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節
劉備抓著稀少的胡須,淡笑道:“卿無異議,便就此定下?!?/br> 劉備沒意見,霍峻哪里會有意見。 在法正羨慕的眼神中,霍峻遂行大禮跪謝道:“峻替犬子拜謝大王,霍氏誓報君恩?!?/br> 讓霍弋娶小張,蓋多是劉備對霍峻拒辭淮南王的回報,同樣也是將霍氏綁上劉禪的戰車,亦是保證霍氏利益的一種。 獨夫治天下,這是秦皇的政治風格,而非劉邦行事之風。常欲效仿祖先劉邦的劉備,自是要隨他學習。 天下大亂,劉邦團結異姓諸侯王對抗項羽;項羽敗亡,劉邦團結軍功集團對抗異姓諸侯王;為了鎮壓關東,用軍功集團與劉姓諸侯王分別控制基層與上層。 在劉邦去世后,軍功集團與劉姓諸侯王的制衡聯合,保證了西漢統治的延續。 然對劉備而言,團結軍功集團北伐,穩固南漢的統治,助力自己北伐,這才是劉備當下的計劃。 當霍峻從宮中出來時,天色已晚。 回到府上,步練師則迎面而來,蹙著細眉,擔憂問道:“夫君入宮,與大王說了什么?大王可有受謠言影響?” 霍峻挽住步練師的手,寬慰說道:“君臣互信,縱流言、名利亦難以離間?!?/br> “如此便好!” 步練師那憂愁的臉上露出笑容,說道:“不知夫君于宮中可有用膳?今下欲吃些什么,妾讓后廚蒸煮?” “大王留我于宮中用膳,讓后廚不必忙活了!”霍峻說道。 說著,霍峻揉著步練師入堂,低聲說道:“弋兒的婚事已被大王訂下?!?/br> 步練師先是露出喜色,繼而帶著疑惑問道:“大王膝下已無適齡之女,不知弋兒與誰定親?” 霍峻湊到步練師的耳畔,細語一番。說得讓步練師不由微張櫻唇,頓有吃驚之感。 “大王恩厚也!” 第421章 漸生篡心 公元218年,建安二十三年,鄴城。 魏王宮內,侍從捧著巾帛,腳步匆忙,于廊間穿梭而行。 凡遇見阻攔的甲兵,口中急呼:“許昌急報!” 見侍從穿著打扮及那手中巾帛,紛紛避讓,不敢阻攔。 跨過高高的門檻,侍從跪在地上,說道:“大王,許昌急報!” “何事?” 司馬懿拆開巾帛,見書信上的內容,臉色頓有變化,說道:“大王,太醫令吉本、少府耿紀、丞相司直韋晃率雜人、家僮等一千余眾叛亂,趁夜襲攻長史王必,繼而火燒城門,欲挾持天子南下?!?/br> 吉本、耿紀、韋晃這些人皆為關中籍貫之人,與曹cao所重用的關東士人格格不入。 不受重用之下,見曹cao近年來殺皇后、皇子,因楊修案又誅殺忠漢人士,已知曹cao心有篡漢之念。 時見劉備坐斷南方,吉本、耿紀、韋晃等人則謀劃多年,欲挾持劉協南下,投靠劉備。 “然后呢?” 曹cao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放下手中的毛筆,問道:“王必生死如何,叛賊可有被鎮壓下去?” 司馬懿瀏覽巾帛內容,說道:“是夜,王長史肩膀中利箭,于混亂中而逃,探得金祎與三賊伙同,遂奔走至南城,聯絡城中諸卿?!?/br> “及天明,王長史合潁川中郎將嚴匡,發屯田兵剿賊,吉本、耿紀、韋晃、金祎等賊及其家眷,皆被王長史擒獲,帳下千余人非死既降?!?/br> “王長史上疏請問大王,所擒叛賊何以處置?”司馬懿問道。 曹cao面露怒意,說道:“告訴王必,凡舉兵叛亂之人,夷三族?!?/br> “諾!” 說著,曹cao將手中的毛筆,扔到案幾上,罵道:“這些許昌漢臣怎就冥頑不靈,聚眾叛亂,欲挾天子南下,何其為愚也!” 曹cao真就又氣又惱,這些許昌臣子就不能安生嗎? 連屯田兵都打不過,還想著挾持劉協南下武漢,真就讓他想笑! 莫以為劉備真有興漢之心? 估計劉備沒有興東漢的心,卻有興自家漢室的想法。 劉協真到劉備手上,過不了多久,不是死于非命,就是坐船過江時,沉江而亡。 “今許昌城中形勢如何?天子可有受傷?”曹cao問道。 自曹cao平河北后,為了減少劉協的影響,便挪到鄴城辦公。今曹魏的政治中心不在許昌,而是在鄴城。 迎奉天子的許昌,則由丞相長史王必全權負責。 丞相長史王必雖寡有人知,但早在曹cao于陳留起兵時,便追隨曹cao左右。 曹cao占據兗州后,封王必為從事;后曹cao命王必出使洛陽,立有功績,遷至主簿,隨軍作戰;曹cao于下邳擒獲呂布,不僅是劉備欲殺呂布,時王必也勸曹cao殺呂布。 追隨曹cao數十年間,王必雖無過人才略,但勝在忠心。這也是為何曹cao將大本營北移在鄴城后,王必則負責起許昌事務。 司馬懿搖了搖頭,說道:“吉本、耿紀等人不過烏合之眾,雖謀劃周密,但行事不嚴。至天明時,眾人兵馬分散,被王長史擊敗。天子居于宮中,安然無恙。然尚有余眾潛于許昌城中,未被察覺?!?/br> 曹cao冷笑幾下,說道:“看來許昌城中有意襄助叛賊者,應當有不少?!?/br> 負手踱步,曹cao對劉協這個燙手山芋,煩得不行。 ‘挾天子以令諸侯’此策雖好,但卻有利有弊。 早些年他因迎奉天子,積攢名望,席卷兗豫,群賢爭先投效,從而實力激增。 官渡之戰時,他能與占據河北的袁紹扳手腕,多虧手握天子,通過施展外交手段,拉攏關西諸將,擋住并州攻勢。 然隨著他統一北方,與劉備形成南北對峙的局面,天子逐漸成為燙手的山芋。 曹cao欲模仿王莽,通過進公、稱王,進而取代漢室。然走到魏王后,他卻心生猶豫,不知要不要往下走。 今下吉本、耿紀、金祎在許昌掀起的叛亂,似乎推著他往前走。不取代漢室,他的魏王國勢必長期被漢所籠罩??v他怎么安撫人心,蓋無知士吏或許會以為今下仍是大漢所有之天下。 “請大王息怒!” 孫權似乎看出來曹cao的煩惱心事,說道:“吉、耿、金等人起兵叛亂,多是大王寡鎮許昌,而漢帝久居許昌。漢帝長久施恩下,難免有不得志之人,陰連外人,蓄意反叛?!?/br> “今下之策,大王宜當借機,徹底鏟除蓄意不軌之人,以防許昌再起叛亂。如招許昌諸臣入鄴城,暗查是否有臣吏參與此謀逆之事,尚不被王長史所察。此策雖不治根,但卻可治表?!?/br> 曹cao瞥了眼孫權,淡淡說道:“孤欲治根,又當如何行之?” 孫權躬腰低頭,說道:“漢室衰微,得大王匡扶,方初安天下。然漢帝不識大王之恩,常欲陰連外臣,謀害大王。今下欲鏟除不軌之人叛亂,唯大王順奉天命,行效三代之德政?!?/br> 相較前兩次的言語反對,這次曹cao卻是沉默不語,心有多思。 孫權所說之語道出了今下的本質,不是忠漢之人多,而是劉協作為天子,從法理上統治著天下。 縱他是傀儡,他始終是天子。為擺脫劉協的影響,不得已放棄老巢許昌為政治中心,而是選以鄴城為根基。 劉協身在許昌,不論曹cao怎么監視,劉協都可向下施恩的空間,謀劃大餅,吸引他人投效。也就是說劉協不死,今后還會有叛亂發生。 取代漢室,剝去劉協身上的天子外衣,或許才能根除以‘天子’為名的叛亂。 踱步間,曹cao忽然問道:“霍峻今下如何?” “啟稟大王,霍峻取蔣干首級,與淮南王璽,一并送至武漢,以向劉備示無反叛之念。事后劉備招霍峻入武漢,授以錄尚書事,留其于武漢。江淮軍政則由副督龐統治之,兼領徐州刺史?!彼抉R懿答道。 霍峻拒絕淮南王,向劉備獻上破魏方略。劉備施恩回報,讓霍弋與劉禪結連襟之關系,保證霍氏今后之富貴。然以上這些事屬于密事,為了達成迷惑曹cao的戰略意圖。 次日,劉備頒布王令,讓霍峻卸徐州刺史職務,授其尚書事,留京與法正、諸葛亮等人統領中樞,顯示出劉備忌憚霍峻之感。 “錄尚書事,留武漢治國?!?/br> 曹cao捋須冷笑,說道:“不知霍峻今時后悔否?” 說著,曹cao惋惜搖頭,說道:“若霍峻受領淮南王,舉兵叛劉,則大事成矣!” 在曹cao今時眼里,霍峻無疑做了個錯誤的選擇。 稱霸江淮,治統萬民,封國受土不選;卻選擇了向劉備表示忠心,今受其猜忌,被削兵權,真就令他想笑。 “大王,霍峻雖無反叛,但卻也讓劉備猜忌霍峻,削其兵權,留居于京?!睂O權說道:“今下之重,當在根治許昌之亂?!?/br> 曹cao捋須而思,說道:“且如仲謀之意,招許昌官吏北上鄴城,察其間是否有吉、金等同黨?!?/br> “對了!” 曹cao想起什么,說道:“王必忠奉國事,平定叛亂,賜錢帛與之。讓其好生養傷,孤當有重用?!?/br> “諾!” 孫權聽著曹cao的部署,心中若有所思。 經吉、金、耿等人的反叛,曹cao今下應有稱帝之念。自己與曹丕謀劃的計策,或許可以實施了。 “大王,裴代郡回鄴述職?!笔虖姆A告道。 “宣!” 曹cao坐回榻上,雙手撐在案幾上,露出和善的表情。侍從也趁機拾起被他扔掉的毛筆,換上嶄新的毛筆替代。 雖有許昌叛亂的前事在,今下曹cao也因劉、霍君臣生隙而感到舒心不少。 少頃,裴潛趨步入殿,行禮拜道:“臣潛拜見大王!” 曹cao面露笑容,說道:“三年前,代郡混亂,孤授卿以大任。經卿三歲整治,蓋代郡已平,孤心甚慰?!?/br> 說著,曹cao話音一轉,問道:“孤聞計吏言,卿治代郡時,治百姓寬厚,治諸胡刑重,然不知可有此事?” 三年前,代郡烏桓猖獗,曹cao欲發大軍征,詢問裴潛意見。裴潛則表示代郡烏桓尚無反叛之心,今下當用計策化解代郡之亂。 裴潛單車入代郡,安撫烏桓單于,好生勸導。單于驚喜參半下,歸還財物及人口與代郡。安撫完烏桓單于,裴潛反手就將與烏桓人勾結的郝溫、郭端等十余人處死,威懾代郡上下。 其間,裴潛深曉烏桓勢大,不敢以寬松之政縱容,而是采取嚴刑峻法,一旦有胡人犯法,裴潛則決不手軟。 經三年的整治,代郡風氣大改。曹cao見裴潛功績卓著,也將裴潛召回鄴城,欲委為丞相理曹掾。 裴潛不卑不亢,拱手答道:“啟稟大王,確有此事?!?/br> “臣待百姓寬厚,是以百姓受胡人襲擾,多有貧寒,故施以寬收其心;待諸胡刑峻,是以胡人桀驁不馴,時常擾民,故施以嚴法制其心。若待諸胡寬厚,縱其野心,胡人必會擾民,時郡吏發卒遏之,胡人必反矣!” 說著,裴潛言語認真,說道:“以潛粗鄙之見,竊以為后繼者若治郡失衡,寬嚴不分,烏桓勢大難遏,則代郡必有叛亂發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