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竟然是因為這個—— 青年細瘦的指尖在他掌心劃過,像是不小心落下的絨羽,在接觸到的部位帶起一陣軟軟的酥麻,順著血液往四肢百骸擴散,連帶著那顆的跳動的心臟也麻了半邊。 “不,”嚴深一改剛剛深沉憂郁的態度,反握住蘇斷細瘦的手掌,冷靜且斬釘截鐵地說:“聽你的,我們去拿,現在就去?!?/br> 第114章 大佬的藥 說去就去, 今天并沒有什么大事, 嚴深給律師打了個電話,又讓司機拐了個彎, 就去了銀行。 因為有人脈在, 前后過了不到半個小時, 兩人就把嚴母留在銀行保險柜里的東西取了出來。 東西不多,而且零碎,因為還有許多外人在, 嚴深也沒有仔細查看,匆匆讓助理將東西都收進一個小箱子之后,就帶著走了。 蘇斷只隱約認出其中一塊碧綠的像是玉的石頭, 一份書信樣的紙, 一個相冊,還有個陳舊的金屬片。 兩人很快帶著這些東西回了家。 回家后,嚴深沒有急著打開箱子,而是將箱子往桌上一放, 修長的指節扣在箱子上,沉默地盯了半晌后,側頭去蘇斷, 說:“給你講個故事,要聽嗎?” 蘇斷正在勤勤懇懇地泡茶, 他泡的是杭白菊胎菊, 小巧的縮成一段的橙黃色小花被沸水沖泡著, 不多時就綻開了并不大但細密的花瓣, 浮在水面上,像是活過來了一樣舒展著身體,水被染成了淺淡的黃色,通透清澈地映在玻璃杯里,沒有絲毫渾濁之態,看著就品相極好。 菊花茶,清淡去火的,蘇斷覺得現在的嚴深應該很需要它。 蘇斷把剛泡好的一杯菊花茶推倒嚴深那邊,里面的小雛菊隨著他的動作晃啊晃的,像是一只只軟乎乎的水母,“要聽的,喝點水?!?/br> 嚴深的指尖挨上杯子后,他又忽然想起來什么,連忙補充了一句:“要等一會兒,現在喝會燙舌頭?!?/br> 嚴深點頭說好,也給蘇斷泡了一杯小菊花,放在他面前,才開始講故事。 嚴深講的這個“故事”,蘇斷已經在系統給的資料里看過一遍了,但聽男人親自講出來的感覺和自己看資料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雖然男人已經省略了很多過于悲慘的部分,但蘇斷聽到一半,還是忍不住開始啪嗒啪嗒地掉眼淚。 嚴深停下,湊得緊了點,彎腰用紙巾給他擦拭眼角沁出的透明液體,嘴里還哄著:“斷斷乖?!?/br> 即使表面上看起來再強大,但每個人心底都不可避免的有碰一下就會疼的地方,回憶起這些并不愉快的事,他的心情也免不得有些沉郁。 ……結果被蘇斷這一哭,那些沉郁的感情瞬間就像是戳破的氣球一樣,消散的一干二凈。 心情奇異地平靜了下來,甚至還有些軟乎乎的東西落進了他的心里,像是倉鼠做窩時不小心落下的一團細密的棉絮,被風一吹,就在他心底軟軟地打了個滾。 小倉鼠一邊哭著,一邊還打起了嗝,紙巾全被打濕了眼淚也擦不干凈,顯得狼狽又可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那個童年不幸的人呢。 嚴深哄了半天,蘇斷才不哭了,只是還在小聲地打嗝。 嚴深安撫地捏捏他軟乎乎的腮幫子,很想往里面塞點瓜子,堵住他的嘴,“不說了,我們去睡覺?!?/br> 蘇斷摁一下鼻涕,卻搖搖頭說:“……不要,你接著講?!?/br> 嚴深卻已經沒有多少訴說的欲望了。 原本幾分鐘前,他還是很想講的。 這些事他一直都埋藏的很好,連自己的心理醫生都沒有告訴過,但在蘇斷說出那句讓他高興一點的話后,腦海中忽然就控制不住地想把這些經歷都告訴自己的小倉鼠。 和世間所有的普通人一樣,他也有著最基本的喜怒哀樂,有著難以啟齒的私心在受了委屈的時候也會想獲取同情、被人安慰。 ……尤其是,被自己在乎的人。 這種隱秘的愿望在他心底埋藏了數不清的時日,終于在二十多年后冒出了一個小小的芽。 而他在乎的人,也給了他超出預計的回應。 怎么就嬌氣成這個樣子—— 給蘇斷擦眼淚的時候,嚴深說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覺,似乎忽然變得有些空落,輕飄飄的,但又十分輕松,腦海中已經甚至不去想過去的那些事了。 和以前的刻意忘記不一樣,他冥冥之中有一種預感,這次是真的不在乎了。 有些東西越是逃避和掩埋,就越會在心底深扎下根,哪天心血來潮了把它翻出來看一看,卻忽然猝不及防地被外面的太陽曬化了,風一吹就散成了灰燼。 比起糾結過去的事,還是怎么把眼前隨時可能會接著哭的小倉鼠哄好比較重要。 嚴深把手上濕了大半的紙巾扔掉,又抽了一張新的給蘇斷摁鼻子。 【叮,治愈目標嚴深治愈值上漲10點,目前治愈目標的總治愈值為90,請宿主再接再厲!】 蘇斷打了個哭嗝,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往嘴邊送。 他聽得快氣死了,但讓他生氣的人怎么說也是嚴深的生母,他總不能在嚴深面前抱怨,一股憋悶之氣藏在胸口,卻又發不出去。最應該生氣的嚴深看著倒是沒什么情緒波動,還有空仔仔細細地幫他擦眼淚摁鼻子。 原本幫嚴深準備的去火的菊花茶沒用上,他自己已經先喝上了。 然而茶水一入口,蘇斷的表情卻立刻古怪了起來,雙眸圓睜,似乎是很驚訝的樣子。 茶水太燙,即使冷了幾分鐘也沒有降到適口的溫度,蘇斷又有點貓舌頭,喝不得燙的東西,一口下去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連嗝也不打了。 嚴深一看他這幅樣子就知道他是喝水燙到了,皺著眉,連忙捏著他的下巴讓他張嘴:“啊——張嘴,舌頭伸出來我看看?!?/br> 蘇斷配合地吐出舌頭,舌尖處有一點兒發紅,不過更嚴重的倒是沒有了。 嚴深看了一會兒,將他的下巴松開,問:“疼嗎?” 被燙到的舌尖在口中稍微移動了兩下,有點頓頓的脹疼,那個地方的味覺似乎也不是很靈敏了,不過癥狀很輕,蘇斷誠實地回答:“有一點?!?/br> 嚴深給他接了涼水,讓他含了半天,又含住他的舌尖,嘗到一股略苦的清香,確認那里的溫度和別的地方相差不大后,才放了心,叮囑他:“下次不許這么莽撞了?!?/br> 蘇斷嗯嗯兩聲,催他接著把“故事”講完。 嚴深對往事的執著已經沒那么濃了,不過蘇斷想聽,他也就耐著性子講了一遍。 這次他漲了心眼,看見蘇斷有眼眶泛紅的架勢,就彎腰含住他的舌尖,說是給蘇斷檢查舌頭,蘇斷被這么一打岔,就呆呆地張著嘴任他檢查,哭不出來了。 等到嚴深講完,蘇斷的下唇已經被含的微腫了,紅潤潤的,帶著一點兒被磋磨過的艷色。 講完后,嚴深把那個小箱子拆開了。 里面的東西很零碎,而且有的經過二十多年的時間,早已經變得脆弱蒼老,所以嚴深碰的時候很謹慎。 嚴深一樣樣地把它們拿出來。 第一樣是他上小學時候的校牌,因為年份實在太久,上面的照片已經泛起了歲月留下的黃色印跡。 蘇斷盯著上面才不到十歲的小嚴深看了一會兒,評價:“好小啊?!蹦酆艉舻?。 嚴深小時候長得就秀氣,而且打小就是一副板著小臉兒不愛說話的樣子,不過年齡小又長得好看,看著還是讓人心癢得不得了。 第二樣是一本相冊,里面大多是嚴深三歲以前的照片,還有百日照,別看嚴總現在這么人模狗樣的,嬰兒期也是一個rou呼呼的光屁股小娃娃,不過看起來似乎要比其他嬰兒嚴肅一些,照片里也都不帶笑的,仿佛連下巴rou的弧度都透著冷峻。 看得蘇斷很想……捏。 那時候嚴父還沒回國和嚴母徹底撕破臉,女人對他還是有一些耐心的,照片里有時候還會出現女人的身影。不過嚴深三歲之后的,除了那張校牌上的一寸照之外,就沒有照片了。 蘇斷明顯對這個相冊非常感興趣,翻了兩遍不止,嚴深看他喜歡,就直接送給他,讓他帶回房間慢慢看。 蘇斷立刻美滋滋地答應了,抱著老舊的相冊,笑得瞇起月牙眼,像只往腮幫子里塞了一大堆瓜子、心滿意足的小倉鼠。 …… 大多數都是細小的東西,比較特殊的大概就是一封信和一塊玉墜。 信是嚴母十年前寫的,拿起來的時候紙張發出不堪重負地嘩啦聲,好像隨時會破裂一般,嚴深看了一遍后沒有發表什么意見,折好又放了回去。 最后就是一塊玉墜,淡翠色,通體散發著清潤的光,成色極好,拿在手里的觸感也溫潤極了。 嚴母在信里說這是她年輕時候得來的,讓嚴深假如有一天找到了喜歡的女孩兒,就把這塊玉送給人家。 嚴深把玉拿在手里摩挲兩下,問蘇斷:“做個吊墜?” 然而蘇斷不大想要,他這草小氣,人類的壞毛病學了一大堆,心眼偏到天上去,對于造成了自己對象心理問題的人下示意的排斥,當然也不想要她的東西。 抱著自己從嚴深手里扒拉出來的相冊,蘇斷想了想,盡了最大努力,委婉地說:“我想要你親手送我的?!?/br> 嚴深本來也就是隨口一問,并沒有一定要把母親留下的東西給他的意思。 并不是因為不重視蘇斷,而是對這個吊墜的主人沒有那么在意。 有些感情破裂了就是破裂了,錯過了修補的時機,即使后來有唏噓感慨,但終究也回不到完好的時候。 “那就不做了?!?/br> 既然蘇斷不想要,嚴深就把玉墜和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放回箱子里,準備轉頭再存到銀行的保險柜里。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露出一抹笑,眉眼都舒展開了,說:“好,明天就去挑石頭,給你打個小倉鼠出來掛脖子上?!?/br> 小倉鼠戴著一只更小的倉鼠,那畫面想想都讓他忍不住笑開了。 蘇斷卻不明白他在笑什么,還想著難道嚴深喜歡倉鼠?想養一只? 他要不要買一只送給嚴深,或許能讓他心情好點兒。 他對首飾之類的東西沒有特別精細的要求,嚴深送什么他都是喜歡的,所以很快也就不糾結了,乖乖地說:“好?!?/br> 第115章 大佬的藥 嚴深得了肯定的答復, 滿腦子都是小倉鼠疊著小小倉鼠的模樣, 連最后一絲煩心事也忘在了腦后。 他揉揉蘇斷軟乎乎的發絲,放下手后用手背試試玻璃杯的溫度, 確認這次徹底不燙了、甚至還有些偏涼之后, 才遞到蘇斷唇邊, 說:“喝一點水?!?/br> 流了那么多眼淚出來,這會兒總該渴了。 蘇斷的神思一部分還陷在嚴深給他講的那個“故事”里,一部分在想嚴深要送他倉鼠吊墜的事, 用于思考的也就大大減少了,對某些事情也遠沒有從前的敏銳,聞言慣性地聽嚴深的話張嘴, 含了一口茶水進去。 這次水不燙了, 清香與苦澀混雜得恰到好處的溫熱茶水流入口中,不算濃厚卻富有層次的味道在舌尖品的很清楚。 蘇斷將茶水咽下,發現有個軟趴趴的留在了他嘴里,嚼起來還有點兒韌勁, 就是太苦了。 這是什么……? 感覺有些像是花瓣。 他鼓著嘴嚼了兩下,意識也跟著慢慢集中,數秒后像是意識到什么一樣, 忽然將眼瞪得圓溜溜的,嘴巴也不動了, 整個人的臉色都十分凝重。 用眼角瞄了一眼眼前玻璃杯中已經被泡開、露骨地展示著自己花瓣的小菊花, 蘇斷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仿佛要變成一顆暈過去的茯苓了。 他親手泡了花茶, 還試圖把它們給嚴深喝,自己還已經喝了兩口—— 他這是都干了些什么?! 大概是因為做人的時日加起來總共也有好幾百年了,怎么也稱不上短了,而且當人的生活比做植物的時候生動鮮活的多,所以蘇斷的生活習慣和觀念在他自己還沒有察覺到的時候,已經開始向著人類的方向偏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