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這個院子有四間房,一間臥房,一間浴房,還有一間柴房,柴房前面搭了一個小灶,應該是用來燒水的,剩下的一間空房,里面有一張木板床,但木板積灰很多,看來從來沒人睡過。 珠珠給自己燒了水洗漱,今日早上給她準備的吃的比昨日要精致多了,是一些糕點。珠珠正要吃,院子外卻響起了喧嘩聲。 “這門還上鎖呢,給本皇子打開?!?/br> 珠珠聽見那聲音愣了下,等她意識到是那個十六皇子梁紹言的聲音時,嚇得往屋子里躲去。 他怎么來了? 她想起昨日自己臨走前,他拉著自己的手說的話,心里就生出不詳感。 梁紹言因為沒搶到人,夜里入睡前還被皇后叫過去訓了一頓,皇后知道他鬧的事,說他堂堂一個皇子跟一個太監搶人,說出去實在丟人。梁紹言逆反心理更重,他覺得不過一個李寶璋,怎么父皇幫他,母后也幫他,真不知道誰才是他們的兒子了。 本來也沒那么想要那個媚奴的,現在一來,他還非要不可了。 一夜沒睡好的梁紹言大早上就殺到李寶璋的院子,手底下的太監攔都攔不住。梁紹言站在院子門口,瞧著大門鎖著,冷笑一聲,“這門還上鎖呢,給本皇子打開?!?/br> 太監勸到:“十六皇子,待會您還要去太師那里呢?!?/br> “今日缺席一日不行嗎?我天天讀書,我都要讀傻了?!绷航B言不耐煩地說,“你們把這鎖弄開,砸都要給我砸開?!?/br> 主子吩咐,手底下的奴才豈有不作的道理,等鎖被砸開,梁紹言便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明明年紀尚幼,但他實在是飛揚跋扈到了極點,走進去還喊著:“小狐貍,小狐貍,你在哪呢?” 他并不知道珠珠的名字,故還是叫珠珠為小狐貍。 梁紹言進了院子,就很嫌棄地皺了眉,“這什么破地方???宮里還有這么破的地方?” 事實上,李寶璋的住處在奴才里面已經是很好了。 梁紹言捏住了鼻子,嫌棄之情顯于面上,他環視了周圍,最后把眼神放到了中間的那間房間。不知想到什么,他勾起了唇,笑得莫名有幾分邪氣。 “躲著呢,以為我找不到嗎?”梁紹言輕語道,他緩步走上前,還故意加重了腳步。獵人捕獵之前,什么最讓獵物感覺到恐慌呢?自然是越來越接近的腳步聲。 一步,一步,慢慢地接近。 在還未看到獵人臉但卻清楚聽到對方的腳步聲,那瞬間獵物的心會提到嗓子眼。 梁紹言一腳踹開了門,果然看到珠珠驚恐地看著他。 他唇角的笑意更深,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不用那么驚訝地看著我,我呢,是請你過去吃好吃的,你看你那么瘦小,風一吹就倒,實在有丟梁國臉面啊?!?/br> 話說的是冠冕堂皇,目的當然只有一個。 他上前抓住了珠珠的手腕,但珠珠昨日的手腕被勒出了紅痕,今日那紅痕已經轉為了紫色,一碰就疼。梁紹言粗魯的行為直接讓珠珠倒吸了一口氣,她疼得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 梁紹言還沒注意到,反而拖著珠珠往前走。珠珠根本不愿意,使出吃奶的勁掙扎,越掙扎越疼,疼得她眼淚嘩嘩地掉。這才讓梁紹言注意到不對勁,他看了下珠珠緊蹙的眉頭和流下的眼淚,不禁松開了手。他把珠珠手腕處的衣袖挑起一看,才發現是哪里不對勁。 其實梁紹言并沒有欺負女孩子的習慣,但是他沒想到珠珠昨日被他綁了繩子,手腕就變成這個樣子了。他頓時有了幾分尷尬,書里說了男子漢大丈夫不應該欺負弱質女流。 “我不是故意的啊?!绷航B言辯解道,他想了想,“你手太嫩了,加上我昨日以為你真是狐貍,狐貍不是狡猾嘛,我怕你跑,我才綁了你的?!?/br> 珠珠吸了下鼻子,雪白的鼻頭這時都紅了。一雙綠眼睛濕漉漉往下滴水,紅唇微抿,看起來可憐得不行。梁紹言眨了眨眼,莫名有了一分愧疚。 他欺負一個女孩子,似乎不太好。 “我跟你賠禮道歉行不行?你別哭了?!绷航B言退后幾步,還給珠珠鞠了個躬。他得罪他的皇姐皇妹時,都是這樣道歉的,她們都原諒了自己。不過梁紹言沒想到珠珠不太一樣,她不僅沒停下哭,還往后躲了躲,仿佛他是洪水猛獸。 “我都跟你道歉了,你還哭???”梁紹言直起身,語氣不善起來,“你再哭,我可再用繩子綁你了?!彼f完之后覺得還是這句話有用,這句話一出,面前的少女果然不哭了。 梁紹言無奈地搖了搖頭,覺得女孩子真是麻煩,隨便碰一下就疼,疼了就哭,兇她們也哭,什么都哭,問她們話,她們還不肯明說,他那些皇妹就是這樣,他從宮外帶禮物回來,她們居然還未因為誰的禮物更重一點,自己的禮物輕一點就哭。 但梁紹言想好了,他跟李寶璋有仇,雖然這個小狐貍愛哭,但是他勉勉強強可以包容一下,畢竟可以威脅她不許她哭。 “我今天跟你賠禮道歉好不好?我請你去吃東西?!绷航B言采取了一招懷柔政策。他慎重想過了,李寶璋跟他相比,李寶璋完全沒有勝算的,比身份,他是皇子,而李寶璋只是一個內侍監總管,比自身,他相貌不俗,一身英雄氣概,而李寶璋,閹人一個,面白無須,貌似好女,讓人不齒,比條件,他能給小狐貍吃的是山珍海味,有的是金銀珠寶,穿的是金縷衣,戴的是深海珠,而李寶璋只有一個破屋。他剛剛看了,桌子上的吃的也不過是一些冷掉的糕點,他平日看都不會看一眼的。 只要是個明眼人,都知道該選誰的。 但梁紹言沒想到自己被拒絕了。 珠珠怯怯地看了梁紹言一眼,搖了搖頭,小聲地說:“我不想去?!?/br> 昨日她已經完全意識到梁紹言有多嚇人了,他現在笑著跟自己說話,就像是阿達跟她說過的故事里面那只黃鼠狼。 “什么?你不想去?”梁紹言那瞬間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壞掉了,他古怪地看著珠珠,“你是個傻的嗎?” 珠珠被他罵了,又往后退了一步。梁紹言冷哼一聲,他決定不跟她好言好語了,反正她是敬酒不吃吃罰酒的類型。 “來人,把她請去我宮里?!彼氲暮芮宄?,只要讓她真正體會到跟著自己有多好,那她一定會義無反顧地拋棄李寶璋選擇自己的。到時候他再跟父皇說,是她非要跟著他,他也沒辦法,只能委屈李寶璋再找個新的了。 梁紹言說完就直接往外走去,他的奴才自然會幫他把人綁走。 宋德海這回特意中午來送的飯,可是來了之后傻眼了,院門大開,他進去找了一圈,沒找到珠珠,苦得心里要流淚。昨日因為下午來送的飯,今晨被罰跪半個時辰,他特意中午來送,怎么人還是消失了,而且這回不是翻墻了,門都被人打開了。 宋德海只能去找李寶璋,但不湊巧的是,李寶璋伺候皇上在皇后宮里用膳,這時候傳話傳不進。按往常,皇上都會回寢殿午休,但今日偏偏又在皇后宮里午休了,等宋德海見到李寶璋已經是下午了。 李寶璋一看到宋德海,臉就沉了下來,他快步走到宋德海面前,他昨日臉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但已經消腫了,若是仔細看,還能看出一點指印。 “說吧,又出什么岔子了?”李寶璋壓低了聲音,但不難聽出他的怒氣。 宋德??嘀?,“李公公,那院子門被打開了,珠珠姑娘不在里面,我找遍了,都沒有找到人?!?/br> “那是有人把她帶走了?!崩顚氳翱戳搜鬯蔚潞?,“你去十六皇子的宮里看看,打聽下人是不是在十六皇子的宮殿里?!?/br> …… “你怎么那么笨???這個九宮環你接了一下午了?!绷航B言瞪著面前的少女,他給她拿的還是幾歲稚子玩的,但她居然可以拿著這個玩一下午,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珠珠這一天被兇了無數次,她現在已經有點習慣梁紹言突然很大的聲音了,只是在對方罵她蠢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看梁紹言一眼,小聲辯解:“我不笨?!?/br> “你不笨怎么解不開?”梁紹言已經拿看傻瓜的眼神看著珠珠了。 珠珠不開心地咬了下唇,阿達明明說她是他見過最聰明的孩子,她們當中就她認字最快。她想了想,“你給我玩的是你們這邊的東西,我是胡人,我小時候沒玩過?!?/br> 梁紹言哦了一聲,還是認定珠珠蠢,“那你這樣,你給我玩你小時候玩過的,如果我玩不上來,我就承認你不蠢?!?/br> 其實他說這話,并不覺得自己會輸。 珠珠略思索了下,便說:“那我想要一個酒缸,大概這么大?!敝橹楸葎澚艘幌?,她將雙手展開,虛虛攏了一下。梁紹言挑了下眉,“你要跟我比喝酒?” 珠珠搖了搖頭,“里面不要酒,我要空的酒缸?!?/br> 酒缸很快就準備上來了,梁紹言抱著手,坐在椅子上看著珠珠圍著那酒缸轉,他看著她轉了幾圈,忍不住說:“你是給我看你轉酒缸嗎?” 珠珠沒回答他,她又轉了幾圈之后,把腳伸進了酒缸里,然后另外一只腳。 梁紹言本來唇角略帶一分譏諷,等看到后面,他忍不住從椅子上起了身。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她居然整個人鉆進了酒缸里!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會雜技的少女。 第10章 像珠珠這種媚奴,天生就骨頭軟,可以把自己塞進非常狹小的空間,也可以把自己扭成各種樣子。媚奴一開始出現梁國的時候,其實聞名的就是酒缸舞。酒缸舞顧名思義是媚奴提前鉆進酒缸里面,然后隨著絲竹聲像靈蛇慢慢從酒缸里舞動出來,加上媚奴五官柔媚,身姿婀娜多姿,舞姿妖嬈,酒缸舞聞名遐邇,但不是所有媚奴都能完成酒缸舞,珠珠是天生骨頭軟,小時候還喜歡躲在酒缸里玩捉迷藏。 梁紹言面有異色地慢慢走近酒缸,但還沒走近,珠珠就從里面鉆出來,她動作非常輕柔輕松,仿佛這不是一個空間狹小的酒缸,而是一張大床。 “你……你怎么進得去?”梁紹言表情有些難看。 珠珠無辜地看著他,“就這樣進去的?!彼f完就默默地看著梁紹言,梁紹言被她的眼神看得極其不自在,他方才才說了大話,現在…… “切,不過就是鉆酒缸嗎?有誰不可以啊?!焙妹孀拥牧航B言放出了大話,然后他也學著珠珠的樣子把一只腳伸進了酒缸,然后另外一只腳,他開始往下蹲,再然后他的大腿就被狹窄的酒缸口死死地卡住了。梁紹言面色一白,他伸出手抓著酒缸口的兩邊,往外起身,但身體紋絲不動。旁邊的幾個太監一瞧慌了,連忙上前去救梁紹言,但饒是他們幾個人合力,梁紹言的腿依舊不能動彈。 珠珠被眼前的一幕嚇到,忍不住往后退了退,那幾個太監還在努力,梁紹言的臉色已經難看得不行,他破口大罵,“你們這些廢物,我的腿要是出不來,我就叫父皇把你們的腦袋切下來當蹴鞠球來踢?!?/br> 珠珠聽到這話,想了想,覺得梁紹言說的話非常有毛病,如果梁紹言的腿出不來,他怎么把那幾個太監的腦袋當蹴鞠球來踢,他都沒有腿可以踢。她看著他們還在辛苦跟酒缸奮斗,忍不住小聲說:“要不把酒缸砸碎吧?” 她話剛落音,就有個太監尖著聲音道:“當然不可以,萬一砸缸傷到十六皇子的貴體怎么辦?” 可是不砸,就只能卡著了。 珠珠覺得自己不能理解這些人。 梁紹言此時的樣子十分滑稽,他臉色發青,大腿最粗的地方被酒缸卡著,幾個太監像拔蘿卜扯著梁紹言。梁紹言已經氣得發暈,覺得十分難堪丟人。拔不出來,又不能砸缸,梁紹言就被卡在酒缸里。 “廢物,都是廢物,你們這些人都別想活了!”梁紹言氣得大叫。珠珠見他這樣發火,默默地走上前,但梁紹言被幾個太監團團圍住,她都看不清他腿的情況,便說:“我可以看一下嗎?” 梁紹言早被這群太監弄得火大,聽到珠珠的聲音,便直接讓這些太監全部滾開,但珠珠檢查他腿的情況時。他還是忍不住說:“你要是不能讓本皇子的腿出來,你這個小小媚奴也死定了?!?/br> 他說這話,完全不想想是他自己要鉆酒缸的。 珠珠看他一眼,眼神小心翼翼,“不是我讓你鉆的?!?/br> “你還敢頂嘴!是你要跟本皇子比這個,如果你不比這個,我怎么會被這該死的酒缸卡住呢?”梁紹言仿佛除夕夜里放的炮竹,炸了! 珠珠想了下,還是不反駁梁紹言的話了。她微微彎下腰,伸出手摸了摸梁紹言被卡住的大腿。她手剛放上去,梁紹言表情瞬間古怪起來,他白皙的臉莫名紅了紅,“你……你干嘛???” 珠珠倒是沒說話,她仔細摸了摸梁紹言被酒缸口卡住的地方,他兩條腿也不是完全被卡住,她能伸進去一根手指,同時她發現梁紹言的褲子還是有點厚的。 只要把他卡住的地方褲子剪開,只把腿扯出來,應該能出來。 “要剪開褲子?!敝橹樘痤^看著梁紹言。 梁紹言啊了一聲,臉色更紅,“你說什么東西??!” 倒是旁邊的一個太監反應過來了,連忙去拿了剪刀,“十六皇子,只要把褲子剪開,您的腿就可以抽出來了?!?/br> 梁紹言聽了這話立刻看著珠珠,他瞪了珠珠一眼才咬著牙說:“你轉過去,沒我的吩咐不許轉過來!” 梁紹言覺得今日是他最丟人的一天,沒有之一了。 好不容易腿出來之后,太監們連忙伺候著梁紹言換了褲子。他們怕梁紹言的腿卡出事,便詢問道:“十六皇子,要不要請御醫?” 請御醫?難道告訴御醫,說他因為逞強鉆酒缸,腿被酒缸卡住了?這么丟人的事,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想到這里,梁紹言立刻威脅道:“叫什么叫,不許叫御醫過來!還有,今日的事若是傳出來,你們個個都等著掉腦袋,知道了嗎?” 話一出,嚇得幾個太監立刻跪著了地上,“奴才知道了?!?/br> 梁紹言皺著眉看向還背對他的珠珠,他磨了磨牙,究根結底還是這個臭丫頭害得自己那么丟人,他一定要想個法子好好整整她才是。 “小狐貍?!绷航B言眼睛一轉,心生一計,“你現在去大公主那里幫我拿一個東西,我上次把我的畫冊落在那里了?!?/br> 第11章 傍晚的天色像是披著煙霞色的絲綢,云層在這個時辰逐漸變得稀薄,頭尾拉長,遙遠得像是牛郎織女相會的鵲橋。正紅色的宮殿沐浴在夕陽下,減少了幾分巍峨,多了幾分暖意,遙遠天幕飄起的煙霧帶著煙火氣息。 梁紹言故意讓珠珠去大公主玉盛公主那里,因為他知道他的大皇姐玉盛公主是最厭惡媚奴的。 梁國皇帝子嗣眾多,光是公主便是二十多位,其中最受寵的莫過于皇帝的長公主玉盛公主。她是皇后所生,作為嫡公主又是長公主的玉盛公主自幼受寵,雖已年過二十五,但依舊尚未婚配。玉盛公主曾公開說過,她的駙馬必是她親自選的這世上最好的男子,而因為玉盛未嫁,剩下的二十幾位公主也還待字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