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多謝多謝,”安平伯親自給來府里宣旨的官員和宮人們發紅封,他的兩個弟弟也跟著應酬:“有勞了?!?/br> 禮部侍郎李延也沒跟他們客氣,收了紅封:“那在下也沾沾貴府的喜氣,等大婚之時,還望伯爺不要忘了在下,在下也想來府里討杯喜酒喝?!?/br> “一定一定,”安平伯趕忙應道:“到時還請李兄賞臉?!?/br> 五娘接了懿旨之后,就被府里的女眷簇擁著回到后院常寧堂。她坐在椅子上,打開手中那道明黃色的懿旨,又看了看,最后目光凝聚在那個紅彤彤的鳳印上,嘴角一彎笑了。 米氏坐在主位上,難得的她也有愣神的時候,不過看到閨女臉上那有意思的笑,就回神了:“你這笑是什么意思???” 陳氏妯娌幾個心里頭都還懵著呢,婆母這話也叫得她們醒了神。陳氏還是有些不相信,她捏了捏自己的大腿:“這……這是真的嗎?” “母親,”元娘火急火燎地進入屋里,臉上有些急切:“聽說太后給小妹賜婚了?”嚴明差人回去告知她的時候,她還不信,連忙讓人套了馬車回府??墒堑搅撕苫ㄅ?,離得老遠,車夫就說伯府門前有禁軍侍衛守著,也就由不得她不信了,只是心里還需一句準話。 米氏把元娘招到身邊來:“我們也是姑爺來通知的,不然今天伯府恐怕就要失了禮數了?!彼騼哼€在擔心她家老閨女嫁不出去,誰能想到今兒老閨女的婚事就鐵板釘釘了? “賜給了誰家?”元娘雙手緊握著繡帕,嚴明差人來家里也沒說清楚,她都擔心死了,實在是京里的紈绔不少,她小妹是個好的,可千萬不能喪在那些敗類手里。 米氏嘆了口氣:“昭親王?!?/br> “什么?”元娘又有些不信了,恐怕她是聽錯了:“您說昭親王?” “是,”米氏點點頭,這門親事太貴了,就不知道是福是禍? “側妃?”元娘的心像是被誰給抓住了一樣,側妃也是妾,聽著好聽罷了。 這次,米氏倒是笑了:“是王妃?!?/br> “真的?”元娘有些質疑,突然她眼前冒出一抹明黃。 五娘走到她大姐身邊,把懿旨遞給她:“自己看看,你meimei我現在也算是準王妃了?!?/br> 元娘顫著手接過那道懿旨,打開看了起來,好一會她才慢慢合起懿旨:“先讓我緩緩?!?/br> 米氏看向五娘:“你是怎么想的?” 五娘看了看她娘,眼神一轉又看向她大姐手中的懿旨:“有了這道懿旨,我還能怎么想?當然是開開心心安安分分地待嫁?!?/br> 她才十五歲,年輕著呢,好日子還沒過夠,誰想死?再說她是王妃,日后也不用伏小做低,也不用天不亮就起身給長輩請安,王府里除了王爺,就她最大,這么一想日子好像很好過。 “你心里明白就好,”米氏握住女兒的手:“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br> 五娘倒是沒什么擔心的,昭親王不嫖不賭的,她又有銀子。不對,銀子?她怎么把這茬給忘了:“娘,咱們是不是應該盤盤這十年的賬,讓人要債去?” “???”元娘終于緩過神來了:“要什么賬?” 屋里的人都盯著五娘,有些哭笑不得,都這時候了,她竟然還能想到要賬。 倒是米氏笑了:“是啊,閨女大了,又有了這么一門好親事,這嫁妝可不能少,我這手頭還真有些緊?!?/br> “母親,”陳氏被她們娘倆弄得一愣一愣的:“小妹的嫁妝,咱們公中出?!?/br> “不了,”米氏擺擺手:“有些積年的老賬,是應該要徹底算算了,都拖了十年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想必那幾家也都是講理的人家?!?/br> 五娘給兮香使了個眼色:“去把我那里存著的那些冊子拿過來,這些賬就拿著我這準王妃的名頭去要吧?!狈凑齽倓傄布毾脒^了,從這賜婚旨意來看,恐怕太后跟昭親王未必就看得上那幾家。 “是,”兮香心里頭高興極了,這回她們終于也有底氣說話了。 昭親王府前院的三思堂里,一位身著黑色云紋長袍的男子,雙手背在身后,站立在書案前。 “王爺,”一名中年男子,大冬天的還手持著一把破扇子,嬉笑著朝黑衣男子拱禮道:“彥某恭喜王爺,賀喜王爺,喜得良緣?!?/br> “你很高興,”這名黑衣男子就是昭親王,他承襲了他母親的那雙桃花眼,眼神深邃,但卻不見絲毫多情,只透著冰冷;一雙劍眉,斜飛入鬢,醒目得很;硬挺的鼻梁,勾勒得整個面部立體如雕刻一般精致,真真是俊朗極了。 “王爺要大婚,彥某自然是高興的,”這位看似像先生的男子,一手撫著胡須:“據彥某所知,王爺未來的王妃可是位不缺銀子的主兒?!?/br> 安平伯府那位差點嫁不出去的五姑娘被賜婚給昭親王,一時間驚著了整個京城,還沒等人回過味來,這準親王妃就做了件大事,讓京里的人看了好一番熱鬧。 次日一早,將將辰時過,安平伯府的總管童鳴就拿著賬本去了韓國公府收賬。這童鳴剛進韓國公府的門,京城里的大街小巷就都知道未來的準昭親王妃派人去韓國公府收賬,據說韓國公府欠那位準王妃將近二十萬兩白銀。 二十萬兩白銀,那得多少銀子??? 昭親王府里,彥先生這會剛好在昭親王的書房,臉都紅了,興奮得不得了:“二十萬兩??!韓老賊也太不是東西了。不行,王爺,彥某覺得咱們王妃這銀子可能有點難收,您應該伸伸手……嘿嘿……到時咱們也可以要點……那啥……辛苦費……哈哈……” 昭親王沒有理彥先生,不過他臉上倒是有了些笑意:“膽子倒是不小,也還算聰明。小應子,準備馬車,本王要出府?!边@次進京,他手頭已經有了十萬兩黃金,現在還差一些,看來他要問某人先借一些才行。 小應子朝彥先生翻了個白眼,真是個沒見識的窮鬼,不過二十萬兩白銀,他還是趕快去準備馬車,不然讓韓國公那賊子跑了可怎么得了:“奴才這就去?!?/br> “王爺,彥某昨兒已經打聽清楚了,咱們王妃可是把金算盤,”彥先生現在是越來越喜歡他們這未來的主母了,比喜歡金子還多一分,實在是那位太會賺金子了:“京城里共有六家十六商鋪,都是規格一樣的三層小樓,賣的都是女人家喜歡的金銀首飾跟江南的胭脂水粉,這都是咱們王妃管著的,不過她從未出面過,生意都很不錯?!?/br> “她可不單單只有這么點本事,”昭親王想到他昨晚收到的資料,他對他這位王妃還是有幾分滿意的,希望他給她底氣,她能讓他更滿意:“本王甚喜?!?/br> 彥先生聞言也不嬉皮笑臉了:“皇帝這次倒是做了一件好事,不過也不關他什么事兒,還是太后娘娘看得長遠?!?/br> 第9章 自從昨日賜婚之后,昭親王后院的冷月軒里就變得異常平靜。住在這冷月軒的就是昭親王目前唯一的庶妃,平陽侯的嫡長女錢華貞。 此時錢華貞正坐在寢室的妝奩前,看著鏡子里的女子,她輕撫著自己的臉頰,彎彎的柳葉眉下,一雙大大的杏眼含著淚,顯得十分楚楚可憐,飽滿的紅唇微微張開,時不時的還輕輕顫抖一下。 “娘娘,”一個梳著雙丫髻的綠衣丫鬟端著一個銅盆進入寢室:“奴婢服侍您梳洗下吧,您昨兒一夜沒睡,眼睛都有些紅了?!?/br> “以后不要再叫我娘娘了,不合規矩,”錢華貞放下了手:“這王府里很快就要有女主人了,你們再叫我娘娘,怕是要犯了她的忌諱?!边@府里真正能被稱作娘娘的也就只有王妃罷了,她一個庶妃,只不過是個侍妾,娘娘這個稱號,她實在是擔當不起。 “姑娘,您也不要太過擔心,”綠韻擰了個熱巾子遞給了她家主子:“您是皇后娘娘的表侄女,就算是王妃進府,她也是不敢拿您怎么樣的?再說不是還有大長公主在嗎,她可是很疼您的?!?/br> 錢華貞自嘲地笑了一聲:“綠韻,你說我當初怎么就鬼迷了心竅信了皇后的話,把自己糟踐到這般地步?” “還不是因為侯爺?”綠韻一直在心里替她家姑娘惋惜:“如果不是侯爺執意要您聽皇后娘娘的吩咐,您當初就不會去那假山后頭了,也就不會……不會沖撞了王爺……太后娘娘也就不會發怒了?!?/br> “說到底還是因為我貪心不足,忘了天家富貴不是那么好得的,那些貴人更不是我這等人能夠觸碰算計的,”錢華貞是個聰明人,只是再聰明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時候,她當初就是被皇后那句保她當上昭親王妃給迷惑了。她就是個眼皮子淺的,忘了昭親王是太后親生,皇后的保證根本做不得準。再等幡然醒悟的時候,一切都已成定局。 綠韻低垂下頭:“皇后娘娘不是說了她會想法子,可是現在太后娘娘的賜婚懿旨都下了,就不知道她那辦法什么時候才能想出來?”說來就是怪皇后,沒那本事,干嘛還要去算計昭親王?現在好了,她安安穩穩地坐在坤寧宮里,她們家姑娘呢?進了王府兩年了,連王爺的面都沒見著,整天只能守著個冷冷清清的冷月軒。 錢華貞冷笑了一聲:“她自身都難保了,哪還顧得上我呀?”皇后當初用她算計昭親王,就沒想到太后心里亮堂。 皇上登基之后,太后就交了后宮之權,不再過問后宮之事。但那次皇后前腳使了計,后腳太后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屎筝p視太后的存在,但她似乎忘了太后在那宮里待了四十多年了,皇后手里握著的宮權恐怕只是個笑話罷了。 “娘娘,”錢華貞的另外一個丫鬟綠綺快步進入室內:“安平伯府的五姑娘今天大張旗鼓地派人去韓國公府收賬了,現在韓國公府門前已經圍了一群看熱鬧的百姓?!?/br> 錢華貞剛聽到安平伯府的五姑娘時還有些發愣,兩息之后才想到安平伯府的五姑娘不就是昨天剛被賜婚的準昭親王妃:“收賬?” 綠綺連忙點點頭:“是的,據說韓國公府近十年來一直在安平伯府老夫人的嫁妝鋪子里賒賬,從未給過銀子,這積少成多的竟賒了有二十萬兩白銀,”說到這綠綺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現在安平伯府的老夫人要給她姑娘備嫁妝,需要大筆銀子,伯府就派人去韓國公府收賬了?!?/br> 錢華貞剛好對著鏡子,眼神落到擺放在一邊的首飾盒子,忽地站了起來:“綠綺,安平伯府除了去韓國公府收賬,還有去其他地方收賬嗎?” “只聽說去了韓國公府,”綠綺被她家主子的神情給驚到了:“娘娘,您怎么了?” 錢華貞搖了搖頭:“以后還是叫我姑娘吧,你去把我母親給我的那個檀木盒子拿過來?!?/br> “???”綠綺當然知道是什么盒子,不過她有些遲疑。 “還愣著干什么?快去,”錢華貞心里有些不安,希望還能快上一步。 沒一會綠綺就抱著個紫檀木盒子進來了,錢華貞快步上前去接過盒子,把它擺在梳妝臺上打開,里面是一沓銀票。 她拿出銀票就開始數,最后留了兩張放在梳妝臺上,把手里的那一疊放回到盒子里,對綠綺說:“這個盒子里面是兩萬兩銀票,你現在就去侯府走一趟把它交給我娘,讓我娘趕快籌銀子,送去安平伯府,把府里賒的賬還上?!?/br> 她要是記得不錯,她們侯府也在安平伯府的鋪子里賒了不少賬?,F在她也算是看清楚了,太后根本就不喜韓國公府跟輔國公府,不然這昭親王妃的位置怎么都不會輪到安平伯府的姑娘來坐?韓國公府要是識相就趕快把銀子給掏了,不然不但這名聲要徹底沒了,說不定還會波及到宮里的皇后。 “那那……那奴婢這就去,”綠綺抱著盒子就匆匆忙忙地退了出去。 綠韻嘆了口氣:“姑娘,咱們只要安安分分的,想必王府里不會缺了咱們吃喝的?!?/br> “呵……,”錢華貞看了看臺子上的那兩張銀票,哼笑了一聲:“我是沒有出頭之日了,這輩子也就這樣吧,”她仰起頭,用力眨了眨眼睛,不過還是有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溢了出來:“人啊,有時候不得不信命?!?/br> 這會韓國公府的共鳴堂里,韓國公韓執坐在主位上,大堂兩邊的椅子上坐著韓家的幾位子侄,而堂下立著的就是安平伯府的總管童鳴。 “國公爺,這是近十年來,貴府在伯府的鋪子里賒的賬,還請您過目,”童鳴雙手奉上賬本。 韓國公府的賬房早就候在一邊了,接到韓國公給他使的眼色,就立馬上前去拿過童鳴手上的賬本,開始翻看了起來,看到最后就忍不住問了一句:“賬本上記錄的是十八萬六千兩?” “是的,原本是十八萬六千五百四十二兩銀子,”童鳴來之前可是去見了府里的五姑娘,她吩咐的話,他也是銘記于心:“老夫人說了最近伯府有喜事,就把那零頭給抹去了?!?/br> “那既然如此,怎么收賬的時候就變成了二十一萬三千兩呢?”賬房先生捋著嘴角的八字胡,面上帶著冷笑:“不會是安平伯府仗著攀上了昭親王就獅子大開口,當咱們國公府是軟柿子不成?” 童鳴聽了這話,真想甩這個賬房兩巴掌:“想必先生應該知道利錢一說?國公府已經連續賒賬近十年,如果貴府沒有賒賬,伯府就是拿這些銀子買幾個莊子,賺得都不止這么點?!?/br> “你……,”賬房被童鳴這么一頂,竟是無話可說了,他是做賬房的,心里還是有點數的,這童鳴的確沒說錯,話也站得住理。 “把這潑皮給老夫扔出府去,坑銀子竟坑到老夫府里來了,”韓國公才不管童鳴說的在不在理,反正他是一個銅板都不想往外拿:“當初是你們府里送予國公府的,現在竟反口又想要銀子,做夢,當韓國公府好欺負不是?” 童鳴真真是佩服他家五姑娘了,這韓國公府的反應竟讓她猜了個準準:“國公爺,貴府每次賒賬的時候可都是簽了字的……”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兩個壯丁給架了起來。沒一會他就被扔出了府門,也真是湊了巧了,昭親王的儀仗正好到了韓國公府的附近停下。 “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怎么這么多人圍在這?”一管尖細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跟著一位抱著把佛塵的公公走進了圍在韓國公府門前的人群里。 第10章 此時圍在韓國公府門前搓著手看熱鬧的百姓吵吵嚷嚷的議論紛紛,壓根沒聽到小應子的話。 百姓甲:“哎吆,可憐見的,聽說這韓國公府在安平伯府的鋪子里拿東西從來不給銀子,都十年了,二十萬兩白銀,怕不是故意坑安平伯府吧?” “你知道什么呀?”百姓乙手肘一拐:“這韓國公府是皇后的娘家,韓國公是皇后娘娘的親爹,坑安平伯府怎么了,就是把安平伯府給搬空了,這上面誰敢吭一聲?” “你才胡說呢?”百姓丙一副他知道的樣子:“那是以前,現在的安平伯府可不一樣了,你們沒聽說呀,這安平伯府的五姑娘被太后娘娘指給了昭親王,可不是什么側妃、庶妃的,那是正經的王妃,這安平伯府以后可就是昭親王正經的岳家了。昭親王是誰?那可是跟皇上一樣,都是太后親生的?!?/br> “那這么說,這韓國公府這么著,可是一點都沒把昭親王放在眼里,”百姓丁也湊了過來:“這么欺辱安平伯府可不就是把巴掌往昭親王臉上呼嗎?” “難道昭親王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他岳家被這么欺負……” “當然不會,”百姓某的話還沒說完,邊上豎著耳朵聽了半天的小應子就再也忍不下去了:“你們這些無事看熱鬧的百姓,知道啥……” 停在離韓國公府不遠處的馬車里,昭親王臉上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長:“看來本王那小媳婦兒也不是沒有準備?!?/br> “這京城的槐花弄可從未這么熱鬧過,”彥先生捋著胡須,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王爺,今兒這些百姓可真是捧場,不過韓國公那老狗可不是個好的,二十萬兩白銀,足夠他豁出臉面去了?!?/br> “哼,本王既然出門了,自然有人會讓他連本帶利地把吃進去的都給掏出來,”昭親王端了一杯茶抿了一口:“便宜誰也不能便宜了韓國公府?!?/br> “現在已經快要到午時了,想必今天韓國公府這午膳是用不安生了……” “韓老賊,你給老夫出來,”馬車外傳來一中氣十足有點粗狂的聲音。 “來了,”彥先生起身準備下車:“鎮國侯爺來了,彥某這就下去給侯爺請個安,王爺要一起嗎?” 昭親王放下杯子,笑著說:“你去告訴本王舅父一聲,本王在這,讓他近一步說話?!?/br> “是,”彥先生一手握著他那把破扇子就跳下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