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
要知道中原歷代統治者無不強調“華夷有別”,夷人與漢人應分而治之??蛇@位新上任的車里土司則一開先河,提議自思想認知上讓車里人產生歸屬感,方能將既定的各項戍邊政策真正落到實處,發揮出以一當十的強大作用。 駱璋當場便撫掌大笑,“好計策!好計策??!”他一把奪過這份奏疏,便沖出文淵閣,就要親自將這份奏疏遞與朱銓看。他太過激動,甚至忘記了所有奏章都需經內閣會議討論商定后寫出擬文。他自然也沒留意到以往唧唧喳喳話最多,凡事都會主動發表自己意見的齊祖衍竟如那鋸嘴葫蘆般,只縮在角落里冷眼瞅著他不做聲。 耿直老頭駱璋再一次給敵人的織網計劃貢獻了一根粗壯的絲線。 是日,內閣散會后,齊祖衍托正在看門的自己的大兒子齊振給左軍都督府的梁禛抬了一筐來自琉球的橘子,請左都督嘗鮮。梁禛親自出門迎接這筐橘子,順便帶走了齊振自袍袖下塞過來的一封信。 梁禛看完這封齊祖衍寫給自己的密信后,唇角上揚,劍眉輕舒,他興奮極了,雙目中有火焰跳動,“駱璋老匹夫……你必死無疑……” 駱璋雖是個耿直人,但作為一方豪杰,在對自己傳統勢力范圍發生的重大事件的處理上無有顧忌,不加遮掩,委實愚鈍過頭。要知道朱銓最忌諱什么,正是別人走他曾經走過的路,除了藩王進京便是近臣勾結邊將。 因為有了他自己做樣板,朱銓收回了邊將的點兵權,任何超過五萬人的軍事調動皆需要朱銓自己的手令。邊將出征,不能帶走邊防駐軍,只能由朝廷出面“專征”,即由各地衛所出兵,組成軍隊隨將領出征。 朱銓將國家的軍隊牢牢把握在他自己的手中,其對地方勢力的嫉詬可見一斑,云南已然成為帝王的關注重點,駱璋卻完全不顧忌自己的身份,隨意插手三司會審,大肆吹捧云南邊臣,此等把柄已然足夠將他滿門送至西天,端看梁禛如何運作了。 梁禛是一個聰明的武將,狡猾的政客,卻不是一名優秀的捕手,不然也不會那么多年捉不到朱成翊,實在愧對他擔任多年的錦衣衛指揮使的赫赫名頭。形勢一片大好的梁禛很快便給自己挖了一個坑,這個坑之深,差一點將他沒頂掩埋,讓他所有的努力付諸東流,多年后回想起來,梁禛依然會不可抑制地頭皮一麻。 …… 朱銓愜意地靠在錦墊上看著自己的皇后陳嬌指使著自己的宮女將生菱藕雕成盤龍的模樣,她一會嫌宮女手重了,將那龍身雕得太細,一會嫌手輕,連鱗片都看不清,成了蛇。 明日便是宮中女眷、宮人們最愛的乞巧節(七夕節),宮女們會乞求女子心靈手巧,日后出宮也好尋個好郎君,妃嬪們會祈望生活美滿智巧,過了今晚或許織女之慧便能分勻給自己一些,好讓自己也能專寵于后宮。 今年的乞巧節陳皇后很早便開始準備了,除了傳統的祭月與放水上浮,陳皇后還安排了一個妃嬪間的“斗巧”活動。后、妃、昭儀、婕妤、貴人、美人皆得參與,每人于傍晚的宮宴上呈上自己用生菱藕雕刻的工藝品,奇花異鳥、飛禽走獸,不拘形式。由皇帝陛下選出他認為雕工最好的一個,在晚上隨手放置在宮中的桌角上讓大家摸黑尋找,被選中的雕工最好的妃嬪與摸中此菱藕工藝品的妃嬪,則可在乞巧結束后擇一為君王所御幸。 朱銓對此類活動的設置與進程毫無所謂,此種無聊的游戲也就宮里這幫無聊的女人才能琢磨得出來吧。說是比手巧,這與她們自己的手是否巧有啥關系,不都是宮女們雕得麼。朱銓無可無不可地看著陳皇后興奮地舉著菱藕盤龍湊到自己眼前。 “陛下,臣妾這條盤龍你可覺得精致?比那蔣妃的如何?” 蔣妃是蔣太后老家的侄孫女,年僅十四,因生的嫵媚,被蔣太后相中送入宮來。這段時間朱銓去蔣妃處去得勤,陳皇后便總是有意無意的將蔣妃拎出來各種攀比。 朱銓想休息,他壓根不記得蔣妃雕了什么,或許不是五爪龍便是十二章花樣吧,也有可能是鴛鴦。她們送自己的不都是繡這些東西嗎?無論衣服上,還是各色物件上,無處不見的山龍華蟲與鴛鴦戲水。 “甚好,朕覺得還是皇后的盤龍好看?!敝煦尯敛华q豫地給了皇后一個大大的贊賞后,又半瞇了眼。 他想起那個嬌俏靈動的女子,她是如此的不同尋常。那晚的乾清宮內,幾近赤裸的她身著桃粉色的肚兜,擺出最有氣勢的姿態,重壓之下的她爆發出了驚人的膽識與過人的智慧,深深擊中自己的心房。那一刻他決定不再追究齊家的過往,也不再追究她心中的過往。 或許明日朕可以去求一塊佛牌,朱銓閉上眼睛這樣想著。 ☆、天河夜話 乞巧節是屬于女人的節日, 當宮里宮外的女人們都在為乞巧集市,放河燈, 拜織女會,結彩樓,穿七孔針等應節活動忙得不亦樂乎時, 朝堂上卻硝煙四起,群情沸騰的鬧了足足半日。 新皇想要削藩,眾人尤記朱成翊便是一紙削藩令引來了目前龍椅上這位佛,可如今朱銓剛坐穩板凳便又想重蹈自己侄兒的覆轍了麼?一時間朝堂上反對之聲四起。 要稱雄多年的北方雄獅寧王爺乖乖放棄手中兵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朱銓要寧王爺同普通邊將一樣, 上交點兵權。這意味著寧王爺日后只配擁有最多五萬的私兵,用腳后跟想也知道此種荒誕的削藩令會帶來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朱銓壓根不怕自己這位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哥哥, 不交權便打唄! 戶部尚書為首的大多數人認為,新帝登基時間尚短,立足尚未穩, 北方蒙古人亦未徹底清除。再加上國家沉淀尚且不夠, 國庫不夠豐盈, 不足以支持一場全國性的戰爭。再加上寧王爺呆在自己的封地里哪兒都沒去,二話不說便派兵把人打了,于道義上落了下風, 國家大定未穩,百度伊始,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將自己塑造成邪惡之師的形象。 而以兵部尚書為首的主戰派則認為,藩王過驕必生患, 寧王爺獨攬軍政大權,不與中央王朝同心,獨成一體,儼然一個國中國?;实郾菹聼o法對自己的國土置喙,此種藩王趁他病就得要他命,一旦任由他成長壯大,后果不堪設想。綏靖即為后退,皇帝陛下尸山血海博得的大一統,還會怕他寧王?別墨跡,干他丫的! 聽的意見多了,朱銓坐在龍椅上也會有些躑躅,他同大部分武官一樣巴不得當下就披掛上陣,但坐在龍椅上時依然會心生猶豫。 他不擔心什么名聲問題,國庫能否支撐一場戰役卻是一個不得不正視的大問題,西北的蒙古人未滅,一旦削藩,尚不知蒙古人會有何異動,如若蒙古人趁著削藩進攻中原搶奪地盤,同時應對兩場戰役怕是有些吃力了。 再者,寧王實力超群,自己做了皇帝不好同以前那樣天天出去打仗,以往跟隨自己奪下皇權的又貌似沒有可以單獨對抗寧王的,派誰做統帥亦是一大難題。 朝堂上眾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朱銓自己蠢蠢欲動卻也顧慮重重,爭論了半天的最后結果是,朱銓讓兵部尚書先想個法子,寫個折子,再予內閣討論。 聽了一上午爭吵的朱銓疲憊不堪地回到了寢宮,剛坐下不久,王傳喜來報,皇后娘娘身邊的宮女來了,讓皇帝陛下前去坤寧宮挑選今晚參加斗巧的妃嬪。畢竟萬一有皇帝特別看不順眼的妃嬪正巧做出來最精美的菱藕飾品,或摸中了比賽的菱藕,沒得膈應到了皇帝。故而,為保險起見,便讓朱銓自己去將不想看見的人事先勾掉。 朱銓一拍腦門,這才記起今日乃乞巧節,自己還得去玉禪寺“求佛牌”。 是日傍晚,朱銓顧不得享受皇后娘娘費心布置的旖旎宮宴,匆忙地挑選了一塊不確定是不是皇后娘娘雕刻的盤龍作為今晚的彩頭,再隨意放在了黑漆漆的保和殿內。他飽含歉意地對陳皇后表示,自己白日里太忙,趁現在得趕緊去休息一會,晚間才能有精力陪獲勝嬪妃過節。 陳皇后滿面春色地拍拍皇帝的胸,讓他快去歇歇。今日的陳皇后非常善解人意,因為朱銓點了她的盤龍作彩頭,在如此重要的場合,朱銓如此給自己面子,讓一干妃嬪們嫉妒的快要酸水沖天,接下來的摸彩頭環節的競爭勢必更加激烈!這讓久不見甘霖的陳皇后虛榮心與自豪感愈發爆棚,連帶對朱銓的愛意也進了一層,自然是好說話得緊。 朱銓好容易脫得身,便只帶了王傳喜與幾名大內侍衛匆匆出了宮,往城郊的玉禪寺奔去。 …… 今晚的夜色格外迷人,玉禪寺外山石掩映,綠樹成蔭,溪水潺潺,流至山腰便形成的一方碧潭。夜空繁星點點,倒影在碧潭中,便似王母的一斛珍珠,璀璨又溫柔。耳畔相思鳥聲聲,喚得思念心上人的人兒心尖都要發顫…… 梁禛摘下一朵嬌艷欲滴的鮮紅月季插在了齊韻頭頂的尼姑帽檐上,齊韻低著頭,滿臉的不自在。梁禛就要娶那駱菀青了,自己則出家成了比丘尼,可如今梁禛依舊來此地與自己幽會,莫不是以后還能再有機會喚那主母駱菀青為夫人? 齊韻一個哆嗦,呸呸呸,忙不迭地把這個想法扔到二萬五千里之外。她抬起頭,望向梁禛,“禛郎,韻兒對不住你,以前說過要報答你的大恩,眼下看來怕是再沒機會了?!?/br> 梁禛淡然,“機會是人奪的,以后的事,可說不準?!?/br> 可那駱菀青狠辣,將自己視為眼中釘,怕是不會給她進門的機會了。顛沛了這么多年,折騰丟了滿頭青絲后,她有些累了,甚至開始厭惡爾虞我詐,齊韻向往的是寧靜的生活。 “禛郎,駱家是何狀況,你不是不知,我乃受皇命出家,禛郎,咱倆還是別見面了的好?!?/br> “哦?這么快便丟掉自己報恩的誓言了,我分明記得你對某些誓言堅持的挺徹底。為何到我這里便會打了折扣?是禛太好說話讓你覺得對我可隨意應付,還是你壓根就一直沒在意過我……”梁禛冷冷地看著她,眼中怒意漸起。 齊韻著急,三兩步沖至他身邊,“禛郎,我為何出家,你不是不知道!皇帝他……他……” 齊韻默了默,“為你梁家好,禛郎別來了……” 梁禛一聲輕笑,“朱老四女的人多的很,改日我給他尋個絕色,日子久了,他自會把你忘記。待到那時,禛再見機行事。韻兒莫急,你安心等著我便是?!?/br> 齊韻側身倚坐上潭邊一塊巨石,心事重重,“日后的事,日后再談。只說現在,禛郎,要知道韻兒正在出家,你怎能還如此時常偷摸著來此處,褻瀆神明?韻兒整日里來后山與你廝混,可不就成那牢里關的花姑子一般了!再者,你就快要成親了,你至少也得有所避諱吧……” 梁禛仰頭大笑,“成親還早著呢,如今北方日益吃緊,指不定哪日我便被皇帝陛下派出去戰他個三年五年的,韻兒放心吧,我便也陪著你孤獨終老?!?/br> 梁禛望著齊韻白生生的頭臉,繼續說道,“我的韻兒六根不凈,哪能做得姑子,也就那朱老四自個兒騙騙自個兒。韻兒莫憂,你是被逼的,菩薩要怪也只會怪我,罰我下輩子沒出息,做個小廝,做牛做馬任你蹂躪!” 齊韻噗嗤一聲輕笑出聲,“呸!你這混人瞎說啥呢?我是個姑娘哪能蹂躪小廝……” “哦?”梁禛雙眼發光,“那韻兒想讓禛做個什么?要不你做公主——禛做你面首……” “??!臭潑皮越說越離譜了!看我打不死你……”齊韻羞得滿面通紅,直起身來揮動粉拳拼命捶打著梁禛的胸膛。 山林中,佇立著一小隊人馬,一個個都縮著腦袋,噤若寒蟬。朱銓面色鐵青,他怔怔地看著潭邊兀自嬉鬧的一男一女,暗夜中,那青灰色的素衣與墨藍色的錦袍卻猶如自帶熾烈的強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良久,朱銓一個抬手,王傳喜畢恭畢敬地迎了上來,低垂著頭,靜候吩咐。 “喚梁禛過來見我?!?/br> 王傳喜待要領命退下,朱銓卻又止住了他,“且慢!” 他思慮片刻,撩袍轉身就走,“回宮,傳話去安遠侯府,召梁禛進宮?!敝煦尣幌胱岧R韻知曉自己看見了什么,這女人心眼多,讓她知曉自己的底牌不妥。 …… 汀煙覺得自己快要跑斷氣了,這夜半三更的也不知發生了什么事,皇帝急召梁禛進宮。安遠侯梁勝找不到兒子,抓來汀煙問話,汀煙支支吾吾地說二少爺去查案了,具體去了哪兒,汀煙也不敢說,只能說不知道。梁勝大怒,派出護院四處尋,汀煙好容易瞅了個機會溜出府來,自馬房偷了一匹馬,賣命地往玉禪寺趕。 去往玉禪寺的半道上遇見了梁禛正悠哉悠哉地往回走,汀煙喜不自勝,催馬向前便將皇帝的急召告訴了梁禛。 梁禛愕然,可是有什么緊急軍務?仔細回想了一下白日的情形,正常得緊呢!梁禛壓下心中疑惑,催馬便往宮門趕。 甫一進后花園,炫目的花燈與斑斕的彩帛晃花了梁禛的眼,今日是乞巧節,后宮也在慶祝呢。這朱老四不與自己的嬪妃們過節,卻揪著我不放又是為何?梁禛滿頭霧水地跟著宮人來到了肅然冷清的乾清宮。 “梁大人去哪兒了?”梁禛剛跪倒在地不及說話便聽見上首傳來朱銓冰冷的問話。 梁禛愕然,今日是乞巧節,這帝王不僅管臣工公干,連臣子陪女人過節也要管麼?他定了定神,面不改色道,“臣陪臣的丫頭放河燈去了……” “是麼?” “陛下,今日是乞巧節,臣的丫頭晚膳后便扯著臣出去了……” 上首一陣靜默,須臾朱銓無波的聲音再度傳來,“你與齊家姑娘從何開始的?” 梁禛的心咚咚猛跳數下,朱銓派人跟蹤我?他跪在黑漆漆的青石地上,渾身冰涼。 帝王已然發現自己與齊韻的私情,至于是被人跟蹤抑或被人告密已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不能再睜著眼睛說瞎話。梁禛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他不確定朱銓到底知道了多少,他細細斟酌著自己應該說到什么程度。 憋了一晚上的帝王終于忍不住了,他暴喝一聲,“你個鳥人抬起你的狗頭看著朕!” 梁禛一個哆嗦,終于抬頭看向上首的朱銓,燈影下的朱銓怒目圓瞪,虬髯如戟。事已至此,躲也無用,梁禛索性跽跪于地,挺直腰背。 他直直看進朱銓充血的眼睛,“三年前……三年前臣追捕大公子時開始?!彼胭€一把,齊韻不是他的嬪妃亦不是他的姬妾,自己目前還有用,帝王犯不著為了一個還沒到手的女人折殺一員大將。 梁禛向來判斷頗準,可這次卻失了點準頭,但見沉默的帝王猛然抽出側墻上懸掛的嵌寶玉柄劍,直剌剌刺向梁禛的左胸…… 絲絲刺痛傳來,有血絲透出墨藍色的錦袍,氤氳成一團緩緩外擴的黑云——劍停在溫熱的皮rou淺層止了步。 后退無路的梁禛反倒沒了懼怕,他垂著眼,低著頭,“齊家姑娘非罪人,她未嫁,臣未娶。見之難忘,思之欲狂,郎情妾意,皆自肺腑……陛下,臣有罪,不該貪念過高。然,臣不愧,臣從未舍本逐末,因私廢公。臣坦蕩磊落,不敢有負陛下圣恩!” 朱銓心中煎熬,他萬沒想到梁禛竟然于三年前公干時便與齊韻有染。有那么一瞬,他的確懷疑朱成翊牽連齊家案件,梁禛是否因齊韻欺君罔上,但很快便釋然。朱成翊搶了梁禛的女人,梁禛只怕欲將朱成翊大卸八塊方能發泄其怒意,說梁禛因齊韻包庇朱成翊,誰都不會信。 可嘆朱銓從未深得“求愛”之真諦,僅“求”一字便能將一高冷俊杰改造為無腦禽獸,除了梁禛自己,誰也無法參透梁禛這一“求”字飽含了多少辛酸血淚史。 “……是她設計迷惑于你,還是你自個……見色忘義?” 額角有汗珠滴下,流進梁禛的眼睛,他重重的眨了眨眼皮,朱銓這是在逼自己呢—— 若說是齊韻勾引了自己,自己倒是能推脫個干凈,但她齊家則難逃勾結廢帝的重罪。如若說是自己色迷心竅霸占了齊韻,梁家怕是難逃罪責了…… 電光火石間,梁禛想了許多,他直了直腰背,“齊姑娘為廢帝所劫持,不得自由,是禛霸占了她……” 梁禛在賭,賭這暴怒的帝王定會收回他的劍。若是為公,朱銓毫無殺死自己的理由,自己立下的汗馬之功可不是靠背叛帝王獲得的。若是為私,齊韻出家了,為了出家人爭風吃醋殺死情敵的帝王至今還未出現過。 梁禛這一回,倒是賭對了。 朱銓愛才,也惜才,他舍不得梁禛,如若只為一時之怒殺了這名猛將,自己倒真是多了許多不便。更何況——齊韻非自己后宮妃嬪,如今更是一名比丘尼,若為一個小尼姑殺了當朝一品武官,傳出去,自己這張老臉怕也是沒地方放了。 朱銓狠狠地咬著腮幫子,好漢打落牙齒和血吞,這個跟斗,我朱銓認了!他極力壓制自己再將劍柄推進一尺的強烈欲望,猛然抽回寶劍,將劍猛摜擲地上。咣當一聲巨響,屋角一個一人高的定窯青花大梅瓶變成了一灘碎末。 朱銓猛然轉身,背對梁禛,“梁禛,你自己說說朕該如何罰你……” ☆、鎮遠大將軍 梁禛滿身都是冷沁沁的汗, 直到重新騎上馬,才發現自己的腿竟軟綿綿的像棉花, 若不是有胯下的馬,自己怕是走不回去了。他摸摸自己完好無損的脖子,咂巴咂巴嘴, 還好它還在,今日一劫總算順利躲過了。 梁禛默然策馬緩步往家走,自己又要出征了,這次自己怕是不大容易囫圇地回得來了。 朱銓要梁禛自己決定處罰的方式, 朱銓想要什么, 朝堂上的人都一清二楚。除了蒙古韃子便是那寧王爺了。于是梁禛便只能自此二項中擇一個了,梁禛揣摩了一下自己這件事在朱銓心中的權重, 決定還是老老實實選那個最難的吧。故而,朱銓的削藩令可以放心大膽地發出去了,一旦寧王不從, 三個月后, 待戶部后勤與兵部專征準備完畢, 梁禛將親率五十萬大軍奔赴喜峰口,削那寧王爺。 至于自己與駱菀青的親事嘛……戴罪之人談何娶妻!更何況最遲三個月就得出兵,梁禛還得事先做好戰備工作, 親事就先靠邊吧。 削寧王與塞個女人給梁禛好霸占住他免得他與朱銓搶齊韻相比,很顯然還是寧王權重大一些,就這樣,駱菀青心念念的親事便被朱銓自己給無限期地推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