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奚嫻點點頭,輕輕道:“如果你喜歡,母親是不會阻止的?!?/br> 她的手緩緩觸碰到自己的腹部,卻聽無拘說:“對于男人而言,在不在宮墻之內,似乎和能不能見到外面的世界,并沒有干系?!?/br> “我生來就是父皇的兒子,繼承他的意志和江山,所以除此以外的東西,都不是孩兒所求?!?/br> 奚嫻笑起來:“嗯?!?/br> 她的兒子,果然是她的兒子,他們的孩子。 她的廣袖隨風而舞,女人的手臂圈住兒子尚且只能的臂膀,輕緩道:“那么,繼續往前?!?/br> 無拘沒有看母親的神情,點點頭道:“嗯!” 沒過多久,天上便開始下雨,奚嫻便有些興致寥寥的回了宮殿,無拘也被父皇叫去殿中議事。 不知為何,父皇對他的教育總是極端嚴苛,大多數繼承者或許十多歲才開始認識學習的東西,無拘現在就得慢慢開始掌握。 在父皇和臣子們議事的時候,年少的太子殿下都會在邊旁聽。 父皇不止是命他旁聽,更是希望他能發表自己的見解,并不拘是在任何人面前,而無拘本身很好的承接了父母的性格,無論想法如何,說出口的時候自信且有條理。 接受一切的反駁,下次再思慮時從不犯已犯過的錯誤,更懂得舉一反三。 就是這樣的性格,讓那些心腹大臣們很快便熟知了小太子的睿智聰穎。 而父皇總是嘆息他年少,卻并沒有停止對于孩子的鞭笞和期許。 無拘偶爾看著父皇的背影,總是張了張口卻不知說甚么。 父皇是他景仰依賴的所在,若說他想保護的是奚嫻,那么想要成為的,便是父皇這樣的男人。 奚嫻回到宮殿后,解開披風,慢慢仰倒在床榻上比起眼。 她合眸許久,直到天色漆黑,才睜開雙眼。 她拿出了夾在枕間的那塊匕首刃,放在纖細的指尖把玩,每一次銀光閃爍,都像是要把指腹割開。 奚嫻盤著腿思索了很久,才開始仔細考慮應當怎么辦。 她不懂陸宗珩想要做什么,但卻知曉自己想要做什么,那就夠了。 真是困擾啊。 奚嫻歪著頭,盤著雙腿,柔軟蓬松的長發散落著,心里的小貓喵喵叫個不停,在壁壘上貓撓似的留下爪影。 這個男人很有耐性,如果她甚么都不做,奚嫻確定他能與她耗上一輩子。 果然,先一步下手的還是她了。 她的雙指夾起那塊利刃,慢慢思索起來。 她把利刃帶來身邊,并不是指望自己能靠一塊利器就殺死那個強大的男人。 這當然是無比可笑的想法。 而她的匕首,除了割開皮rou之外,還能用來召集那些人。 這是她上輩子都沒有用過的方式。而這輩子可以首先試一試。 只她的記憶而言,奚氏一族的血緣來自前朝的皇族,但卻并不是末代皇帝的那一支。 在皇朝落魄之間,奚氏的王爺已經預料到了結局,帶著自己收藏的無數珍寶和書卷隱姓埋名,豢養了一匹死士,不惜離開封地為代價,也要保存自己的血脈和親族。 他的預料果然也并沒有出錯,前朝陳姓皇族遭受滅頂之災,陸氏皇族歷經了數代,終于迎來的輝煌的頂峰,而隱姓埋名的奚家人,卻只能做陸家的臣子,而且還是不受重用的臣子。 成為了原本家奴的落魄臣子,自然是恥辱到了極致。 從她的先祖豢養死士便能得知,其實奚家人從來都沒有放棄過得到那個位置的欲望,并且不遺余力的想要反撲。 那些民間死士分布九州,一代代流傳著對奚姓的刻骨忠誠,而如果沒有得到詔令,幾乎沒法將他們找到,并完全斬草除根。 故而奚嫻認為,陸宗珩再強大,也做不到這樣的程度。 她能確信,自己的匕首沒有被換掉。 而召集他們的“令牌”,便與這枚匕刃有關。 只是,上輩子她見到的那些人,這輩子近乎杳無音訊。 奚嫻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活著,亦或是死掉了,所以便不敢輕舉妄動。 ……而仿佛自從那天之后,賀太后也已銷聲匿跡了。 奚嫻再也沒有聽到過她的音訊,就連前往慈壽宮為她診斷的太醫,都幾乎絕跡。 誰也不知道太后到底遭受了甚么,聽聞近乎狀若瘋癲。奚嫻在指尖轉著匕首,忽然狡黠的笑起來。 如果不知道該怎么辦,是時候推一只替罪羊出來嘛。 …… 奚皇后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起來,她困倦的時候要比清醒的時候更多。好在皇帝的后宮十分清凈,除了女官們來匯報一些簡單易懂的事物,其余近乎不需要她費神。 于是奚嫻便在這段時間內養起了心神,每天和陸宗珩兩人相對博弈,不過她下棋從來沒贏過這個男人。 雖說總是教導無拘要自信,相信自己無所不能,才能真正成功。 可是面對陸宗珩的時候,她從一開始就害怕會輸掉。 所以即便是在搏命,也只是在預設自己很有可能會輸掉的情況下,如此一來,便幾乎沒有贏過。 自信,說來似乎虛無縹緲,大多數時候卻是決定成敗的關鍵。 陸宗珩總是輕描淡寫,評價她心不靜,又告訴她怎么樣下棋才好。 不能從一開始就叫人懂得她的意圖才是啊,這樣難道不愚蠢? 奚嫻忍住心中的怒氣,畢竟孕婦總是容易發怒的,但她不可以,如果發怒的話就著了他的道了。 接著三勝二負,她贏了,但是陸宗珩讓她的。 這令她陷入了更深的思維恐懼之中。 每次下棋她都在猜測,他這次到底準不準備讓她? 如果準備的話,是不是她都不用努力了。如果不準備的話,是不是用盡全力也沒有用呢? 奚嫻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在賦予她莫大的壓力,把她一步一步壓縮成很小很軟的一塊,直到已經快要觸底反彈,再輕描淡寫的賜予一點自信心,懷疑和苦悶卻如影隨形。 但她沒法躲避這些,只能硬著頭皮與他對弈,然后慘敗。 不服輸,贏了卻也恰似失敗。 終于有一天,身為孕婦的年輕女孩抑制不住怒火,把棋盤一把掀翻在他眼前,黑白棋子嘩啦啦墜落在地面上,響徹耳旁。 她抱著肩膀,挺直腰背道:“不下了。再也不和你下了,我有什么必要在意贏不贏?” 殺了你,我所有的事都贏了。絕對的暴力永遠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男人啜了一口茶,嗯一聲,睜開眼悠然微笑:“不下的話,朕就輸給你了?!?/br> 奚嫻聽到這樣的話,才慢慢睜大眼睛。 第90章 奚嫻聽不懂他的話,也并不怎么想要聽懂。 其實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很簡單。 假如奚嫻不閑著沒事天天和他對著干,他就拿她毫無辦法。 其實她也并沒有和男人對著干,大多數時候都是閑而懶散的模樣,爬在床榻上翻閱書籍,連一個余光都欠奉給他。 但是誰都明白,他們之間微妙而奇異的關系,即便親吻的再親密激烈,卻也改不了奚嫻早就不是重生時的那個“嫻嫻”,這樣的事實。 故而奚嫻也不過是冷淡一笑:“如果我非要呢,你能拿我怎么辦?” 男人微笑,捧著熱茶平和道:“后果自負?!?/br> 奚嫻歪頭道:“您是對自己說的?” 男人平和道:“你以為?” 奚嫻捧著肚子起身道:“嗯,可惜的是,不存在那樣的可能性呢?!?/br> 男人閑適的靠在椅背上,雙手優雅交疊著,柔緩道:“說說看?!?/br> 奚嫻覺得自己快要抑制不住心中的怒氣了。 這個人怎么這樣討厭,可以把那種事都說得無比自如,全然沒有分毫的緊迫感。 就像是某種大型的兇獸在慢條斯理的逗弄著小獵物,偶有興致的時候,甚至想要看看食物的想法是怎樣的,但本質上卻冷漠又懶散。 奚嫻一字一頓,笑得無比甜美,聲音柔軟道:“您真正喜歡的女人,從來都沒有存在過,所以我更沒有那樣的權利?!?/br> 男人的手指托著下頜,忽然含笑評價道:“你一直這么幼稚?!?/br> 奚嫻忍不住道:“你說什么?” 男人不緊不慢回應道:“說你不聰明,姑娘?!?/br> 奚嫻不為所動,笑得愈發柔和:“那您娶了這樣一個愚蠢的女人,更不怎么聰明啊?!?/br> 男人這么淡淡的看著她,卻令奚嫻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要被看穿了。 半晌,他才柔和道:“有些道理和你說了很多遍,可是你從來不為所動。所以再告訴你一萬遍,你都漲不了記性,你要朕如何與你解釋?” 見男人伸手,她下意識的一驚,便想要反身躲避,他卻不急不緩的準確摸了摸嬌妻的腦袋,溫和道:“但是沒關系,你從來都沒有長大過?!?/br> 奚嫻很討厭被這樣看待,她覺得自己從記事起,就已經足夠成熟到可以面對很多的事情。 只是到了男人面前,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像是一個愚鈍的晚輩,每天做的事情都可笑復可憐。 不過沒關系,等到他被殺掉之后,就不會覺得她很幼稚了。 等到他也產生了羔羊一般的恐懼情緒,那就不配與她并肩站在一起了。 奚嫻很快放松下來。 奚嫻這一胎懷得有些不穩當,當年懷著無拘的時候雖然身子也弱些,但卻沒有這一胎這般精神尤其不振的情況發現,甚至到了五個月的時候,又開始流血。 其實她本身而言,并不怎么在乎,流產便流產了,孩子不過是寄生在她體內的東西罷了,假如哪一天她想要這個孩子從身體里滾出去,那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