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愛莉卡事先已離開辦公室,以免通電話時受干擾,此時的她站在約特路上的南方書局前面,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傻事。嘉布莉的話頭頭是道,愛莉卡毫無招架之力。交上聰明的朋友無疑就有這點壞處:他們一眼就能看穿你。 嘉布莉不僅猜出愛莉卡想找她談什么,同時也說服愛莉卡相信她自覺有道義上的責任,無論情況看起來與她的職責有多大沖突,她也絕不會泄漏那個藏身地點。她說她有債要償還,堅持伸出援手。她會將印格勞島上避暑別墅的鑰匙快遞過來,并通過安德雷建立的加密連線傳送路線說明。 約特路上稍遠處有個乞丐摔倒在地,裝滿兩只提袋的塑料瓶散落在人行道上。愛莉卡匆匆趕上前去,但那人很快便站起來,婉拒她的幫助,因此她只對他凄然一笑,便回雜志社去。 布隆維斯特顯得焦躁而疲憊,頭發蓬亂,襯衫衣角也掛在褲子外。她已經很久沒見他如此狼狽了??墒钱斔壑邪l出那樣的光芒時,任憑千軍萬馬也難以抵擋。那意味著他已經鐵了心,不直達核心絕不罷手。 “你找到藏身處了嗎?”他問道。 她點點頭。 “你最好別再多說什么,知情的人愈少愈好?!?/br> “聽起來有理,但希望這只是權宜之計。讓莎蘭德照顧那個孩子,我不認為是好主意?!?/br> “誰知道呢?說不定這樣對他們倆都好?!?/br> “你怎么跟警方說的?” “幾乎什么也沒說?!?/br> “現在不是保守秘密的時候?!?/br> “可不是嘛?!?/br> “也許莎蘭德準備發表聲明,那么你就能暫時清靜一下了?!?/br> “我不想給她壓力,她現在情況很不好。你能不能讓安德雷問問她,我們送個醫生過去好嗎?” “我會的,但你也知道……” “什么?” “我現在倒是覺得她做得沒錯?!睈劾蚩ㄕf。 “你怎會突然這么說?” “因為我也有我的消息來源?,F在的警察總部不是個安全的地方?!彼f完隨即堅定地大步走向安德雷。 第十九章 十一月二十二日晚上 包柏藍斯基獨自站在辦公室內。法斯特終于承認自己向國安局泄漏了消息,包柏藍斯基聽都不聽他的解釋,就把他攆出了調查小組。盡管此事進一步證明了法斯特是個寡廉鮮恥的投機者,但包柏藍斯基還是無法相信他也將消息泄漏給罪犯。警局內難免會有貪腐墮落的人,但是把一個智障的小男孩交到冷血殺人犯手里實在太過分,他不愿相信有任何一個警察會做出這種事來。也許消息是經由其他管道外泄,可能是電話遭竊聽或是計算機被入侵,只是他怎么也想不起關于奧格斯的特殊能力曾記錄在任何一部計算機里。他一直想聯絡國安局長柯拉芙討論此事,雖一再強調事關重大,她卻沒回電。 瑞典貿易委員會和商業部已經找上他,這下可麻煩了。盡管說的不多,但看得出他們主要關心的不是男孩的安?;蛩咕S亞路的槍擊事件,而是鮑德長期以來的研究計劃,這份計劃似乎在他遇害當晚失竊了。 警局中幾位最優秀的計算機工程師連同林雪平大學與皇家科技學院的三位it專家都去過索茨霍巴根那棟住宅,但無論是在他留下的幾部計算機還是論文當中,都沒有發現這份研究報告的蹤跡。 “所以現在最最重要的就是有一種人工智能脫逃在外?!卑厮{斯基喃喃自語道。他忽然想到,向來愛說笑的表兄弟薩繆常在會堂里問朋友一個老謎題,那是個矛盾的問題:如果上帝真的萬能,那么他能創造出比他更聰明的人物嗎?他記得這個謎題被視為不敬,甚至于褻瀆。問題有點模棱兩可,不管怎么回答都不對。這時響起敲門聲,包柏藍斯基也才回過神來思考眼下的問題。是茉迪敲的門,她客客氣氣又遞上一塊橙子口味的瑞士巧克力。 “謝謝,”他說道,“有什么新進展嗎?” “我們大概知道兇手是怎么把林典和孩子騙到外面去了。他們從我們和艾鐸曼教授的郵址寄送偽造的電子郵件,安排在路邊接人?!?/br> “有可能嗎?” “有,甚至還不太困難?!?/br> “可怕?!?/br> “是啊,但這還是無法說明他們怎么知道要去侵入歐登醫學中心的計算機,又是怎么發現艾鐸曼牽涉其中?!?/br> “我想我們的計算機最好也檢查一下?!卑厮{斯基黯然說道。 “已經著手了?!?/br> “難道到最后我們因為怕被竊聽,就什么也不敢寫、什么也不敢說了嗎?” “不知道,希望不會。另外還有一個雅各·查羅正在等候訊問?!?/br> “他是誰?” “敘利亞人足球隊的選手,也是從斯維亞路載走那名女子和奧格斯的人?!?/br> 一個身強體壯、留著深色短發、顴骨很高的年輕人正坐在偵訊室里。他身穿芥末色v領套頭毛衣,沒有搭配襯衫,給人的第一個印象就是急躁、略顯驕傲。 茉迪開口說道:“十一月二十二日下午六點三十五分,訊問證人雅各·查羅,年二十二歲,住在諾爾博。請說說今天早上發生了什么事?!?/br> “這個嘛……”查羅說道,“我開車經過斯維亞路,發現前方路上有點sao動。我以為出車禍了,就放慢車速。但接著就看到一個男人從左手邊跑著穿越馬路,他就這么沖出來,根本不管路上的車,我還記得當時覺得他肯定是恐怖分子?!?/br> “為什么?” “他好像全身上下散發出一種神圣不可侵犯的怒火?!?/br> “你看見他的長相了嗎?” “看得不太清楚,不過我總覺得他的臉有點不自然?!?/br> “怎么說?” “好像不是真的臉。他戴了一副太陽眼鏡,想必是有耳勾固定的那種,可是臉頰看起來好像嘴里有什么東西,我也不知道。還有他的胡子和眉毛、他的皮膚顏色?!?/br> “你認為他戴了面具?” “有點像,可是我沒有時間多想,我都還沒回過神來,后車門就被一把拉開,然后……該怎么說呢?總之所有事情都在同一時間發生,整個世界就這么往你頭上砸下來。一眨眼車上多了兩個陌生人,后車窗也被砸碎,我整個人都嚇呆了?!?/br> “你怎么做?” “我像瘋了一樣猛踩油門。跳上車的女孩嚷著叫我開車,我很害怕,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乖乖聽命行事?!?/br> “聽命?” “感覺就是這樣。我發覺有人在追我們,又想不出其他辦法。我不停地轉來轉去,那女孩怎么說我就怎么做,再說……” “接著說?!?/br> “她的聲音有種說不出的力量,那么冷酷而又那么堅定,我發現自己緊緊抓住它,就好像在這片混亂中只有這個聲音掌控了一切?!?/br> “你說你好像認得這個女的?” “對,當時沒認出來,絕對沒有。那時候我嚇都嚇死了,滿腦子只想著當下發生的怪事。車子后座上全都是血?!?/br> “是男孩還是女人的?” “一開始我不確定,他們倆好像也不知道。但是后來我好像聽到那個女的喊了一聲‘耶’,像是有好事發生?!?/br> “是怎么回事?” “那女的發現流血的是自己,不是男孩,我真是不敢相信。簡直像在說:‘萬歲,我被槍打中了?!椅腋阏f,那可不是小小擦傷。不管她怎么包扎,就是止不住血。血一直涌出來,女孩的臉色也愈來愈蒼白,她一定覺得快死了?!?/br> “而她還是很慶幸被射中的不是男孩?!?/br> “沒錯。就像mama一樣?!?/br> “不過她不是男孩的mama?!?/br> “對,她還說他們根本不認識,事實也愈來愈明顯,她對小孩一無所知?!?/br> “大致上來說,”茉迪問道,“你覺得她對那個男孩怎么樣?”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的社交技能真不是普通的差,對待我就像對待毫無地位的下人,但盡管如此……” “怎么樣?” “我認為她是好人。當然我不會想請她當保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不過她還算好?!?/br> “這么說你認為孩子跟她在一起是安全的?” “她很明顯是瘋到家了。不過那個小男孩……他叫奧格斯,對吧?” “沒錯?!?/br> “如果有必要的話,她會用生命來保護奧格斯。這是我的感覺?!?/br> “你們是怎么分開的?” “她叫我載他們到摩塞巴克廣場?!?/br> “她住在那個廣場?” “不知道。她沒有給我任何解釋,不過我覺得她在那里有另一種交通工具。不必要的話她不會多說,她只叫我寫下個人資料,說是會賠償車子的修理費,再額外補貼一些?!?/br> “她看起來有錢嗎?” “要是光看外表,我會說她住在垃圾堆里。但她表現出來的樣子……我不知道。就算她很有錢,我也不意外??吹贸鰜硭芰晳T讓別人聽她的?!?/br> “后來怎么樣了?” “她叫男孩下車?!?/br> “男孩照做了嗎?” “他只是前后搖晃身體,卻沒動。但后來那女的口氣轉硬,說什么這是生死攸關的事之類的,然后男孩就踉踉蹌蹌下了車,兩只手臂繃得緊緊的,像在夢游?!?/br> “你有沒有看到他們往哪兒去?” “只看到是往左邊,斯魯森的方向。不過那個女的……” “怎么樣?” “她很明顯是快死掉的感覺,走起路東倒西歪,好像隨時會倒下去?!?/br> “聽起來不妙。那男孩呢?” “恐怕情況也不太好。他看起來真的很怪。在車上,我一直很擔心他會是什么病發作。但下車后,他好像比較適應情況了??傊粩嗟貑枺骸睦??哪里?’一遍又一遍地問?!?/br> 茉迪和包柏藍斯基互看一眼。 “你確定嗎?”茉迪問道。 “為什么不確定?” “也許是因為他滿臉疑惑,你才以為你聽到他那么說?!?/br> “為什么是我以為的?” “因為男孩的母親說他根本不會說話,從來沒說過一句話?!避缘险f。 “你在開玩笑吧?” “沒有。如果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忽然開口說話,很奇怪?!?/br> “我說聽到就是聽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