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晏清源笑笑,在她唇上一揉:“我是外人么?除了我,誰也不能要你的衣裳?!睔w菀無奈點了點頭,轉念一想,好奇問道: “那今日……是怎么回事?” “這個啊,不管它了……”晏清源聲音低下來,把帳子一松,隱隱綽綽的刺金繡花也跟著一垂,把春光盡數掩住了。 未幾,冰簟上歸菀粉汗如珠,細喘不住,小腰身輕云一樣動了動,想要往里再逃,晏清源低笑著說了句什么,一個調轉,俯身貼在她光溜溜脊背上,咬住她肩頭,一番溫柔摩挲下來,歸菀便徹底放棄了掙扎。 一場顛倒過后,帳子也跟著漸趨不動,歸菀慵懶無力地移下胳臂,勉強一拉簾子,往窗子那看去,天光散盡,暮色初上,她也不管晏清源,起身坐了,半趿著繡鞋,兩條腿顫得幾乎立不住,一屋子的味道不散,她蹙了蹙眉,扶案頓了片刻,才走到外間來。 枕上粘了根長長的青絲,晏清源聽著外頭嘩啦注水聲,便把青絲在指間一繞,沉吟不語。 等歸菀換了衣裳端梅子湯進來時,案上掌了燈,晏清源已經坐到幾旁,拿著筆,把她沒寫完的半句詩文給補齊了。又順手拈過荷包,左看右看的,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歸菀走過來,手一伸,晏清源接過梅子湯,抬頭一笑: “這些東西,你時常做,都弄哪兒去了?” 歸菀答道:“有幾個送秋芙花芽兩個姊姊了,上回去姊姊那,撿做的好的,都捎給她了?!?/br> “那我的呢?”晏清源眉頭一蹙,以示不悅,歸菀瞄了眼他身上,外衣未穿,只著件汗衫,腰間自然是無掛飾的,她把腦袋一搖: “有人給大將軍做?!?/br> “可我只想戴你做的,”晏清源促狹一笑,把荷包一掂,“這個我戴著就好了?!?/br> 歸菀沉默不語,從他掌心里又拿回來,低下頭去:“這是女孩兒戴的?!?/br> 晏清源便很自然地說道:“那就再給我做個男人戴的?!?/br> 絲毫沒有見外的意思,歸菀拿眼睛把他一瞟,這人一臉的柔情蜜意,只是,不知道他對著他滿院子的妻妾是不是也這樣一副嘴臉,歸菀不置可否,想了一想,說道: “我很久沒去看姊姊了,算算時令,荷花正是開的時候,鄴城哪里荷花開的好,大將軍知道么?我想和姊姊一道去看荷花?!?/br> 晏清源聽了,也學她,不置可否,只笑著回答:“想看荷花???我莊子上就有,正巧,我打算教你學樣本事,府里又來了個老師,能幫襯一把,明天我帶你過去就行了?!?/br> 外頭蟬鳴仍是聒噪,歸菀這半日里,都不曾留意,這會子,注意力又回到這上頭,沒完沒了的,忽覺胸臆煩躁,問道: “大將軍要教我什么本事?” 晏清源看她面上失落,提不起多大的精神,一張小臉,倒跟受多大委屈似的,既然是這么著,他把人一攬,決定再給她“委屈”受受,抱著歸菀順勢就倒在了榻上,歸菀嚇的一慌,難堪地瞧著他: “你,你又要來……” “咦,”晏清源故作驚嘆,“菀兒現下這么聰明了?” 歸菀嗔他一眼,兩手按在晏清源肩上:“我剛換的衣裳,大將軍已經撕壞我許多衣裳了……”一想到這,歸菀很有些窘迫,晏清源不露端倪,把她兩手拿下,往上一放,才笑著親她額發: “衣裳再做就是,唔,要不,我倆也再做就是?” 帳子復又垂落,一方天地里的春光,這一回,是半點都沒再泄出來了。 一晃眼,漫長一夜熬到了東方既明,李文姜困倦得窩在床上,當真是沐浴過,一件未穿,就這么打了個盹,被個外頭的腳步聲一驚,忽的張口就問: “什么時辰了?” 四周空蕩蕩,觸目的,不過一床一幾,簡陋異常,原來不是牢里,李文姜這些日子在牢里慣了,一時還沒適應,此刻,揉了揉眼,看窗格透亮,想自己這個盹,打的未免太長了……猛的把目光一凝: 該死的晏清源戲耍了自己! 這一夜,他根本沒露面,李文姜立時漲的臉紅心怒,把個薄衾一掀,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一遍,同樣纖細的腰肢,白皙的肌膚,修長的雙腿,挺翹的兩團,無一處不合宜。 門“咣啷”一聲被撞開,閃進個面無表情的侍從,李文姜心里一跳,忙扯過薄衾把自己裹了,俏臉上罩著怒氣: “你怎么也不叩門?!” 這侍從嗤了一聲,沒搭理她,把放著飯菜的托盤一放就要走人,李文姜看出了苗頭,見機趕緊喊住他: “喂,給我送套衣裳進來!” 侍從連頭都沒轉,丟下句“世子爺說了,你用不著穿衣裳”,反手把門一合,那剛才入目的半邊梧桐樹影,連帶著一叢的鳳尾青青,又消失在兩扇門后頭了。 李文姜咬牙切齒半日,把眼睛一瞇,看著透過窗格照進來的日光,投下一道道暈圈兒,外頭蟬鳴又起,目光終于落在那托盤的飯菜上,心里明白的很,晏清源不會殺她,她對他,還有些用處,既然如此 在這東柏堂的日子還長著呢! 于是,拿起雙箸,一邊對自己說,無論如如,先吃飽肚子再圖謀其他,把碗也端到手中,一口一口認真扒拉起來。 天沒亮時,晏清源便把歸菀拾掇起來,給她換上騎裝,把人往馬上一抱,一個女侍也沒帶,就載著歸菀直奔莊園來了。 到了目的地,朝南一望,景早為之一變,只見那郁郁蔥蔥的連成一片,幾只白鶴間或掠過,有靜有動,景色是十分的好,歸菀正遮目遠眺,忽聽一聲漁唱,循聲望去,卻不見人影,這是北方呀,怎么有那么一聲冒出? 晏清源把她臉一別,歸菀才瞧見個澄凈湖面赫然就陳在東南一角,半片的荷花,花葉相間,白的雪白,綠的碧綠,青蓋大張,嬌蕊索波,風一過,娉娉婷婷,再移些目光,一行鴨子,有條不紊耀武揚威地劃拉著游過來了,看的歸菀嘴角不覺露出了個笑。 那個頭戴青箬笠的漁夫,就在瀲瀲水面上,正點著一枝長篙。 咦,怎么上回來,沒見著這片水域,歸菀臉上分明寫著驚奇,晏清源已經扳過她身子: “學好了,我就帶你泛舟賞花,學不好,”他忽抖了抖手中馬鞭,見歸菀一個瑟縮,蹙眉一笑,“放心,我也舍不得打你?!?/br> “大將軍到底要我學什么?”歸菀心下一松,早滿腹狐疑了一路,見他此刻還在賣關子,那邊已經有人牽了匹棗紅駿馬朝這走了,歸菀立時會意,等人近了,那馬膘肥體壯,迎著初陽,更是油光锃亮朝氣騰飛,歸菀卻不由膽怯,晏清源瞧見她這神情,微微一笑: “我說過,得教你騎馬?!?/br> 歸菀想起他那番話,以及腿間的那一觸,頭皮一麻,干巴巴地看向晏清源,把腦袋拼命搖了搖: “我不要,我害怕?!?/br> “我教你,不用怕?!标糖逶春芨纱?,把人一拽,就推到馬前,那馬忽咻咻噴鼻幾下,甩了甩頭,驚的歸菀連步后退,一腳踩上晏清源,轉身就撲到他懷里: “我不要學這個,我真的害怕……” 晏清源這會倒放得開手,揉了揉歸菀肩頭,將她推開,目光篤定: “有我在,絕不會讓你受傷,你還怕什么?” 歸菀難能想象自己騎在這么個高頭大馬身上,一臉的畏難,還是搖頭不止: “我……” 晏清源把馬韁往她手里一遞,看她一眼,已然是不容分辯的神情和語氣: “跟著我,你必須學會騎馬?!?/br> 第80章 破陣子(7) 歸菀大約也摸得清他的性子,說一不二,便也不再說話,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身子發麻,深提一口氣,把掌心中的汗,朝身上輕輕抹了兩下,這才扯住了馬韁。 “還怕么?”晏清源看她一眼,歸菀先是點點頭,很快,又搖搖頭,也很篤定地告訴晏清源: “我會專心學的?!?/br> “好,你不怕了很好,就可以開始?!标糖逶匆皇肿阶w菀的手,做著示范,“上馬的時候,韁繩收短,連帶著馬鬃一齊抓緊,馬鐙要靠前踩?!毖粤T推開歸菀,自己一踩馬鐙,矯捷上馬,行云流水一般,歸菀看他自然是非常輕松,仰頭對上晏清源的目光,忽的臉一紅: “我沒大將軍個子高,踩不上去?!?/br> 晏清源忍不住哈哈一笑,翻身下來,眼風一掃,立即有牧人過來無聲一跪,身如平橋,敦厚穩當,歸菀不大好意思,見晏清源一個眼神會意,只得提腳踩上人背,照他所教,扯緊韁繩,正抓向那一叢鬢毛,卻又猶豫了,回眸漲紅了臉: “會不會弄疼它?” “不會?!标糖逶垂麛嗷亓藘勺?,歸菀一咬牙,右手抓住馬鞍后側,小馬靴伸進馬鐙,找到前頭著力點,猛地一發力抬腿,借勢一口氣就上去了,眼前陡然一闊,再去瞧草地,一陣暈眩,竟離地面是這樣的高遠,周身風聲四起,空空曠曠,毫無依傍,歸菀又生懼意,動也不敢動,人和馬,雕像一般立著了,鼻間不知是熱是怕,一層層細密的汗,在日頭下看得清清楚楚。 晏清源見狀,一個飛身,就落到了她身后,將人困在懷中一罩,接過馬韁,策馬徐行起來,駿馬在他駕馭之下,安靜又溫順,他一面不緊不慢教導,一面引著她,重新接過那韁繩: “放低到馬鞍的位置,重心務必朝下,馬韁切不可提的太高,對,攥緊了?!?/br> 歸菀眼睛都不眨,屏氣凝神,注意力完全在馬韁上,整個身子繃的死緊,不知不覺,本緊貼在后背的身子已經離開下馬,她沒工夫去尋他,馬兒還在按著原先的步調走,歸菀提著的那口氣不敢松,暗自祈禱馬兒你千萬莫要把我甩下來才好。 日頭沖破云霄,很快就熱起來,歸菀小臉被曬的發紅,汗珠子直淌,好在馬一早被馴服的好,只是載著歸菀走了幾圈,等她漸漸適應,晏清源卻上前把馬馭停,這一回,不張開手臂抱她,吩咐說: “你自己下來,要領和上馬時一樣?!?/br> 話雖如此,卻還是做出個以防萬一的姿勢,等歸菀安全著地,才把胳臂一撤,攜她到樹蔭下,坐在胡床上,見那黑睫都被汗打的濕透,笑著撫了下: “熱不熱,來,喝口水?!?/br> 把隨身的水壺一遞,歸菀本正拿帕子輕拭著額角,一愣,分明瞧見是他剛入嘴喝過的,搖了搖頭,把目光投向也被拴到此間的馬兒,瞧見那油亮亮的馬臀,忽忍不住想去拍它兩下。 正要起身,晏清源拉她坐下:“你要干什么?” 歸菀有些羞赧:“我想摸摸它,也許,它能更愿意同我親近些?!闭f著見牧人斜掛著個布囊,走到眼前來了,晏清源一接,把布囊一張,示意歸菀: “光摸一摸遠不夠,去喂它,還有,不要站在它身后伸手,小心它尥蹶子?!?/br> 歸菀心中一凜,探進去手,抓出把東西,攤開一看,扁爛扁爛的,認不出是什么,奇道:“馬兒不是吃草嗎?” “這是豆餅,它也愛吃的?!标糖逶脆偷囊宦?,笑眼里有幾分揶揄。 歸菀沒好意思接話,立下覺得自己真是沒見識,繞到前頭,把手一伸,馬兒頭一低,溫熱的馬舌舔舐著掌心,癢得歸菀直想往后躲,另一手迅速地摸了它一下,方要撤回,晏清源按下了那只手: “不是想摸嗎?就好好摸一摸,讓它知道,你是主人?!?/br> 果不其然,那腦袋在手掌里蹭了蹭,莫名就有幾分親昵的意思,歸菀抿唇淺淺一笑,膽子也就跟著大起來,把個鬃毛順了一遍又一遍,像往常愛撫小兔子一般。 “走了,明天日落之后,我再帶你過來?!标糖逶纯谥姓f著,踩蹬上馬,把個歸菀一提,弄到懷中來,居高臨下吩咐牧人: “好生照料著?!?/br> 說罷一夾馬肚,驅馬要回趕,歸菀眼睛一瞄,轉頭怯怯說道:“我學的不好么?” “差強人意罷?!标糖逶春龅暮韧A笋R,歸菀一拒,猛地攥緊了馬鬃,晏清源已經掏出塊帕子,將她臉一蒙,眼前登時變得霧里看花,歸菀要扯下來,晏清源笑著阻了: “別動?!?/br> 從腰間解下個匕首,把用來拴水壺的黑繩一割,水壺順手塞進褡褳里,才把繩子給歸菀往額頭上系了,弄出個讓人啼笑皆非的模樣來,晏清源滿意頷首: “好了,這就曬不到臉了?!?/br> 湖里正是開花的時候,一條碧玉帶子,下頭綠水藏的嚴密,上頭白荷花開的冰清,實在誘人,歸菀心里存著幾分惦記,要出口的話,都被風給反貼到臉面上去了。 如是幾回,騎術見長,晏清源終于想起來帶著歸菀坐了回船,有心從荷花荷葉中擠過去,擦的船身窸窣作響,花葉不斷繃進船窗,掃到面上,晏清源隨手掐了兩朵,蓬蓬的,給歸菀往鬢間一邊別一個,倒像個小童子,他忍笑不提,只撐腮看著她。 荷花太大,根本戴不住,歸菀頭一偏,把險險要落的花一抽,拈在掌心里低頭不語,晏清源凝視她片刻,察覺到她有心事,一點歸菀鼻尖: “基本功,已經差不多了,我事情多,不能時時照看,找了個人再教教你,多練幾次?!?/br> 歸菀心頭一跳,難為情道:“大將軍找了什么人教我?是那羅延嗎?” 晏清源將手伸到窗外,撩亂湖水,驚的擺尾游魚四下逃散,對著歸菀的臉上就是兩下彈灑:“是個女人,物盡其用吧?!?/br> 聽了這話,歸菀也不甚在意,忽的鷗鷺被驚起,格格價飛,歸菀目光被吸引,朝外瞧了幾眼。行到疏闊處,櫓聲水聲變作清脆,靠著船窗的位置,綠影被日頭分的濃淡有別,照在歸菀換上的襦裙上,明明滅滅,她攥了攥,小心翼翼看著他: “大將軍讓我學騎馬,不怕有一日,我跑了嗎?” 晏清源心領神會,眉頭一挑:“你可以跑一跑試試,看能跑出幾里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