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身后跟著大姑娘、表姑娘、三姑娘,二姑娘稍稍落后幾分。 邊走著,邊見幾位姑娘一臉殷切的圍著霍元懿正在央求著什么。 只見那表姑娘甄芙兒伸著兩根手指頭輕輕的捏著霍元懿的衣角,撒著嬌道:“好表哥,你就領著咱們幾個去罷,姨母都已經同意了,聽說那馬球賽精彩絕倫,連宮中幾位皇子們都會現身觀摩,屆時定會有好些王孫貴族的公子哥都會參與,關鍵是…” 說到這里,只見甄芙兒一臉打趣瞅了身旁的霍元嫆一眼,只用帕子捂嘴笑道:“關鍵是聽聞表姐夫也會親上戰馬,表姐如何能錯過姐夫的矯健風采呢?” 甄芙兒這話剛落,便見霍元嫆紅著臉瞪著甄芙兒,惱羞成怒道:“芙兒,休要胡言亂語,你再這般瞎說,信不信我…我就不去了…” 霍元嫆雖然老成,但觸及到女兒家的私密事兒,到底也不過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嬌嬌女。 甄芙兒見霍元嫆“變臉”,只立即捂嘴,吐舌改口道:“我說錯了,我說錯了,不是表姐想看,是咱們這幾個做meimei的想要瞧一瞧,看那戴家大公子到底配不配得上咱們貫滿京華的霍家大小姐?” 原來,上月,霍元嫆的親事已經定好了,便是那建寧侯府戴家大公子戴遠忱。 霍元嫆這樁親事乃是霍家孫女輩中的頭一樁,自然引得下頭幾位meimei…好奇。 *** 霍元懿聞言,只笑著看了霍元嫆一眼,似笑非笑道:“那戴元忱相貌堂堂,循規蹈矩,往日我與他并未深交,不過,不是咱們這個圈子里的,應當不是個玩世不恭的,得了,改天我去會會他便是——” 霍元嫆見霍元懿也跟著打趣她,登時微微板起了臉,厲聲道:“二哥!” 霍元懿閉著一只眼直掏耳朵。 甄芙兒見狀,立即去挽著霍元嫆的手,吐舌道:“表姐,你莫要怪表哥,其實,其實是我想要偷偷出去玩,這些日子,收閨蜜們的帖子都收到手發軟了,表姐你的比我的還多,你就真的不想去?” 頓了頓,又看向霍元懿道:“表哥,你就帶咱們幾個去吧,謝二赫三她們幾個都去,你瞧瞧人家的哥哥們有多好,你也不跟著學著點兒…” 霍元昭聞言,只一勁兒的跟著點頭附和道:“就是就是,二哥,你就帶咱們幾個去吧,往年太太嫌咱們幾個年紀小,怕被馬兒驚著呢,便拘著不許,可現如今連太太都準許了,只要二哥點頭,你就帶上咱們幾個唄,不然往后京城宴會上,各家小姐們都討論起這個話題,就咱們家幾個插不上嘴,多掉價啊,去吧去吧,二哥帶咱們幾個去吧…” 霍元昭像只嗡嗡嗡的小蜜蜂,實在是吵得霍元懿心煩的不行,末了,霍元懿大手一道:“行行行,去去去,都別吵了?!?/br> 幾位姑娘們高興壞了,要知道,霍家規矩森嚴,對府中幾位姑娘們的教導格外嚴格,別說馬球賽這類拋頭露面的場面,就連往日出府前往寺廟敬個香,那都得將全身上下圍得嚴嚴實實的,僅僅露出一雙眼睛。 興許是這幾年,京城馬球賽格外昌興,就連宮中的幾位公主都親臨觀摩,漸漸地,這項粗鄙賽事兒漸漸成了一項雅性來了,每年都要舉辦一次,又加上府中幾位姑娘們年紀漸長,霍家便也沒拘得那么緊了。 *** 霍家二房幾兄妹一行人說說笑笑走到院門口時,忽而見那霍元懿不知想起了什么,只冷不丁的停了下來,懶洋洋的看了出來給他們送行的銀川一眼,忽而道:“太太院子里是不是有個八九歲的小丫頭,剛入府的,白白凈凈的,眼睛水汪汪的那個…” 銀川聞言先是一愣,隨即便立馬恢復了過來,笑著道:“院里早兩個月確實送來了兩個小丫頭,不知二公子這是要…” 霍元懿聞言,臉上笑了一下,雙眼卻微微瞇了瞇,道:“那小丫頭片子與本公子有些淵源,你去將人喚來,本公子今兒個要好好與她敘敘舊…” 后頭那幾個字分明咬字頗深,哪里是要敘舊,分明有幾分秋后算賬的意味。 果然,霍元懿話音一落,便見甄芙兒詫異道:“表哥,何人敢得罪你???” 霍元昭一臉看笑話道:“哪個不長眼的竟然敢開罪二哥,怕是不想活了…” 霍元嫆皺眉的道:“二哥,你跟個小丫頭計較什么…” 霍元懿只懶洋洋的笑著,見銀川還愣在原地,便挑眉催促了一聲,銀川隨即轉身招來了個小丫頭去喚人。 *** 霍元懿等的空隙,只百無聊賴的伸手從腰上解下來一個白玉腰墜子握在手中把玩。 只見那玉墜子是只小白玉兔,玉兔雙眼炯炯,嬌憨可愛,玉質通體發白,一看便知定不是普通的玩物。 甄芙兒見了頓時眼前一亮,指著道:“表哥,這墜子好生可愛…” 若是擱往日,聽到甄芙兒這般說辭,霍元懿定會毫不猶豫了將東西贈了她,只是這會兒,霍元懿低頭往自己手上的小擺件瞧了一眼,隨手往空中拋了兩下,又接住了,勾唇道:“這東西粗鄙不值幾個錢,配不上芙兒表妹,改天表哥給你尋個更好的…” 甄芙兒聞言先是一愣,似乎詫異霍元懿的“婉拒”,不過聽到霍元懿后頭的解釋,便又被他給逗樂了,只用帕子掩嘴笑著:“表哥說到要做到,莫要誑我…” 那墜子雖做工精致,但對于甄芙兒來說,倒并不稀罕,只是單純覺得有些新鮮罷了。 另有一點便是,霍元懿愛好雖多,往日里喜歡收集些個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不假,但對于這些小女娃娃愛的東西,他還是不大感興趣的,眼下他手中的這個小東西—— 甄芙兒忽而想起,前些日子表姐無意間與她說的,說二表哥到了年紀,姨母正琢磨著給二表哥房里提兩個通房丫頭,想起聽斈院那一個個穿紅戴綠的,甄芙兒只微微皺起了眉,二表哥手中的那小玩意兒不會是要賞給院里的那幾個妖妖艷艷的小丫頭吧。 正說著,那頭銀川將兩個小丫頭領來了。 霍元懿背著雙手,輕輕地咳了一聲,指著眼前兩個埋頭的小丫頭道:“抬起頭來?!?/br> 兩個小丫頭一臉戰戰兢兢的抬眼。 只見一個腰粗腿胖,臉圓唇厚,左邊臉上還長了個半拇指蓋大的大黑痣,瞧得霍元懿雙眼皮一跳。 而另一個清瘦些,生得白白凈凈的,就是那臉長的就跟馬臉似的,眉毛淡得快沒了,倒也說不上難看,但足夠令一向挑剔的霍元懿青筋蹦起了。 只見那霍元懿深深地吁出一口氣,只一臉不耐煩的沖兩人擺了擺手,道:“下去…都下去吧,該干嘛干嘛去…” 說罷,又轉眼看向一旁的銀川,沒好氣道:“就這兩個么?還有沒有旁的遺漏的?” 銀川道:“八九歲左右的就這兩個了,太太院子里的都是些個老人呢,年紀小的不懂事兒,伺候不精細,最小的也有十二三歲了…” 霍元懿聞言,只微微瞇起了眼,頓時給氣樂了,好個頗有心計小丫頭片子,竟然連他都敢誑,最好別讓他給逮到了,不然,定要叫她好看。 第23章 卻說,二房正院里發生的這一遭紀鳶自然是不知情的。 近些日子,天氣轉涼,已經開始步入冬天了,沒倆月便要過年了,往年這個時候,在山東老家,娘親便要提前開始琢磨著準備年貨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轉眼,紀鳶來到這霍家,已快有小半年的時間了。 因前一陣一直下雨,紀鳶便一直將鴻哥兒給拘在了屋子里,鴻哥兒憋得不行,興致不高,已經好幾日了,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來,每日悶頭悶腦的,雙眼呆滯,也不怎么吭聲,絲毫沒有往日激靈古怪的伶俐勁兒,可不差點兒將紀鳶給嚇壞了。 這竹奚小筑位置偏,地方又小,整個院子所有人加起來統共也不過就六個人而已,鴻哥兒是唯一的小孩兒,也是唯一的男娃娃,嬤嬤說,不能將男孩子拘得太緊了。 于是,這日太陽一出來,紀鳶便給鴻哥兒放了兩日假,兩人加上菱兒、春桃四個一塊兒瘋玩了兩日。 果然,玩著玩著,整張小臉便精神抖擻了,以至于,不由得令紀鳶生疑,前些日子那些個病怏怏的模樣究竟是千真萬確,還是小家伙給她裝可憐裝給出來的? *** 瘋玩了兩日,最后這日的下午,紀鳶便讓菱兒跟春桃兩個陪著鴻哥兒玩鬧,她則搬著張小繡凳跟抱夏一道,坐在院前的那張石桌旁,她拿著繡繃在繡花,抱夏坐在一旁替她分線,繡的是衣裳的裙擺袖沿。 不過都是些簡單的針腳,這些對于紀鳶來說,已是十分得心應手了。 去年小尹氏在世的時候,紀鳶還只不過會繡些童履女鞍之類的小邊角,到了今年,便是親手繡出一件衣裳已是不成問題呢。 “這個顏色好看,瞧著清淡爽眼,跟那玉蘭花的圖案尤為相配,姑娘好像格外喜歡這玉蘭花,每件衣裳上繡了,好看是好看,就是忒素凈了些…” 抱夏湊到紀鳶的繡繃前瞧了瞧,笑著道。 紀鳶將繡花針從錦緞里穿過來,然后捏著針腳往發間蹭了兩下,抿嘴道:“我娘親才尤為喜愛,她的閨名中便有個蘭字?!?/br>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正如姨母愛荷是一個道理?!?/br> 抱夏想到那紀鳶已經離逝的父母,頓時恍然大悟,也是,父母過世才不到一年,理應穿戴素凈些才是。 只是… 抱夏又上上下下的將紀鳶瞧了一陣,心中不由感慨道,小小年紀,能夠做到這個份上,已是十分不容易了。 *** 卻說抱夏沉思間,便見紀鳶忽而動作慢了下來,提到尹氏,紀鳶忽而想起了一茬,只緩緩道著:“聽菱兒提起,說廚房這幾日鮮少為難過她了,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按理說,廚房那些人應當是不會無緣無故變好的,想來,怕是背后有人偷偷打點了…” 說到這里,只見紀鳶緩緩地嘆了一口氣,喃喃道:“原是不想老給姨母添麻煩的,結果沒想到原來咱們的存在對姨母來說便是個麻煩…” 紀鳶自說自話的嘆了口氣后,便又頗有幾分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即便又捏著手中的繡花針繼續不急不緩的繡了起來。 而這么似是而非的幾句話,卻聽得抱夏陣陣心驚。 原來,前幾日抱夏到洗垣院找幾個小姐們說話,姨娘得知她在外頭,便特意將她喊了進去,問起紀鳶姐弟二人的近況。 結果,抱夏一時沒忍住,將含含糊糊的提了那么一二嘴,結果沒過兩日,便見那廚房對她們竹奚小院熱絡了不少。 抱夏心知,定是那洗垣院周旋了一二。 她知道,正是因為事情是從她這兒起的,她才會心知肚明,卻未料到,這才不過幾日,因著那么些許小小的異常,眼前這個八九歲的小姑娘便早已經將事情的原委預料得不差毫厘,心思玲瓏剔透得簡直令人發指。 *** 說實話,抱夏起初來到這竹奚小筑是來的有些的心不甘情不愿的,她年紀不大,卻也入府多年,好不容易從洗垣院從一個小小的跑腿丫頭爬到了二等位份,正前途無量的時候,卻不想,被打發到了這無人問津的荒涼小院。 來之前,抱夏輾轉難眠了十數日,只想著往后往后被打發到那邊邊角角便再無出頭之日了,結果頭腦一熱,差點兒便要跑去跟姨娘求情了,結果,在臨門的前一腳,被瀲秋給攔下了。 現如今細細回想起來,好在瀲秋將她給攔下了,不然,想那紀家姐弟二人彼時正是那尹氏最為牽掛之人,她在挑剔著去或不去,然尹氏當初選人的時候又何嘗不是思來想去這才定下了她,倘若她不從,即便往后繼續留在了洗垣院,怕是都得不到任何青眼了,其中緣故便是現如今想想都直讓人背后冒冷汗。 兩害相權取其輕,于是,抱夏無法,只得在這竹奚小院得過且過了起來。 然而,真正過活起來,卻發現其實日子遠沒有自己所想的那般難熬。 首先,位份提了上來,奉例也多了,這是實實在在的好處,其次,即便她到了這竹奚小筑,尹氏也時常會將她喊道身前說話,且對她分明比以往重視及親近了不少,且行事說話間,是處處將她與瀲秋比肩,明里暗里給她做了不少臉,以至于,她人雖走了,但在這洗垣院的地位卻分明更加高了一層。 最后,便是這竹奚小筑院子小雖小,但也有小的好處,人少,自然意味的爭端事故少,主子們又不是個愛計較的,且除了兩位主子及一位沉默嚴肅的老嬤嬤外,剩余的這幾個丫鬟中分明是以她獨大。 每每瀲秋見了她,都羨慕她過的清閑自在,說實話,徹底放松清閑下來后,抱夏還隱隱長了幾斤rou。 眼下,待日子處的久了,抱夏瞧著這紀鳶人雖小,但為人溫和寬厚,聰穎睿智,小小年紀便已端得一副氣定神閑、怡然自得的姿態了,雖現如今瞧著處境艱難了些,但瞧著這張隱藏在稚嫩年紀中的美麗小臉,品著這一言一行、舉手投足間的頗為不俗的氣韻姿態,抱夏面上不顯,而心跳卻分明跳得越來越快。 *** 主仆二人說說聊聊了一陣,紀鳶久不見那頭正在玩樂的三人的動靜,便托抱夏去瞧上一眼,結果,抱夏放下手中的針線,這才將將起身,便見春桃提著裙擺匆匆跑了過來,邊跑邊喘著粗氣喊著:“姑娘,姑…姑娘,不…不好了,小少爺…小少爺不見了…” 紀鳶聞言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只蹭地一下立馬從繡凳上站了起來。 “別慌,桃兒,你別急,慢慢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你們兩個不一直看著小少爺么,怎么將人給弄丟了,菱兒她人呢?” 抱夏見春桃驚慌失措得連口齒都有些不清了,只立即跑過去安撫她。 春桃哭喪著臉道:“小少爺要玩捉抓瞎子,他躲,我跟菱兒jiejie捉,結果咱們倆將整個院子都差點兒翻過來了,也沒能將小少爺找出來,菱兒jiejie瞧著有些不大對勁兒,便讓我立即來稟了姑娘,她…她眼下還在找…” 紀鳶聽完,雖心里有些急,但面上倒還穩得住,春桃話音將落,心中便迅速的有了計較,只扭頭沖抱夏道:“鴻哥兒大多時候雖聽話,但到底還小,還是有些頑劣的,我雖千叮嚀萬囑咐過,但就怕他一時皮實過頭犯了渾,抱夏jiejie,勞煩你去東邊那處湖畔瞧一瞧,旁的地方我不擔心,就怕他溜到了湖邊上失足落下去便不好了…” 抱夏聞言,只沖紀鳶福了福身子,匆匆去了。 抱夏去后,紀鳶只對春桃道:“既然整個院子里都找不著,便不用找了,春桃,你去尋幾根半人高的竹棍,順道知會菱兒一聲,咱們——”說到這里,紀鳶只咬了咬牙,一字一句道:“咱們進竹林?!?/br> *** 約莫一刻鐘后,紀鳶領著菱兒、春桃二人已經進入了竹奚小筑西北邊的那片茂密的竹林,這竹林諾大,瞧著應當是野生放養,無人打理的,里頭沒有路,地面枯枝竹葉覆蓋,崎嶇難行,秋冬天蟲鼠又多,故紀鳶一人拿著跟竹棍,邊當拐杖邊清理前方的障礙,走得寸步難行。 竹奚小筑東邊那處湖畔是紀鳶對鴻哥兒圈禁的禁地,想來鴻哥兒再皮,也應當是不會輕易靠近的,讓抱夏去,不過是圖一道心安。 而這林子,紀鳶曾領著鴻哥兒進去采過兩回秋筍,沒敢往里走,就在林子邊角轉了轉,鴻哥兒高興地不得了,嚷嚷定要跑里頭采個大筍頭給讓紀鳶給他烤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