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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權jian投喂指南在線閱讀 - 第103節

第103節

    德王忙道:“這是自然?!?/br>
    謝思言說請德王預備一間客房, 德王卻不敢當真只是安排一間房。他客客氣氣地請謝思言暫在花廳稍候, 轉身就命人將王府頤暢殿收拾出來,打算以此作為謝思言的暫居之處。

    交代罷, 他又將安素郡主喚來。

    “眼下來了貴客,你莫要莽撞, 輕易不要出來, 以免沖撞了人家?!?/br>
    安素郡主道:“父王說的貴客到底指哪位?”

    德王思及而今局勢, 煩躁擺手:“你個姑娘家, 莫管這許多, 安穩待著便是?!?/br>
    陸聽溪跟著謝思言來到頤暢殿后,略略打量了,但見堂廳數楹,階墀朗朗,垂柳高槐,周環翠繞,殿宇卉物,互蔽交望。周遭陳設寥寥,極是簡素,但算是個清幽的雅逸去處。德王特特過來解釋了,說地方簡陋,讓謝思言休嫌簡慢。

    畢竟是王府,無論如何也不會跟簡陋二字搭邊,德王的意思不過是他的住處本就不尚金碧奢靡,讓謝思言不要誤會是他有意慢待而已。

    謝思言與陸聽溪吃了些東西墊了墊肚子,開始計議正事。

    “我適才讓德王將保安州這兩年的官場境況都與我大致說了一說,我覺著保安州這兩年的稅收很可能有貓膩。保安州因著跟山西、宣府、延慶毗鄰,萬事都與戎務有干系,這邊的知州與其下轄幾縣的屬官難免更審慎些,無論對仲晁那邊還是對我,都不會輕易有所偏向。邢明輝這幾日應當也在拉攏屬官?!?/br>
    陸聽溪不解道:“更審慎還敢在稅收上搞貓膩?不怕被言官參一本?”

    “官場情勢復雜,除非是自家當真寧折不彎,亦或是背后有了不得的奧援,否則鮮有真正清清正正的。有時即便自己不貪,也被情勢逼著不得不同流合污。其實皇帝最愛用的是循吏,所謂剛正不阿的清流,未必就能辦好事。有些身居要職的高官,皇帝明知他貪了,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咸寧帝便是如此。今上還沒學會這條?!?/br>
    “這里頭的道道很多,你若想聽,我回頭慢慢講給你?!敝x思言在她腦袋上拍了一把。

    陸聽溪慢嘗玫瑰鹵茶:“那你是什么?循吏?清流?”

    “我是jian臣?!?/br>
    陸聽溪險些一口茶噴到他臉上。

    哪有自己說自己是jian臣的?

    “你不想萬古流芳嗎?”

    “jian臣就不能萬古流芳了?jian臣者,狡詐陰險之臣,不忠君王之臣,謂我正宜。此等臣子亦可做出一番彪炳史冊的功績。難道只有忠君才是為臣之道?后世如何看,還得看史乘如何載?!?/br>
    陸聽溪默默飲茶。

    她竟覺著他這話有幾分道理。

    “我骨子里便有股乖張的稟性,讓我俯首帖耳忠于某人,辦不到,”他微一頓,目光流轉,語聲一低,“你除外?!?/br>
    陸聽溪發現他近來總這般,一碗一碗給她灌迷魂湯,轉眸向他:“那你不會……”更進一步,取而代之吧?

    謝思言仿佛瞧一眼她的神容就知她在想甚,四顧一圈,聲音壓低:“你要是看上了中宮的位置,我可以……”

    陸聽溪忙道:“沒有沒有,我如今幫著二嬸三嬸打下手已是忙得很了,我才不要擔上個更重的擔子,況且我可不想看你后宮三千?!钡伤谎?。

    謝思言淺笑微微。

    晚間,兩人用了飯,齊正斌便登門拜謁了。

    略略敘禮一回,謝思言不咸不淡道:“看來閣下是要四海為家了,在哪里都能瞧見閣下的身影?!?/br>
    “這回確是湊巧了,鄙是來石港口左近辦差的,提前辦妥了差事,又想起上回與德王碰面時,說要送他一冊孤本,便順道西行,來了保安州?!?/br>
    齊正斌說話間,看向謝思言身后弱骨豐肌的美人,笑道:“白日間我就瞧著眼熟,果然是表妹?!?/br>
    陸聽溪聽了謝思言的一番話,知不必掩藏,見眼下被齊正斌認出,也就起身大大方方地見了禮。

    謝思言容色陰寒,移步遮住齊正斌的視線:“不知閣下可有法子說動德王,襄助我對付邢明輝?”他適才與德王周旋半日,爭奈這個王爺膽小如鼠,不肯配合。

    齊正斌笑道:“世子真是快人快語。只這怕是不好辦,德王謹慎之極,摻和進內閣爭斗這等事,幾不可能?!?/br>
    謝思言沉容:“總能尋到法子的?!?/br>
    ……

    翌日一早,謝思言就跟齊正斌出門去了,陸聽溪坐在偏殿翻了會兒書,安素郡主來了。

    安素郡主跟陸聽溪年紀相仿,原本兩年多前就該出嫁的,但因丁母憂,這才耽擱了婚事。如今再一兩月就能出孝期了,據聞德王一直在為之物色夫婿人選。

    安素郡主坐下跟陸聽溪閑談起來。

    她不知謝思言身份,但只打個照面也知他便是她父親口中的貴客。她父王已是親王,能被她父王稱為貴客的,不必想也知對方位高權重。

    她覺著陸聽溪是那位貴客的房里人,又兼遠遠見過謝思言與陸聽溪的親昵舉止,越發覺著陸聽溪是個得寵的丫頭,橫豎她閑著也是閑著,便打算向陸聽溪打探打探京中而今的妝容風尚。她已經有兩三年沒進京了,也因著母喪,沒怎么打扮。正是愛俏的年紀,壓抑了許久,總有些坐不住。

    說著說著,便提到了馥春齋。

    “我聽聞如今眾人都在揣測馥春齋的東家是誰。我倒更想知道馥春齋里那些胭脂盒、面脂匣上的畫兒都是誰畫的,還有那貼出來四處流布的銅版畫,我總覺著這些也都是馥春齋東家尋名家繪制的?!?/br>
    安素郡主說著話,命人取來個空的胭脂盒:“這是我托人從京城捎帶的馥春齋的貨。我還在守孝,平素極少用這些,這盒胭脂我用了小半年,后頭用完了,盒子卻舍不得丟,只覺放在妝臺上也是一景。這里頭還剩些許細末,姑娘幫我看看,這種胭脂如今可還時興?”

    陸聽溪接過瞧了一瞧,本不甚在意,卻在看到盒底的一小排青竹紋時頓住。

    她認得這種胭脂,這盒子上的圖紋也是出自她手,但她可以確信她沒在底部畫青竹。她很少畫竹子,因為從前被謝思言諧謔說她畫的竹子沒骨頭一樣,她自己對比了她畫的竹子跟他畫的竹子,自慚形穢,后頭發現自己確實畫不好,就不畫了。

    這盒胭脂顯然不是馥春齋的東西。

    安素郡主走后,陸聽溪腦子里總轉著這樁事。按說有商賈見馥春齋生意做得大,仿制其貨,也屬常事,但她總覺得哪里透著古怪。

    等謝思言回來,她將此事與他說了,謝思言道:“哪里不對?”

    “就是……那竹子畫得跟尋常的竹子不同,瞧著不像是正兒八經描竹,倒像是……像是某種徽記?!?/br>
    謝思言知道小姑娘在繪畫上頗有些造詣,她這樣說,大抵確有古怪。當下命人管安素郡主借來了空盒驗看。

    翻來覆去揣摩了半日,兩人對望一眼,俱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凝重之色。

    謝思言尋來齊正斌,給他看了,問他可有何看法。

    齊正斌攢眉:“這似乎是……漕幫的一種標記?!?/br>
    漕幫是個民間幫會,依漕運而生,結社入幫的多是窮苦水手、舵工,幫眾頗廣,勢力遍布南北,因著這類行幫會社在民間不過司空見慣,又不好根除,朝廷也就全作不知。

    齊正斌又琢磨半日,道:“我也不十分確定,不過我早年積了些人脈,三教九流都認得些,勞煩表妹將這竹紋臨下來,我拿去查一查?!?/br>
    陸聽溪應好,須臾就將臨摹好的紋樣拿給了齊正斌。她雖覺自己畫不好竹子,但這么小一片竹紋,臨個七八分像不成問題。

    齊正斌低頭瞄了眼,贊道:“表妹果然畫技踔絕……”

    謝思言冷聲打斷他的話:“哪來這么些廢話,拿來,我自己查?!?/br>
    “我查更方便些,況且難得尋著個讓二位欠我人情的機會?!饼R正斌將陸聽溪的畫納入懷中。

    齊正斌走后,陸聽溪見謝思言神色怏怏,問他怎么了,謝思言瞥她一眼:“你說你這些表兄們為何都不成婚,一個個老大不小,卻還打著光棍,我橫看豎看都覺著像是等著來撬我墻角的?!?/br>
    陸聽溪哼道:“你下回再氣我,我就跟我表兄私奔去?!?/br>
    “哪個表兄?”

    陸聽溪托頤:“看哪個順眼選哪個?!?/br>
    謝思言冷笑:“你的表兄多得能組個漕幫了,我打算回頭將他們的名姓家境列個單子,分門別類,匯編成冊,將來傳給咱們兒孫,讓他們時刻提防著這幫人?!?/br>
    “等孫輩長大,咱們兩個都多大年歲了。屆時人家來咱們府上做客,你還能拄著拐杖把人趕走嗎?”

    “那時我也不過知天命之年,照樣來一個打一個,怎就要拄拐了?”

    陸聽溪沉默。謝少爺做耗子要做最瘦最俊的耗子,做老頭也要做最霸道最精神的老頭。

    很要強了。

    齊正斌的查探很快有了結果。那竹紋是京畿漕幫分舵的徽記。分舵舵主手下幾個徒弟開了兩間鋪子,常做馥春齋的仿品,然由于選材較次,因而價格低廉。許多買不起馥春齋東西的人就轉而買這種仿品。只是他們鋪子里的仿品并沒有加上徽記。

    齊正斌又順著安素郡主提供的線索追查下去,最后查到了一個名叫柏鵬的人頭上,這人是分舵主的干兒子。謝思言不欲打草驚蛇,又拿來胭脂盒看了半日,發現盒底有個夾層,內中藏著一張字條,上書“清凈道德,穩誠佛法……大通文學”,共二十四字。

    這是漕幫的字輩支派。

    謝思言當即去找了德王,表示可能有人要構陷他與漕幫有勾結,雖然后來不知為何沒有發作,但禍根猶在。

    謝思言與德王分析了時局,最后道:“這人極有可能是仲晁。仲晁當初曾與楚王有所勾結,其時仲晁不遺余力拉攏各方勢力。王爺的封地夾于九邊與京城中間,仲晁自然也是要爭取的。只是興許他后來變了主意,才沒給王爺招禍?!?/br>
    “我知王爺行事審慎,但既已成了他人眼中的獵物,再不有所動作,將來還不知是何等光景。故而,王爺助我對付仲晁,也是在助王爺自己?!?/br>
    德王踟躕半日,終于應下。

    有了德王襄助,事情瞬時簡單起來。邢明輝不知謝思言來了保安州,更不知德王也已倒向謝思言這邊,這日晚間,于德王的邀約下,來了德王府。

    在德王的一再力勸之下,邢明輝終于肯動酒水。小酌之際,邢明輝開始拉攏德王,想讓德王回頭隨時將宣府、延慶那邊的風吹草動告與他知道。

    德王轉回頭就將這些話與謝思言說了。謝思言道:“仲晁在西北這邊勢力不大,拉攏王爺再正常不過。王爺且以多加考量為由,留他兩日?!?/br>
    德王照做。

    晚夕回了頤暢殿,謝思言讓陸聽溪先別歇下。

    “淘淘幫我畫下邢明輝的樣貌,我有用處?!?/br>
    陸聽溪仍舊扮成婢女,趁著進去端茶果的時機,記下了邢明輝的樣貌,回來落筆成畫,交于謝思言。

    經了這么一遭,她也不困了,見謝思言要出門,問她能否一道。謝思言盯她片時,點了頭。

    出城的馬車上,他對她道:“我忽然改了主意,我打算放長線釣大魚。這回即便將邢明輝除掉,也只能間接打擊仲晁。我原本是打算步步為營,如今卻想釜底抽薪——離間是最好的法子?!?/br>
    陸聽溪攢眉:“你要離間仲晁和邢明輝?這兩人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嗎?”

    “如果邢明輝知道仲晁不過是拿他當靶子呢?”

    他把玩手里的太乙蓮葉金杯:“狗咬狗才好看?!?/br>
    兩人一路到了城內一處偏僻的街巷。謝思言抱了陸聽溪下車,讓她稍候,踅身進了一家估衣行。須臾出來,他手里多了個包袱。

    陸聽溪接過一看,包袱里面裹著幾件舊衣,都是好幾年前的式樣。謝思言問她覺著他穿哪件最丑,陸聽溪驚詫:“你做甚?”

    “我打算扮成舵工,去會會漕幫的人?!?/br>
    陸聽溪不贊成:“我聽齊表兄說,那漕幫中人多是刀口舔血之輩,你沒必要親去?!?/br>
    “擔心我?”謝思言尾音微揚。

    “是啊是啊,所以不要去?!?/br>
    “不要緊,屆時誰吃虧還不一定?!彼呐乃?。

    “是我發現了胭脂盒的玄機,所以你得聽我的!”

    謝思言將她拎回馬車里,一把按在隱囊上:“我心里早就給你記了一功了,放心,等回去后,好生獎勵你一番。乖,回去好生安寢?!?/br>
    陸聽溪勸了半日,沒甚用處,一氣之下回了頤暢殿。她盥洗罷,正要歇下,守在外頭的值夜婢女遞來了一封帖子。這個時候還有人遞帖子來,還是給她的,思及此,總難免忐忑。

    拆了帖子一看,發現是齊正斌寫給她的,大意是說,他有事與她說,讓她出來一趟。

    陸聽溪踟躕下,從頤暢殿側門出來,在殿后的方池旁見到了僓然而立的齊正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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