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說罷,只幾步走了過去,將那金簪拿了起來,左瞧右看,又拿在頭上比劃了起來,一副十分喜愛的模樣。 *** 霍元昭一口老氣頓時憋在了嗓子里,頓時吐又吐不出來,咽又咽不下去,然而扭頭一瞧,待瞧見紀鳶手中那支金簪后,霍元昭氣急敗壞的圓臉頓時又生生給憋出了幾道褶子來。 原來,方才收拾東西的時候,收拾出來給紀鳶都是一些她不喜歡的,又丑又舊的,連她瞧著都有些寒酸,想了想,又不想落了面子,便挑了這支簪子充當門面。 而這支簪子,其實霍元昭還是挺喜歡的,唯一討厭的便是,這支簪子原是今年過生辰的時候,那個討人厭的霍元芷送的。 因為柳氏得寵的緣故,霍元芷的好東西向來比她的要多得多,送的這支金簪,比她所有的首飾都要金貴,送給她,分明是要埋汰她的意思,霍元昭每每見了心里都堵得慌,對這支簪子是又愛又恨。 眼下,干脆眼不見心不煩的直接給了紀鳶。 分明是藏在其它首飾底下的,卻未料到,這個紀鳶真真長了一雙火眼金睛,竟然又當著她的面給重新翻了出來。 見此刻紀鳶舉著左右比劃,霍元昭小臉立即繃得緊緊地,臉上竟然又有些糾結猶豫了。 紀鳶見了頓時一愣,過了好一陣,只強自忍著笑重復了一遍道:“表妹,這支簪子確定是送我的吧?” 霍元昭見紀鳶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好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似的,頓時圓臉一紅,只提高了聲音一臉rou痛的嚷嚷道:“給你給你都給你,不就是一根破簪子么,本姑娘有的是,至于這般大驚小怪么,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 紀鳶:“…” *** 兩人在院子外說道了一陣,紀鳶見霍元昭如此這般忍痛割愛,便也十足熱情的招呼霍元昭進屋子里坐。 霍元昭猶豫了一陣,破天荒的賞臉跟著進來了。 結果,剛進屋,霍元昭便渾身打了個哆嗦,頓時皺眉問道:“怎么這么冷,你屋子里沒加碳么?” 紀鳶招呼春桃泡茶,招呼菱兒將霍元昭送來的東西拿去整理了,將霍元昭招呼到炕上坐著,聞言只笑著道:“不冷??!” 頓了頓,又笑著道:“咱們原先在山東時,便從來沒有燒炭的習慣,味道太重,我爹爹身子不好,聞不得,以往冬天,我時常在外頭打雪仗玩雪玩慣了,向來不怎么怕冷的…” 見霍元昭一個勁兒的搓手,便隨手遞了個互,暖遞到了霍元昭手中。 霍元昭本不想要,但見互,暖繡的好生精致可愛,圓圓的腦袋,上頭還有兩個彎彎的耳朵,霍元昭心下喜歡,只一臉沒用的接了。 抬頭看向紀鳶的時候,見她臉上帶著笑,霍元昭癟了癟嘴,只覺得她是嘴硬,頓了頓,又抬眼將整個屋子四下瞧了又瞧,見紀鳶這小破院里空空如也,家徒四壁,幾乎啥都沒有,忽而想到每次姨娘往這竹奚小筑送東西時,她都氣得不行,只覺得姨娘有什么好東西都便宜了紀鳶姐弟倆。 然而此時此刻,坐在這冰冷的屋子里,霍元昭微微咬了咬唇,許久都沒有說話。 臨走前,霍元昭難得有些不大自在的主動邀請了紀鳶,參加下個月她的搬家宴,順道將紀鳶的互,暖給討要了去。 第26章 卻說, 霍元昭的院子喚作昭暉院, 院名原是大姑娘給起的。 府中幾位適齡姑娘們的院子都挨得近, 大姑娘的潛嶸院與表姑娘的枱梧院相鄰,霍元昭的昭暉院跟二姑娘的霍元芷的蘅芷居相伴,院子與院子皆乃是獨門獨戶的院落, 但幾個院子間游廊相連, 獨立卻又四通八達。 喬遷完后, 霍元昭便興沖沖的辦起了她的喬遷宴。 這是她打頭一回獨自設宴,宴請的人并不多,就請了府中二房、三房幾位姐妹, 及紀鳶。 紀鳶當日換了一身凌白的緞襖兒, 下著淡綠色的凌裙, 僅僅只在頭頂隨意綰了個簡單的鬢, 全身上下無一首飾,她原先在山東老家時,被小尹氏拘著還時常打扮,只現如今在這偏僻的竹奚小院住了半年, 早已習慣素面朝天了。 抱夏見了, 只一連著搖頭道:“忒淡了忒淡了,姑娘, 今兒個是要去賀喜喬遷的,應當稍稍隆重些才好…” 紀鳶往銅鏡里瞧了瞧, 見銅鏡里的人清湯寡面, 想那霍元昭最注重顏面, 便也覺得確實有些素凈了,以免又被她給說成了“鄉巴佬”了。 且在這霍家借住,不好穿的太過寒酸,不知道的還以為霍家如何苛待她呢。 便在抱夏的諫言下,抹了點朱紅口脂,頓了頓,想起那日霍元昭送的那支金釵,便又將金釵佩戴上了。 *** 這支金釵是支金累絲蝶戀花簪,簪子上頭有幾色細鉆點綴其中,金絲構成枝葉藤蔓;中間以白玉為花瓣,金絲上竄上白色珍珠做露珠,花瓣的斜上方,一只展翅欲飛的彩蝶正搖曳翅膀。 整只金簪其實材質并不算十分奢侈,但勝在款式精致,做工精湛,尤其是那錯落有致的花兒跟蝶兒相繞,十分逼真別致。 戴到紀鳶的頭上,她穿戴素凈,瞬間便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襯托得整個人都嬌憨調皮了起來。 紀鳶為霍元昭備了一份賀禮,霍元昭向來曉得紀鳶“窮酸”,便也沒硬撐著備些如何名貴的禮。 她冷眼瞧著霍元昭心性天真幼稚,不喜書法不愛筆墨,喜歡一切嬌憨有趣的玩意兒,且她那昭暉院才將將打點好,里頭應當還有許多小東西未曾備齊,紀鳶便十分貼心的為了她繡了一整套小擺件。 兔耳朵抱枕、貓耳朵互、暖,還有一套同式樣的貓耳朵耳暖,一雙用上好的鹿皮縫制的鹿皮手套。 這塊鹿皮原是過冬時節尹氏準備過冬物資時托瀲秋一并給她送來的,紀鳶舍不得用,取了一小塊兒給鴻哥兒做了雙鹿皮小靴,余下這些全都給霍元昭縫了這手套,剩余邊角勉勉強強也給鴻哥兒縫了一雙。 相信,在霍元昭眼底,她怕也窮酸得就只剩下這份手藝了罷。 果然,一去到那昭暉院時,相比大姑娘送的一道親手所繪的橢圓形繡屏擺件,表姑娘送的一副山居秋暝臨摹畫,紀鳶送的這些小玩意兒還真是落了好大一個俗字。 可偏生,這霍元昭是個俗人,將紀鳶送給她的兔耳朵抱在懷里捏了捏又捏,揉了揉,又將貓耳朵互、暖,耳暖一一拿著把玩,顯然,紀鳶送的這些禮是最合乎她的心意的。 尤其是那雙鹿皮手套,紀鳶所不知道的是,當時尹氏托瀲秋給她送去的時候,正好被霍元昭撞了個滿懷,霍元昭瞧了滿心的不開心,只覺得姨娘將所有好東西都便宜了那姐弟倆。 卻沒想到,轉眼,這東西便成了這么一雙精致的手套,又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上。 霍元昭心下頓時有些復雜,再次瞧向紀鳶時,竟然親近了不少,又加上這日她心情大好,竟然親自挽著紀鳶的胳膊將她給迎了進去。 紀鳶簡直是受寵若驚。 *** 紀鳶來時,霍家大姑娘、表姑娘,還有三房四姑娘、五姑娘皆已經到了。 大家坐在花廳上聊天說話,桌上擺了一眾果子點心及各色京城時興的吃食,另還特意調了五顏六色的果子酒給大家伙兒助興。 四姑娘比她們小上一歲左右,瓜子臉面,面貌清秀,五姑娘更小,五歲多的樣子,跟庶姐生得有幾分掛相,五官平平,不算特別突出,也并不丑陋,性格似乎有些靦腆,被霍家大姑娘拉著在喂吃糕點。 霍元昭挽著紀鳶進去的時候,便見大家伙兒都朝著她瞧了過來。 一進屋后,霍元昭便立馬松開了紀鳶,只有些迫不及待的將手中的貓耳朵互、暖拿了過來,一臉歡喜的朝大家兒展示道:“大家瞧瞧這個,可愛吧?這是紀鳶親手做的,她雖旁的啥都不會,但針線活倒還是不錯的…霍元昭這說辭,令紀鳶微窘。 女娃娃素來都喜歡這類可愛的玩意兒,但對霍元嫆、甄芙兒來說,她們什么沒瞧見過,并未覺得有多稀罕,不過倒也覺得挺新鮮的,一連著瞧了好幾眼。 見膽小靦腆的五姑娘雙眼一個勁兒的巴巴往那貓耳朵上直瞅著。 霍元嫆不由笑著沖紀鳶夸贊道:“紀家表妹果然心細手巧,瞧瞧,這一個兩個的,都喜歡的挪不開眼了,來,別站著,坐著吃茶…” 甄芙兒只笑著看了紀鳶幾眼,目光在紀鳶頭上的金簪上停了停,目光微微閃了閃,只有些奇怪道:“咦,紀家表妹頭上這支簪子好生別致?!?/br> 紀鳶有些詫異,伸手往簪子上摸了摸,正要說話,外頭有人稟報著,說二姑娘來了。 這屋子里的每一個人來了,霍元昭都一臉歡天喜地的出去迎接了,唯有聽到這二姑娘來了,她只一臉老大不高興的癟了癟嘴。 霍元嫆見了,輕輕地喝斥了一聲:“三meimei?!?/br> 霍元昭這才不情不愿的去了,沒一會兒,兩人并肩走了進來。 *** 只見這霍元芷穿了一襲淺粉細花襖兒,下著淡粉色凌羅裙,頭上插著三兩只金釵,生了一張瓜子臉面,下巴略尖,皮膚白皙似雪,柳目秀眉,雙眼彎彎似時刻帶著笑意,但舉止柔分外弱惹人憐。 其實在紀鳶眼中,覺得單瞧她五官生得并不算十分出眾,但湊到一起,又加上她會裝扮,第一眼便覺得十分好看。 這是紀鳶第二次瞧見,再看,便覺得單看容貌,表姑娘上乘,大姑娘其次。 至于這二姑娘,其實是比不過霍元昭的,但勝在她的衣品,勝在舉止投足間那種柔弱無骨的韻味,輕而易舉便能抓住人的眼球。 霍元芷一進來后,便將披在身上的袍子脫了交由了身邊的丫鬟,只沖大家伙兒言笑晏晏道:“原來各位jiejiemeimei們都已經來了,瞧著我倒成了最后一個了…” 霍元昭聞言,只冷笑道:“知道便好,遲了便遲了,這里又不是祖母或者太太屋子,用不著如此裝模作樣…” 霍元昭字字帶刺,霍元芷卻也不惱,只慢條斯理的端起茶杯輕啜了口茶,隨即又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柔聲道:“瞧meimei這話說的,今兒個meimei喬遷,我是特意過來祝賀的,又不是前來砸場子的,meimei這一大早的,至于生這么大的火氣么?” 霍元昭聞言,只冷哼了一聲,只覺得這霍元芷就跟一團棉花似的,一拳打過去,啥也打不著。 往日里她們兩個吵嘴,十回里有七回定是自己落了下乘,又想到今兒個心情本是極為高興的,犯不著跟這人較勁兒敗了自個的心情。 說罷,便也懶得搭理她,招呼大家伙兒飲完茶吃完點心后,便興沖沖的領著大家伙兒去逛她的院子。 *** 起身的時候,紀鳶落后兩步,霍元芷經過紀鳶身旁時隨意瞟了她兩眼,正欲收回目光時忽而又見她定睛一瞧,只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紀鳶,最終將視線落到了紀鳶頭上,目光陡然銳利道:“這支簪子怎會在你頭上?” 紀鳶聞言,只微微瞪大了雙眼,做一臉瞇瞪狀。 這是今兒個第二個人注意到她頭頂上這支簪子呢,先是甄芙兒,后是這霍元芷。 紀鳶不知其中的緣故,并不好胡言亂語。 只下意識的身后往簪子上摸了摸,一臉迷迷糊糊的問著:“這簪子…有何…有何不妥么?” 兩人之間的對話被前頭幾人聽到了,大家紛紛停了下來,正說著,霍元昭走了過來,挽著紀鳶的手沖霍元芷道:“這簪子是我送給紀鳶的,二jiejie,有何不妥么?” 霍元芷只盯著霍元昭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這簪子是我送給你的,你竟然將我送的東西轉送給別人?” 霍元昭只笑的齜牙咧嘴道:“送給我了,便是我的東西了,我愛送誰便送誰,你管得著么?” 霍元芷聞言只微微瞇起了眼。 紀鳶一度以為這柔柔弱弱的二姑娘怕是要動怒了。 然而下一瞬,只見那霍元芷忽而勾唇一笑,瞬間將眼中惱意給收斂個一干二凈,只笑盈盈的沖霍元昭道:“也對,這簪子落在了三meimei手里,就好比鮮花落在了牛糞堆里,如此瞧來,三meimei還是有些個自知之明的,這簪子戴在了紀家表妹頭上,才算是真真尋到了配得上她的主人?!?/br> 霍元芷聲音初聽只覺得溫溫吞吞,柔柔婉婉,然細聽之下又帶著些許陰陽怪氣。 紀鳶聽了心中咯噔一聲。 果然,下一瞬,只見那霍元昭氣得差點兒要憋出了內傷,然那霍元芷只拎著帕子,施施然的往前走了。 留下霍元昭有氣沒處撒,扭頭瞧見紀鳶,見那簪子上的蝶兒忽閃忽閃的煽動的兩只小翅膀,襯托得紀鳶整個人都嬌憨靈動,無比惹眼。 霍元昭登時心下止不住有些失衡,抓著紀鳶的手腕子的手陣陣發緊。 紀鳶心里頭忍不住叫了聲苦,忙不迭伸手掐了霍元昭一把。 霍元昭吃痛,扭頭瞪她。 紀鳶只沖著霍元昭緩緩地搖了搖頭。 霍元昭一愣,片刻后,松開了紀鳶的手腕子,盯著前頭霍元芷的背影,臉色有些難看。 紀鳶心下嘆息了一聲,也隨著瞧了過去,盯著那霍元芷柔弱無骨的背影,心里頭止不住驚嘆了一聲:厲害啊,不過三言兩語,便將所有的戰火全部轉移到了她的身上。 這人,霍元昭又如何會是她的對手? 怕是沒少在她手底下吃過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