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一旁的陳克禮見了,只當馬屁拍到了點子上,悄悄湊到梁禛身邊,神秘兮兮地朝梁禛眨眨眼睛,“梁大人……悠著點,節目才開始呢……下官還請來了大人您最想見的人,來給大人祝賀,現在可是時候?” 最想見的人?梁禛訝異的轉過頭看向陳克禮,看見陳克禮滿臉的肥rou油光水滑,眼中滿是“作為男人,你懂的!”這樣的眼神。 梁禛眸光沉沉,如有隱隱的暗流自湖底擾動。他死死盯著陳克禮看了半晌,也不說話,看得陳克禮圓臉都笑僵了,就快要繃不住。 梁禛嘴一咧,眼中滿是調笑,“居然能見到本官最想見的人,陳大人有心!帶上來吧!”說罷重重的靠向身后的緞面靠枕,好整以暇地看著陳克禮。 陳克禮禁不住揉揉眼睛,適才的陰霾似乎只是自己眼花,他揉揉自己酸軟的面頰,沖身后的管家一個眼神,老管家便抖著胡子忙不迭地退下去了。 梁禛心中那熟悉的窒悶與生疼再度升起,他覺得有點悶,忍不住扯了扯裹得密實的領口。今晚喝了如此多的酒,卻越來越氣悶,究竟要如何才能得以開解! 梁禛不禁略帶煩躁的扣了扣手邊的酒盞,耳旁突然傳來清冽的琵琶聲,切切嘈嘈,如風擺柳,如美移步。他不禁抬頭,循聲望去。 一眾花枝招展的舞姬手握絹扇魚貫而入,分作兩列款款向他而來。待至近前,琵琶聲頓止,長笛聲起,卻是一曲長相思。 兩列美姬逐次向兩側散開,隊列末尾走出一人,云鬢峨峨,修眉聯娟,一方桃紅金絲紗巾遮面,只露出一汪盈盈秋水,轉盼多情。她玉臂輕舒,纖腰款擺,竟是用紅綢對著梁禛跳起了這支長相思。 滿堂賓客皆艷羨不已,舞娘以紗遮面,明顯不想被旁人見得容顏,顯見得不是專事歌舞伎的舞姬,定然是哪家閨秀。 看她眉目如畫,身形如此婀娜多姿,定然是個美人。不光如此,美人性情亦大膽主動,眾目睽睽之下便向心儀的男子求愛。一干人等看得嘖嘖聲嘆,梁禛果然好福氣! 梁禛怔怔地看向堂下娥娜翩躚的女子,那雙轉盼多情的妙目波光瀲滟,勾魂攝魄,毫無保留的向他訴說著炙熱濃烈的愛意。 “原來只是駱菀青……”這個念頭剛自心中升起,排山倒海的哀傷便重重的拍向他的心房??粗绱耸煜さ膵绍浬碥|和一舉一動,卻不是自己最想念的那個人。梁禛失望透頂,心傷難耐,只覺自己就快要落下淚來。 陳克禮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是誰,猜不對才是正常的。自己居然還能有一瞬的奢念,指望能在這里看見齊韻,自己才是那個傻子吧。 駱菀青算是對自己公開的,表達過愛意的唯一一名大家閨秀了,陳克禮將駱菀青當作自己的心上人,實在合理不過。只是韻兒…… 梁禛按下心中的隱痛,憤憤然想,她便只能永遠躲于暗處了,見不得人,連名字都不能示人。如今事了,自己就該離開開封了,從此山高水長,離她越發遙遠了,日后便再也見不到她了麼…… 梁禛身形不穩,喉中倏然一口腥甜涌出,他猛然閉眼狠狠將那腥甜咽了回去。端起一杯酒,仰頭灌下,他勉力穩住心神看向堂下那快要用目光將自己熔化的駱菀青。好容易熬到一曲跳完,梁禛直起身,盡管已然淚眼模糊,他依然微笑著,對著駱菀青伸出手,“青兒……隨我來……” 駱菀青嬌羞不已,這是梁禛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態下準確喚對了自己的名字,并且當著如此多人的面要來牽自己的手。她胸口小鹿亂撞,一手提裙,一手微探,她幾步邁上臺階來到梁禛身邊,一只柔荑微顫著急切地放進了梁禛的大手。他的手溫暖又略微粗糙,被他握著,自己的心尖都在發顫。 駱菀青飛紅了雙頰,她深深地低頭,身旁的男子氣息撲面而來,手上是他的暖,駱菀青只覺自己幸福得快要昏厥。 心上的男子溫柔多情,輕輕拉著自己的手向院后走去。聞著他身上淡淡的蘇合香,駱菀青只覺腳步虛浮,踉踉蹌蹌便只顧跟著挪腳,卻不想胸口撞上梁禛的胳膊。 駱菀青甚至清晰的感受到了他手臂上肌rou的虬結與力量,腳上的虛浮瞬間漲至腰間,昏僵僵整個人都快要懸半空中了。 正被嬌羞與幸福煎熬與淬煉的駱菀青還沒來得及多回味一會,便聽見身前傳來一聲壓抑的呼痛,緊接著漿汁噴濺的聲音。駱菀青綺念頓消,她駭然抬頭,便見梁禛面色蒼白,他痛苦地彎下腰,左手捂緊胸口,唇部帶血,一個踉蹌竟栽倒在地…… 梁禛再一次病倒了,沒有倒在刀光劍影中,也沒有倒在不眠不休地謀斷策劃時,而是倒在錦衣衛皆大歡喜準備帶著勝利班師回朝的前一晚。 陳克禮請來了開封城最好的大夫替梁禛看診,大夫開出了藥方,依然是疏肝解郁,理氣通淤的方子。老大夫老臉緊皺,痛心疾首,“大人肝郁甚重,如若只用藥物治療,他自己不作精神調節的配合是治不好的。此病乃心病,以精神治療為主,如若大人心情好了,不必用藥,肝郁亦會痊愈?!?/br> 馮鈺惻然,他偷偷瞄了瞄緊靠床邊的駱菀青,心想,還以為大人早放下了,結果竟還深陷齊韻的泥淖不能自拔,看來駱菀青的作用也甚是有限啊…… 駱菀青只呆呆看著昏迷不醒的梁禛,心如刀絞:可恨的妖女,將梁禛纏得三魂七魄都沒了自主。待自己得了梁禛,看我如何收拾她一家! 第二日晚間,梁禛終于醒來,當他看見獨坐床頭,一臉深情的望著自己的駱菀青時,明顯有一瞬的忪怔。 “駱姑娘為何在開封?”梁禛不露聲色地避開駱菀青伸過來攙扶自己的手,自己坐起身來,靠上靠枕,微微喘了兩口氣,語氣中無波亦無浪。 駱菀青螓首低垂,臉頰飛紅,“大人……菀青聽聞您凱旋,便急急舍了家父趕來陳大人府上見您,你驟然吐血嚇人就罷了,如今可還在怨我不該來?” 梁禛默然,低頭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駱菀青也是為自己好才來的,自己不該將自己的抑郁撒向她身上。片刻復又抬起頭,臉上也掛上了溫和的笑,“在下哪敢埋冤卿卿,高興還來不及呢。只是卿卿突然為我起舞,禛便好奇,故而有此一問?!?/br> 駱菀青見他心情貌似好轉不少,也露出嬌媚的一笑,含嗔帶笑的瞪他一眼,“奴家隨家父都快到彰德府了,陳大人為博你一笑,遣了人來尋我,我也甚是思念大人,便隨他來了……” 梁禛頷首,他思慮片刻,抬眼深深看進駱菀青的眼睛,“禛何德何能能得青兒如此癡情相待……” 駱菀青臉紅更甚,愈發嬌羞地瞪了他一眼,扭轉身子,只紅著臉揪手中的羅帕。 “禛有心里話想在此時便說與姑娘,姑娘聽后如何處置,禛皆無二話?!绷憾G面沉無波,只定定地看著駱菀青的后腦勺說著話。 “禛不會娶妻,此番回京便是要退親……” 駱菀青聽得此言,心中一蕩,待要開口,梁禛那清朗的聲音再度傳來,“日后禛也不娶妻?!?/br> 駱菀青駭然,轉身就要說話,被梁禛一個抬手止住了話頭,“青兒如若不介意,禛愿納你為妾?!?/br> 駱菀青呆愣,這是梁禛予自己的承諾麼…… 她怔怔地看著梁禛,滿臉的不可思議。自己好歹也是二品大員之嫡女,怎能與人做妾!更何況梁禛一區區三品武官,既非皇親亦非貴族。究竟是誰給他如此膨脹的自信,竟能說出如此荒謬的話! 駱菀青想說點什么,卻不知如何開口,莫不是自己太過主動,導致他看輕了自己?駱菀青憋得滿臉通紅,半晌終于張口,“妻位可是給她留的?” 梁禛眸色暗沉如深潭,見駱菀青如此氣急之后居然問出這樣一句話,不禁一滯,“若你非要如此理解,也可以這樣說……” 駱菀青終于忍耐不住,猛然起身,轉身往屋外沖去,熱淚滾滾奪眶而出。該死的梁禛,當他梁家多了不起麼,竟能對自己行如此侮辱。自己受辱不要緊,只他說出如此輕薄言語,也將自己那堂堂當朝二品大員的父親也踩在了腳下!是可忍孰不可忍! 梁禛端坐榻上,看駱菀青被自己氣得哭著跑了,臉上也無半分表情。自己身心都極度疲憊,若不是她熱情如火,自己連納妾也是不想的。 時至昨晚駱菀青對自己跳起長相思時,自己才知道,贗品總是贗品,他實在無力再去愛上另一個女人,齊韻占據了他全部身心,任何風吹草動都會擊得他潰不成軍。 既然齊韻讓自己無力再愛,那么就讓自己一個人安靜地呆著吧,時間總是具有畫骨成沙的力量,天長日久,總有一日自己會將她忘記的……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明日第二章正式開啟!男女主兩條線同時進行,直至兩線并為一線——重逢! 會有新的人物出現~希望看文的小天使依然喜歡! 橘柑自己寫文的時候也有喜歡上第二部分的配角,而且非常喜歡,以至于超級想就這第二部分的配角寫一篇文!希望看文的親也能與我一樣愛上這一部分~~ ☆、初遇安緹 且說齊韻于七盤關予梁禛最后一暴擊后, 一路走來果真安穩了,眼看已經進入此次逃難之路的目的地云南。 這一日, 途經滇蜀交界的的第一個重鎮——武定府,因連續數十日的車馬勞頓,大家都乏力得緊。在朱成翊的提議下, 白音決定便在武定府休整數日,再繼續前行。 一行人住進了武定府最大的云來客棧,包下一整個小院,白音做好布防后, 朱成翊便放心的倒頭睡去, 齊韻坐在床塌旁替朱成翊整理晚間便要洗浴用的衣物。 因逃難,朱成翊身邊沒了伺候的人, 白音及其屬下皆是只會舞刀弄槍的糙漢子,何曾照顧過人。自齊韻于七盤關離開梁禛,便一直盡心盡力貼身照顧朱成翊的生活起居。 床角擺著一大摞被朱成翊穿破的外裳、里衣。有些已然扯破一大塊, 稱得上是衣不蔽體了, 還依然在穿。好容易找齊了晚間沐浴后能穿的干凈衣衫, 看著滿床的殘破衣衫,還有床腳地上壘起快到自己腰間的需要清洗的臟衣物,齊韻只覺額角突突直跳。 齊韻是高門貴女, 不會做此種勞動人民的活計。雖然世異時移,現在早已不是當嬌小姐拿喬的時候,自己不會也必須硬上。但齊韻并不想此時便將自己變成個洗衣仆婦,早早將一雙柔荑變得粗糲肥厚。還未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為何要將自己逼得如此可憐。 她還要回京找梁禛呢,雖不確定梁禛是否只為自己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但女人的容貌總是女人身上最為重要的資本之一,甚至可以影響一個女人的心態與性情。齊韻亦不能免俗,她甚至在想,如若早早便被風霜磨礪光了顏色,自己還怎么有臉再回京城兌現自己的諾言? 齊韻拿出自己的包袱,里面除了一個裝滿赤金,珠玉的妝匣子,還有一大卷銀票。她自妝匣子內取出幾個金錁子,并一張銀票,心中微澀—— 這些東西都是梁禛的,自己先后留在梁禛身邊三次,除第一次是以罪犯身份被“看管”起來的,后兩次皆是梁禛的侍妾。每一次“出逃”,自己都會將梁禛給自己的“零花錢”與一些價值不菲的飾品帶走,用來“幫補”朱成翊。 齊韻抹抹眼角,收拾好心情,替朱成翊掖了掖被角,起身走出了房門,來到院內,正遇上白音換防。 白音見齊韻一副要出門的打扮,想起以前于開封城齊韻為擺脫朱成翊千方百計要出門的模樣。心下微滯,想要出言相詢,又想起七盤關齊韻破釜沉舟救出自己及朱成翊的義無返顧,頓覺汗顏。遂拱手一揖,“齊姑娘若要出門,在下便派吳懷斌相陪可好?” 齊韻點頭,“有勞白音統領?!?/br> 吳懷斌是個活潑開朗的年青人,聽說要自己陪齊韻上街,許久沒有過如此輕松愜意的時候了,自然興高采烈的應承下來。 待吳懷斌套了馬車在客棧門口等齊韻上車時,齊韻看見吳懷斌的一身行頭,忍不住笑出聲來。吳懷斌一身青袍,可衣衫上的紐結卻是缺了好幾個,為避免外裳脫落,這位年青人便用了幾根作暗器的鋼針將衣襟別住…… “懷斌沒別的袍衫了麼?”齊韻漲紅了小臉,憋著笑看向駕車的吳懷斌。 “姑娘莫笑,小的的確就幾件袍衫換著穿,這一路都在奔波,哪有機會添置衣物。再說也沒能好好休整過,這鋼針別衣襟甚是方便,如遇險,身上的暗器管夠,還不占地方!穿脫都方便,一把暗器甩出去,便脫光光了……好多弟兄們都這樣做呢!” 吳懷斌歡天喜地地駕著馬車,不時轉頭對上亓韻看幾眼??粗硷w色舞地對自己講著如何用暗器代替紐結,齊韻心中酸澀無比。 他們曾是風光無限的羽林衛,許多都是世家子弟,即便不是出身高門,亦是有過赫赫戰功的年輕將士。如今他們選擇了拋棄榮華,隨朱成翊亡命天涯,只為固守心中那片忠誠…… “懷斌,咱且先去綢緞鋪,奴家想尋幾個繡娘,替翊哥兒和諸位將士們縫補衣衫?!饼R韻笑咪咪的看著吳懷斌,她甚是喜愛這名年輕人,似乎世上便沒有能讓他喪氣的事,哪怕是逃亡,亦是一件有趣的事。 須臾二人在一家街背的綢緞成衣鋪停下了,店門不大,店招亦不顯眼,喚做“笑綺羅”。 齊韻立在店門口,盯著這略顯寒酸的匾額,默念了店名好幾遍。第一次聽說如此特別的店名,但凡生意人,誰不將自己的東西夸成一朵花。而這家綢緞鋪卻偏起了如此特立獨行的名字,“道性欺冰雪,禪心笑綺羅”,行走于市井,混跡于錢眼的商賈小民竟能以如此嬉笑調侃的語氣介紹自己鋪子的營業范圍,當真有趣得緊。 懷揣著滿腹的好奇,齊韻邁步走進了店門。此處不當街,不如當街鋪面人流量大,齊韻想當然的認為,此鋪子的掌柜應該會比繁華路段的店鋪掌柜好說話,價錢也一定會便宜些??僧旪R韻一入店門,被一名穿戴整齊的小二延請入內時,她便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鋪子裝潢普普通通,卻并無普通升斗小民經常光顧的店鋪所特有的鄙陋雜亂與污濁晦暗。店內開間極大,寬敞明亮。店內貨品及各類物事皆井然有序,桌椅一塵不染。貨柜上的貨亦是非鐘鳴鼎食之家不能用,錦綾綢緞應有盡有,齊韻甚至看見了御用貢品——金陵云錦。 齊韻捏捏荷包內那幾個金錁子和自梁禛處帶出來的一百兩銀票,第一次生出人窮志短的心虛。想轉身離開,小二遞上一盞溫熱的茅山云霧,低頭恭謹又體貼的說,“姑娘隨便看看罷,不買也沒關系。如若需要棉與麻,小店庫房內亦有大量花色,可喚小的取來……” 齊韻對這家店鋪的主人越發好奇了,看這貨品成色,應是針對公侯富豪人家的大店??蛇@里的小二不僅沒有見人下菜碟,反而對進店的每一個客人都恭謹有加。還很體貼的告訴客人如果要平民的棉麻,他們亦能提供,讓客人不用尷尬拘謹。 “謝小哥,奴家想問你家店里可否提供繡娘與我回客棧,奴家需要縫補衣衫的繡娘?!饼R韻笑咪咪的望著小二。 小二甚是機敏,立馬一個作揖,“回姑娘,本店的潘家繡娘剛好在后院,小的替你將她喚來,你可自己與她相商……” 齊韻抬手止住了小二,“奴家要得多,至少得十名……” 小二愣住了,莫不是大戶人家抓急工?這姑娘倒是衣著華麗,可那身后的護衛……確實磕磣的緊了…… 大戶人家也不能如此怠慢下人罷,小二一頭霧水的恭謹回道,“姑娘要的太多,小的做不了主。怕誤了當家的事兒,姑娘請稍候,小的得尋當家的說說?!?/br> 齊韻頷首,由小二去往后院尋掌柜,自己則踱步至柜臺,仔細端詳起那云錦來。布架上一溜的云錦,蜀錦、壯錦占了大多數,但最顯眼的還是置于正中央的金陵云錦。 金陵云錦織造精細,錦紋絢麗,其考究程度遠超其他錦緞,一直以來都是皇家御用貢品。她定定的看著當中的一匹織金孔雀羽妝花錦,此種挖花盤織出的錦緞,花紋配色繁復,多層次的“色暈”讓花紋更顯生動逼真,整個緞布金彩交輝,雍容典雅。這妝花錦緞可是專供“上用”的御用品…… “姑娘可是相中了此妝花緞?姑娘好眼力,這可是金陵的妝花緞,每年進貢給宮里的……”耳畔傳來清脆如銀鈴般,年輕女子的聲音。 齊韻轉頭,但見一二八嬌娥款款自木梯走下。生的蛾眉皓齒,御赤金嵌寶大耳環。她綰發于頂,插一支金絲點翠金鳳珠花,鳳嘴一根長長的五色纓穗輕搖款擺。身著擺夷人常穿的窄袖緊身短上衣,潔白細絹,圓領狹袖,領口及袖口皆飾以一圈指甲蓋大小的精光內斂的鐺珠。短衣長度堪堪及腰,更顯腰如束素。下著及地絲質筒裙,五色斑斕,腰間一根纏枝花果紋金腰帶,行動間更顯娥娜翩躚,聘婷秀雅。 齊韻看著眼前的擺夷少女,驚訝于這位掌柜的年輕,“姑娘可是這家鋪子的掌柜?” “算是罷……”少女詭譎的一笑,“聽說姑娘想尋十名繡娘去你處做活計?” 齊韻正色,沖她福了福,“正是,因有一批活需要趕時間,奴家只借用兩日,請掌柜開個價?!?/br> 擺夷少女信步來到柜臺前,與齊韻一道立定于那匹妝花緞前。她側過頭,毫不避諱地盯著齊韻身上的香云紗衣和梁禛自京城定制的十幅月華裙,面帶微笑,雙目盈盈。 “姑娘衣飾皆非凡品,可你竟無丫鬟仆婦隨侍,所攜隨從亦是可疑得緊……姑娘莫怪小女子多嘴,咱開門做生意,講究和氣生財,但來路不明之財,小女子自是不敢去賺?!?/br> 眼看齊韻漸露訝異之色,擺夷少女湊近齊韻盯住她的雙眼,壓低嗓門道,“姑娘出身高門,非富即貴,如今跟隨如此行跡可疑之人……莫不是被歹人劫持強迫?” 齊韻扶額,這少女的思維如此清奇、跳脫,讓她的腦子都有了一瞬的斷片。莫不是這小掌柜打算來一出女英雄救美…… 齊韻吞了口唾沫,清了清嗓子,含笑對擺夷少女道,“姑娘多慮了,奴家兄弟遷來云南,途經此處。因路途遙遠,一路上又遇到劫匪無數,一行人皆人困馬乏,數十號人破舊污糟的衣衫早已堆積成山,故而今日特來尋繡娘替奴家兄弟及隨從縫補衣衫。奴家是于岳州才加入搬遷隊伍的,故奴家的衣飾尚能入得人眼……奴家并未受任何人之脅迫,多謝姑娘關懷?!毖粤T又對擺夷少女深深道了個萬福。 聽聞此言,擺夷少女的神色明顯放松許多,她掩唇撲哧一笑,“原是我想多了,jiejie莫笑,jiejie需要繡娘,小女子這里管夠!jiejie不是還需要仆婦洗衣麼?不若小女子一并送與你十名,替jiejie你洗兩日衣衫?!?/br> 齊韻大喜,連忙道謝,拿起腰間的荷包,便要支付銀錢,“姑娘良善,替奴家考慮的周到,奴家感激不盡,先給姑娘一百兩銀票作定金,余下……” 擺夷少女抬手止住了齊韻的話,“jiejie莫急,小女子不要jiejie的銀錢,只想向jiejie求一物事還望jiejie莫嫌小女子唐突……” 齊韻莞爾,“奴家身無長物,不知姑娘看上了什么?” “小女子想要jiejie身上這件畫裙……” 齊韻啞然,這件月華裙同自己逃離嚴府時留給駱菀青身上那件,是梁禛自京城同時訂回的,自己將淡色那套留給了駱菀青,身上的這件色彩稍濃重一些。齊韻有點舍不得,雖然自己的衣衫大部分皆是梁禛的銀錢買的,但經他手親自置辦的便只有這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