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
“絳州的貨物暫時不接,目前我們計劃只在蒲州、臨汾、隰城、定胡、太原這幾個地方設鋪子,離石的貨物信件也能帶,別的地方暫時送不了?!?/br> “到我了到我了?!?/br> “到蒲州的,五文錢?!?/br> “我聽聞發到太原定胡那邊,也是五文錢?!?/br> “都是五文錢,你寄不寄?” “寄?!?/br> “到河東道的信件都是五文錢,要是覺著吃虧,下回寄遠一點?!?/br> “哈哈!我家有個親戚,在云州那邊,你們什么時候能收云州的信件?” “云州,那是夠遠的,按我們老、咳咳,王當家的計劃,約莫一年以內吧?!?/br> “絳州這邊應是能快一些?” “那是自然?!?/br> 寄貨的那邊,一個顧客打包好自己的包裹,收件那人接過去檢查一番,又稱了重,然后報價道:“十七文錢?!?/br> “哎呦?!睂Ψ揭魂噐ou疼,但多少也是有些心理準備,來這之前,都是打聽過了價格的。 付了錢,只見對方用一根粗針引了一條麻線,穿過包裹的一角,然后又穿了一塊小木牌上去,系了兩個死結。 這木牌上有“長安臨汾”的字樣,還有一串數字,負責收件那人將木牌上的字抄寫在一張紙條上,又在紙條上寫下了具體發貨地址,一式三份,一份交給發貨人,一份留底,另一份放在一個木匣子里面,到時候隨貨走,等到了臨汾那邊,再按照這些紙條上的具體地址發貨。 “這便好了?!?/br> “好了?!?/br> “幾日能到?” “只要不是趕上下大雨,十日之內保證到達?!?/br> “太原呢?太原要多少日到達?” “那邊正常是二十日以內到達?!?/br> “怎的要這般久?” “運貨途中,有時候快一點有時候慢一點,總是有的,若是遇著大雨天氣,難免又要多耽擱一些時日?!?/br> 廳堂這邊的人專門負責接貨收錢,院子里,王當的幾名手下正在裝貨。 明日一早便要出發了,待到了蒲州,就會有一部分人脫離隊伍,留在蒲州送貨,然后就是尋找鋪面安頓下來,蒲州對他們來說還是一個相當陌生的地方,所以大家的心情都有些忐忑,但是只要這件事情能成,以后的好處是享不盡的。 往后他們只要守著各自的鋪面,收貨送貨,收一個貨能有提成,送一個貨也有提成,幫忙轉運也有提成。 從長安城去往定胡縣的這一條路,被他們分成幾段,每一段約莫也就兩三日的路程,打一個來回也就五六日的工夫,對于他們這些常年在外漂泊的人來說,五六日那根本都不算事兒。 第二日一早,王當等人運送第一批貨出城,這時候他們除了長安城這一家鋪子,在別處還沒有一個快遞點。 羅用趕著驢車出城去送他們,王當這幾日找羅用聊過好幾回,除了向羅用討主意,他也向羅用說了自己心里最擔心的。 對于王當來說,他最擔心的并不是他們的商號沒有辦法在已定的那幾座城池扎根,走南闖北這么多年,也算見識過一些大風大浪,也比從前更有解決問題的能力。 王當最擔心的,還是隊伍的管理問題,把他這些弟兄們打散了,分派到河東道各地,時間久了,又是利益當前,有些人難免就會生出異心。 對于這件事,羅用也給不出什么太好的建議,畢竟就算是在后世,公司團隊的管理依舊是每一個企業經營者頭疼的問題。 擔心歸擔心,王當并沒有退縮,他王老大從前想做的就只有兩件事,一個是讓妻兒老小吃飽穿暖,另一件事就是帶領他的這些弟兄們尋個好營生。 從前他覺得只要自己能出得了遠門,在外面販貨賣貨,來去自如,那就已經算是功德圓滿了。 現在這兩件事他都已經做到了,隨著他站的位置越高,去過的地方越遠,他心里所渴望和向往的,就再也不像過去那般。 前幾日聽聞了羅用提出的這個關于貨運物流的設想之后,王當越想,就越是覺得這才是他這輩子真正應該去做的事,就算前方困難重重,也改變不了他想要去做這一件事的決心。 七月底,聽聞定達快遞在蒲州已經有了鋪面。 隨后,又有一批信件被那邊鋪子里的人送到長安城,再由長安城這邊的人騎著燕兒飛送往各家各戶。 “長安城與蒲州可以通信了!” “定達快遞在蒲州有鋪面了!” “信件包裹來去自如!” “寄一封信件只要五文錢!” “速度頗快!” “從那蒲州過來,便只要三五日!” “你家可有信件要寄?” “可聽聞過定達快遞?” 長安城sao動了! 因為這有史以來的第一家快遞,也因為這家快遞給他們的觀念以及生活方式帶來的沖擊和改變。 第250章 沒人敢要的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長安城中不斷有消息傳出,說那王當等人又在哪里哪里有了新鋪面。 事實上,除了長安城以外,王當等人前期就打算在五個城市開設鋪面。 出了長安往東走,過潼關,往北就是河東道,入了河東道,很快便能到蒲州,再上去便是臨汾、隰城。隰城往北就是太原府,隰城往西就是離石、定胡。 離石距離定胡很近,目前不打算設鋪子,但離石地方不大,他們這些人又很熟悉,甚至還有不少弟兄以及他們的家屬居住在西坡村,所以就算不設鋪子,收貨發貨依舊不成問題。 定胡有個孟門關,隨著關內道那條水泥路越修越長,西北那邊許多商賈小販逐漸在孟門關聚集起來,他們不僅在孟門關賣貨,還有買貨需求。 從孟門關南下,便是早前圣人修建的那一條水泥路。定胡縣的孟門關,就在這兩條路的交界口,又承接著黃河水運,每年都會有不少商賈從黃河上游下來。 有著這樣的地理優勢,再加上唐初這時候相對寬松的經濟政策,定胡縣這個地方遲早有一天會發展成一個商賈云集的商業重地,這是完全可以預見的。 很多生活在孟門當地的人,也是直到最近才切實地意識到,自己正處于一場百年難得一遇的大發展熱潮之中,王當他們這些人,卻早已甩開膀子干了起來。 羅用現在每次出門,都可以聽到坊間百姓在那里議論定達快遞如何如何。 朝堂之上,也針對這一事件展開了一場爭辯,絕大多數人都認為在眼下這個時候,應該順應民意,不能逆勢而為。 有人說信件的流通方便細作通敵,但也有很多人認為,這一家快遞的出現,不僅方便了百姓,事實上也方便了朝廷的監管。 從前百姓托人帶信帶包裹,那些在各地行商走貨的商賈小販們松散又難以管理,現在他們只要把這家快遞給管理起來,就等于是管理了長安城與河東道之間的絕大多數信件流通。 而且像王當這樣的人物,在亂世絕對可以成為一股勢力的小頭目,一個運氣好,說不定還能弄個皇帝當當,在盛世之中,也要提防這樣的人作亂。 現在他要去搞快遞,幫人送信送包裹,那還不是天大的好事? 等他把自己的隊伍都打散了,分別安排到不同的城市去經營一間商鋪,大家各干各的,利益相關之下,一言不合說不定還能打起來,等到了三年五載以后,又有幾個人還能唯他王老大馬首是瞻? 另外,朝廷方面肯定也會往他那隊伍里面安插眼線。后面這些話倒是沒有拿到明面上來說,這種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八月初,長安縣令給定達快遞在長安城的鋪子下達了一份文書,要求他們對每一個包裹每一封信件都進行詳盡的登記留底,發件人收件人雙方都要簽字畫押。 這個消息傳開以后,不少商隊也都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先前他們大多也都曾為鄉鄰以及親友捎帶過信件包袱,哪曾想這背后竟然藏著這么大一個商機。 現如今已經被那些定胡人搶得了先機,長安百姓人人皆知定達快遞,他們這時候再出手,顯然是晚了些,但是誘惑力依舊還是很大,那些定胡人畢竟還只是占了河東道那邊的市場,全國上下這么大,這會兒并沒有其他人經營這項買賣,大片的市場等著他們去搶占。 那些定胡人之所以能夠在河東道幾個城市順利定下鋪面,一方面他們自己就是河東人,這些年在名聲以及人脈方面也都有所積累,另一方面,就是因為他們得到了羅三郎的支持。 別的商隊也是一樣的,想要占領哪一塊市場,最好就是有所依仗,若是要與人爭搶,那過程肯定也是很殘酷的。 長安城中喧囂熱鬧,暗流洶涌,羅家人近來倒是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無論是羅用還是侯藺喬俊林,都很少出門。 喬俊林純粹就是因為作業太多了,自從羅用開始大量布置練習題給太學那些學生以后,其他幾門功課的先生們一看不行啊,課余時間都被算術作業給占完了,他們教授的課程難道就不用溫習背誦了嘛。 于是他們也紛紛開始加大作業量,搞得太學這些學生,不是高三狗勝似高三狗,整天不是去學校讀書就是在家里做作業,交際應酬活動銳減。 至于侯藺,那是在躲人呢。 自從羅用在長安城中活躍起來以后,侯藺在職場上也是更吃香了,這是一早就有的事。 最近侯藺比較煩惱,因為他的一個上司想把自己的一個閨女許配給他,侯藺明里暗里都拒絕了好幾次,對方硬是當沒聽到沒聽懂,搞得侯藺現在也不怎么出門了,國子學那邊一下課他就往家里跑。 他那上司羅用也曾聽聞過,家里頭妻妾成群,后宅也不甚清靜,兒女生了一大堆,光是那些女兒加起來都夠組成一個足球隊的。 這樣的人家,就算純粹只是利益婚姻,也不算什么好的選擇,難怪侯藺要躲著了。 在眼下這個時代,混官場的年輕人以自己的婚姻為籌碼,也并不算什么稀罕事。 甚至還有人向皇帝提議,說羅用這塊棺材板兒確實是難得的良才,剛好他也未曾婚配,家中又無長輩,圣人不若賜婚與他,再像一個長輩一般去關照愛護她,想必與那羅用的品性,定然會為這李家江山鞠躬盡瘁,絕對不會生出二心。 皇帝初時乍一聽聞這個提議,心中便有些排斥,真要羅用鞠躬盡瘁,就算不是他的親生女兒,怎么著都得賜個關系近的,要不然賜了跟沒賜一樣,平白再叫那棺材板兒得個便宜。 公主郡主,那可都是金枝玉葉一般的女子,若是叫她們下嫁給羅用這個從七品上的小官,未免有些屈尊。 然后他又一想,以羅用這樣的人品才干,若是好好栽培提拔,再不濟也是一塊工部大員的材料,或者是安排去戶部,讓他想法子發展發展國家經濟也是很好的。 既如此,是不是干脆賜他一位公主好了,反正庶出的公主也有蠻多個,只是……這事要讓誰去提呢? 最后就是這個問題把皇帝老兒給難住了,就那塊棺材板兒那cao性,你說給他一個公主,他還真就未必想要,到時候若是被他給拒絕了,那他這個皇帝的臉面要往哪里擺? 算了算了,這天下太平國泰民安的,他也沒必要非得弄這么一個人在跟前給自己添不自在。 羅用這一邊,他最近還挺同情侯藺的,完全不知道這棺材板兒的名聲幫他擋了多少麻煩事。 就他這棺材板樣兒,再加上社會關注度又這么高,誰要是巴巴湊上來,然后再碰一臉硬板子……誰人丟得起這個臉。 不止是羅用,羅四娘明明在適婚年紀,卻根本沒個人上門來提。 不過四娘這事吧,除了受到她哥這塊棺材板兒的影響,她自己也是功不可沒,自打今年年初的元宵節,她收拾了那個鼻孔朝天的小娘子以后,羅家四娘的厲害名聲就傳揚開了。 在這個婚姻全憑父母做主的年代,哪個父母會那么想不開,給自己找個這么厲害的兒媳,還不是避之唯恐不及。 再加上四娘有時候手癢,又喜歡在自家院子里玩兩把刀子,這事再被傳揚出去,離石羅四娘的形象簡直就與女土匪無異了。 現在別說是那些體面人家,就算是家境一般的左鄰右舍,都沒人打四娘的主意,就她那一把刀子耍得,哪天小兩口子萬一吵起來,再動起手來……哎呦,不敢想不敢想。 “阿兄,那個黃博士家的小娘子,長得好看嘛?”這一天傍晚,羅用正在屋里整理學生作業,四娘雙手撐在桌案上,一臉八卦兮兮地問羅用道。 “聽聞是不怎么好看,小時候得過天花,一臉的坑坑洼洼?!绷_用把自己聽聞的消息告訴她。 “候教書可是嫌她丑?”四娘繼續打聽。 “應該也有這個原因?!绷_用手里動作不停,頓了頓又補充道:“聽聞那小娘子不識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