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手術風波始末（四）

    霍明遲起初是沉默的, 過了會兒他笑了笑，還伸手過去揉了揉穆迪亞的頭發, “沒事?！?/br>
    金發青年感受到腦袋頂上熟悉的力道和溫度，竟渾身顫抖起來，明明是那樣溫暖寬厚的掌心，此時卻無端讓他覺得寒冷，整個人就如同摔入了無底洞一般沒著沒落。

    他情愿霍明遲冷臉對他，也不要像現在這樣滿面笑容, 好像暗自下了什么決定, 而那決定中不會有他的存在。

    “穆迪亞?！被裘鬟t動了動, 他收回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苦笑道, “我最終都沒能成功?！?/br>
    這句話讓穆迪亞渾身僵硬，脖頸青筋畢現，他揚起頭來定定地望著霍明遲，眼睛中的悲傷滿得幾乎要溢出來, 從眉眼開始往下，一點點將他的面容腐蝕融化，“小祖宗……”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知道遵從本能地向前爬了爬，此時此刻的青年顯得有些六神無主, 并且看起來極度缺乏安全感，他再次伸長手，意圖抱住男人, 卻被對方‘碰巧’下床給避開了。

    “我去洗澡?！?/br>
    衛生間的門將穆迪亞膠著在男人身上的視線無情隔開，好像切開了他們之間唯一的羈絆。

    房內的窗戶未關，一陣冷風吹過，穆迪亞被凍得打了一個激靈，他垂下眼眸看著光溜溜的自己，像是猛然清醒了。

    他立刻行動起來，先是下床走到衣柜前，一件一件地往自己身上套著衣服，重新恢復了平日里的優雅貴氣。

    等到霍明遲洗完出來的時候，穆迪亞已經把很多事情都理了一遍。愛情固然是會沖昏人的頭腦，再理智的人在看到愛人背叛的瞬間，都會變得不像自己。

    很多時候，人們不想承認在嫉妒和憤怒中發瘋的是自己，但事實卻扼住了他的喉嚨，在缺氧般的痛苦中告訴他一切都發生了，再逃避也枉然，不如勇敢地面對，也許還能掙得一點茍延殘喘的空間。

    *

    “媽咪，這一切都是你和爸爸在搞鬼，對嗎？”穆迪亞對通訊那頭的伊莎貝爾沉靜地問道。

    所得到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寶貝，我們也是為了你好~”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真正需要什么?！?/br>
    穆迪亞冷聲說完，便掛斷了電話，對著伊莎貝爾，他再也裝不出以前的那副模樣了。

    “簽字吧?！被裘鬟t不疾不徐地扣著紐扣，泡過澡后的身體已經舒坦了許多，待到身上衣物穿戴整齊后，他又順手把離婚協議的電子文檔界面推拉給了穆迪亞。

    穆迪亞搖了搖頭，態度堅決道，“我不會簽的?！?/br>
    霍明遲深邃的眼睛望向他，“穆迪亞，別學以前的自己那套，這很幼稚?！?/br>
    穆迪亞攤開手，紅著眼圈笑道：“我現在，不就身處在幼稚的年紀嗎？蓋爾會這樣做的?！?/br>
    “你現在是穆迪亞?！?/br>
    金發青年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抑制住崩潰的情緒認真道，“穆迪亞和蓋爾是一個人，這是你對我說的?！?/br>
    “是?！被裘鬟t點頭，他又說道，“但很可惜，我沒能改變……”

    男人沒把話說完，他深深地望著穆迪亞，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有一個世紀那么長。

    “你打算離開我嗎？”良久之后，穆迪亞出聲打破了寂靜。

    霍明遲搖了搖頭，面容默然道，“我不想?！?/br>
    穆迪亞聽到這三個字時欣喜地笑了開來。

    但下一刻，霍明遲的舉動卻讓他吃驚——男人邁開了腿，幾乎沒有一絲停頓地走出了房間。

    穆迪亞聲線顫抖地在他身后輕聲問道，“為什么你在往外走？”

    這回他沒有得到任何的回答，腳步聲依然在一點點遠去。

    *

    霍明遲未說完的話是，很可惜，他最終也沒能改變穆迪亞。

    《星際復仇者》的主角就如同書中所寫的那樣，黑化后再也無法相信任何人，也根本不懂該如何去愛一個人。

    霍明遲輕輕嘆了口氣，又抬手捏了捏依然有些疼痛的鼻梁，駕駛著飛船漫無目的地穿梭在浩瀚的星空中。

    突然，一切都靜止了下來，飛船停止了航行，星球停止了轉動，時針定在了一刻，天地萬物間，仿佛只有他一個活物。

    “怎么回事？”霍明遲低聲問了一句，轉頭的那刻，他突然聽到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你已經昏睡了一個月了，該醒了吧?！?/br>
    什么？

    【明遲，明遲？】這次是個知性的女聲。

    是誰在說話？

    霍明遲的疑問沒有得到任何答復，接著，如同彈幕一般，各種言論鋪天蓋地朝他涌來。

    【……他昨天出車禍了?！?/br>
    【明遲哥，你的書粉已經快炸了，快回來開新坑啊啊啊啊啊啊啊?！?/br>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根草？？】

    【你真的太死心眼了，分手就分手了，干嘛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精神分裂是可以治愈的?！?/br>
    【你以前還說蓋爾是你的心肝寶貝呢，現在卻把他寫得萬人唾罵——唉，男人果然都是大豬蹄子！】

    【為什么都喜歡說對不起，這就像一塊釘滿釘子的木板，你把釘子拔掉了，那些孔依然在，不會隨著時間而消失！】

    這最后一句話，讓霍明遲猛地瞪大了眼睛——全想起來了，他全部想起來了??！

    *

    “霍明遲先生，請問您創作星際復仇者的初衷是為了多氣死幾個人，減輕我國人口負擔嗎？”

    “霍明遲先生，據您的朋友爆料，您去年經常出入x院精神科？”

    “您有人格分裂病史，這是真的嗎？”

    “聽說蓋爾的原形是您的初戀男友，這是真的嗎？”

    “星際復仇者真的是您的失戀產物，用來惡心您前任的？”

    被各種小報記者圍追堵截的男人一臉冷漠地擺擺手，一個問題也懶得回答，擠開人群就上了一輛早就等在那的黑色轎車。

    “明遲，你那本星際復仇者什么時候完結??？”開車的是一位長相憨厚的年輕胖子，他努力眨著小眼睛從后視鏡里望著后座一言不發的男人，“不對，是什么時候開始復仇黑化打臉啊，蓋爾也被你寫得太傻x了吧？”

    霍明遲冷笑了一聲：“他可不就是那么傻x嗎？”

    “喂喂喂，太過分了啊，”坐在副駕座的美艷御姐看不過去了，扭過頭指著男人道，“當初是你先渣，現在又怪他分手無情，你！唉！”

    霍明遲旁邊坐著的眼鏡男笑了一聲，“我比較好奇蓋爾看到這本史詩巨作后的表情，會不會感動得無以復加，然后對明遲哥你舊情復燃，最后你倆破鏡重圓？”

    胖子重重咳嗽了一聲，“呸，沒眼色的家伙，哪壺不開提哪壺！”

    霍明遲的臉果然扭曲了一瞬，接著他突然就閉上眼睛朝一邊倒了過去，要不是眼鏡男及時扶了一把，那腦袋能直接撞到窗玻璃上。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又變了?！?/br>
    這句話音剛落，原本閉著眼睛的男人又醒了過來。

    “阿林？”這回完全沒了之前冷酷勁，明顯看起來好相處許多。

    “啊，是我！”眼鏡男立馬緊張兮兮地坐正了身體。

    霍明遲嘆了口氣，“我昨天把那本書追到最新章了?！?/br>
    “那你覺得怎么樣？”一直注意這邊的美艷御姐搶話問道。

    “看得太憋屈了?！被裘鬟t搖搖頭，“不過作者好像說后面會有打臉情節？”

    眼鏡男附和道，“啊，是有這么一說?！?/br>
    霍明遲又嘆氣。

    “怎么了？”胖子問。

    “……雖然看得憋屈，但我挺喜歡蓋爾那小白癡性格的?！被裘鬟t笑了笑，意味深長道，“他是我的菜?！?/br>
    車內瞬間沉默，這次無人給他捧場。

    霍明遲自言自語道，“有時候我會把自己代入秦天明，想著如果我是他，故事的發展會不會不一樣？”

    車內，死一般的寂靜。

    第98章 狗血盛宴的終結

    過道上, 一個男人驚慌失措地追上了疾步前行的男友，“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那天晚上我不知道你精心準備了那些多驚喜給我，我愛你寶貝, 但是情況很緊急，我不送他回家，他就會自殺, 真的會自殺！對不起，我下次一定不會……”

    “夠了??！為什么都喜歡說對不起, 這就像一塊釘滿釘子的木板，你把釘子拔掉了, 那些孔依然在，不會隨著時間而消失！”金發的青年死揪著男人的襯衫領口，憤怒地咆哮道，極致的痛苦幾乎將他壓垮, 那雙曾經被戀人贊不絕口的美麗眼睛已經被怒火充斥得鮮紅一片, 接著一股股淚水涌出, 像是大壩突然決了堤。

    “蓋爾??！”霍明遲急了，不甘示弱地咆哮了回去，“我真的非常非常愛你，你看不到我對你的真心嗎？？？到底要我說多少遍？為什么要聽信別人的片面之詞?。?！”

    蓋爾被吼得一愣，他呆呆地松開手，接著, 從懷里摸出一張照片用力地甩在了男人臉上，“愛我？愛到了跟別人上床？”

    照片上，上身赤果的兩個男人抱在一起，還雙雙倒在了床上，親密的姿態，讓人找不出一點辯解的余地。

    霍明遲欲哭無淚地把那張照片撕了個粉碎，他抬眼望向已經不愿再看他一眼的男友，顫聲道：“我說那天晚上下了雨，我們都被淋濕了才準備換一身衣服，你信嗎？是他強拽了我一下，我一時沒站穩才倒了，你信嗎？我們之間什么都沒有，我很快就回家了，但是你當時沒在家，我到處找，到處找都找不到你……”

    蓋爾冷漠地回道，“我不信?！?/br>
    霍明遲：“……”這個小傻瓜，真是要氣死他了。

    蓋爾動了動腳就要離開，但是還沒成功走幾步，就再次被男人抓住了。

    霍明遲黑著臉看向他，但聲音依舊是溫和的，語氣里甚至藏著一種不易被察覺的示弱，“寶貝，別離開我……我說認真的，但這次你要是走了，就永遠也別再回來了?！边@是氣話，兩人在一起了有七年之久，期間分分合合好幾次，哪一次不是一方認個軟就光速復合的？

    蓋爾扭頭看向他，認真道：“老王八蛋，我這次是被你真傷了，我的感情，已經被你一次又一次的傷害給磨光了——分手以后我不會再回來這個傷心的國度了?！彼蛩慊貒?，以后兩人天各一方，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上一面。

    這話猶如一道晴天霹靂，霍明遲被劈得頭暈目眩，他幾乎站不穩，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幾步，最后才靠著墻停下了。

    蓋爾一眼都沒再施舍給他，提著行李箱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只是在坐上出租車的時候，他還是傷心地痛哭了起來，那種絕望和無助，像是要把身體里的水全流干。

    司機從后視鏡里望著他，幾次想開口安慰都被青年紅通通的雙眼逼了回來。

    即將到達機場的那刻，蓋爾突然收到了來自心上人給予的最后一擊，是的，正是這句話讓他徹底崩潰。

    【蓋爾，你是傻逼，真正的傻逼，我他媽愛上你，是我倒了八輩子的霉運，永別吧，祝你一輩子不幸福，愿噩夢伴你長眠，苦難纏繞你身，傻逼，你放心，老子一定每天詛咒你去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