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第29章 信物 待到了三月二十五這一日,吃過了雞蛋糕,杜家主仆二人終于開始為第二天的出行做準備了。 這天傍晚,杜惜找羅用談話,羅用還當他是要提前跟自己道別呢,結果這家伙一開口,原本已經十分岌岌可危的貴族形象頓時便落到了地上。 “你是說……賒賬?”羅用這回也算是長了見識了。 那可是京兆杜氏啊,知不知道李世民身邊有個叫杜如晦的大官,沒錯就是他們家,像這種事,就算是羅三郎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鄉下讀書郎,從前也是聽人說過的。 “三郎可是不信我?”那家伙問道。 “有幸瞻仰京兆杜氏家中郎君,這還是頭一回?!绷_用嘴上說得比較客氣,心里想的就沒那么客氣了。咱這可是頭一回見面啊兄弟,我知道你是誰啊,萬一是騙子呢? “如此……”對方一臉遺憾。 “如此,便留一信物予我吧?!彼^做人留一線,羅用瞅著這家伙應該還是京兆杜氏的人錯不了,這年頭畢竟也沒有那么多騙子,再說那風度那氣質怎么看也不像是裝出來的,既如此,還是和他保持友好往來的關系比較好。 那杜七郎一聽說對方要信物,便伸手在身上摸了摸,結果竟然也沒摸到什么值錢的東西,然后他想了想,就把自己脖子上掛著的一塊玉佩取下來遞給了羅用:“此物,三郎須得替我好生保管?!?/br> 羅用接過那塊猶帶體溫的玉佩,心中略感怪異,不過這玉確實是一塊好玉,于是他便放心收下了,之后那杜惜再跟他說要賒點這個那個的,羅用也都答應得比較爽快。 此次西坡村之行,杜七郎可謂是滿載而歸,光襪子就弄來六十雙,墊子也要了三十對,另外又往車上搬了一大壇子腐乳。 “謝逵啊?!倍牌呃稍谲噧葐舅移蛷?。 “甚事?”謝逵這時候正在前面趕車,他家郎君說了,要快馬加鞭趕回長安城,回去晚了天氣暖了這些襪子就不受待見了,雖說留到今年秋冬再拿出來也是一樣,奈何杜七郎并沒有那樣好的耐性。 “等回到長安城,把這些東西換成現錢,我就出資給你在坊內開一家炸醬面鋪如何?”杜七郎說道。 “給我開的?”謝逵不信。 “我們一起開,我出資你出力?!倍牌呃烧f道。 “要喊我做活你便直說?!敝x逵不給面子道。 “待我們賣炸醬面掙了錢,到時候再多收點羊毛,對了,今天早上我叫你偷偷瞅一眼那羅二娘的屋子,你瞅了沒有?”杜七郎轉移話題。 “啥也沒瞅著,還吃了一記白眼?!敝x逵郁悶道。 “那羅二娘白你了?”看起來不像啊。 “是他們家四娘?!敝x逵道。 “哈哈哈!那小娘子倒是個潑辣的?!倍牌呃尚覟臉返湥骸皼]瞅著也無事,我們可以先囤些羊毛,待將來……” 杜七郎這一路很是暢想了一番屯羊毛發大財的美好錢途,他卻不知,織那毛線襪子所用的羊絨,就只有冬日里才有,待到開春之后,隨著氣溫升高,山羊也就漸漸褪絨了,只剩下一身羊毛,沒有絨。 · 四月初的時候,那朔州的趙琛把第二批羊毛也給運了過來,這也是今年的最后一批了,他早前就讓家中下人前往草原去收購羊毛,上回過來羅用這邊的時候,這些收羊毛的手下還沒能趕回朔州城,這回倒是趕上了。 看著那一牛車一牛車的羊毛,羅用也很高興,這么多的羊毛,應是足夠他消耗大半年了,做出來的東西,到時候想來應該能賣不少錢。 這一回杜惜主仆只留了三貫錢,就從他這里搬走了那么多東西,羅用也不是不心疼的。 要不是因為對方是京兆杜氏的人,要不是自己想讓他趕在春季結束之前幫忙把襪子推廣出去,羅用絕對不能這么輕易就讓他賒賬,有玉佩壓在這里也是一樣,橫豎他又不能真拿這個東西去換錢。 現在廣告已經有人去打了,材料也已經到位,羅用這心里頭就比較安定了。就算現在手頭上流動資金少了點,賺錢肯定也是早晚的事。 讓他沒想到的是,趙琛這回竟然不要腐乳要大醬,上回他不是說腐乳的名聲已經傳到他們朔州城去了 ,所以這東西比較值錢嗎?怎的這回又不要腐乳了? 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這家伙竟也是想要賣炸醬面,認為把大醬加工成炸醬面再賣出去,利潤應該更高,而且說不定還能經營出一家有口碑的老店。 而且他還和羅用說,自己這一次并不把所有大醬拿走,因為擔心拿太多回去放壞了。所以他這一次就只拿一部分回去,等到差不多用完的時候,再讓仆從趕著馬車過來取。 羅用聽著,卻感覺并不靠譜,路途遙遠,成本太大。 “大郎此來,在路上花費了多少時日?”羅用問趙琛道。 “二十一日?!壁w琛苦笑,自從頭一回來到西坡村,見識過羅家這幾樣好東西以后,他就不停在離石縣與朔州城之間奔波,這幾個月,幾乎所有時間都被他花費在了路上。 羅用默然,趙琛就算不說,他也能猜到對方這一路過來的辛苦,在這個工業技術不發達的年代,一切都要依靠人力畜力,長途跋涉,自然是十分艱難。 “如此,我便將這豆醬的制法傳授于你,如何?”羅用說道。 “當真?”趙琛睜大了眼睛,放在桌面上的手掌不自覺攥成拳頭。 “自然?!绷_用說道:“只是在之后的兩年,你須得繼續向我供應羊毛,只要和今年一樣多的數量便好,換取羊毛所需的腐乳,我也會提前準備好?!?/br> “如此,便謝過三郎了!”趙琛起身,像羅用拱手作揖。 “明后年羊毛若是漲價,你也須得記得今日的承諾才好?!绷_用也站起來,伸手托起對方的手臂。 “那是自然?!?/br> 趙琛家里也是做買賣的,自打見過羅用做出來的羊毛氈坐墊以后,他就猜想之后羊毛這個東西肯定會漲價,只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其他人收購羊毛,所以這一批貨,他依舊送來羅用這里。 但是等到今年秋冬,別處若是有人能出得起更好的價錢,那他們趙家肯定就會選擇和新客戶做交易。 只不過在今日之后,情況又有了變化,既然答應羅用明后年依舊會向他供應這么多的羊毛,他就肯定會做到,至于其他買家,那就要看到時候他家收來的羊毛有沒有富余了。 他們朔州趙氏雖然比不得那些太原長安的大家族,但也是在草原上經營多年,要說和牧民打交道,他們就比別人更有優勢,明年后年就算羊毛漲價,對他們來說,想要收購這么多的羊毛,應該也不會是什么大問題,實在不行,就派幾個人到草原深處去走一趟。 之后幾天,趙琛就開始和羅用學做醬,而他帶來的那些手下,則出去收糧去了。 離石縣這邊的糧價還是比較便宜,比朔州太原都要便宜一些,他們這千里迢迢的趕著牛車過來了,空車回去太不劃算,好歹運些價格低廉的糧食回去,就算是運到太原城去倒賣,多少也能賺一筆。 至于住宿,剛好羅家附近那個院子也修好了,這些天便讓他們都住在那里,只要在屋里多鋪幾張床,擠一擠 便能住下。出門在外的,這些人也都沒有那么多講究,能在這村子里休整幾日,吃得飽睡得香,就比在路途中的時候強了不知道多少。 待到這一行人離去,時間已經是四月中旬,春已深了。 · 長安城中,四月飛花,正是踏青好時節。 近日城中士族子弟人人皆知,那杜七郎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一些色彩各異質地柔軟的襪子,聽說十分地保暖,若是穿上那樣的襪子再套上一雙皮靴,那腳底下就跟揣個暖爐似的。 只是那杜七郎說自己總共也才弄回來沒幾雙,輕易不肯分給別人,然后近兩日就有一些人拿著禮物找他換襪子去了,有人換著了,有人卻沒換著,不知是拿去的東西不合那杜七郎的心意,還是拿東西的人不合杜七郎的心意。 · 喬俊林的舅舅姓候名藺,就職弘文館,任校書一職,從九品上。 雖為微末小官,但好歹也算是在這長安城立住了腳,早前又把他那外甥給接了過來,打算放在身邊好好培養。 這一日,侯藺也像往常一樣去弘文館上班,他自覺并無什么不妥,只不知為何,不少同僚和弘文館中的學生,卻個個都盯著他看,看的侯藺心中一陣納悶。 平日里百般表現都不見有人這么注意他,今天他也什么都沒做啊,一個個的都盯著他看什么呢。 “候校書,來來,我們問你個事?!?/br> “甚事?” 如此這般一番交流過后,侯藺總算是弄明白了,原來這些人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腳上那雙襪子。 近些時日他花費了許多功夫在自家那外甥身上,也不怎么跟這些人出去交際飲酒,消息倒是有些滯后了,那杜七郎的事情,竟是到現在才第一次聽說。 現在他們的這些同僚們就問他了,是不是知道這個襪子的出處,能不能幫他們一人也弄一雙過來,至于為什么,那自然是為了出風頭了。 在這個年代,選官大多是不靠科舉的,科舉制度在這里還只是一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北鼻,根本不是那些士族大家的對手。這時候的人想當官,一個是靠家庭背景,還有一個就是靠名聲了,名聲越響的人越容易得到上層的關注,然后就越有機會出頭。 同僚們既然都這么說了,侯藺自然也不好推拒,事實上他也不想推拒,因為他既想和同僚們打好關系,又想出風頭。 然后這一天晚上,侯藺回到家中以后就對喬俊林說了,他和他的幾位同僚商量好了,要安排兩個仆從去西坡村買襪子,叫喬俊林最好給他們一個信物,免得等人到了那邊,又生出別的波折來。 “這一來一回,怕是就要入夏了?!眴炭×肿チ俗ヮ^發,他這時候正啃書本啃到頭昏腦漲,完全想不通這些長安人究竟想干什么。 “無礙?!焙蛐硎救胂囊膊环恋K他們要穿羊毛襪決心。 至于信物什么的,喬俊林伸手摸了摸懷中那張紙條,想想又有點不舍得,于是他便彎腰把自己腳上穿著的那雙襪子脫下來,給他舅舅遞過去。 “……”候校書默了默,伸手接過了那雙襪子。 這樣的襪子他自己也有一雙,但他卻并不打算拿去給人當信物,因為他還得接著穿啊,京兆杜氏家的七郎可是長安城中的風流人物,那杜七郎有的東西他也有,這是一件多么露臉的事啊。 第30章 深入人心 農歷四月,兩場春雨過后,春意更濃,早前飛往南方去過冬的燕子們,紛紛也都飛了回來。 這個時代沒有農藥化肥,地里頭長了蟲子,除了依靠人力去捕捉,再來就是依靠燕子青蛙這些動物了,西坡村多旱地,蛙類比較少見,燕子常見。 村人們希望燕子能夠喜歡他們這里,每年都能回來,而不是去往其他地方,所以對待燕子都十分友好,就差把它們供奉起來。 若有頑劣小兒敢拿了木棒笤帚等物去捅那燕子的泥窩,一頓胖揍絕對是免不了的。莫怪父母心狠,實在是燕子之于農人實在太過重要,若是惹惱了它們,這些頑劣小兒將來怕是連飯都要吃不上了,挨一頓揍算得了什么。 事實上燕子也是戀舊,去年在哪戶人家屋檐下筑巢,今年大多依舊去往那里,去年的小燕長成了,今年又跟隨父母回來,各自組成新家庭,修筑新巢。 有一對燕子選擇在羅家院子里筑巢,羅用他們都很高興,家里那兩個小的,更是成天的蹲在屋檐下,看著那兩只燕子一點一點地銜著泥土回來,一點點筑成一個燕巢。 天氣暖和起來,六郎和七娘那兩個最近也活泛開了,沒事就在院子里追著那幾只小雞亂跑,跑得高興了,就發出一陣咯咯咯地歡笑,那些小雞也被他們追得嘰嘰喳喳亂叫。 這兄妹倆雖是雙生,長得卻并不十分像,畢竟還是異卵。 七娘那小丫頭瞅著就是個機靈的,六郎卻是長得比七娘斯文秀氣些,兩個人年紀一樣大,也是常常要打架,每次打完了,六郎往往都是哭鼻子的那一個,沒辦法,打不過啊。 羅用從屋里出來,牽來驢子套上車子,下邊那兩個小的見了,連忙就圍過來:“阿兄阿兄,你去哪里哇?” 這倆小豆丁過年也說有四歲了,其實還不到三周歲,也能說些話,就是咕咕噥噥的,有時候也不太清楚,從前那羅三郎還沒出事那會兒,他倆還沒怎么記事,后來羅用醒過來,他倆也是有些認生,只是好吃好喝地喂了這幾個月,早都給喂熟了。 “阿兄去地里澆肥,你倆乖乖待在院子里?!绷_用從墻根下提了幾個木桶放在驢車上,又拿了一個長柄的水瓢。 “阿兄,我也要去澆肥?!绷赡搪暷虤獾?。 “我也要澆肥,我也要澆肥?!逼吣镆哺?。 “五郎,五郎?!绷_用站在院子里喊。 “作甚?”五郎從小賣部那里探出一個小腦袋。 “你帶六郎七娘玩一會兒,別叫他們亂跑?!绷_用拿這兩個小的沒辦法,于是便喊五郎過來幫忙。 “他們不會自己玩?!蔽謇珊吆哌筮螅骸拔疫€要干活呢?!?/br> “你好好帶他們玩,等他二人將來長大了,都能給你幫忙?!绷_用哄他道。 “那要等多久?”五郎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