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我覺得對不起大妹?!泵饑肋h記得那年村里的小孩子拿石頭扔他,罵他是殘廢的時候毛金蘭對他的維護。 羅永秀露出一個笑容,蹲到毛金國面前,把手放在毛金國的腿上,道:“那這樣,金國,等到大妹嫁人了,我們做哥嫂的,單獨補貼她點東西怎么樣?” 毛金國看了羅永秀好一會兒,緩緩點頭。 羅永秀笑了,從背簍里拿出給毛金國做的布鞋:“這是我給你做的鞋子,特地把左腳做的比右腳高了許多,你穿上以后走路就跟正常人沒什么兩樣了?!?/br> 這是羅永秀自己琢磨出來的,她仔細問過毛金國了,毛金國就是天生的長短腳,并沒有像得小兒麻痹癥的人那樣左腿萎縮。 毛金國手里拿著那雙特地做的鞋子,慢慢的,眼眶都濕了,這樣的敲思他媽沒有想過,他的meimei們也沒有想過,他拿著鞋子,感動道:“秀兒,我以后會一輩子對你好的,以后你說啥就是啥,我都聽你的?!?/br> 羅永秀猛地聽到這句話,也是羞澀不已,但還是嘴硬地道:“嘴巴說沒什么用,你要用實際行動來表示才成?!?/br> 毛金國笑著說:“我一定能做到的?!?/br> 兩人在對視一眼,然后轉頭看向別的地方,均紅了臉頰。 靜靜地坐了好一會兒,天色也晚了,毛金國就像往常一樣把羅永秀送到山頂,羅永秀背著她的小背簍回家去了。 毛金國看著羅永秀走遠了才轉身回家。 下山的時候正好遇到隊長家的兒子李平農,他今年和毛金蘭一樣大,卻沒有訂親,仗著自己是生產隊隊長的兒子,整日里游手好閑的,最愛跟著鎮上的拿些混混混日子,好的沒學到,人卻越來越猥瑣。 都二十三四歲的年紀了,還沒說上媳婦兒,隊長媳婦兒說是他眼見兒高,得再挑挑,但毛金國卻知道是有人看不上李平農,他不止一次看見過李平農去鉆村里楊寡婦的房間。 李平農見到毛金國眼睛一亮:“毛瘸子,聽說你meimei要八十塊錢彩禮就能娶回家?”李平農這幾天都在鎮上和他的哥們兒混日子,今天才回來,沒成想一回來就聽到了這么勁爆的消息。 毛瘸子是村里人給毛金國的外號,從小就這么叫他,毛金國的自卑就是從他們給他安這個外號開始的。 毛金國繞過李平農,不想搭理他。 李平農也不生氣,依舊笑嘻嘻地追上了毛金國:“我錯了我錯了,金國,要不你跟你小妹說一聲,她要的彩禮我給她,你讓她嫁給我唄?” 西塘村有兩朵花,一朵是毛金蘭,一朵是毛金麗,李平農喜歡的是毛金麗那一朵,艷得狠,比他在外面有錢就能睡上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兒可美多了,要是能和那樣的美人睡一覺.....想到這里,李平農擦了一把嘴角流出的哈喇子。 毛金國轉過身,用犀利地眼神看著李平農:“滾,回家讓你媽嫁給你吧?!?/br> 毛金國眼里的狠色嚇了李平農一跳,他不禁想起十歲那年和毛金國打的那一架,那時候毛金國沒有現在的少言寡語,當時他不知道和毛金國說了什么,毛金國二話不說就上來打了他一頓,拿出了他完全不要命的架勢,用磚頭把他的頭開了一個口子。 當時他差點以為自己活不成了,但從那以后,毛金國就成了他的噩夢。每次毛金國用這種犀利地眼神盯著他的時候,他都有點害怕。 也因此,哪怕他在外面再牛x,到了村里,他卻是輕易不敢招惹毛金國的。這回他也是被美色迷昏了頭了。 毛金國回家就進了自己的房間,毛金蘭和毛金麗在廚房做飯,在房間里,毛金國一直聽到毛金麗在說話,嘰嘰喳喳的,像一只麻雀,很煩人。 第二天,周大妮沒讓毛金蘭下地,讓她在家好好養著,毛金蘭跟著她們下地去了。 毛金蘭在家里做了家務,看陶罐里的花枯萎了,她拿出花扔到后院的漚肥池里,背上背簍掛上門就走了。在門口想了想今天生產隊到哪里干活了以后,她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昨天打的豬草今天豬還沒吃完,毛金蘭就不打算打了,她準備到荷花塘的邊上坐一坐,順便在那邊的小樹林里撿點干樹枝。 荷塘還是一如既往地美,昨天還打著花苞的荷花有些已經開了,香味兒比昨天濃了許多。 她走到自己經常待的地方待著,那個地方比較隱蔽,周圍長了一人高的茅草,茅草面前就是荷花最密集的地方,往那一坐,誰都發現不了。 她往常心情不好就來著兒,這兒可以說是她的秘密基地了。 她到往常坐著的地方坐下,背簍就放在她的身邊,她伸手拽了一根不知名的花放在手里,一瓣一瓣的把花瓣摘了放在手里,最后再撒在茅草下面的水塘里。 抱著膝蓋靜靜地坐了好一會兒,有一只蜻蜓飛到了她面前的荷花花苞上,毛金蘭伸手小心翼翼地將蜻蜓捉住,放到自己的眼前,看著蜻蜓道:“你說,一個人活著,想活得舒心一點怎么就那么難呢?我什么時候才能過上舒心一點的生活?” 蜻蜓自然不會回答她,她輕笑一聲,把蜻蜓放了,背上背簍,走出了茅草地。 她沒看見,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一個青年男子躺在茅草上,一頂草帽蓋在他的臉上,草帽下的臉上已經淚流滿面。 陳建幫輕易不流淚,他想到了上輩子被他辜負的毛金蘭。他又想到在毛金蘭去世前夕他問的那句話,那句下輩子若能重來毛金蘭還會不會嫁她的那句話。 毛金蘭說:“若有來生,我不會嫁給你了。那樣的日子太苦,太累,太寂寞,太孤單,我堅持不住的?!?/br> ☆、11.【第011章】 今天生產隊干活的地方離村比較遠,中午飯毛金蘭做好了放在背簍里背到山上,毛金蘭到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家都在吃飯了,周大妮他們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收了鋤頭過來先喝了一大口涼水。 “你怎么來得那么晚?你看別人家都吃上了,就我們在餓肚子?!钡炔豢柿?,周大妮便開始抱怨了起來。 毛金蘭把飯菜拿出來擺在田埂上,低聲解釋:“我今天早上去撿了一捆柴,沒注意時間,回家晚了?!?/br> 周大妮聽到是這個理由,到底沒在說啥,飯擺好了,毛金麗等人也過來了,毛金麗一屁股坐在毛金蘭身邊,把頭上的草帽解下來扇風:“姐,你做了啥飯?” “做了蕎面餅,炒了土豆片?!备苫畹奶?,都是做干飯吃的,也就毛金麗在家做飯的時候才吃稀飯,稀飯不管飽不說,吃了還老師上廁所。 毛金麗眼睛一亮,她累了一個早上,早就餓壞了,聽到有餅有菜,可比吃野菜糊糊要好多了。 毛金蘭做的飯味道好不錯,她早上沒干活,就和周大妮分了半塊蕎面餅,蕎面是苦蕎,做出來的餅呈黃綠色,每個餅她都做得有盤子那么大,成年男人一個人吃兩個也就飽了。 苦蕎餅進嘴里有些苦,可嚼了嚼后就會有回甘,毛金蘭最喜歡把苦蕎餅放在火上烤一會兒,把最上面的那一層烤干了會更加香。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是默認能休息一會兒的,于是周大妮便一點兒都不急,一邊吃飯,一遍跟四周的農婦聊天,聊著聊著,他們就聊到了新下來的知青。 村里為了照顧知青,給知青派的活計都是的最輕省的,可哪怕就這樣,那些知青也干得慢得很,并且那些知青會做飯的少,聽說剛來到村里的時候有好幾個知青就因為不會做飯餓暈了。 離周大妮不遠處的毛四嬸已經吃完飯了,灌了一口水,她道“城里人可真享受,就那個穿著綠軍裝的那個姑娘,我聽說她是從省城來的,家里有些關系。這會兒才十六歲,來到這里飯不會做,衣裳也是才學著洗,你說家里情況得多好才這么大的姑娘了啥也不會做?!?/br> 周大妮順著毛四嬸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正好看到那個姑娘站起來去吃飯,給她做飯的是個十七八歲的男生,也是知青,兩人一邊寫說笑一邊往沒人的田埂出去:“給她做飯的那是誰???” 毛四嬸是西塘村的包打聽,村里就沒有她不知道的事兒,今年村里下來的知青,她早就打聽清楚了:“那個啊,聽說是她一個伯伯的兒子,跟著她一起來建設新農村的?!?/br> 毛四嬸大字不認識一個,解放后的識字班她倒是去混過兩天,字沒學認過兩個,花樣子倒是學會了不少。她認為識字沒用,她家的五個孩子都沒去上過學,老大叫毛小草,沒跟著毛金蘭他們的名字取大名,這會兒在毛四嬸的身邊趴在膝蓋上睡覺。 毛金蘭和她關系并沒有那么好,作為老大,毛小草有忙不完的活計,她沒有時間出門。 周大妮比毛四嬸好那么個一點點,她家的兩個男孩子都是識字的。毛金蘭小時候倒是也去過識字班,可那會兒還小又要帶才剛剛會走路的毛金麗,腦子里哪里就記得下東西?因此她長到二十三歲了,數字她會寫,名字也會,但別的,真是兩眼一抓瞎。 毛金麗認字比她多,上中下大小都會寫。 她們倒是叫毛金濤教過她們寫字,可惜毛金濤自己的功課都馬馬虎虎,怎么可能教她們姐妹倆? 也就她媽眼瞎,覺得自己小兒子是個天縱奇才。 “姐,你下午就在地里干活吧,我回家歇會兒去,累死個人了?!?/br> 毛金蘭看了一眼毛金麗,毛金麗那張一直以來都保養的白白嫩嫩的臉蛋被曬得通紅,要是在去年,毛金蘭肯定會在毛金麗這么說的時候二話不說就幫了她,可現在,她不想自己受累去幫毛金麗這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干活了。 于是她扯了扯和毛四嬸聊得正盡興地周大妮:“媽,小妹讓我下午在地里干活,你看?” 毛金蘭這么說,未必不是一種試探,試探周大妮對她的態度,要是周大妮讓她在地里干活了,那就是說明她并不打算讓她嫁到李家了。 周大妮回頭,瞪了一眼毛金麗:“我前幾天跟你怎么說的?讓你下地干干活,讓你jiejie在家里養養,怎么?我說的話都不管用了?” 周大妮雖然寵愛毛金麗,卻也不是無條件的寵溺,在某些問題上,她決定了的事兒,是連最受寵的毛金濤都不敢反駁的。毛金麗敢跟毛金蘭開這個口,仗著的不過是毛金蘭寵她而已。 現在這份寵愛已經被毛金麗作沒了,毛金麗還妄想著讓毛金蘭以往一樣寵愛她?毛金蘭又不是傻子,把自己真心放在地上讓別人一次又一次的踐踏。 毛老頭和毛金國吃飽了,父子兩個說著話去了小山坡上的地埂下面坐著,那里有小山坡上面的油桐樹擋著太陽,算是這個地方為數不多的陰涼地兒了。男人們圍著地埂做了一圈,有大聲說小笑的,也有閉眼睡覺的。 毛金蘭把碗筷收好,把帶來的水留在地頭,對周大妮道:“媽,我回去了啊,家里的豬還沒喂晌午豬食?!?/br> 周大妮和毛四嬸說話說得正歡,聞言也只是擺擺手。她奶奶生下了四個兒子,但他們四個妯娌卻相處得并不好。她大伯娘喜歡和三伯娘在一起待著,她媽喜歡和四伯娘在一起說西家常東家短。 但他爸他們四兄弟的感情卻是相當不錯的。 毛金蘭走遠了,毛四嬸又靠x近了周大妮一些,壓低聲音:“蘭蘭和李老師的親相啥樣???我聽人說你們雙方都不太滿意?” 村子不大,誰家來了個什么人都能村里人都能知道個一清二楚,鎮上的李老師不嫌棄毛家彩禮要的多來和毛金蘭相看,村里不少人跌破了眼鏡,更有不少同樣沒出嫁的適齡姑娘咬碎了銀牙。 李家人走的時候臉色不好的事兒不到一晚上呢,就傳遍了整個西塘村。作為包打聽的毛四嬸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家那邊不滿意我家蘭蘭,嫌我們彩禮要的多沒有陪嫁。點名道姓的讓我們在蘭蘭出嫁的時候陪嫁一身衣裳。一身衣裳得用差不多一丈布。我們一家六口人一年的布料供應也就一丈多點。都給蘭蘭陪嫁過去了,我們用啥,□□爛了都沒布補?!?/br> 周大妮說完,毛四嬸連連點頭:“可不是,一個丫頭片子,沒愛餓著沒挨凍著養到這么大了,還準備嫁妝?準備個屁?!?/br> 毛四嬸生了三個閨女才得一個兒子,后面又生了個女兒,對于兒子,她寶貝得很,那簡直就是金苗苗,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心怕摔了。對于四個女兒,就像她說的,好吃好喝養這么大哪怕最困難那兩年也沒把賣了她們那已經算是頂好頂好的了。 “可不是的呢。所以我想再看看,我閨女長得好又勤快,還怕沒人要?”周大妮底氣足著呢。 到底是相處了幾十年的妯娌,周大妮這一句話,毛四嬸就猜出了許多東西了:“咋的,你有頭了?” 周大妮對毛四嬸也沒啥好瞞著的,毛四嬸嘴巴是碎,但毛家這四妯娌的事兒她從來沒往外說過一句,嘴巴該嚴的時候還是很嚴的:“是個當兵的,比蘭蘭小了三歲,沒啥不良嗜好,萬山鎮陳村的,有兩個哥哥,分家單過了?,F在那個當兵的在部隊里是個排長。給的彩禮剛好夠給羅家的彩禮?!?/br> 毛四嬸聞言可激動了,一巴掌拍在周大妮的腿上,還不忘壓低聲音:“那你還猶豫什么啊,趕緊答應了???我可聽說了,現在只有副營職位才能隨軍,這部隊的軍官哪里是那么好升上去的?這幾年蘭蘭可不就得在家?到時候你讓蘭蘭會娘家住的,那錢津貼啥的不都得給你?” 不得不說毛四嬸和周大妮能做好妯娌十多二十年沒紅過臉不是沒有原因的,兩人的思維方式是相當的一致。 “我也這么想的,不過得讓蘭蘭再緩幾天,你看她現在黑的,本來就比陳家那小子年紀大,到時候又黑又丑的人家沒相中我不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毛四嬸豎起大拇指:“還是她二娘你有遠見?!?/br> 休息了一會兒,李隊長吹起了哨子,休息的人慢悠悠的起來,李隊長講了一通假大空的場面話后下半晌的勞動正式開始。 毛金麗帶著帽子半死不活地鋤著地里的草,把草根大的扒拉做一堆,再把毛老頭他們放的肥刮壟根的土蓋上,最后在玉米根部圍成一小圈土包包。 而此時的毛金蘭已經走到了山下的村子里,馬上到家時,她遇上了一個年輕地小伙上來問路,問路的小伙子人挺有禮貌的,毛金蘭愉快的給指了路。 小伙子順著她指的路走了以后,毛金蘭才后知后覺的覺得這人有點眼熟,只是還沒容她細細思考,后院養著的豬已經將門拱得啪啪作響了。 毛金蘭沒辦法,只能趕緊拌了豬食去后院喂豬。 她進了后院以后,剛剛朝毛金蘭問路的陳建邦乘著陽光跑走了,他特別高興,再大的太陽曬著他都不覺得熱。 重生回來半個月了,他終于和毛金蘭說上話了。 這一天,是可以記入他個人人生的里程碑的! ☆、12.【第012章】 毛金蘭如周大妮所愿在家養了好幾天,這幾天,周大妮和毛金蘭明確表示過她和李老師的事兒不作數了,她已經為她相看了別的親事兒。 毛金蘭早有了預感,卻在周大妮真正跟她開口的時候心疼了好一會兒,晚上在床上又哭了一氣。 毛金蘭覺得錯過了李家的這份婚事,她再想找個這樣好的婚事是不可能了,可她有什么辦法呢?這個年代是標榜自由戀愛了,可那也就是在外面的大城市罷了,像他們這樣的小山村,誰家不是父母給相看好了,然后子女們也覺得不錯了,才開始處對象訂婚的。 就沒聽說過誰家是先處對象了才訂婚結婚的,毛金芳和她未婚夫也是在連家請人來說媒以后才處對象的。 而她家又和別家不一樣,在她家里,她媽不同意的事兒,誰也別想干成,在這一點上,連毛金麗毛金濤都別想讓她有辦點松動。 又到了禮拜五,毛金麗特地下工早了不少時間,打水洗澡換上外出的衣裳,然后對在院子里打掃衛生的毛金蘭道:“姐,我上學校接毛金濤去了啊?!?/br> “去吧,在路上走快點,別到了天黑都還不回來?!泵鹛m追著毛金麗叮囑了幾步。她是真的不放心毛金麗去接毛金濤,去年毛金麗也去接過,天黑了都還沒回來,他們怕出事兒,找了毛四叔一家人到一起沿著公路找了好久快到鎮上了才看到毛金麗兩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