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早些年名聲就很一般,丈夫在外面的時候就跟別人有點勾連,只是后來閨女大了,為了閨女著想也斷了,一心一意守著閨女。 都說是女人何苦為難女人,那寡婦又何苦為難寡婦呢?王太太跟何寡婦,都是看不順眼,王太太家里三個閨女,喝寡婦年輕點,只一個閨女。 只要說起來何寡婦,王太太就是一百個瞧不起,“自己不要臉,何苦生下來個閨女當雜種,丈夫死了,每晚帳子里人都不一樣,日子風流快活?!?/br> “你怎么知道我床上人夜夜不一樣,你見過還是怎么的,捉jian成雙,你見過嗎?” 何寡婦也是潑辣,平日里嘴上不饒人,聽見了插著腰,橫眉豎眼的,最后直接上了手,都是寡婦是非多,一時之間成為會管里的笑話,這一架打的,都丟了面子。 何寡婦是恨毒了王太太,嘴巴一張就是別人的罪,隨手一捏就是要命的東西,能不恨嗎?一個人過日子本來就不容易,軟了誰都能欺負。 自此以后,見了王太太都要蹭幾句,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這樣也就算了,偏偏是還有別的事情。 王太太的三女兒跟何寡婦的閨女,一等一的不對付,倆人就跟斗雞眼一樣,一個學校一個班級,還喜歡同一個男生。 何寡婦夫家姓何,閨女叫楠楠,大名兒何楠楠,長得是真好看,秀里秀氣的,細高挑的身材,該出來的出來,該收進去的收進去,一頭烏黑的長頭發,夏天洗了就在槐樹底下晾著,坐在低低的馬扎上面,穿著短褲背心,能窺見姣好的身材。 是不少人都愿意親近的,性格也是活潑開朗,喜歡參加各種體育運動,一雙大長腿跑得快,經常拿獎狀回來,這是何寡婦的驕傲,后半輩子的指望。 指望著以后成為運動員,找個好丈夫,一輩子無憂無慮的。有眼的都喜歡楠楠,王三姐也好看,只是差一點兒,身材不如楠楠好,個子站在一起就顯得矮一點,胖一點。 倆人至于為什么不對付,誰也說不清楚,少女的那點仇恨大概只是為了一點小事開始的,自尊心還強,磨著磨著就成了仇。 但是這三姐兒今天是真的氣死了,她跟班里一個男生關系好,喜歡人家,那人家里有錢有勢的,父親是教育部的。 但是誰知道那男的今天就說分手了,問來問去就說是不想好了,誰知道王三姐在校門口,就看見這一對狗男女,在她眼里就是狗男女了。 忍著沒發作,只回家的時候,從前院兒進來,然后穿過中院兒,看見何寡婦在那里門開著,一下子就爆發了,自己推開門。 “嬸子,你守寡這么多年,我們也知道不容易,寡婦不容易,但是還是希望你好好教孩子,別把自己那一套拿出來給孩子學,不然真的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了?”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何寡婦自己皺著眉,“什么意思,拐頭拐腦的,你倒是說清楚了,我們楠楠怎么了?” 王三姐支在門上,頭頂上的五色門箋低低的掃過,小臉就跟那冰霜一樣,眼睛里面下刀子,“我說什么,我說你們家閨女別不知道檢點,搶人家男朋友,找不到男朋友了是吧,到處去勾搭別人,就你們家缺是吧?賤不賤???” 說完一甩,轉身就走了,正好楠楠回家了,聽了個尾巴,她就護著她媽,就討厭人家說這個,書包一扔,手一伸就拽著王三姐頭發,她個子高,一拉就是了。 一手拎著三姐的腦袋,一手揮巴掌,“你今早上沒刷牙是不是?你長得丑人家不喜歡你,不怪你自己,也要去怪你媽,在這里啰嗦什么。我還真就告訴你了,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了,今中午他來追求我,本來我還沒答應,你這么一說我還就答應了?!?/br> “你叫什么叫,丑八怪一個,應了句老話,丑人多作怪。你稀罕人家人家不稀罕你,扭頭就來捧著我,我就是長得比你漂亮?!?/br> 院子淺,一喊后院兒都聽見了,王太太出來一看,那還得了,最后都上手了,拉架的人都拉不開,都拼命一樣,王三姐是真的想弄死楠楠,那口氣兒下不去。 好容易拉開了,王太太在家里罵閨女,“你談的男朋友,怎么就跟楠楠在一起了,你自己都弄不清楚,還怪誰呢?” 小桂一邊做飯一邊支棱著耳朵聽,心里就納悶了,只以為姥姥對自己媽不是親生的一樣,沒想到對三姨也是這樣,別看她小,但是心里比誰都看的清楚,不然當初不跟她爸來這邊。 這鄰居打架,真的糟心一輩子,一住就是幾十年,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打架了一般大家都置氣,誰也不搭理誰,別扭著呢。 所以遇到鄰居家里的事,凡事多看開點,吃點小虧也無事,圖個安穩,要是過分了,趁早搬家的好,也別去多費那般口舌了。 王三姐自覺丟臉,學校里面呢也不去了,整日里跟著王太太去街道辦,倒是有事情干,有點小權利,看著人精神了很多。 心里面憋著壞呢,有一天看見何寡婦跟一個男的拉扯,看著就不是一般的人,記在了心里,晚上琢磨著睡不著了,拉著王太太商量。 “媽,何寡婦早些年是不是跟人家勾搭了,你還記得是那些人嗎?” “這誰還能知道,多了去了,那女人活該下地獄?!?/br> 王太太漫不經心的說,也沒用腦子,何寡婦確實是私底下有勾連的,偷情這回事,你干了,無論是一回還是幾回,總有風聲走漏,那些抱著僥幸心理的,千萬要控制住自己了,一個好家庭不容易,別輕易毀了。 享樂是挺好的,挺刺激的,可是事后就不覺得惡心愧疚嗎?要是不覺得,那真的是私德有虧,下場好的少見。 同樣是寡婦,王太太自覺高人一等,因為她一直以來干干凈凈的,沒跟別人勾搭,自然是抬起胸膛來做人。 三姐兒跟王太太如出一轍的眉峰在黑夜里跳起來,“誰說不是呢,就應該下地獄,一家子下賤人?!?/br> 王太太也沒放心上,一會就睡了,三姐兒自己尋思著事情,思量了半夜才睡了,早上起來出門口,看見前男友在院子門口等著楠楠上學,手里拎著油條包子,冷冷一笑就走了。 男同學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只是一看見三姐兒就低著頭不說話,很內秀的一個人,三姐兒是打算結婚的,畢竟現在高中,一畢業就能分配工作了。 “你怎么不去學校了???” 三姐兒錯身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了這么一句,她就裝作沒聽見,抬頭挺胸的就走了,看不上她,這就是最大的罪過。 誰能想到一切的不幸來的這么突然,臨近高中畢業的王三姐兒,就此登上了皖南會館的舞臺,隨著跟楠楠的那一場手撕拉開了歷史的序幕。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不是那么可怕,處于當時的人只覺得狂熱,后人看起來觸目驚心。 第22章 風暴來臨 在一個即將破冬的早上,王三姐兒帶著一群紅袖章,踏著第一縷晨光,雄赳赳氣昂昂的推開皖南會館的大門,像是一只滿弦的箭,必須要釘出血來才行。 于是皖南會館只有過年才開的大門打開了,首當其沖的就是何寡婦跟楠楠,罪名也很好拿捏,一群人本來就是只怕見不到血,只怕抓不到人民的叛徒。 再加上王三姐兒作證,信誓旦旦的在那里指證,“就是她不知道檢點,敗壞風氣,我不止一次見到她跟有婦之夫勾搭,晚上偶爾也能看到影子,對主席保證,這是破鞋,今天舉報,就是請求上級能夠對她進行教育?!?/br> 何寡婦跪在地上,頭發散亂一地,早起來還沒洗漱,就被拖出來了,鞋子還在腳后跟上沒提上。 “三姐兒,你說話要講良心,我做沒做過你說實話啊。一院子的街坊鄰居,你空口說白話,要遭報應的?!?/br> 王三姐兒跟個英雄一樣,站在門口,只對著帶來的人說,“證據就在屋子里,資本家做派,現在還要大家同情,進去找找看就知道了?!?/br> 一群人就跟抄家一樣,一窩蜂的進了屋子,這一進去,可不是看什么都不對勁,墻上掛的字畫,喝水的杯子,就連當初丈夫留下來的遺物,都成了jian夫的了。 何寡婦被人啪啪的打嘴巴子,跪在院子中間,頭發被剪了一般的陰陽頭,立時脖子上就掛了一雙破鞋。 楠楠到底是個姑娘,有嘴也說不清楚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中院里的魏大娘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小聲地勸著三姐兒,“三姐兒,咱們都是街坊,縱然是不對,也不能這樣子啊。你多少看著就算了,出口氣罷了?!?/br> 誰知道三姐兒竟然是個心黑的,只在陽光底下露著小虎牙,竟然是吃人的老虎模樣,“算了?什么算了?我這叫為民除害,對大家都好,說的都是事實,你要是再偏幫這寡婦,只怕是包庇,一伙的是不是?” 誰敢接這個話,魏大娘立時就遠遠的走開了,一院子的街坊鄰居,到了此時才發現,三姐兒跟王太太到底是不一樣的,王太太嘴巴壞,平日里惹人煩,但是寡婦養家不吃虧也理解。 楠楠嚇壞了,不知道怎么辦,隱約聽見有人說是報復。 是啊,就是報復,因為那天的事情,因為她跟三姐兒的男朋友好了,是她害了她媽。撲通一聲自己跪下來,伏低做小給三姐兒磕頭,“是我不對,我那天不該跟你搶,你放過我媽吧,你說你剛才說的話,不是要我媽去死嗎?” 貼身的棉襖山上面全是冷汗,在寒風里面,尤為可憐,一陣冷一陣熱,后悔自己為什么當初跟三姐爭那一口氣,也沒想到三姐能干出來這樣的事情。 大家冷眼看著這王三姐,竟然是個害人的玩意,憑空著一張嘴,就把何寡婦搞得家破人亡。 何寡婦這些年就一心一意帶著孩子過,早年的事情誰也不會說,畢竟都沒見到,誰想到三姐兒竟然是個夜叉,說何寡婦偷人有鼻子有眼的。 院子里就開始了批斗大會,逼問何寡婦jian夫是誰,這何寡婦哪里能說出來,咬緊了牙關不說話,紅袖章就動死刑了,一時之間,會館里竟然是沒人求情,一時之間人人自危,因為見識了三姐兒翻手為云的本領。 背地里都送了個外號,叫老虎。 何寡婦批斗了三天,本來體格尚可的人,竟然佝僂著跟個老婦人一樣,屋子里面什么東西都砸了,楠楠也不能去上學了,批斗的時候她得看著,除非是斷絕關系了。 何寡婦自己含著淚,低著頭嗓子都啞了,“斷,斷,她不是我閨女,你們別管她了?!?/br> 楠楠不斷,何寡婦自己斷了,不想著拖累閨女,一輩子的罪,這幾天都受了,看著可憐的不行。 宋家氛圍也是別樣的沉重,宋清如怕死了,就怕這個,她開始覺得這一直沒有波及到皖南會館,就覺得這一場運動應該不是那么可怕,只是特定人才受了委屈,因為這個大院一直很有生活氣息,沒有那些腌臜的東西。 誰知道,不是沒有,是還沒有開始而已,一場自上而下的運動,現在才慢慢的蔓延到高峰時期,從高層一直到北京城里面大大小小的胡同里,皖南會館也不能幸免。 早年雕花的窗戶,上面合頁上雕刻的人物典故,都沒有了人頭,全部都成了無頭的人,意味著洗心革面。 還有那天頂上面的描金繪彩的五福,全部都給泥巴糊上了,就跟打了一塊補丁一樣,別樣的難看。 宋清如在家里轉悠了幾圈,沒事就轉悠,聽著那老太私底下可憐何寡婦,她生怕自己家里也這樣,把一些能讓人說嘴的東西都收起來了。 就連宋清婉,平日里見了王太太,都是不理的,現在都要給個笑臉,打個招呼才好。 夏冬梅也嚇到了,想著以前為了洗床單跟王太太拌嘴,自己洗了衣服,也不在院子里晾曬了,只是放到院子外面,要宋清如給看著別讓人偷走了。 宋清如閑著沒事,就從后窗戶那里看著一簾子的白床單,隱隱約約老是覺得不好,但是私底下問過宋為民,宋為民也只是安慰她,家里沒什么好讓人說的。 大概是想多了,她覺得自己大概就是心眼太多了,還暗戳戳的把糧食藏了起來,每次用的時候她捯飭很久才拿出來。 太紅旗喜歡站在窗戶口那里吹風,突然有一天就出現了白床單,日頭好的時候,還能看見這床單后面似乎有個人影,一動不動的大白天怪嚇人的。 他晚上吃晚飯的時候,看見桌子上一盤子山楂,目光沉沉,突然就記起來了,老覺得自己窗戶對著的那一家子整天跟鬧鬼一樣,他其實好奇心不大有,但是這次是真的納悶了,就是想破了腦袋,太紅旗大概也想不出來。 宋清如這性格其實蠻奇怪的,自己藏著一肚子的問題,每天都在煩惱,知道的多當然比別人看的遠,其實跟同齡孩子一點也不一樣,只不過是病怏怏的,加上母親剛去世,家里人倒是沒多想,以前就陰陽怪氣的,現在好多了。 “你那件羊毛衫怎么不穿,是太小了還是怎么著???” 江長源打量著孫子,覺得過年又長高了,大概是太小了,買衣服就不能正好,不然年頭年尾就不能穿了。 太紅旗瞬間不想說話了,他那羊毛衫借給孫子了,孫子第二天倒是真的去看那女的了,也不知道傻樂還是怎么著,路上自己摔了,又雪水又是泥巴,那個寒磣樣,太紅旗直接送給孫子了。 孫子倒是回家洗了洗,照樣皺巴巴的穿在身上,覺得不是一樣暖和嗎? “沒有,天氣都熱了?!?/br> 江長源點點頭,確實是這樣,北地里春天短,似乎是風停了的瞬間,眨眼間就是暖春了,來不及淅瀝幾滴雨水,又開始了蟬鳴。 爺倆相依為命,一邊吃飯一邊說話,也是別樣的溫馨,只是突然聽到一聲短促的叫聲,又尖又細,緊接著是一陣嘈雜。 太紅旗頓了頓筷子,覺得糟心,大晚上的不知道鬧騰什么,把碗里的紅燒rou巴拉著吃了。 倒是江長源嘆了一口氣,“現在形勢越來越不好,你在外面也要注意點,這些人就跟沒腦子一樣,不知道猖狂什么,今天去整這個,明天去修理那一個,瞎忙活?!?/br> 話說的隱晦,太紅旗卻是聽得明白,點點頭,“您放心吧,我有什么好讓人說嘴的,我可是朝鮮的?!?/br> 江長源虎著臉,“什么朝鮮的,你小子就知道氣人?!?/br> 親孫子不能認,只說是收養的,其中滋味,自己知道罷了。 那邊宋清如剛坐在爐子邊上,慢慢的烤火,一屋子人吃了飯都在小隔間里,暖和一會,等著一壺水燒開各自洗漱了才睡下。 清貧的家里,半飽的肚子,但是因著這些微的溫暖,倒是格外的溫馨,宋清如最喜歡的就是這會子,她大多數時候就是聽著,聽大家說話,什么都喜歡聽,都覺得新鮮。 結果萬萬沒想到,擔心的一切還是發生了,看著水要開了,宋清如就起來想先去窗臺上拿水杯,有點口渴了。 剛站起來,就看到院子里進來一群人,慘淡的夜光下面,只有胳膊上的紅袖章,刺眼的厲害,后院不大,那架勢竟然是直接沖著宋家來的。 這小慫,一時之間只能夠嗓子眼里喊一句,伴隨著一聲踹門的聲音,宋家也被拉入了泥潭。 宋為民趕緊走出去,“這么晚了這是干什么,我們家里沒有什么東西的,一直是擁戴社會主義?!?/br> 話說的極為溫和,就連臃腫的身體都有些彎曲,似乎站的矮一點,人家就能手段溫和一點。 “嗬,還敢說,你是敵特,是國民黨的軍官,這么多年竟然沒人發現?!?/br> 剎那間,宋為民臉色慘白,不知道被誰碰了一下,倒在了地上,馬上就有人拿著繩子綁起來。 家里人都在呢,那老太只攬著宋清如,一個勁的摸著她的頭發,“沒事,沒事,你別怕,就算有事也跟你沒關系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