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謝菲爾德朝著那影子處又看了一眼,死靈法師已經離開這里了,但能猜到他去哪里了。謝菲爾德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慢條斯理地朝著夜色中走去。 * 遲朗回到寢室時,先把枯萎的玫瑰叢花瓶里拿出,將這枝新折的花插了進去。 他的腦海里在反反復復地回放,那句“我的玫瑰”。 玫瑰啊玫瑰啊玫瑰,他現在看到玫瑰花都覺得心浮氣躁。 人果然不能過得太舒適,太舒適了容易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在他解決了金錢的煩惱后,不自覺地,開始思考更深層次和更高遠的追求。 遲朗躺在了床上,拿被子蒙住了自己的頭,他在床上滾過來滾過去,又把頭從被子里探出來。他先喝了一杯水,然后去洗了個澡,并且平心靜氣地看了一會書。 他又去躺下,然后又坐起來,做了一個眼保健cao。 并且向他的眼睛虔誠祈禱。 求求你了,人都不在,你能不能不要浮現他的臉了!可爭點氣吧。 他一閉眼,眼前總浮現出謝菲爾德的笑容。無論是融入夜色里的,還是白天被陽光所映的笑容,都從近乎黑白的記憶里割裂出來,成為彩色的存在。 他忽然覺得自己很幸運,在這個世界里,第一個遇見的是謝菲爾德。 遲朗還是坐了起來,深呼吸了幾下,開始看書。 睡不著,遲朗想,我,好像,有點,喜歡他啊。 * 遲朗在寢室里待到了七點,謝菲爾德沒有回來,他只能在寢室里留了張紙條,然后出了門。 外面晴空萬里,所有的建筑物都被罩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微光。 真好看,就像謝菲爾德的發色一樣。遲朗想。 他一邊克制住自己繼續胡思亂想的心思,一邊慢悠悠地走到了學院外的鐘表店。 據勒斯的要求,他跟著這里的一位鐘表匠學習。 鐘表店很小,只在一面墻上放了幾座種,而在柜臺上攤開了幾只懷表,每一只都不相同。 在這個時代,手工做的懷表有種精致的美感。 店主帶他到里間的工作臺,由于遲朗前幾天已經在這里學過理論知識了,今天是開始真正的動手cao作。 他需要拿著鑷子,再帶上單眼的放大鏡,從零件的打磨開始。 遲朗拿著這塊懷表的時候,看了一眼掛在墻上的鐘的時間。然后他再低下頭開始做手上的工作。 遲朗覺得很不對勁。 鐘表匠還在向他解釋著什么,他卻一點也聽不見說話的聲音。更準確的說,他聽不見外界的聲音。 他能聽到這只懷表上指針轉動的聲音,和它的齒輪間摩擦的聲音。 遲朗再把表拿到眼前看,他的眼前呈現出了這只表的構造,從表盤到齒輪,所有的零件仿佛都變得清晰,只要他凝神,甚至能看到齒輪的邊緣微微的不平整。 遲朗也理所應當地發現了這塊懷表壞掉的原因,在某兩個齒輪相接處卡住了。他拿著鑷子,好像本能一般,開始做修復工作。 這種本能,像是吃飯喝水一樣,完全不用思考該怎么做。 然而這種狀態沒有持續多久,遲朗很快眼前又變得模糊,再一眨眼,懷表還是那個懷表,但他卻再看不見任何的零件,也不能清晰地聽見指針轉動的聲音。 耳邊的世界又趨于嘈雜,他聽見鐘表匠問:“咦,你怎么已經開始修了?我還沒有講完?!?/br> 鐘表匠探過頭來,說:“你鑷子放的這個地方是對的,只是……” 遲朗已經沒有心思再聽他說什么,他猛地抬起頭看了眼時鐘,大概過了一到兩分鐘的樣子。 兩分鐘,在那過去的兩分鐘里,他所經歷的那個詭異的狀態,像是他的幻覺一樣。 遲朗拿著這塊表,完全無法回憶起自己是如何進入那個狀態的。而他現在無論怎么凝神,也不能回到那種狀態里。 這一天,遲朗試了很多種方法,也沒能回到那種狀態中。但他很清楚,在那短短的一分鐘或者兩分鐘里,他能看清這塊懷表的構造,也知道該怎么修好它。 而這個時候,他的動手能力卻馬馬虎虎,修表的動作非常非常慢。 * 遲朗思考著這個問題回了學院,他先去了趟實驗室,意外地發現勒斯換了身衣服。 勒斯這種長年不出實驗室的人,衣服看上去永遠臟兮兮的,這個時候卻很整潔,他還梳了梳他那稀疏的頭發,理著他的領子。 “您要出門嗎?”遲朗問他。 勒斯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倨傲,他淡淡地回了句:“去歌劇院?!?/br> 咦?遲朗覺得有些奇怪,卻又見到勒斯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七天后……有一出很好的劇目,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遲朗覺得更奇怪了,雖然他之前也聽謝菲爾德說過關于歌劇院的事,但根本沒想到勒斯這種人也會去,還邀請他一起? “不了,我這幾天大概都要在鐘表店里多待一些時間?!边t朗想早點把今天那個狀態搞清楚。 “也好,”勒斯開始整理他的袖子,“早點把基礎知識學好,早點進入魔法研究會?!?/br> “魔法研究會到底是個什么地方?要怎么進去?” 勒斯又瞥他一眼:“年輕人,不要總想著向別人問,有些能自己弄明白的問題,就自己去弄明白。求知欲之所以是美麗的欲望,就在于他迫使你去探索知識?!?/br> 遲朗低下頭,表示自己的愧疚之心。 勒斯總會說一些奇奇鬼怪怪的話,有些時候遲朗還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些道理。 “前一個問題不回答。怎么進去倒是可以給你透露一點,”勒斯打了個哈欠,“只要你能提出任何,對于這個世界來說,是新奇的東西。無論是成品,還是什么猜想,被他們認可了就可以?!?/br> 勒斯說完這句話后,向他撂下一句“離開實驗室時記得關門”,然后離開了實驗室去歌劇院。 遲朗也沒有在實驗室里多待,他慢慢地走回寢室。其實他的心緒很雜亂,一會想著魔法研究會,一會想著勒斯為什么要去歌劇院,一會又想起了今天的在鐘表匠那里的事情。 在這紛繁雜亂的思緒之中,他又想起了謝菲爾德,他很想把這些事情都和謝菲爾德說一說。 * 遲朗并沒有在寢室里見到謝菲爾德,只有謝菲爾德留下的一張字條——“無論是誰邀約,這幾天請不要去歌劇院?!?/br> 奇怪的紙條,而且出現在勒斯對他發出邀約之后,就像是謝菲爾德知道勒斯會邀請他一樣。 遲朗還是更信任謝菲爾德的,他將紙條小心地折好,然后夾進了書里。 直到遲朗入睡,謝菲爾德也沒有回來,而他早上醒來時,也沒有看見謝菲爾德,但他確定,謝菲爾德是回來過的。 因為花瓶里新換了一枝玫瑰。 遲朗去了鐘表店里,這一次在拿起懷表之前,他特意記住了準確的時間。然后他再拿起了懷表,意料之中的,他又看到了這只懷表的構造,耳邊只剩下指針轉動的聲音。 他甚至覺得自己,可以重新做一只和這個一模一樣的懷表。 但這種狀態沒有持續很久,他再次脫離出來之時,又看了一眼時間。 一分鐘多一點點,除去掉一些判斷和看表的時間,那他處于那種狀態的時間,差不多是在一分鐘。 遲朗將懷表放下,據他的判斷,他應該一天只可以進入一次那樣的狀態。 雖然在那種狀態下,他對于懷表可以用無所不知來形容。 但是一分鐘有什么用呢?一分鐘即使將一塊表修好了,也沒有太大的意義。 福至心靈般的,遲朗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如果不只是對于懷表生效呢? 于是遲朗第二天的時候,去鎖匠那里找了一把鎖。在拿起鎖的那一瞬,他清楚地看到了鎖的內部構造。 雖然也只有一分鐘。 根據他現在的信息推測,這種能力,一天只有一次,一次只有一分鐘,對于鎖和鐘表都生效。至于對其他的機械產物生不生效,他還需要驗證。 雖然不知道一分鐘能干什么,遲朗想,姑且先把這種狀態稱為“機械時間”吧。 嗯,如果,只對鎖和鐘表有用,他就再把它改名為“鎖與鐘表的急速一分鐘”。 第16章 子彈的軌跡 遲朗回到了實驗室里,這時已是深夜。這里依然雜亂,地板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每天都會有新的黑糊糊的腳印添上去。 屋內沒開燈,勒斯趴在桌子上,他很瘦,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具骷髏一樣。 桌上一向是堆滿了書和廢紙,此時卻空蕩蕩的,顯然是勒斯清理了一大片區域出來,然后在桌上放了一個架子,在架子上端端正正地放著一把火槍。 遲朗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走近了幾步,俯下身來觀察。 這把槍上沒有金屬彎鉤,所以不是火繩槍,再結合這個時代的工藝發展水平,這應該是把燧發槍。 “怎么,看出什么來了嗎?”勒斯不知什么時候醒來了,他的語氣有些頹喪,“這是我做的?!?/br> “射程有多遠?射速呢?還有精度如何?” “一兩百米吧,精度不確定,”勒斯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射速,不都取決于你的裝彈藥的速度嗎?” 和他的信息全都對上了,遲朗想,應該是燧發槍沒錯了。 “想去看看它的威力嗎?”勒斯問他。 勒斯將他帶到了地下室,邊走邊說:“地下室里是用永恒之石做的墻壁,你盡可以在這里測試槍支的威力?!?/br> 勒斯用了個照明術,將地下室的全貌顯了出來。地下室很大,盡頭的墻壁離他們的位置,至少隔了四百米,這也非常地空曠,只在墻壁上有幾個彈痕。 “雖然不用擔心會傷到你,但我還是建議你,最好把耳朵捂上,我可沒有多余的力氣來給你用隔音魔法?!崩账拱褬屌e了起來,然后往前走去。 遲朗跟著他向前,勒斯先是把彈藥裝填好,他手上的動作很慢,就連裝填也差不多做了一分鐘左右,他很費勁地把槍舉起來,幾乎是咬著牙按下了扳機。 遲朗的注意力完全在出膛的子彈上,盡管他捕捉不到子彈的軌跡,只能看到一片濃煙在前方彌漫開。 即使他捂著耳朵,也能聽到巨大的聲響。遲朗跑過去,這面用“永恒之石”做成的墻壁,上面只有一個淡淡的彈痕。 勒斯用了光亮術,將這彈痕和他所站的位置間,用一條光線連接起來,這條線偏斜得很厲害。這也在意料之中,畢竟燧發槍的精度還不算高。 遲朗也才把視線移到勒斯身上,發現勒斯的狀態不太對。勒斯彎著腰,微微地喘著氣,手幾乎要握不住槍把了。 “你還好嗎?”遲朗跑過去問他,“這后坐力……” “我沒事,只是沒有預料到后坐力比以前大了……也許是因為我比以前更老了,所以才覺得后坐力更大了?!崩账箍嘈χf。 “你想試一下嗎?會裝彈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