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看見母子倆,越瑢淡漠……好吧,其實是裝逼的神色一下變得柔和,微笑著應了一聲后,上前接過了胖兒子。 小福生倒也沒有再排斥他,咿呀呀呀地將自己手里的迎春花枝塞給了他——祖祖不要,那給你好啦! 猝不及防被那花枝上的口水沾了一臉的越瑢:“……” “這孩子!”蘇妗非常熟練地拿出帕子給他擦臉,思緒卻有些紛亂。 因著方才的事兒,向來高冷霸氣的蕭氏在她眼里變成了一個小可憐,從小就沒有母親疼愛的越瑢也是——在她看來,越瑢其實比蕭氏更可憐更無辜。 因為他什么都不知道,卻什么都承受了。 渴望父母的關注與疼愛是這世上所有人的天性,再冷情的人都不可能對親生母親的疏離無動于衷,更何況越瑢的真實性格根本不像他的外表那樣無欲無求,所以蘇妗敢篤定,小時候的越瑢必然是經歷過被母親冷落的傷心與困惑的。而長時間的傷心與困惑,也一定會演變成怨懟甚至是憎恨,哪怕他從不表現出來,哪怕他漸漸學會了不去在乎,這個過程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一時間她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剛才的事兒告訴他——他是最有資格知道這些事的人,但蕭氏再是情非得已,都曾切切實實地傷害過他,他所承受過的傷心、困惑、怨懟甚至是憎恨,都是真實存在過并且無法抹去的。 不知道蕭氏的苦衷,他還可以繼續毫無負擔地怨懟她或是不把她放在心上,可一旦知道了……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曾經遭受過的那些傷害,都是一個笑話? 還有將來,他又該怎么面對蕭氏? 蘇妗設身處地地想了想,只覺得怎么做都不容易,畢竟蕭氏是他的親生母親。 “……夫人,可以了?!痹浆屪旖俏⒊榈氐拖骂^,看著眼前這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的媳婦兒,“為夫臉皮薄,再擦下去該破了?!?/br> 倏然回神的蘇妗心下一虛,干笑著收回帕子:“抱歉……妾身方才再想事情?!?/br> 不過他剛才說什么? 為夫臉皮??? 嗯??他是怎么好意思堂而皇之地說出這種話的??? 越瑢沒有錯過她那個瞬間閃過的,飽含著驚疑與嫌棄的眼神,心下忍不住一樂,面上卻只是淡定問道:“原來如此,不知夫人在想什么,竟想的這樣入神?” 蘇妗一頓,有些猶豫,但想到這事兒瞞得過一時瞞不過一世,到底是慢慢開了口,“妾身有一事……想跟世子說?!?/br> 她的神色有些嚴肅,眉眼間也帶了點糾結,越瑢瞧著好奇,忙點了一下頭道:“夫人請說?!?/br> 蘇妗沒有馬上開口,等進屋在小榻上坐下之后,方才抿唇道:“妾身方才帶福生去給母妃請安了……” 看來她要說的事跟他母妃有關。 越瑢眸子微動,“嗯”了一聲問:“可有見到母妃?” “見到了,只不過妾身是闖進去的……”蘇妗說著,就把剛才在蕭氏屋里的所見所聞全部告訴了他。 越瑢聽完久久沒有出聲。 蘇妗見他半低著頭,臉上神色冷漠如霜,似是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不由有些不忍:“世子……您沒事吧?” 這人不管真實性格是什么樣的,對她卻一向都很不錯,在這種沉重又戳心的事情上,她很愿意給他支持和安慰。因此見他半天沒說話,蘇妗遲疑片刻,到底是往他身邊湊了湊,軟聲安慰道:“妾身知道您現在心里不好受,但不管怎么樣,母妃這么做的出發點都是為了保護您和父王,您……” 話還沒說完,青年突然抬手抱住了她。 蘇妗猝不及防地愣住了,想說什么,就見埋首在自己頸窩里的青年聲音低低地說了三個字:“別說了?!?/br> 男人的氣息陽剛清朗,噴灑在她頸窩里,帶起了一陣莫名的癢意,蘇妗下意識往后躲了一下,可剛一動,青年抱著自己的雙臂便收緊了。 “世子?”蘇妗忍不住叫了他一聲。 “為夫沒事,夫人讓為夫……抱一下就好?!?/br> 低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因為衣裳的阻隔顯得有幾分沙啞沉悶,再一看他輕輕顫了一下又很快歸于平靜的肩膀,蘇妗愣了愣的同時,心里忍不住就閃過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這人……不會是哭了吧?! 這想法驚得她瞪圓了眼睛,隨即就下意識地自我否定了——好歹是個大老爺們,看著也不是什么軟弱的人,難受可能有點,掉眼淚肯定不至于! 可是……如果不是哭了,他為什么不敢讓她看到他的臉? 而且這種事雖說不算嚴重,但其實還挺戳心的,畢竟再強悍的人也是娘生的…… 兩種念頭在蘇妗腦海里拉扯,又見胖兒子正坐在一旁好奇地看著他們倆,她頓了頓,到底是學著平時哄兒子的樣子,輕輕地拍起了青年的后背:“世子若實在是難受,就發泄出來吧,妾身……” 她本想說我不會笑話你的,但一想這話太直白,怕是會讓他面子抹不開,又生生改成了“妾身就在這里陪著您”。 話音剛落,懷里的青年肩膀顫得更厲害了,頸窩里的呼吸聲也隱隱變得比方才急促了幾分,蘇妗一邊震驚他竟然真的哭了,一邊拿出了袖子里的帕子備著,一邊在心里感嘆自己可真是個貼心人兒,然而…… 這人是不是抖得太厲害了點? 還有他哭了半天,怎么她肩上一點濕熱的感覺都沒有? 蘇妗突然覺得有些不對,想說什么,懷里的青年已經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蘇?。骸啊?/br> 蘇妗懵逼了一瞬后下意識將他推開,就見這人哪里是在哭,分明就是瘋狂憋笑!她一時驚呆了,臉色青紅交加,眼睛也忍不住瞪大。 越瑢什么時候見過她這個樣子?頓時往旁邊一滾,放聲大笑起來。 一旁正在玩玩具的福生聞聲看了過來,然后也不知為什么,突然就跟著“哈哈”笑了起來。 看著這笑聲如雷,只差來回打滾了的父子倆,蘇?。骸啊?/br> 她發誓,她真的是想忍住的,但偏偏那青年笑著笑著,竟還斷斷續續地說了句“夫人真是太有趣了”,頓感被嘲笑,外加深感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的姑娘哪里還忍得住,一拳就捶在了他肚子上。 笑聲戛然而止的青年:“……” 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的蘇?。骸埃。?!” 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的小福生:“哈、哈?” 怎么不笑啦? 片刻死寂后,蘇妗一臉驚惶愧疚地撲了過去:“天吶!世子您沒事吧!妾身……妾身方才是坐得有點累了,想伸展一下胳膊,沒想到竟不慎打到了您!您!您沒事吧?!” 因為突然挨揍而呆滯了一瞬的青年回過神,嘴角抽了抽,又見眼前這姑娘神色緊張,滿臉愧疚,一副真真是自己不小心才打到他的樣子,不知為什么又想笑了。 明明是只脾氣烈爪子也尖利的貍花貓,非要把自己偽裝成無辜的小白兔……不過不就是演嗎?他也會??! 越瑢嘴角一扯,捂著肚子就一臉痛苦道:“我沒事……就是有一點點疼……夫人給我揉揉就好了?!?/br> 蘇?。骸啊?/br> 行,不就是揉揉么!她默默忍下再給他一拳的沖動,這才滿臉不安地湊過去,輕輕揉起了他的肚子:“這樣可有好些?” “嗯……” 越瑢靠在小榻上瞇眼看著她,見她低眉順眼,一臉乖巧,顯然是打定主意要維護自己的人設到底了,便含笑說道:“方才的事情也是為夫不好,不該逗你的?!?/br> 蘇妗一聽又想揍人了,忍了忍,方才有些委屈又有些不解地問:“世子為什么要逗妾身?妾身還當您是真的傷心了,一心想著安慰您呢……” 因為你滿臉糾結,眼含憐惜的樣子實在是太有趣了啊。 越瑢笑瞇瞇地看著她,也不在意自己高冷的仙君形象了,只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道:“其實母妃的事情,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br> 蘇妗一愣。 “是父王告訴我的,他怕我會因為母親的疏離而難過?!?/br> 沒想到真相竟是這樣的蘇?。骸澳鞘雷訉δ稿?/br> “我自幼在青云山長大,青云山上的弟子多是孤兒,所以我對母妃并沒有太多概念和憧憬,甚至小時候我都以為,我只有父親的?!毕胫惹皩ψ约旱膿?,越瑢覺得有趣的同時,心里也是有些發暖的。他抬手把玩著她散落在肩上的一縷青絲,笑著說道,“長大懂事之后倒是在意過一陣子,但父王將這里頭的緣由告訴我之后,我便不再糾結此事了。所以夫人放心,為夫不會傷心難過的?!?/br> 蘇?。骸啊?/br> 所以她先前的糾結不忍也是喂了狗。 “好了,是為夫不對,為夫跟你道歉,”這姑娘明明炸了毛卻努力裝溫順的樣子實在太有意思了,越瑢嘴角直往上翹,把玩著她頭發的大手忍不住一動,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夫人大人大量,就不生氣了好不好?” “!”說話就說話!動手做什么!蘇妗嚇了一跳,同時臉蛋也莫名地熱了一下,不過她很快就穩住心神,磨著后槽牙聲音溫軟地說,“妾身沒有生氣,不過是……有些不解罷了?!?/br> 才怪! 再敢這樣涮著她玩! 拖出去打死! 第34章 怕再說下去自己又忍不住動手揍他,蘇妗飛快地結束了這個話題。越瑢也沒再逗她,因為他“修行”的時間到了。 蘇妗目送他出了門,這便回屋逗胖兒子去了。 越瑢則是去了書房準備干正事兒,只是他才剛坐下沒一會兒,窗戶就被人從外頭推開了,緊接著一道黑影閃了進來。 越瑢手中動作一頓,挑眉朝來人看去:“什么風竟把金大員外給吹來了?” “臭小子,叫舅舅?!笔挿鲎旖且怀?,十分熟稔地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金大員外不是更符合您守財奴的形象么?!痹浆屨f著給他倒了杯茶,臉色不再高冷,而是露出了對著信任之人才有的慵懶隨意。 “我那叫君子愛財,什么守財奴,難聽!”蕭扶笑罵一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怎么樣?這回回來就不走了吧?” “是啊,”越瑢慢條斯理地整了整桌上的紙張,“總不能錯過舅舅的婚禮?!?/br> 蕭扶差點一口茶水噴出來:“我什么時候要辦婚禮了?!” 越瑢促狹地斜了他一眼:“聽說天天有人上門給金大員外說親,京城里這么多姑娘,總有您能看上的吧?” 蕭扶:“……那怕是要讓你失望了。你舅舅我這一生只愛金銀珠寶,女人什么的,哪有金子銀子好看?” “女人不好看,那男人呢?”越瑢放下手里的東西,端起了自己的茶杯,“我聽說你最近收了個長得特別好看的小跟班……” “滾蛋??!”蕭扶嘴角微抽地看著這倒霉外甥,“我發現你人不在這,消息倒是挺靈通??!” “哪有舅舅靈通,”越瑢喝了口茶,懶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我家老頭子的人去的時候,那個六娘的婆家人都已經不見了,是你給弄走了吧?” 蕭扶見他說起了正經事,也沒再跟他貧,從袖子里摸出那張紙條便丟了給他:“都在這了,你自己看吧?!?/br> 越瑢也不客氣,接過一看,嗤笑:“果然是那孫子?!?/br> 原來蕭氏讓蕭扶派人去盯那個六娘的婆家人時,鎮北王身邊的暗衛也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不對并趕了過去,只是六娘是蕭氏族人,鎮北王身邊的暗衛不如蕭扶等人了解她,因此晚了一步。 至于蕭扶為什么會親自來給越瑢送消息…… 自然是因為甥舅倆早就相認了。 不僅相認了,兩人這些年來更是沒少合作,包括蕭氏一族的復起,也離不開鎮北王府的暗中相助——蕭氏和她身后那些人確實有能力重振蕭家,但如果沒有鎮北王的幫忙,這一切不會那么順利,蕭家也至少得晚個三五年才能恢復成如今的樣子。 而明明已經相認,雙方卻還在蕭氏面前故作不知的原因…… 寵妻狂魔鎮北王說了,只要是能讓他媳婦兒安心開心的事情,他都愿意去做,還特地叮囑了兒子和妻弟,不許露餡。 越瑢對他們老兩口之間的事兒沒什么興趣,反正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再加上自己也不常在京城,便無所謂地答應了。蕭扶倒是很希望他姐能早點解開心結和倒霉姐夫好好過日子,但他姐性子犟的很,根本不聽人勸,再加上倒霉姐夫又樂意縱著她,他也就不再說什么了——這終歸是他們夫妻倆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