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節
公主不會趕走唐澤,輪不到她自作主張。 多弟冷冷地問:“公主沒發話,誰讓你去請奉御的?” 唐澤道:“郞主特意囑咐過,貴主不大愛惜自己,所以如果貴主身體不適,一定要請醫士為她診脈……就算貴主因此動怒,我也會這么做?!?/br> 多弟沉默下來。 不管周嘉行做了什么……在這一點上,她和周嘉行的看法一樣。 在營地的時候醫士就說公主可能有風疾,但是公主根本沒把這當回事,她在一邊看著都著急。 她想了想,冷冷瞥一眼唐澤,道:“貴主心善,不計較你是周使君的人,我眼里揉不了沙子!以后規矩點!” 唐澤點點頭,退后幾步,接著值守。 多弟領著奉御進屋。 九寧剛吃完飯,看到奉御跟在多弟身后走進來,無奈地擺擺手。 她真沒病呀! 奉御年紀大了,胡子一大把,冒雨走了一趟,袍角衣袖都被雨水打濕了。 九寧看他頭發花白,不好意思直接把人趕出去,坐下讓他給自己看脈象。 多弟走到她身邊,小聲道:“貴主,奉御是唐澤請來的?!?/br> 奉御不是她請的,都是周使君搞的鬼,和她沒關系,她最聽話了!公主討厭周使君去吧,別討厭她。 九寧一時無語。 她早就知道唐澤是周嘉行的人,曾找懷朗求證過,懷朗也沒有刻意隱瞞,直接承認說唐澤是周嘉行派來的。 多弟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著奉御,神情緊張。 奉御皺了皺眉,思索片刻,松開手,搖搖頭,道:“貴主沒有大礙,只是有些虛弱罷了,最近節氣轉換,早晚注意添衣,別著涼?!?/br> 多弟忙點頭記下,送奉御出去,再三追問。 奉御還是那幾句話。 多弟這才放下心。 雖然奉御沒有開方子,也沒讓九寧吃什么藥,唐澤還是記下這事。當晚交班后回到自己屋中,他以羊皮紙寫下九寧頭疼的事。 這頭九寧飽餐一頓,頭早就不疼了,抱著幾卷厚厚的卷帛仔細對比研究,不覺到了夜幕初臨、倦鳥歸巢的時候,侍女進來通報,說前方送來戰報,楊節度使請她過去。 大雨已經停了,樹葉、花瓣上爬滿水珠,庭院還浸潤在飽滿的水氣中。 九寧換了身衣裳,急匆匆趕到書房。 楊節度使臉色有些奇怪。 房里沒有其他人,九寧是楊節度使頭一個邀請來的,她走進屋,看到書案上有張攤開的地圖。 她淡淡掃幾眼。 楊節度使的地圖沒有周嘉行給她的那一份清晰準確。 她已經讓人快馬加鞭將龍紗地圖送去梓州給炎延,地圖在她手上用處不大,炎延此刻就在攻打東川的路上,正好需要詳細地圖。 周嘉行的地圖是他走南闖北的過程中和部落的人一起繪制出來的,不僅會詳細標注沿途的所有河流山丘,還非常準確。 楊節度使先向九寧行禮,道:“炎延已經圍住梓州了?!?/br> 九寧唔一聲。 楊節度使手指點點地圖,語氣一變,道:“鄧珪發現了,他也在帶兵趕回梓州的路上?!?/br> …… 鄧珪暴躁易怒,得知兒子鄧大郎死在西川,勃然大怒,揚言要手刃楊昌父子為兒子報仇雪恨。 他在短短十幾天里召集各方人馬,預備攻打成都府。 成都府城堅墻厚,城內存糧豐富,易守難攻,守一整年都不是問題。楊節度使這一次很沉得住氣,沒像以前那樣被鄧珪一嚇就趕緊送金銀財寶以求和。 為了給炎延爭取時間,楊節度使每天派一小股兵出去吸引鄧珪的注意力。 鄧珪殺紅了眼,一開始天天在城下叫罵,痛斥楊節度使,要他交出李曦。 他越生氣,越不肯放手,越咬準成都府不撒嘴,楊節度使心里越高興。 然而鄧珪畢竟不是傻子。幾天后,鄧珪的幕僚看出端倪,大驚失色,忙提醒鄧珪。 鄧珪迅速找回理智,立刻決定放棄成都府和李曦,掉頭回去保梓州。 梓州是他的發跡之地,他不能讓梓州落到其他人手里! …… 現在炎延和那一萬兵士的處境很危險。 如果鄧珪趕回梓州的時候她還沒攻破梓州城門,那么她必將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 …… 楊節度使和九寧說話時,屬官、幕僚們陸續趕到。 眾人聚在一起商議,決定派兵增援炎延。 如果炎延果真被及時趕到的鄧珪堵在梓州城外,援兵可以幫炎延緩解壓力,助她脫困。如果鄧珪回去時炎延已經拿下梓州了,那援兵就和炎延里應外合,包餃子一樣把鄧珪和他的兵士全包了! 拿下東川對西川意義重大,楊節度使縱然有幾分猶疑,還是傾盡全力協助九寧,盼望炎延能早日取勝。 前線戰事緊張,府中的氣氛也隨之變得凝重。 不過沒有人去驚動李曦。 李曦自己也不管事,只要有美人、美酒、美食,他什么都不在乎,每天飲酒作樂,醉生夢死。 李昭走后,他更加沒有節制。 旁人也不敢勸,只能暗自搖頭嘆息。 屬官們對李曦徹底失望,也認識到李曦現在依舊只是個傀儡,于是有什么煩難事寧愿找九寧求許可,也不會去找李曦。 李昭離開的時候,親兵問九寧要不要攔下他。 九寧斟酌過后,讓親兵放行。 她知道李昭要去哪兒。 以前她對李昭了解不多,只覺得對方太過陰沉。 后來她和周嘉行一起北上的路上,見了許多亂世景象,從周嘉行那里學到很多。如今又以公主的身份插手蜀地紛爭,對天下局勢有了重新的認識,慢慢地能夠理解李昭的某些做法。 李昭要回長安。 她沒有阻攔。 …… 不久后,唐澤寫下的那張羊皮紙出現在周嘉行的案頭上。 和羊皮紙一起送達的,還有其他人的情報,情報中詳細描述了東西川現在的局勢。 周嘉行回到牙帳,脫下染血的甲衣,先拿起成都府送來的信報細看。 懷朗跟在他身后入帳。 他看完信,忽然問:“她最近又犯頭風了?” 懷朗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回答說:“我在成都府的時候,是有那么幾次……不過都不嚴重,連醫士都沒請,屬下問九娘,她說只是頭暈而已?!?/br> 周嘉行手指微曲,輕輕叩著書案一角。 她這毛病有古怪。 第110章 懷朗等了一會兒, 沒聽見周嘉行吩咐什么,想起之前楊家四郎頻頻朝九寧獻殷勤的事, 咳了幾聲,道:“郞主……楊家四郎前不久定親了,婚期也定下了, 可楊家大郎卻還未娶親?!?/br> 通常弟弟不會越過長兄先定下婚期,尤其是像楊節度使那樣迂腐的文官,更不會錯了規矩。 除非他們楊家另有打算。 周嘉行撩起眼皮,放下羊皮紙。 懷朗接著道:“楊澗是蜀地數一數二的少年英才,以前曾和鄧家議過親,鄧珪有意將嫡女許配給他,被楊節度使婉拒?!?/br> 周嘉行唔了一聲, 拆開其他信件, 問:“楊家想尚主?” 懷朗搖搖頭:“楊節度使很有分寸,沒有暗示過什么……不過九娘也到了出閣的年紀,蜀地其他官員可能有尚主的想法,郞主, 九娘美貌, 現在的身份又是公主,像楊四郎那樣的郎君只會越來越多?!?/br> 雖然郞主這邊公開了他和九寧的關系, 但是現在問題是九寧的身份變了:她是武宗唯一的骨血,流亡民間的公主, 還是一位既有錢糧也有兵馬還有民心的公主, 不管出于利益的需求還是單純愛慕她的容貌亦或是其他, 想娶她過門的男子多如過江之鯽。 懷朗替周嘉行著急。 …… 在懷朗看來,自家郞主不解風情,完全不懂該怎么哄小娘子。 以前郞主把九寧當meimei,送藥送錢送地送船送珠寶,這一招勉強合格,九寧很受用,那時候懷朗覺得郞主只是不善于表達,其他方面都很溫柔體貼…… 直到周嘉行不動聲色地圍困江州,面不改色地把九寧騙到長安,懷朗才真正看清周嘉行的打算——不管他一開始只是想要一個陪在自己身邊、完全依賴自己的乖巧meimei,還是后來想要更多,他都必須是唯一。 他要九寧完完全全屬于他一個人,尤其是不能再和周家有任何聯系。 這樣偏執的獨占欲,別說九寧害怕,懷朗身為一個大男人,也挺怵的。 他沒想到平日里對任何事情都不大在意的周嘉行在這種事情上會這么蠻不講理,這么偏激…… 虧得九寧心大,在弄清楚周嘉行的心思后還能心平氣和地和他相處。 更讓懷朗驚訝的是,想把九寧牢牢禁錮在身邊、并且也確實這么做了的周嘉行那晚居然一改之前的強勢態度,也心平氣和地答應放她走。 懷朗當時以為兩人肯定會徹底決裂,已經做好在事情沒法收場的時候及時跳出來阻止周嘉行發瘋的準備,沒想到派不上用場不說,還被九寧支開了。 他們用不著別人解勸,寥寥幾語后,一個往西,一個往東,各自朝著自己的方向行去。 自那以后,懷朗跟在九寧身邊,跟隨她入蜀,看她一步步盤活整盤棋,欣賞驚詫之余,越來越替周嘉行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