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不多時,透過若隱若現的窗戶紙,只見一個高大的聲音從門外經過,紀鳶頓時松了一口氣,這整整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里,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要被抽干了似地。 只扶著門,下意識的轉過了身子,靠在門背上緩緩往下滑坐了下去,竟癱瘓在地。 屋子屏風里的人聽到外頭動靜,屋子里頭忽而有人高聲喊著:“怎么這么慢???爺可等得不耐煩了!” 紀鳶一愣,下意識的抬眼往屏風方向瞧去。 屏風里的人久久不見回應,只有些不勞煩的大步走了出來。 下一瞬,紀鳶失控尖叫—— “??!” 只見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赤、裸著上身走了出來。 大冬日里,全身都脫光了,緊緊只往下半身套了一條白色的褻褲,他身形健碩,胸前的肌rou鼓鼓,渾身散發著nongnong的雄性氣息。 臉倒是生得十分邪魅俊美,還有那么些許眼熟。 竟然是霍家二公子…霍元懿? 紀鳶失聲尖叫,叫到一半,又后知后覺立馬一把慌亂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只緊緊地閉上了眼,隨即只有些手忙腳亂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抖著雙手去拉門,驚慌失措的想要往外逃好巧不巧,正在這時,只見從屋子外頭響起了一陣敲門聲,一道年輕的小廝聲從外頭響了起來,道:“二公子,熱水來了,小的這就進來了?!?/br> 說罷,便要推門。 紀鳶有些懵,只下意識的用身子用力的從里頭將門抵住了,隨即,只咬著牙扭頭看像身后的霍元懿,眼神里帶著些許祈求。 *** 那霍元懿也萬萬沒料到這會兒竟在這里撞到了…送進門的紀鳶,他整個人也有些發懵。 今兒個霍家來了不少他的狐朋狗友,他在外頭吃酒,他們幾個合力將那謝懷瑾的表弟鄭裕給灌得不省人事,那個不長眼的,扭頭就吐了他一身,他氣得都沒脾氣了,是特意前來妹夫戴遠忱書房旁的這間次廳沐浴更衣的,卻沒想到,這才剛脫了衣裳,就被人瞧了干凈利落。 他這玉、體,若是換成了個長得丑的,他鐵定恨不得要挖了她的眼,可這人若是鳶meimei的話。 霍元懿摸了摸下巴,丁點沒有任何尷尬或不自在的感覺。 見紀鳶一臉可憐兮兮的瞅著他,霍元懿慢慢緩過神來,只微微咳了一聲,這才沖著外頭道:“小爺讓你進來了么?滾遠點兒,一邊待著去,爺什么時候喚你,什么時候再滾過來!” 屋子外頭的人提著桶熱水,聞言,只苦著一張臉,立馬應聲退下了。 紀鳶整個后背都汗濕了,待屋子外頭人離開后,只緩緩跌坐在地上,將臉埋在了雙腿間,無聲的哭了起來。 只陡然覺得人生竟然這般無望。 她這般小心謹慎、步步為營,一步一腳,如履薄冰,可卻仍然抵不住有心人的算計及命運的捉弄,只覺得好不容易走出了狼窩,又進了虎xue? 這又是算計么? 終究還是逃不過么? 紀鳶自紀如霖夫婦過世后,便極少哭過,尤其是到了霍家,待在霍家這五六年的光景里,自然受過氣,受過委屈,受過寄人籬下的不公與冷落,初來時,她也才不過是個八九歲大的孩子,夜里,躺在被子里,也曾偷偷地紅過眼,酸過鼻,想過娘親,可是,卻極少哭過。 從娘親過世的那一刻,她就告誡自個要堅強,她還有弟弟要照顧,萬不能被打倒了。 可是這一刻,她的人生就要被旁人決定了嗎? 從這屋子里走出去后,她又將要面臨著什么呢? 逃得了一個,逃得了第二個嗎? 紀鳶只緊緊抱著雙戚,整個身子縮成了一小團。 霍元懿只見她淡薄的背影一下一下輕顫抖著,整個人看起來可憐又無助。 *** 這霍元懿原本還想逗弄逗弄她的,見狀,只下意識的往前走了兩步,末了,又退了回去,從屏風上隨手去了一件外袍披在了上身上,系好了,這才緩緩走到了紀鳶跟前,蹲在她面前,只摸了摸鼻子,難得收起了往日里的吊兒郎當,輕聲道著:“那什么,你哭什么哭啊,我又沒欺負你?” 第84章 紀鳶只緊緊的抱著自個的膝蓋, 依舊在無聲的流淚。 見她沒回應,霍元懿也不尷尬,只盯著紀鳶單薄的身子又好生瞧了一陣。 自上回那場大雨過后,快一個月了,他這還是頭一回見到她,那日將人抱在懷里, 溫香玉暖,只覺得心頭有些發熱發酥, 隔天便派人送了一盒上好的藥膏去,心里頭竟難得蕩漾了起來。 正要前去三meimei院子里坐坐時, 忽而得了大嫂去世的消息, 便暫且將此事撂下了,難得那些日子沒有外出胡鬧, 一直跟著在大房一連著幫襯著七八日。 剛好忙完后,便被太太特意請到屋子好生說教了一通, 這才得知, 原來一個月后,他遠在贛州的姨母將要來京, 商議著他跟表妹的親事。 跟芙兒的親事,已經拖了好些年,現如今他已然胡鬧到了二十, 京城到了他這個年紀的男子, 多半皆已娶妻生子, 二十, 是老爺太太能夠容忍到最大的限度了,便是當年大哥,十八歲便已經娶了大嫂,橫豎早娶晚娶都是要娶的,于這門親事,他一直算是默認的罷。 那日過后,他該吃吃,該喝喝,該混混,日子過得與往日無差,只是,將心里頭剛燃起的那么一小截小火苗給生生掐斷了,只有一日夜里,逛著逛著,到那西邊的偏院遠遠地瞧了一眼,便再也沒再去過了。 沒想到,現如今只覺得天上生生的掉下了一塊餡餅,直接掉到了他的屋子里。 霍元懿面上未顯,實則心里百般起伏。 *** 盯著她狼狽的背影盯著盯著忽而不由自主的笑了,興致竟難得好了起來,想了想,霍元懿便又咳了聲,沖著紀鳶的身影笑著道:“被看光的分明是我,該哭的人也應該是我才是,你瞧,我都沒委屈,你倒卻委屈上了,這是個什么理?這不在賊喊捉賊嗎?好了,莫要哭了,我這人可向來經受不住什么誣陷,你再哭,當心我可真的就將罪名給做實了???” “再者,女孩兒家家的,哭起來向來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本公子向來沒啥抵抗力,再哭,當心我真的欺負你??!” 這霍元懿向來最會哄人了,尤其是女孩子,百花叢中過,可不是白過的,往日里喜歡甜言蜜語什么,可這會兒反倒只想著要反著來,姑娘家家的,往往得需激上一激,人一惱,氣便消了。 偏生,紀鳶似乎并不怎么吃這一套。 霍元懿見狀,頓時挑了挑眉,嘿了一聲,摸了摸下巴道:“真當本公子說話唬人玩的?再不消停下來,我可真要…親上去了,你信是不信?” 說罷,見紀鳶久無動靜,霍元懿舔了舔牙齒,當真朝著紀鳶緩緩湊了過去。 這一遭,應當沒有任何一個姑娘家能夠抵抗得住的。 果然,人一湊近,便見那紀鳶往后縮了縮,不多時,只微微咬了咬唇,緩緩抬起了頭。 眼睛有些紅,鼻尖有些紅,雖然哭了,卻并不狼狽,當真有種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味道。 霍元懿挑眉笑了。 紀鳶卻如何都笑不出來,任憑哪個到了這一步,任由人算計、調戲,怕是如何都是笑不出來的。 且她是養在深閨中的女子,又是書香門第出生,對于禮教教養自有著近乎嚴苛的自律,可不是外頭任由人調戲、捉弄的粉頭,縱使知曉對方并無此意,可此時此刻,她本一浮萍,任人揉捏,對方的這種玩笑,只會令人倍感侮辱。 *** 笑過后,見紀鳶面上無甚表情,甚至目光漠然,微微偏冷,這樣的眼神,霍元懿微微瞇了瞇眼,見她分明是前來戴家做客的,這會兒卻一臉狼狽的出現在這里,想來其中必定是出了什么變故,且這變故,怕是與他,怕是與他們家有關吧。 霍元懿腦中稍稍一思索,便已察覺到幾分不對,面上卻故作輕松的站了起來,順道將紀鳶扶著站了起來,嘴上卻道:“這才乖嘛,聽話的姑娘才會討人喜歡?!?/br> 縱使心里有些憤恨,可紀鳶卻并不想當真與那霍家人撕破了臉皮,只不輕不重的從他手中掙脫了,隨即,只沖著那霍元懿福了福身子,木著一張臉道:“多謝二公子方才出手相助,鳶兒在此謝過?!?/br> 說罷,轉身便拉開了門,正要出去。 “等會兒!” 霍元懿忽而來到紀鳶身后,伸著大掌一把將門給重新合上了,只沖著她小聲噓了一聲,在她頭頂低聲道:“有人來了?!?/br> 話音剛落,果然便聽到一陣腳步聲往這兒來了。 “二哥,是你在書房嗎?” 那聲音宛轉悠揚,正是那霍元嫆的聲音。 原來,自那戴遠忱走后,不多時,如意跟抱夏幾人都趕來了,屋子里空無一人,卻燃燒著濃烈熏眼的熏香,而那紀鳶卻壓根不在屋子里,霍元嫆臉色微變,似乎已經將整個事情的原委猜到了七八分,還來不及尋人對峙,正在這時,只忽而隱隱約約聽到一聲女子的叫喚聲,霍元嫆心下一驚,立即領著人往這兒來了。 紀鳶見霍元嫆來了,面上泛起了一絲嘲諷的冷笑。 果然。 原本該是慌亂的、彷徨的、恐懼的,可在這一刻,心境忽然前所未有的平靜,寄人籬下多年,她其實早早便已經習慣了,無論笑與苦,還是開心與難過,早早便已經練就了一副見好就收的本領,畢竟,再苦再累,生活依舊得繼續。 這般想著,紀鳶只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一臉淡定的沖身后的霍元懿道:“二公子請開門,我想出去?!?/br> 面上淡然,頃刻間,與方才無助哭泣時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然而不知為何,瞧在霍元懿眼里,卻只覺得比方才那副可憐模樣還要來得令人憐惜。 *** 霍元懿眼里黯了黯,盯著她淡漠的雙眼瞧了一陣,忽而雙臂將紀鳶抵在門前方寸之地,沖著她低低道:“交給我?!?/br> 表情難得認真深情。 只這樣的表情不過維持了眨眼之間的時間,紀鳶再一次看向他,只見頃刻間,那霍元懿面上便又換上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笑模笑樣、吊兒郎當的沖著外頭道:“不是你二哥又是哪個?meimei不去前頭宴客,到這書房來做什么,怎么著,難不成還以為妹夫在這書房不成?” 霍元嫆聞言,心下松了一口氣,不多時,便又狐疑道:“哥哥在夫君的書房作甚?正好,我得替夫君前來取一件東西,我進來了?!?/br> “我脫光了,你確定要進來?” 霍元嫆皺了皺眉,面上更加懷疑了,想了想,道:“哥哥別胡鬧,這可是要緊的事兒?!?/br> 正說著,書房的門被從里頭打開了,自見那霍元懿一邊系著身前的腰帶,一邊慵懶十足的轉身往里走,邊走便有些不耐煩道:“你們這戴家什么毛病,歇會子都歇不成,奴才奴才粗苯得要命,主子又沒幾分主子樣,簡直是鬧心死了?!?/br> 霍元懿說罷,便往屏風后寢榻上懶懶一歪。 正好,候在書房外那個打水的小廝在門外秉著:“二公子,這水都涼了,小的再去替您重新換一桶送來可好?” 霍元懿眼皮一抬,只沖著門外懶懶道了一個字:“滾?!?/br> 那小廝嚇得屁股尿流,提著水桶趕緊溜了。 霍元嫆聽不下去了,只一臉無奈道:“兄長,您瞅著您都多大的人了,還整日不著調的,趕緊將芙兒娶進門吧,回頭好好生管束著你?!?/br> 邊說著,邊往里走,雙眼卻四下打量了一幾,書房空蕩,一眼便可將整間屋子瞧到底,瞧著不像是能藏了人的。 霍元嫆見狀,心下便一松,方才那東廂房無人,聽到那道女子聲音,她還以為那紀鳶來了這間屋子,聽到候在屋子外的小廝道那霍元懿在里頭,霍元嫆只心下一緊,兄長的親事一直是母親的一塊心病,眼看節骨眼上,她可不想再給惹出什么岔子出來。 好在屋子里沒人,只是,那紀鳶去哪兒呢?可是識破了她們的算計? 當即,那霍元嫆便往書房里隨便取了一件東西出來,隨即,分了兩撥人,一撥人派去尋紀鳶,一撥人單獨扣留在了屋子里,等著這日府上宴會后,再且發問。 霍元嫆走后,只見那霍元懿將書房門合上,隨即,抬眼往房頂瞧了去,只見那紀鳶緊緊抱著房梁,躺在了屋頂的房梁上正在瑟瑟發抖。 紀鳶有些恐高,小臉煞白成了一片。 這樣的小模樣,要比方才那一臉木然的小臉要順眼多了。 霍元懿笑著一個縱身躍上房梁,隨即,摟著紀鳶,將她抱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