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云溪突然覺得,或許晚一些離開,給元燾留下一兒半女作為念想,或許也不是不可以。 輕輕的,她“嗯”了一聲。 元燾欣喜若狂,抱住了她。 云溪微微羞赧,這才想起自己此行目的,問元燾道:“對了,那日樂平王妃在甘泉宮見了紅,不知她如今是否已經生產?” 突變 元燾這才告訴她:“昨晚上我在你那里時,她誕下了一個女嬰?!?/br> 云溪不僅一怔:“是個女孩?” 她立即想起當日淑妃提起杜芊月腹中胎兒時情緒激動,有感而發道:“恐怕淑妃娘娘要失望了!” 元燾聞言冷笑:“就算是個男嬰又如何?他們母子雖然心高氣傲,但畢竟元丕身上流著一半西狄的血,父皇不可能無視祖宗規矩冊他為太子置北鄴于險地。更何況……” 他突然沒有了下文,云溪不禁眸光微抬,詫異道:“更何況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剎那間元燾喉頭似乎哽了哽。 “更何況,”元燾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云溪認真道,“更何況日后你我的孩兒才是北鄴未來的主人?!?/br> 云溪貝齒微咬紅唇,居然開始思索萬一自己生個了女兒怎么辦?然后,再生一個? 就在此時,高歡突然緊急敲門道:“王爺,宮里傳來消息,皇上遇刺了!” 元燾打開門大驚失色:“怎么回事?” 高歡不敢看元燾,垂著頭道:“皇上今日早起用膳時,有個宮女摔碎了碗,用碎片挾持皇上,說是,”說著,他頓了頓,斜睨了云溪一眼,遲疑道,“說是讓皇上放了南梁三皇子梁恪?!?/br> 當“梁恪”二字一入耳,云溪腦袋嗡的一聲,臉色驟變。 她斜睨著元燾眼神詰責,兀自咬緊牙關,攥緊了手指。 元燾看了云溪一眼,命高歡出去候命,這才嘆了口氣道:“這事,我本不想瞞你……自那日你我走后,平原將軍府傍晚突然接到投案,來人自稱南梁三皇子,要求以命換命,讓孫將軍放了那個女扮男裝的姑娘?!?/br> 云溪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孫將軍他有沒有同意?” 元燾看見云溪神色緊張,暗自妒忌梁恪,眸色不覺地一黯:“這次孫將軍本就得到密報,有南梁細作混進商隊潛入平京。既然梁恪肯自投羅網,他的命自然比那姑娘的命要有價值多了。此事倘若是換做是我,我多半也會應允?!?/br> 云溪咬了咬唇,沒想到子嬰竟然以這種方式被擒。 她愣怔片刻,看向元燾,眼中隱含祈求之意:“無論如何,求王爺救他!” 無論怎樣,她雖然恨梁帝入骨,但卻是和子嬰自小一起長大,不能眼睜睜地看他自投羅網而無動于衷。 元燾聞言微顫了顫,一時間對梁恪又妒又恨——他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卻還是努力克制著自己,對云溪道:“他既然是你的故人,我自會設法相幫!” 依照他的估計,梁恪畢竟貴為南梁三皇子,鄴皇最多對他懲以小戒,不會真得拿他怎么樣。 除非有人拿此說事,刻意攔著鄴皇,不想讓他放了梁恪。 譬如,淑妃。 而那個姑娘,唉,這一回,闖的禍可就真得大了…… 云溪遂有些安心,暗咐自己欠元燾的越來越多,或許能拿來還給他的,也就唯有自己這個人了! 事不宜遲,元燾吩咐高歡:“備馬,本王要去宮里侍疾!” “王爺恐怕此刻進不了宮里!” 高歡忽然神色擔憂地攔住了元燾:“平原將軍剛剛傳來密訊,二皇子昨夜得女后,連夜進宮向皇上報喜,徹夜未歸。前日宣王和莊王約好了去今早探望惠妃娘娘,結果被禁軍的人攔在了宮外?!?/br> “進不去宮?”元燾蹙眉,“父皇又恰好遇刺,莫非,莫非……莫非他們母子竟是想要逼宮?” 捶了捶桌子,又咬牙切齒道:“若是如此,恐怕皇上遇刺之事沒有那么簡單!” 明明之前還沒有什么消息,看上去風平浪靜,元丕母子怎么就突然動手了呢?! 云溪驀地想起那日子嬰帶兵攻破前楚皇城,自己一朝之間國破家亡,她走上前,突然有些害怕地拽住了元燾的手,小臉慘白。 元燾回首看到云溪眼神,心里驀地一暖,反手將她冰涼涼的小手握緊。 高歡回稟道:“平原將軍前幾日追捕南梁細作時,”突然抬眼看了眼云溪,“就是王爺王妃去月老廟那日,他無意中發現玄武山埋伏了一支人馬,似山賊而不是山賊,形跡可疑?!?/br> “將軍這兩日探得清楚,那是杜相私蓄的精銳,大概有一萬余人,昨天夜里隱約有些兵馬調動的跡象!” 元燾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一萬余人,還都是精銳,武衛軍也就才八千人!他們母子好大的野心,本王的舅舅好大的野心!” 然而側頭思忖了片刻:“既然那日甘泉宮之事有可能是他們自己所為,那就與宣王和朱提王無關。朱提王手里握有半支□□營,他父王昔日又是被西狄所害,如今,只有看他肯不肯借兵!” 云溪突然想起前楚皇城本來不容易被攻破,乃是因為街頭流民散發謠言蠱惑民眾,說什么“前楚將亡,梁王順天應命取而代之”,百姓們聽信讒言自個兒先亂了起來,又是推倒守城的官兵,又是拔了城門銅銷,子嬰這才順利帶領叛軍進入,攻破了皇城。 她拽了拽元燾的衣袖,輕聲道:“城中百姓悠悠眾口,也需防備!” 元燾看了她一眼,登時醒悟:“玄武山離平京百余公里,叛軍若想不驚動太多人,最快也得三日才能到達。高歡,你和宋離持本王令牌去見孫叔建,讓他穩住城中局勢,到時與我里應外合,將叛軍一舉擊敗。這幾日,皇城之中若有人膽敢說三道四,就地正法!” 然后看向云溪,語音稍稍柔和:“朱提王平日里不在平京,他帶兵五千人,駐扎在皇城北五十里地的黑崖關,我需要馬上出城走一趟!” 也不知為何,云溪總覺得他這一去危機四伏,突然有些緊張地抓住他的手,幾乎有些懇求道:“要不讓高歡或者宋離去?” 元燾看著她眼神幽深:“只有我親自去,朱提王才能信服。你放心,我有七成把握說服他!” 說完,戀戀不舍地凝視云溪,忽然狠狠在她朱唇碰了碰,翻身躍上宋離遷過來的馬,策馬揚鞭道:“云兒,等我回來!” 入宮 云溪望著元燾策馬遠去的背影,不知為何心里總覺得七上八下。 不多時,杜伯前來通報:“宮里有旨,淑妃娘娘請王妃進宮敘話?!?/br> 云溪秀眉微蹙,有種不好的預感隱隱來襲:“淑妃?” 想來是元燾臨走時曾專門吩咐過,杜伯見云溪猶豫,出主意道:“要不老奴替王妃回絕,就說王妃前些日子偶感風寒,身子不大好?” 云溪暗咐兩龍相爭,恐怕元燾早就是淑妃母子的眼中釘,眼下鄴皇遇刺,元燾身為皇長子非但未曾入宮探疾,反而稱病不起、冒險出城求救兵,難免元丕不會起疑。自己若在此時拒絕淑妃,恐怕下一刻元丕就要派人到泰平王府一探究竟。 思忖片刻,她貝齒微咬紅唇,拿定主意道:“不必回絕!既然他們主動找上門,如若不去,反而倒顯得有鬼了?!?/br> 然后吩咐凌翠:“眼下我的皮疹已大好,淑妃又是尤其喜歡挑禮之人,若我再穿著布衣去見,恐怕她還會拿這個說事。先前那件裙擺有點長的那件鑲金邊紫霞裙改好了沒?我穿那個去!” 凌翠聞言臉色微變,看了看云溪沒有說話。 須臾,她取來一條顏色鮮艷的紫霞裙,又看了看云溪,猶豫道:“這條裙子……” 凌翠欲言又止,杜伯知趣地欠了欠身:“此事不宜耽擱,老奴現在就命人準備馬車!” 云溪看了凌翠一眼,默不作聲,開始更衣。 凌翠忽然哭著跪下,抱住云溪腿道:“公主,你我告訴我,是不是,是不是這趟入宮有危險?您可以不去嗎?” 云溪輕撫凌翠的秀發,溫柔道:“哭什么?我只是去陪淑妃說說話而已?;噬仙瞬?,淑妃一個人照顧皇上,心里煩悶的很,找我去說說話,沒什么大礙的?!?/br> 凌翠卻搖著頭大叫道:“公主你別瞞著我了!那條裙子,那條裙子明明就是您為了離開準備的。上回您門沒有關緊,奴婢都從門縫看見了,那條裙子腰側里可以藏一把防身匕首?!?/br> 說到這里,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一凜,緊緊抓住云溪的手道:“皇上重???是不是淑妃和樂平王要逼宮?所以才誆您進宮當人質?王爺呢,王爺知不知道?” 云溪淡定地把她手指一根根掰開,冷靜道:“你放心,我既有匕首防身,不會讓他們有機可乘?!?/br> 凌翠還要再說些什么,云溪卻突然取下脖頸上常年掛著的羊脂暖玉,鄭重放在了她手上道:“若淑妃非要挽留,我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你就帶著這個去紅袖坊找姬四娘。到時該怎么做,她自有定奪?!闭f完,輕輕在凌翠手上扣了三下,以示托付。 凌翠哽咽道:“奴婢現在就去找姬四娘想辦法!” 云溪呵斥她道:“胡鬧!你一貫知道我的心事,若你都不在了,何人替我傳信?” 說完想了想,突然使剪刀鉸下一縷頭發,寫了兩句詩,一起塞進錦盒中,喊來杜伯,把錦盒遞給他:“王爺明日傍晚定能返回,若我有不測,把這個交給他!” 杜伯偷偷窺視云溪神色,面頰上隱隱浮現出一絲心虛,他躊躇片刻,終究還是不放心地叮囑她道:“淑妃性格潑辣跋扈,王妃萬事小心!” 云溪會意地點了點頭,亦十分清楚,杜伯是因為違背了元燾囑咐、把自己推出去擋災之事內疚,當下也不責怪,淡然道:“走吧!” 卻說馬車三轉兩繞,不大功夫就到了皇宮。 云溪撩開車簾往外看,只見宮門守衛極嚴,每隔三五丈就有一名禁軍把手,來人如果沒有手諭,一概不許進去,不禁眉頭微蹙。 見引路內監摸出一個腰牌和宮衛通行,云溪心念微動,悄悄塞了錠銀子給旁邊一個侍衛:“不知淑妃娘娘如今住在何處?” 那侍衛微微訝異,見無人注意,便不動聲色地把銀子納在袖中,低聲道:“淑妃娘娘原本住在昭和宮,今日卻是留在太華殿侍疾?!?/br> 看來鄴皇果然是遇刺了!云溪暗忖道。 她伺機又問:“那樂平王呢?聽說樂平王昨夜喜得一女,連夜進宮稟報喜訊,一直未曾離開?!?/br> 那侍衛聞言似乎有些訝異,眸光微閃,遲疑了一下道:“這些……在下也不知道。今日晨間宮里擒了個刺客,正亂著呢。王妃若是沒有重要的事,還是早些回去吧!” 云溪苦笑一下:自己倒是想回去,可估計眼下這宮里越俎代庖之人恐怕絕不會同意。 入了宮后,角落處早就預備著一頂軟轎,引路內監做了個請的架勢,云溪摸了摸腰間匕首還在,深吸一口氣,從容登上軟轎。 不多時,軟轎在一處院墻極高的宮闕前廳停下。 云溪抬頭一看,只見上面龍飛鳳舞寫著“昭和宮”三個大字,心道淑妃沒去“侍疾”,反而在她宮里秘見自己,看來是別有用心。 誰知走了進去,富麗堂皇的宮殿卻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 云溪登時察覺有異,她猛然回身往后轉,大聲問引路太監:“怎么沒人?” 卻被幾個不知從哪里突然闖出的宮娥拖住了:“娘娘有旨,皇上圣體有損,需諸位皇子妃們親自抄寫經卷祈福,還請泰平王妃在此抄經!” 云溪心里一驚,連忙揪住一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問:“宣王妃、莊王妃,其他幾位王妃也都在這里么?” 那宮娥果然老實,搖了搖頭道:“只有您一個人在這兒!其他都是朝廷大員的夫人,她們在……” 話音未落,就被另一個宮娥掌嘴責罵:“娘娘和王爺的事,幾時輪得到你開口了?” 云溪的心驀地一涼:莫非被關在昭和宮的,只有自己?有那些朝廷大員的家眷為人質,恐怕元丕想要篡位之心志在必得? 一時間,云溪忘了諸皇子妃中為何只拘了自己一個人來,只是越來越擔憂:即便元燾成功說服朱提王元悅,可若是朝臣都向著元丕說話,恐怕局勢仍難以控制。 除非,她能找到那些朝廷大員的家眷被關在何處…… 脅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