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結果,親爹沒等來,倒是等來了春日詩社。 馮家的長房姑娘一貫少,這一輩兒獨嫡女瀾娘一人,不過其他幾房卻是不少的。 二房雖沒有嫡女,卻有十一個庶女,雖說多半都嫁了出去,可如今尚待字閨中的還有三人。 三房這邊,只三太太自己就生了六個嫡女,還有五個庶女,如今未嫁的嫡女有兩人,庶女有三人。 四房…… 呃,就嬌嬌一個。 而這春日詩社,卻稱得上是歷史久遠了,又在姑太太未出嫁時發揚光大,不僅邀了府中姐妹,連帶族中的、親朋好友家中的,以及馮家男丁們同僚家的姑娘們,一同參與。 因著邀請的姑娘頗多,每一次詩社都是提前許久準備的。嫡出庶出的都會邀請,不過一般每回的魁首都是嫡出姑娘。而在馮家姑太太未出嫁時,更是連著六年皆是魁首。 最近這些年的春日詩社都是由三房嫡女cao辦的,畢竟長房嫡女年歲太小,二房又沒嫡女,這一應事宜可不得落到三房頭上? 而今年,卻是由長房嫡女瀾娘cao辦了。 為此,三房的婠娘還頗有些不樂意,一整個冬日都沒見她露笑臉,就連三太太都沒能勸得了她。沒辦法,本身cao辦詩社就是能看出一個人的能耐來,她能力不弱,只是運道不好,若是繼續讓她當這個出頭鳥,興許還能碰上好親事,若連這檔子事兒都被搶走了,那親事……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能樂意才叫怪了。 而早在知曉今年的詩社輪不到她來cao辦時,婠娘就絞盡腦汁的準備起來,打算在詩社上再度奪魁,可就算這樣,還是叫她母親給攔住了。 “婠娘,你不要再使性子了。老太太、大太太的意思你還不明白?她們是想讓瀾娘成為又一個姑太太,不然怎會特地求了姑太太將教養嬤嬤送回,仔細教導這些年呢?去年,老太太已經是憐惜了你,讓你得了這魁首,今年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了,你就歇著吧?!?/br> 婠娘捂著耳朵就是不聽,眼淚簌簌的往下落:“詩社主人叫她當了,怎的連作詩都不讓我來了?不然就公平競爭,看誰作的詩更有才氣!” “你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呢?唉,難不成你真的以為,寫詩寫得好就一定能嫁得好?嫁人又不是單純的比才氣的?!?/br> “那姑太太……” “姑太太是樣樣都好,所有的一切都挑不出任何毛病了,全無瑕疵你懂嗎?可你……”三太太沒有把話說完,可她的意思早已明了。 “我不管,我哪里比她們差了?是長得不夠好看,還是身段不夠好?是教養規矩不行,還是詩詞歌賦沒有靈氣?就連管家理事,母親你都認真的教我了,咱們三房里的事兒,這兩年不都是我幫著您的嗎?”婠娘哭得無法自已,“我就想找個門當戶對的親事,怎么就那么難?” 三太太除了嘆息還是嘆息,最終還是擺了擺手:“隨你吧,我只一句話,萬一得了魁首的人不是你,你千萬不要當場惱了。這要是自家姐妹玩鬧倒是無妨,在場的還有外人呢?!?/br> 婠娘含淚點了點頭,這個她當然懂,也知曉決計不能丟了馮家的臉面。至于能不能奪得魁首…… 她沒說的是,她早先就留了后手,那是絕對能力挽狂瀾的殺手锏! 魁首只能是她的??! …… 其他人或是信心滿滿,或是早已做了準備當好綠葉,唯獨一人徹底茫然了。 嬌嬌何止茫然啊,她都懵圈了。 作為四房唯一的女兒,哪怕她是庶出的,那也是馮家正經小姐。春日詩社的帖子自然就被人送到她跟前,除了邀請帖外,長房嫡女瀾娘還特地遣了位丫鬟過去細細的為嬌嬌解惑。 關于春日詩社的由來、意義,歷任詩社的主人,每年開詩社的時間,今年參與其中的各家小姐,以及具體的步驟、內容等等,皆詳詳細細的為嬌嬌解釋了一遍。 這不解釋還好,越解釋嬌嬌只會越懵。 其實,這也怪不了嬌嬌。 一般來說,像詩社之類的活動,本身就是只存在于未出閣姑娘家的。也就是說,嫁了人的,哪怕本身才華橫溢,也少有機會展示。說白了,太太們比得就不是自身了,是夫君的官運,是兒女的前程,是管家理事的能耐。 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那本身就是尚待字閨中的姑娘用來提升自己的籌碼,為的也是能讓自己嫁得更好。 當然,多個才藝肯定是好的,哪怕用來解悶打發時間也好。 可嬌嬌上輩子,未出閣之前唯一一次走親戚就是去外祖劉家,只待了短短月余時間,為的也是借用一下外祖母的名聲,畢竟長女無母不娶,偏她又沒祖母,也就只能借著外祖母稍稍挽回一些了。 然而,劉家也僅僅是商戶人家,就算有錢,卻也不會特地教導未出閣小姐們這些事兒,能識字便算是好的了,旁的才情卻是真的沒有。 再說了,嬌嬌上輩子一共也就在劉家待了月余時間,就算劉家再能耐,又能教多少呢? 等嬌嬌出嫁了,她嫁的是桑平縣出了名的富商家獨子,可商戶人家,真的沒那么多講究。就不說只有未出閣的姑娘家才稀罕那些,事實上在縣城里,已婚的未嫁的,多還是以不識字為主的。 面對這光是聽著就分外復雜繁瑣的春日詩社,嬌嬌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懵了,前來講解的丫鬟也崩潰了,兩人默默的對視了很久后,最終丫鬟先敗退了,表示要回去問一下姑娘,再過來回話。 于是,崩潰的人又多了一個。 聽完了丫鬟的回話,瀾娘仿佛夢回從前,就是那一日,眼睜睜的看著嬌嬌一筷子挾起一大塊的醬肘子,她…… “這樣吧,你去告訴她,詩社那天讓她不要出風頭,不要作詩,最好不要說話,或者少說話?!?/br> 瀾娘還能怎么樣呢?她恨不得讓嬌嬌當天稱??! 而再度得了丫鬟的話后,嬌嬌倒是松了一口氣,拍著胸口保證道:“讓你家姑娘放心吧,到那天,我保證少說話,一定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不過,到時候你們也得幫我,就是萬一有人點了我,得幫我解圍?!?/br> 丫鬟表示了解了,一定把話帶到。 只這般,瀾娘又緊急招了家中其他姐妹商談,務必要團結一致,讓危機徹底消失在萌芽狀態之中。 其他姐妹們,無論嫡出庶出都是滿口子的應允。 這一個府的姑娘們,難免私底下會有所比較,都希望自己能拔尖??梢驗榘?,嬌嬌本身就跟府中其他姑娘不是一個畫風的,弄得其他人根本就不想跟她比,只盼著她能像樣點兒,別的就算了,別丟人,或者別那么丟人就成。 因此,所有馮氏女聯合一致,務必要做到當日不讓任何人找茬挑刺,萬一真的發生主動邀詩的事兒,其他人也要幫忙一力扛下。 瀾娘還臨時想起一事。 “針線房有沒有將她的新衣趕制出來?趕緊派個人催一催,務必要讓她在詩社前穿上新衣。還有首飾,假如沒有合適的,來我這邊取,這關系咱們馮家的臉面!” 很快,長房的人就去了針線房,得知只剩下不多的收尾工作時,硬是逼著繡娘們挑燈夜戰,終于在詩社前兩日,先趕制出了兩身春衣。 衣裳其實本就不難,難的是上頭的繡紋,尤其府城這邊喜歡暗紋,那些繁復的暗紋在不經意的手腕轉動間、裙擺搖曳間,在陽光下波光流轉,透露出陣陣低調的奢華…… 不管怎么說,衣裳總歸是趕制出來了,針線房派人將新衣送去了嬌嬌所住的小跨院里,而得知消息的瀾娘還特地跑了一趟,她的理由很正當,萬一有什么不合適的,她可以當場指出來,保證針線房不敢怠慢分毫。再一個,如果是首飾不合適,她也可以幫著挑揀,實在不行就由她來支援一二。 想法很美好,可變故往往就在一瞬間。 瀾娘其實是慢了一步的,等她得知消息趕到時,嬌嬌早就已經去里間換衣裳了,就是怎么也出不來。 “出什么事兒了?”瀾娘由大丫鬟扶著進了堂屋,她的身份在同輩之中是最高的,不過到底年歲小,也不能擅闖堂姐內室,因此只站在外頭問。 里間的嬌嬌得知是長房的meimei,便讓張嬤嬤出去回話。 張嬤嬤一臉的生無可戀:“回六姑娘……”瀾娘原本序齒是第六,不過若是添上嬌嬌的話,那么她該是七姑娘。張嬤嬤是一開口就意識到了,頓了頓后,她又道,“我們嬌姑娘她穿不上新衣?!?/br> 瀾娘也意識到了張嬤嬤那未盡之言,其實這就是令她最崩潰的一點。 她當了十三年的馮家六姑娘,如今嬌嬌一來,只等老太爺回府,這六姑娘就要換人當了。雖說對于女子來說,娘家的序齒不算什么,畢竟等嫁人了就該依著夫家那頭走了??伤€是無法接受,一想到將來有人說,馮六姑娘怎么怎么不像樣,她就忍不住胸悶氣短。 因此,她一時間沒明白張嬤嬤方才那話的意思。 在得了嬌嬌的允許后,張嬤嬤索性將她請進了內室。 本就是姐妹,也沒太大避諱。更別提所謂的新衣,指的僅僅是外裳而已,里頭穿的衣裳因為并不需要繡花,是一天就趕制出來的。 于是,等瀾娘進了內室后,就看到了終身難忘的一幕。 丁嬤嬤并幾個丫鬟正在給嬌嬌勒腰身,因為太用力了,所有人的五官都是扭曲的。 “吸氣!大姑娘您倒是吸氣??!努力吸氣,吸!” “不行,我快被你們勒得喘不過氣來了,停停停!哎喲……” “再努力一把,能行的!只要把腰勒細點兒,回頭盤扣一定能扣住的。來,再來一次,這次一定可以的!” “為什么不做寬松的款式?盤扣扣不上啊,我吸氣了,我真的有很努力的吸氣!” “沒問題的,再來一次!” 瀾娘瞪圓了眼睛看著嬤嬤和丫鬟都滿臉猙獰的做著最后的努力,也看著嬌嬌那被勒得漲紅的臉盤子,她就感覺自己仿佛也要跟著喘不過氣來了。 終于…… “好嘞!總算是穿上了?!倍邒卟亮瞬令~頭上滲出來的汗,剛松了一口氣,就聽到呲溜一聲,“這是啥聲兒?” 嬌嬌低頭看了看胸口爆裂脫開的盤扣,懊惱的道:“衣服裂開了!剛上身的新衣呢,唉……我就說要做寬松的款式,你們為什么非要給我做緊身的呢?這會兒我感覺好多了,能放心喘氣了,太好了?!?/br> 瀾娘:……?。?! 目睹了慘案發生的瀾娘整個人先是打了個寒顫,緊接著兩眼一翻,直挺挺的就往后倒去。 “六姑娘!” “來人呢,快去喊大夫!” “快去通知大太太!六姑娘暈過去了!” …… 一時間,嬌嬌的小跨院里徹底亂成了一鍋粥,用兵荒馬亂、雞飛狗跳來形容再恰當不過了。 甚至可以說,因著嬌嬌的到來,原本平靜祥和的馮家大宅,一下子就變得朝氣蓬勃、生機盎然。 就連府城的名醫們都要排著隊感謝嬌嬌,因為她,原本只是隔三差五請個平安脈的馮府,已經是半個月內第二次請大夫看診、扎針、開方、抓藥。 第29章 “半個月前才量了身形做的新衣裳,這就穿不上了???” 待太太秦氏得了消息立刻趕到小跨院時,事情其實已經告了個段落。 長房嫡女瀾娘經過大夫診斷后,就被仆婦送回了自己院子;針線房留了一人下來,畢竟那被嬌嬌撐破了盤扣的衣裳還要等下一步指示,看是改尺寸還是修補一番;至于嬌嬌本人則已經換上了她原來的寬松衣裳,懵逼的坐在堂屋里等著太太秦氏。 秦氏在來的路上就大概的知曉了前因后果,不過她瞪著那盤扣脫落的衣裳,愣是半晌沒能回過神來,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太太,這衣裳……”針線房的人遲疑的問道,“若是改尺寸,怕是一時半會兒的完不成?!?/br> “最快需要幾日?” “這衣裳本就是改小容易改大難,偏這款式又是府城近段時日最時興的,要是腰背都放寬了,就失了美感。還有一點,很多地方都繡了暗紋,若要改大,怕是得將暗紋拆掉,再重新……” “我問你,需要多久!” 針線房的人一個哆嗦,噗通一下就跪下了地上:“回太太的話,至少七八日?!?/br> 秦氏臉色陰沉的幾乎能滴下水來:“才半個月!你們到底是怎么照顧大姑娘的?” 這話一出,除了嬌嬌以外的其他人盡數跪倒在地,臉色煞白,卻又不敢辯解。 嬌嬌看著嫡母,猶豫片刻后,開口解釋道:“我來家前大病了一場,差不多有十來日都沒好好進食,又舟車勞頓的,這才那么瘦。在家養了半個月,可不得稍稍補回來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