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徐寧寧嘟著嘴, 但是也不好強求,只好怏怏不樂的上車自己走了。 孟湘禾回到家,周月已經給她準備好了旗袍,是前幾天剛做的,月白的顏色非常淡雅,看到孟湘禾回來就急忙道“過來,娘給你把頭發挽起來, 我那里還有一對耳環, 你戴著?!?/br> “不用……”孟湘禾不覺得這有什么必要, 反正也是在包間里,肯定不會有人看到她的。 “那可不行,這可是一件大事,要重視!”周月還是按著孟湘禾給她梳了頭, 滿意的看著女兒裝扮后嬌花一般的模樣, 嘆息道“你長得像你爹,你爹的眼睛也是這樣,亮的很?!?/br> 報社還派了車來接孟湘禾,臨走的時候通行的李響保證道“周太太請放心,我一定會保證先生的安全的?!?/br> 周月點頭“麻煩你了?!?/br> 肖雪這一次組織的義賣會聲勢很大,因為肖家的威望, 上海很多名門望族都來參加了,盡管不一定是為了西北軍來的,但是也變相的起到了支持西北軍北伐的作用,肖雪和閆世俊兩個人站在一起迎來送往,都會被夸贊一句“真是一對璧人?!?/br> 孟湘禾跟著李響從另一側進到包廂里面,包廂有一側玻璃窗,可以從高處看到下面的情形,李響道“這里不會有人進來的,先生放心?!?/br> 孟湘禾道了一聲謝,坐在窗邊一邊喝茶水一邊看著下面的觥籌交錯。 很快義賣就開始了,孟湘禾看到徐寧寧的水晶音樂盒被買了一個還不錯的價格,穿著粉紅色連衣裙的小姑娘高興的臉都紅了,肖雪拿出來的是一副古畫,現場還出現了小小的sao動,最后拍了當前最高的一個價格。 輪到賀向的《踏歌行》手稿的時候,上面負責拍賣的工作人員給眾人展示了一下手稿的字跡,感慨道“賀先生的字可謂是當世一絕,這可是獨一無二的手稿,價值幾何不能估量,請各位出價吧?!?/br> 出價的人還算多,但是價格卻不高,上面包廂里的李響急得要命“這些人太沒有眼光了!先生寫的那樣好!怎么……怎么價格這么低!” 孟湘禾倒是淡定,她只是一個寫故事的人,又不是什么當世不出的文豪才子,字跡再好又不是什么書法名家,為什么要拍個天價要自己的字? 孟湘禾想得開,李響想不開,急的在上面跳腳,正急著呢,包廂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李響一愣,隨即大怒“這里是私人包廂!誰讓你進來的???” 來人本來是嬉笑的神色,聽到李響的話臉色陰沉下來“我想進哪里還需要你準許?!” “你!”李響擋住孟湘禾“快點出去!這里是私人地方!” 來人非但沒有出去,反而走了進來,走到近處的時候孟湘禾發現,這人身材高大,站在李響身邊要高了半個頭不止,氣勢也頗為不善“聽說這里是《新青年》報社包下來的地方,莫不是賀先生也在……” 話說到一半卡在了喉嚨里,因為這位已經看到了被李響擋在身后的女子了。 封牧是封家的獨生子,封家在上海家大勢大,黑白兩道都吃得開,這位封少爺從小肆意著長大,從來沒有什么不順心的事情,但是最近發生了一件讓他非常不順心的事。 《踏歌行》里一個他非常喜歡的配角,被作者寫死了。 封牧氣的不行,連著給報社去了好幾封信,點名要讓那位姓賀的作者把這個配角再寫活了,但是這些信就像是雨滴落進了大海,一點風浪也沒掀起來。 本來封牧都要去報社親自要人了,正趕上肖雪弄了個義賣會,還是在他家下面的產業,封牧聽說《新青年》單獨要了個包廂,義賣的還有那位賀向的手稿,特意去找人打聽了一下,果然,報社內部傳出來消息,這位賀先生也會參加這一次義賣。 這好啊,不讓這個該死的老頭子把那個角色再復活了,他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可是現在…… 封牧愣愣的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一腔怒火像是被涼水澆了個干凈,他都做好對方是個迂腐的老秀才的準備了,誰知道老秀才變成了小姑娘,封少爺有點傻。 少女神色清清淡淡的,并沒有因為他的囂張露出驚慌的模樣,一身月白色的旗袍顯得瘦極了,仿佛風一吹就會被刮跑。 “你就是……賀向?” 孟湘禾知道自己參加這次義賣的消息恐怕是走露了,辯解也沒有什么用,只好站起身道“是的,這位先生,專成找到這里來是有什么要緊事?” 封牧本來滿肚子的話都忘在了腦后,腦子里只一行血淋淋的大字——賀向是個女子! 女!子! 封牧反射性的站直了身子,然后伸手整理了一下頭發,又正了正自己的領帶,掛上一副斯文的表情才道“我……我仰慕先生已久,這次是想跟先生……討教一下如何寫出錦繡文章的!” 李響露出一個牙疼的表情,上前阻止道“這位先生……我們這里是私人包廂,賀先生也不方便跟您探討如何寫文章的問題,不如改日再聊?” 封牧恍然大悟狀“抱歉抱歉,剛剛唐突了,打擾了賀先生……那我們改日再聊!改日!” 封牧說著就退了出去,臨走眼光還十分熱切的盯著孟湘禾看了又看,等人出去了,李響才苦笑道“先生,真是抱歉,是我們考慮不周……” 孟湘禾搖了搖頭,秘密這種事情,只要有第二個人知道,那就遲早不再是秘密。 總會有人知道賀向這個名字下面到底是誰,或早或晚罷了。 就在下面賀向的手稿將要以三十個大洋被拍賣出去的時候,突然有一個男聲高聲道“一百個!” 封牧一臉囂張肆意的笑容“手稿我要了!” 現場響起低低的議論聲,閆世俊悄聲問肖雪“這位是誰?這樣大的手筆?!?/br> “是封家的公子,昌盛酒店就是他家的產業,封家不好惹的很?!?/br> 肖雪回答,然后拍掌道“恭喜封少爺了?!?/br> 封牧揚眉“能拿到賀先生的手稿,我的榮幸!” 肖雪在心里嗤笑,這位封大公子不是最討厭文人么,什么時候改了性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這文會寫多長……估計是看作者的心情了,科科~ ☆、第 46 章 封牧之后就像是趕不走的蒼蠅一樣纏上了孟湘禾。 周月第一次打開門看到打扮的像是開屏的孔雀一樣的封牧,還以為對方是什么不正經的人, 差點用掃帚把人打出去, 還是孟湘禾阻止了自己娘, 說“那是我的……朋友?!?/br> 被稱為朋友的封牧笑的像個大傻子。 雖然封牧時不時就來sao擾一下, 但是帶來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之后打探賀向的人明顯少了很多,賀向這個名字背后的真實身份也少了很多探尋的人。 孟湘禾寫完了《踏歌行》,這時候前方的戰事已經如火如荼,學校里上課的學生也少了很多,有一天徐寧寧突然對她道“湘禾,我……我要走了?!?/br> 徐寧寧臉上掛著難看的笑容“……我們全家要去澳洲了?!?/br> 孟湘禾嘆了一口氣, 抓住小姑娘的手“挺好的, 祝你一路順風?!?/br> 徐寧寧的眼淚掉了下來, 手指緊緊抓著孟湘禾“我不想走……” “湘禾……要不,要不你跟我們一起走吧……我可以讓我爹多買兩張票,到時候在那邊我們一起做個伴?!?/br> 真是天真的小姑娘。 孟湘禾摸了摸對方的頭“我不能走,我得留在這里?!?/br> “為什么?” 徐寧寧淚眼朦朧, 不解的問她。 為什么? 孟湘禾也不知道為什么。 大概是因為, 在這山河破碎的血色中,自己也想稍微做一點事吧,哪怕,只有一點點。 徐寧寧很快也不再來上課了,這個小姑娘臨行前專門又跑道孟家去見了孟湘禾一面,咬著嘴唇給孟湘禾塞了一封信之后, 一言不發的轉身上了車,孟湘禾知道,也許有生之年,她們都沒有機會再見了。 《新青年》報社開始刊登一些愛國文人激情澎湃的文字,孟湘禾想了想,也開始執筆。 她的文字,更尖銳,更犀利,能夠讓讀者看了心生熱血,也能讓敵人恨之入骨。 封牧讓她不要再寫了“你一個女孩子,為什么要冒這么大的風險?” “總有人要去做這些事的,不如是我?!?/br> 她可以在另一個世界重新開始,而這個時代的另一些犧牲者,卻沒有這個機會。 《新青年》因為太過激進的言論被封社了,可是這樣粗暴的方式阻擋不了文人們想要抒發的胸中意氣,李響偷偷來找她“先生,報社中有幾位老先生私下里聯合準備自己出報紙,還有《新文學》和《思想者》的一些作者,主編讓我過來問問您,您……想參與進來嗎?” 孟湘禾笑了“當然?!?/br> 這是賀向第一次出現在其他的編輯和作者面前,當少女出現在簡陋晦暗的房間里時,有一位老先生推了推眼鏡,勸道“姑娘,這里不是你來的地方,回家去吧?!?/br> 女孩笑了笑“您好,我是賀向?!?/br> 賀向,成了新報紙《時代》的傳奇。 她用最美最雅的文字描繪出了這個時代最殘忍的現實,她的詩有著讓人落淚的魔力,無數有志青年因為她的文章選擇了加入時代的洪流,投身到前方的戰場,也有富商被她的思想言論撼動,給前線捐贈了大筆的錢糧。 封牧找到孟湘禾的時候,正好趕上小姑娘在對著學生們演講,她的聲音淡淡的,話語卻鏗鏘有力,平淡之下掩藏著暗涌的波瀾壯闊,臺下聽講的學生們眼神都是晶亮的,滿滿的崇拜。 封牧等著孟湘禾講完,看著她被一群學生圍住說話,等到人群漸漸散開才上前道“我本來是想阻止你的,如果你執意要繼續給《時代》供稿,我就把你打暈帶走?!?/br> “然后你改了主意嗎?” “對,”封牧定定的看著孟湘禾“跟我結婚吧,我可以保護你,你想寫什么都行,不會有人敢對你做什么?!?/br> 孟湘禾很感動,然后拒絕了他。 封牧不死心,開始了自己的每日一求婚的舉動,然后被封家老爺子關在了家里,不允許他再出來。 如孟湘禾預料的那樣,《時代》所在的位置被人泄露了,她和其余四位老先生都被逮捕了。 被關押在監獄里的時候,她能隱隱聽到外面示威的學生的喧囂聲,警察廳雖然抓了他們,但是也只是關著他們,并沒有用刑,大批的學生聚集在警察廳外面,高聲喊著要求放人。 有報紙刊登了這一消息,照還附上了她和四位先生被捕的照片,賀向這個名字已經廣為人知,現在看到了真容,更是讓人震撼。 弱女子都有如此風骨,何況堂堂男兒? 閆世俊看著報紙上的人,久久未曾說話,他想到曾讓自己深受震動的文章,怎么也想不到這位賀先生,竟然是自己的前未婚妻。 肖雪從樓上走下來,坐在了閆世俊的身邊,看著他手里的報紙神色復雜“我聽父親說……上面有了命令下來,要嚴懲《時代》的幾個作者?!?/br> 閆世俊手指一緊“……外面鬧得這么大,他們不怕激起民憤嗎?” “世俊,”肖雪抿唇“我們……救不了他們的?!?/br> 被執行槍決的那一天,孟湘禾和幾個先生都很平靜,有一位老先生還有心情笑著向孟湘禾道“賀先生,頭發亂掉咯?!?/br> 孟湘禾也回了一個笑容,然后整了整頭發。 被警察廳的人攔著的學生和民眾有人已經哭了起來“先生……先生……” 我以我血薦軒轅。 孟湘禾閉上了眼,這個時代需要犧牲者,需要用血來洗刷陰霾,她的力量也許很小,但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她唯一對不起的就是自己的母親,周月。 槍聲響起。 已經奔赴廣州的周月此時心里突然一慌,問身邊的人道“湘禾什么時候跟上來???我這心慌得不行,不會有什么事吧?” 封牧艱難的安慰她“不會的,您放心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