漸地,便也習慣了這個壞習慣。 而今,九公主扎扎實實的給她上了這一課。 對方是九公主殿下,亦或許…會是她未來的主母。 *** 紀鳶布菜完后,那霍元擎終于板著臉走了過來,卻是抬著眼定定的看著紀鳶,良久,終于開了口,沖她淡淡道:“好了,到這里即可,可以下去了?!?/br> 紀鳶卻恍若未聞,只眼觀鼻、鼻關心,一直規規矩矩的立在身側,這時,九公主用完了碗里的小半碗粥,隨后雙眼往那八仙桌上的水晶包瞧了一眼,紀鳶見狀,緩緩呼出一口氣,伸著筷子夾了一個水晶包放到了九公主的碟子里,緩緩道:“殿下慢用?!?/br> 九公主頗為滿意的看了她一眼。 霍元擎卻微微繃著臉,臉上的神色尤為冷峻。 九公主見霍元擎面色不虞,親自動手,從一盅湯盅里盛了小半碗梨汁遞到了霍元擎跟前,道:“表哥,聽聞這碗冰糖梨汁是紀氏親手替你熬的,你不嘗嘗么?” 霍元擎冷冷的盯著九公主,忽然冷不丁開口喊道:“殷離?!?/br> 話音一落,殷離從屏風后閃身而入,恭恭敬敬道:“主子?!?/br> 霍元擎只冷冷道:“送九公主入宮?!?/br> 九公主聞言,哼了一聲,將那碗梨水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不待殷離來請,只自己主動站起就往外走,走到屏風處時,九公主扭頭咬牙瞪了霍元擎一眼,只一字一句道:“我這便入宮去求父皇賜婚,往后,定叫表哥往后想趕也趕不走我?!?/br> 說完,目光在紀鳶身上掠過,只微微瞇起眼,兇狠的看了她一眼,這才氣勢洶洶的去了。 第160章 九公主走后,屋子里一時間靜默了下來。 紀鳶被那句“賜婚”驚了驚, 不過, 很快便緩過神來了,似乎并未曾受九公主方才那番話的任何影響, 率先打破僵局的還是紀鳶, 她見霍元擎跟前那碗雞湯涼了, 很是體貼恭敬的上前道:“公子, 雞湯涼了, 妾給您重換一碗?!?/br> 說完, 將那碗涼了的雞湯端了起來,準備重新添上一碗, 一只結實的大掌拽住了紀鳶的胳膊。 紀鳶下意識的抬眼,就對上了霍元擎那雙炯炯的目光。 “小九生性跳脫, 被陛下寵得無法無天, 是個睚眥必報的, 我越護你,她便會越發為難你?!?/br> 霍元擎盯著紀鳶的眼睛,難得開口向人解釋。 紀鳶聞言, 微微抿了抿嘴,片刻后, 只扯著笑, 淡淡笑著道:“多謝公子照拂?!鳖D了片刻, 又道:“殿下乃是千歲, 便是為難妾, 亦是妾的福分?!?/br> 說完,輕輕掙脫了霍元擎的手,重新添了一碗雞湯放在了霍元擎跟前,末了,又拿起筷子,夾了一個煎餃放到了霍元擎的碟子上,道:“公子,請用膳,再不用,膳食該涼了?!?/br> 一副溫柔賢惠,任勞任怨的妾氏本分,待他對愈加主動的,愈加溫柔賢惠了,可分明越發疏遠了。 霍元擎蹙了蹙眉,默了良久,方指著身旁的位置沖她道:“你坐下,不用站著伺候?!?/br> 紀鳶卻笑著道:“妾…不敢,這不合規矩?!?/br> 說著,只埋頭將方才九公主用過的碗碟撤下了,又把手的給那霍元擎添湯添食,盡管,那霍元擎繃著臉,一口未用,二人就那樣在安靜又詭異的氣氛中、共處了片刻鐘,紀鳶見膳食涼了,無法,只得令人進來撤下了。 末了,又親自泡了茶,吩咐丫鬟們將一應洗漱用具奉上,紀鳶凡事親力親為,未曾偷懶,未曾假手于任何一個丫鬟,一切辦妥后,紀鳶這才不慌不忙、有條不紊的朝著那霍元擎福了福身子,道:“公子風寒還未見好,公子還請多歇息片刻,修養身子,妾…這便告退了?!?/br> 說罷,緩緩抬眼看了那霍元擎一眼,只從善如流的退下了。 *** 待走到了正廳,只冷不丁聽到從臥房傳來劇烈的咣當一聲,似乎是茗碗亦或是茶具被一把掀翻墜落到地上應聲而碎的聲音。 候在廳子里的小丫鬟嚇了一大跳,身子齊齊一顫,紛紛抬眼朝著臥房的方向瞧了過去,頓時一個個如臨大敵、顫顫巍巍了起來,只瞧見幾個小丫頭你瞧瞧我,我推推你,似乎都有些不敢上前查探,過了片刻,只又紛紛朝著紀鳶瞧了過來。 紀鳶腳步亦是一頓,袖子里的手指頭用力的攥緊了,少頃,只抿著唇,面色如常的走了出去,踏出了蒼蕪院。 回到木蘭居后,紀鳶面色平靜,瞧著與往日好似并無任何異處,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該賞花照樣賞花,倒是屋子里的幾個小丫頭明顯變得小心翼翼了起來,一個個噤聲,不敢多言。 連往日話最多、點子最多的菱兒這會兒都難得沒有巴巴湊過來,難得留給了紀鳶一片清凈之地。 其實,方才在大房屋子里究竟發生了何事,無人知曉,不過,在眾人眼中,她惹怒了大公子,這是個不爭的事實。 大公子霍元擎向來喜怒無形,整個蒼蕪院的人皆還是近幾年以來,打頭一回見到公子如此大怒。 想來,木蘭居的人皆收到了消息,這才各個謹小慎微吧。 不知道是不是紀鳶的錯覺,只覺得這一日天色極長似的,中午歇了一覺醒來,睡了許久,問了時辰,才發覺自己睡了半個時辰不到,閑來無事間,忽然想起眼下便快要往秋季走了,一旦到了秋天轉涼之際,嬤嬤腿疾的老毛病便要犯了,想了想,想要給嬤嬤做對護膝打發時間,結果,翻到那針線盒,陡然在旁邊那繡簍里發現了一雙只做了一半的鞋子。 其實做了還不到一半,不過就做了個鞋墊及里子,鞋子的趨形才剛剛做成,卻耗費了紀鳶好幾日的功夫。 紀鳶親自出手,做工自然不用講的。 鞋子極大,紀鳶曾用手比了比,至少有她兩個手那么長,跟只小船似的。 那日,聞言大公子曾經的鞋襪皆是出自雅苑,出自陳氏之手,得知以后,鬼使神差的,自己也偷摸做了一雙,之前做了一雙來著,不甚滿意,用剪子剪了,如今手上這雙倒是滿意,只是,紀鳶用手摸了摸鞋面,少頃,只將鞋子拿著放到柜子里給鎖了起來,眼不見為凈。 *** 九公主這一趟來得可真巧,來得可真是時候,來得可真是及時。 不早不晚,剛剛好。 真好,至少讓她切切實實的看清了自己的位置,自己的本分,時至今日,這才悄然醒悟過來,入大房這段時日里,自己做的多么不堪。 她不過是一個妾氏,之前,哪里來的底氣跟臉面敢與那霍元擎叫板,敢堂而皇之的與之大吵大鬧呢? 又是哪里來的勇氣跟臉面,試圖為了對方對自己的好,而感到得意跟沾沾自喜呢? 大房正房位置空缺,早晚有一日會有主母嫁進來,她之前所有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作死罷了。 做好自己的本分,如此,足矣,其他的奢求,不是她能夠祈盼得了的。 夜里,霍元擎并未入她的木蘭居,紀鳶早早便滅燈歇下了。 習慣,有時真是一件習慣的事情,譬如,習慣了獨睡,寢榻上多了一人,如何都睡不著,然而,好不容易漸漸習慣了身旁的呼吸聲,一個人徹底靜下來時,又覺得太過于死寂了。 紀鳶翻來覆去,快要了后半夜時,終于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卻未料,剛睡著沒多久,就被院子的喧鬧聲給吵醒了,紀鳶睡眼惺忪的掀開了一條眼縫,只見院子里點著了燈,不多時,抱夏披著衣裳匆匆進來了,掀開簾子正欲喚醒紀鳶,見紀鳶醒了,只神色匆匆道:“主子,素茗jiejie親自來了,說公子深夜重病,殷護衛大半夜將大夫請了來,公子燒得厲害,大夫要給公子用酒搽身緊急降溫,可公子不許,素茗jiejie無法,只得請主子過去瞧瞧?!?/br> 第161章 紀鳶一驚, 瞌睡頓時醒了, 立馬從寢榻爬了起來了,正要立馬下床, 結果, 行動到一半時忽而頓住,只坐在床頭緩了緩, 隨即低低的問著:“白日里瞧著不還好好的么, 怎會突然病重?” 白日里見了, 就咳嗽嚴重了些, 整個人瞧上去還算精神,并未見有一病不起的狀態啊。 “奴婢也不知, 主子,素茗jiejie親自過來請了,公子病了,身邊不能離了人伺候, 您…您不若趕緊過去瞧瞧吧!” 紀鳶聞言,卻微微抿著唇, 過了好一陣,忽而冷不丁問道:“雅苑呢?雅苑那邊去了人不曾?” “那邊?那邊應該還不知情, 素茗jiejie直接來了咱們這兒?!?/br> 紀鳶聞言, 沉思了片刻, 這才匆匆起了。 抱夏立馬上前伺候紀鳶穿戴, 不多時, 守夜的芍藥跟合歡立馬匆匆進來了, 紀鳶不過隨意綰了一道鬢,未曾佩戴任何裝飾,只將衣裳好生穿戴好了。 待出了屋子,更深露重,竟隱隱有些寒意,抱夏立馬將搭在手腕上的披風披在了她的肩上。 紀鳶一出來,只見素茗親自提著一盞燈籠立在院子里,身后跟著個小丫頭,見了紀鳶,立馬朝著紀鳶福了福身子,一臉歉意道:“這大半夜將姨娘吵醒了,委實是奴婢的罪過,只是…” 素茗低低嘆了一口氣道:“公子行事歷來果決,無人勸阻得了,也無人敢上前勸阻,眼下高燒不退,又不讓大夫瞧,奴婢這也是沒得法子了,這才大半夜過來打擾姨娘?!?/br> 邊說著,邊在前頭引路,片刻不想耽擱。 紀鳶跟在身后細細問著:“如何就病得這般厲害?” 素茗道:“奴婢這日回家探親去了,太陽落山時才剛回,對于公子白日里具體的情形奴婢也不大清楚,不過聽屋子里的人伺候說,公子一整日未曾出過屋子,晚膳也未用,下人們撤下膳食時瞧見公子的氣色就有些不大好,夜里公子洗漱后早早的歇下了,還是奴婢睡到大半夜驚醒,進去查探,才見公子竟然下了榻直接趴在了八仙桌上睡著,奴婢瞧著有些不對,這才——” 一路上,素茗將夜里的情形一字不落的說了紀鳶聽。 *** 大半夜的霍家全部都已經落了燈,整個府中靜悄悄地,這個時辰,甭說整個霍家,便是整個京城的老百姓,大多皆已經步入了夢鄉吧。 從她的木蘭居到蒼蕪院,不到一刻鐘的腳程,紀鳶卻覺得走了許久許久。 遠遠地,只見蒼蕪院里燈火通明。 院子里,丫鬟婆子們全部都給驚醒了,不多時,廚房也被驚醒了,一盆一盆的熱水全都備好了送了過來,只待隨時通傳。 紀鳶行到院子里時,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部都朝她瞧了過來,畢竟,白天她才剛從這會兒離開。 眾人神色各異。 紀鳶立在庭院里駐足了片刻,待握了握至于腹前的雙手,穩了穩心神,這才提著步子,快步走了進去。 進去后,只見那霍元擎閉著眼躺在了寢榻上,屋子里圍滿了人,卻全部都候在了外頭次間,除了殷離在里頭守著,并無人敢進去,連瞧病的祝大夫都被打發到了外頭。 祝大夫年紀上了頭,眼下,又到了深夜,大抵是病人不讓瞧病,下人不讓離開,僵持了許久,此刻,祝老大夫竟然坐在了椅子上,腦袋一點一點的,竟然不自覺打起瞌睡來了。 紀鳶一進來,祝老大夫倒是警覺,立馬驚醒了。 紀鳶人還未進去,先在次間跟祝大夫細細詢問了霍元擎的病情,祝老大夫伸手拈了拈長須沖紀鳶道:“旁的倒是無甚大礙,就是燒得厲害,這燒來得有些來勢洶洶,大公子身子硬朗,瞧著像是極少發過病的,可俗話說得好,小病不斷,大病不犯,越是身子骨好的人,越是犯起病來,便是越發來勢迅猛、不可抵擋,為今之計,需當機立斷將這高燒給退下了才好,不然,往后怕是有得拖——” 紀鳶聞言緩緩點了點頭,待又細細問了幾遭,這才緩緩走到了臥房。 *** 一進去,只見那霍元擎緊緊閉著眼,躺在床榻上就跟睡著似的,便是她進來了,眼皮亦是未曾抬一下。 而一身黑衣的殷離見她來了,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給她讓了道。 殷離對誰都一樣,紀鳶早已見怪不怪。 紀鳶未曾在意,輕手輕腳的走上前瞧了一眼,見霍元擎臉色泛白,嘴角發干,果然氣色不好,紀鳶立在寢榻前瞧了一陣,這才緩緩開口喚道:“公子?!?/br> 寢榻上的人沒有半分反應。 紀鳶抿了抿嘴,又立在一側靜靜的立了一陣,方走了過去,坐在了床沿上,片刻后,只探著手背往他額頭上探了探,方一貼上去,紀鳶的手背一頓,果然燙得嚇人。 她手剛一貼上去,躺在寢榻上之人就嗖地一下陡然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