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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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晚間,謝思言打點妥當,趁著夜色離京。 幾日后,陸聽溪去找葉氏時,聽聞通州那處莊子去歲租子收得太少,她打算著人前去看看。 通州那處莊子是母親的陪嫁,那邊的莊頭、管事也都是母親親自提上來的,很是信靠。 陸聽溪本就惦記著去通州的事,正巧謝思言那邊這幾日也沒什么動靜,大抵是沒甚差事派給她,她比較清閑,遂當即表示自己也想去看看。 通州位于京城東南,與京城相去不遠,若是行得快,兩日就能打一個來回。 葉氏直蹙眉,讓她莫要胡鬧,陸聽溪再三懇請,葉氏仍是不允。 陸聽溪不便道出實情,只能另想他法。 總悶在府內也憋不出什么法子,她聽聞京郊有廟會,便帶著一眾仆婦出了門。 京畿的廟會是常有的,她從前也逛得有滋有味,但今次心里揣著事,總有些意興闌珊。天色漸晚,她預備回城時,城門口卻起了紛爭,sao亂遽起。 她見亂子一時難平,索性轉去自家的莊子——便是上回請孫大人前來和江廓對質的那處。她打算暫在莊上歇一晚,翌日回府。 到了莊子門口,迎頭就見一輛馬車緊隨而至。 馬車上跳下一行色匆匆的少女。少女惶然,自稱遇了麻煩,請求庇護。陸聽溪身旁的吳mama見少女面生,直皺眉,揮手命丫鬟將人趕走。 正此刻,一群家丁模樣的人浩浩蕩蕩追至,不由分說上來搶人,三路人馬亂成一鍋粥。少女不肯離去,混亂中將自己的披風解下,甩到了陸聽溪身上。 等那伙家丁呼嘯而去,吳mama驚愕發覺那個面生的少女還在,自家小姐卻不見了。 那伙悍匪似的家丁將擄來的少女投入馬車時,有人忽而道:“咱們是不是抓錯人了?我怎瞧著那美人不是馮家小姐?” 內中頭領皺眉,他方才搶人匆忙,也沒細看,不過似乎是有些不對勁。 他上前查看了被迷暈的少女面容,一驚,眉頭擰成了疙瘩,須臾,又道:“管他呢,將錯就錯。我看這美人兒不知比那馮家小姐美多少,左右是去伺候人,咱們帶回去交差,說不得還能得馮老爺厚賞?!?/br> 陸聽溪再度醒來時,發覺自己在一輛馬車里,手腳被縛,口亦被封。 對面坐了一婆子,年約四旬,見她醒轉,皮笑rou不笑:“我說小姐,您還是認命吧,馮大人也是為您好。讓您去伺候貴人,有甚不好的?您竟還跑了,一口氣從通州跑到京城,也是能耐?!?/br> “您瞧,這可不是轉了一圈又回來了?左右是躲不過的,”婆子絮絮道,“您要去伺候的那位貴人來頭可是了不得的,據聞是京中頭一份的貴重,連知州大人到他跟前都得哈著腰說話。自打這貴人到了咱們通州,哪個得了信兒的鄉紳老爺不想上前露個臉兒?可貴人事忙,哪里是好見的?!?/br> “馮大人可是您的親生父親,哪能害您呢?您若是此番得了貴人青眼,后頭不知有多少潑天富貴等著您!您再想想您父親,您父親熬了大半輩子也就是個從六品的州同知,若您攀了高枝兒,您父親、您全家那都能跟著發達!那是多少人艷羨不來的事!” 婆子緩了口氣,繼續道:“您也莫聽旁人亂說,雖則我也不知那位貴人年紀模樣,但想來也不會太差。貴人家財萬貫,縱真是個上了年歲的,氣度也是在的,您盡心伺候便是,少不了您的好處?!?/br> 陸聽溪聽了半晌,終于漸漸明白了眼前處境。 這幫人抓錯了人,把她當成了逃遁京城的通州同知馮大人的女兒,那幫家丁不知是將錯就錯還是怎樣,橫豎這來監視她的婆子不認得那馮家小姐。如今她已在通州的地界上,要被送去伺候一位京中來的貴人。 只是,從京城來到通州的貴人……會不會剛巧就是她要找的那人? “今晚可要打起精神,聽聞那貴人脾氣大,休惹貴人厭煩?!?/br> 婆子見對面的少女神色緊繃,笑著打量她:“小姐生得月宮仙娥一樣,這身段也是頂好的,只要換身衣裳好生打整打整……但凡是個男人瞧見了都走不動路?!?/br> 陸聽溪被那婆子端量得直起寒粟子。她覺得那婆子笑得別有深意,說話時頓那一下,頗有些曖昧意味,不知是怎樣個打整法。 她不由往車廂門挪動身子。 那婆子瞧見她舉動,一把按?。骸澳赡獊y動,您跑了,我如何跟馮大人交代?告訴您,外頭幾十雙眼睛盯著呢,您這回是插翅難逃的!” 晚來華燈初點,陸聽溪被幾個婆子押著出了城,來到北郊一處別莊。 這別莊建得極是別巧雅致。 陸聽溪在一片密林前下了馬車,被幾人前后簇著往前行去。林中黑魆魆的,但行了一段,就見前方豁然開闊,別有洞天。 林子對面竟有一片湖,湖心一島,有通路與岸相綴。島上院墻四圍,熒煌燈火之中,隱隱可見華屋數楹,斗拱飛檐,丹柱花窗,精麗非常。 陸聽溪眸光暗轉。 這幫男人可真會享受。卻是不知那貴人是哪位,京師一些勛門權貴她都是認得的,屆時只能見機行事。 這別莊是通州知州蔣仁的產業,尋常不輕用,今晚卻是熱鬧非凡。 蔣仁今日一早便來布置,待一切妥當,親往門口迎候。 他萬沒想到那位貴人會為著陸家之事親臨,委實受寵若驚。 不知等了多久,終于見一眾屬官簇擁著一個高拔身影自水中通路遠遠而來。 他躬身上前敘禮,一頭寒暄一頭在前面帶路。 幾乎都是他在說話,身側的人極少開言。夜風習習,分明涼爽宜人,蔣仁卻出了滿額的汗,只覺壓迫感深重。 這少年人真是天生的上位者,即便一語不發,也令人倍覺威壓。眼下尚未入仕便如此,回頭若坐上高位,還不曉得是怎樣的威儀。 眾人入內落座后,蔣仁拍拍手召來一眾舞姬,卻見坐在上首的少年人冷了臉,一時不解,心里揣度約莫是貴人眼光高,這等姿色的舞姬入不得貴人的眼,又忙將人趕了下去,轉頭給通州同知馮光遠打眼色。 馮光遠會意,吩咐身邊侍從幾句。 陸聽溪正被一群丫鬟按著梳妝,就見個婆子急匆匆進來催促,說馮大人那頭讓快著些,貴人已到了。 那群丫鬟一時惶急,又添了兩三人上來搭把手。待終于拾掇好,陸聽溪被一路連推帶搡塞進了一處廂房。 適逢入夜,這別莊建得迷宮一樣,又一路行得匆匆,但她仍是憑著過人的記憶記了個大致路線。 她如今所處的廂房位于最里側,臨著水次,即便她會水,也不能跳窗,這島嶼靜謐,她這邊但凡有個風吹草動都會招來注意,何況門口有人守著。 她抬眸掃向屋內。 鴛枕鸞衾,燭火晻昧,淺茜色的紗幔隨了窗外夜風款擺,在錦繡地衣上投下一片暗影,仿若妖冶舞女舒腰展臂,蕩拂水袖。 鼻端異香彌散,屋內氣暖如春,也不知熏的什么香,陸聽溪僅是坐了少刻就覺有些頭暈,起身去窗邊透氣。路過穿衣鏡時,她頓了步子。 鏡中人仍是她的眉眼,但無論穿著還是妝容,都與往日迥異。 繡水波蘭草的抹胸緊緊約束,綁縛著一對噴薄欲出的花房,兩團軟rou被緊迫著擠出一道深壑,玉肌瑩白膩細,映了紅燭幽光,泛起玉器一樣的柔潤光澤,愈顯鎖骨纖勻精致。上頭豐盈,下頭的細腰卻是弱柳一樣纖柔。 上襦竟是用薄如蟬翼的紗做的,纖柔如蘭的雙肩與細瘦白嫩的手臂依稀可見,似隱非隱,半遮半掩,惹人遐思。 下面的裙子并非尋常的湘裙,而是上緊下收,正突顯出她渾圓挺翹的雙臀與修長的纖腿,偏又將下頭包裹得嚴絲合縫,頗有些欲說還休的曖昧意味。 妝容極妖極冶,香脂覆唇,紅得熱烈,眉心一點芍藥花鈿,襯了她玉骨冰肌,顧盼之間,竟顯出十足的撩人媚態。 陸聽溪倒抽一口氣,滿面赧然。 她這胸似乎長得太快了些,她從前確實雙峰豐盈,但這才過去多少時日,就又豐腴了一圈。她先前還曾因為自己的胸比同齡人豐滿,覺著難為情,走路忍不住含胸,后頭被母親教訓了一頓,說儀態難看,這才改了。 再往后,她就索性拋開此事,由著它長。先前倒還不覺,如今被這抹胸一勒,她才發覺尺寸竟又大了這許多。 那抹胸是她們能尋見的最大尺寸,費了好大勁才綁上,如今隨著她呼吸微微起伏,令人擔憂下一額便會被撐爆。 她頂著這副模樣,是決計不能出去的。這洞房一樣的地方,她也不想多待。 透了氣,她開始在屋內找尋可用的武器。找了半日,也只尋見幾瓶不知是何用途的藥膏藥水跟一些形狀怪異的精致器具。 她拎起其中一根,見其也不知是什么材質制成,硬度極大,又長又粗,呈半弧狀,似是用來托盛什么粗長物什的,她一只手幾乎握不了一周。 她細端量,琢磨一下,想不出這玩意兒究竟能干什么用,隨手丟開,坐下冷靜分析。 若她留在此處,被那位馮大人發現,說不得會為了避責,殺她滅口,為今之計,一是讓那位貴人帶她出去,二是她自己逃出去。 兩條都不好辦。 倘那貴人萬一當真是個上了年歲的老色鬼,那便跟面臨滅口同樣麻煩。再者,她也不能將自己的安危寄托于一個不明狀況的陌生人身上。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布料稀少的裝扮,回身拿毯子披到身上暫且遮羞。 謝思言跟蔣仁等人議事畢,起身離席。 蔣仁看他要走,再三款留。 馮光遠也笑道:“天色已晚,不如您在此將就一晚。您的住處已經備好?!彼闹邪导?,這位若當真就這么走了,他如何獻女。 謝思言豈會看不出馮光遠的花花腸子,直言推拒。這幫人總往他面前塞些亂七八糟的女人,他真是煩不勝煩。 恰此時,有長班匆匆進來,在蔣仁耳畔低聲稟了幾句。 少刻,長班引了個身披寶藍披風的男人進來。 謝思言看清來人面容,道:“閣下可真是閑得緊,不安生在家中相親,竟不辭辛勞跑到通州來?!?/br> 孔綸除掉披風,笑道:“勉之都不急著嫁娶,我急什么?!泵阒侵x宗臨為謝思言擬的表字。 心知他話里有話,謝思言無聲冷笑,回身就要離開。 孔綸攔了他:“勉之此番是為著陸老太爺之事來的吧?若在別處逮著,勉之許還不認,但眼下……”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謝思言目光泛冷,“管好永定侯府一畝三分地不是挺好?”回身往屋外去。 馮光遠見兩位世子面色都不好看,一時不知所措,看向蔣仁,目露求助之色。 蔣仁知他是為著獻女之事著急,忖著魏國公世子眼界高,怕是瞧不上馮光遠那女兒,示意他轉去永定侯世子那里試試。 孔綸久慣應酬,聽馮光遠說了開頭就明了其意,揚聲沖已然到了屋門口的謝思言的背影道:“勉之當真要走?春宵苦短,勉之既不憐香惜玉,那我便去瞧瞧那久候勉之的美人兒去。勉之想好,我這便去了?!?/br>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謝思言連孔綸的話都沒聽完, 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孔綸倒不意外。他原也沒指望一個女人能勾起謝思言的興致,那話也不過是諧謔之言。見謝思言走了,他讓馮光遠等人在前頭引路,也隨之出了屋。 陸聽溪以為自己得在那廂房里干等著,不曾想后頭被一眾婆子拉了出來,讓她戴了面具,坐上一葉靜泊荷群里的小舟, 執篙坐著。又塞給她一網兜螢火蟲,交代她等瞧見貴人時, 將螢火蟲放飛。 陸聽溪對于馮光遠的拼命程度是嘆服的。若是將這番心思花在民生上, 官位怕早就上去了,哪里用得著賣女求榮。 眾人見她就緒, 又從頭至尾都十分順從,放了心, 盡皆退下。 陸聽溪一路上的乖順不過是裝出來的,為的便是麻痹眾人,尋機脫身。 待眾人一走, 她飛快觀察四周地形, 看準岸邊一叢蘆葦,當即撐船過去——她從前常去城外采蓮子耍子,于撐篙控舟上分外嫻熟。 那幫人隨時可能折返, 她一顆心狂跳不止, 不時回頭看一眼, 手心滿是汗, 險些握不穩篙。好在她功底扎實,又很快沉住氣,小舟離弦之箭一樣飛出。 上了岸,她披緊斗篷,回身飛奔。 她被拉出廂房時,再三說冷,又說在外頭就被貴人瞧見那樣穿著顯得輕浮,婆子這才不情不愿遞了一件斗篷給她。 夜風微帶寒意,因是水畔,又透著混了草木氣息的潤濕,迎面灑在身上,通身不適。 那裙子形制是下頭束著的,行路極是不便,她才跑出一段路,就聽身后有人大呼馮小姐跑了。她竭力穩了心神,鉆入一叢灌木里暫避。 影影綽綽的,可見對面有一眾人擎了火把撐船登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