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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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向嬋九,急急地說:“天雷波及方圓數十里,只要不是凡人,必將難以幸免!你快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躲到河里那些大石頭底下去!” 見嬋九還愣著,寒山怒吼:“跑啊——!你這個傻妖精——?。?!” 一道閃電斜刺劈了下來,把他的臉映得雪亮。 嬋九退后幾步,轉身就跑。 她扭頭再看一眼寒山,寒山也在望著她。 他的聲音被雷聲掩蓋,只看到他的表情,他緊緊地皺著眉,張嘴無聲地喊:“跑——?。?!” 嬋九一咬牙,一低頭,飛快地向河道跑去。 —————————————————————————————————————— 嬋九躲在大石頭底下。 她蜷縮著身體蹲著,緊緊捂住耳朵,滿臉是淚,瑟瑟抖成一團。 她幾乎是在千鈞一發之際跳入了冰封的河道,躲到了一塊巨石下面,一道閃電幾乎劈到了她的腳后跟。她相當幸運,石頭底下沒有被河冰塞滿,而且正巧能蓋住她的整個身體。 她盡量把頭埋在膝蓋里,已經忘了隆隆的巨雷到底響了多久,刺目的閃電已經閃了多久,她像是身處九重地獄,感官已經被難以忍受的巨響和震動刺激得幾近失靈。 一道閃電落下,河道中央的一塊大石頭竟然一裂為二,火花四濺,碎石嘩啦啦地沿著河道亂滾。 嬋九緊緊咬著嘴唇,忍住尖叫,越加捂嚴實了耳朵,后背顫栗地貼住巨石石壁。 她什么都不怕,就是怕天劫,這是妖怪的本能! 樹林里早就著了火,冬季的枯枝容易燃燒,烈焰迅速往更遠處蔓延,映得半邊天空都發了紅。積雪早就被大火融化了,烤干了。 嬋九覺得熱極了,因為樹木燃燒的火星不斷落入河道,長長的火舌也不時夾著風勢舔著河岸兩邊,簡直要把河里哪一點可憐的浮冰也蒸發掉。 她想起自己渡天劫的情形,她過去以為那就是極限,但那次其實只是火而已,不像眼前這樣的跑不了,躲不開,煎熬掙扎覺得死了還好受些。 再說那次還有師父在…… “師父,你也渡過這樣的天劫嗎?”嬋九睜開一絲眼睛,偷眼望著巨石外。 又是一道閃電,就落在離巨石不到三步處,把一塊小一些的卵石瞬間就劈碎了! 嬋九嚇得三魂七魄都快出竅了,拼命往后縮,恨不得把自己擠進巨石里去。 ☆、第27章 她心里清楚,寒山能活著的可能非常之小,連她自己也不一定能夠活過今天,但她就是盼。寒山,寒山…… 驚雷,閃電,烈火,狂風,碎石,焦木,發抖的身體,驚懼的內心……這必將是嬋九平生一百一十年來最難忘的一晚。 …… 晨曦初露的時候,雷聲停了。 嬋九僵硬地從巨石下爬出來,踉蹌走了幾步,差點兒摔倒。 遠處的樹林還在燃燒,但附近已經成了一片焦土,一縷縷的白煙從灰燼中冒出來,空氣中味道嗆人。河道里還是老樣子,除了增加許多塊碎石頭,河岸倒是塌了一大塊,泥土傾覆,露出沒燒焦的樹木的根。 嬋九平安無事,除了落了滿臉的煙灰,顯得黑不溜秋。 她撲到水邊,捧起化凍的冰水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才喘了一口氣,癱坐在地。 “我的天……妲己祖師奶奶……我以后還是不修仙了吧!就當一只普通狐貍,吃了睡,睡了吃,夏天乘涼,冬天睡覺,生一窩小崽子,早早死了算了。修仙又是要被火燒,又是要被雷劈,吃不消呀!” 她喘了片刻,揉著僵硬的膝蓋,想起了寒山。 寒山怎么樣了?可千萬別死??! 她忽地站起來,跳上河岸,往樹林空地飛奔。 樹林里的火并沒有滅,每隔幾步路就有一小塊正在燃燒的地方?;覡a燙得驚人,嬋九邊跑邊被燙得直叫,等到了空地那邊,她的光腳板已經起了燎泡。 “呼呼~~,呼呼~~”她找了一個樹樁坐下,小心翼翼地吹著自己腳底,“呼呼~~,好痛好痛?!?/br> 她剝下樹樁上的焦枯樹皮,見不是很燙,便從衣服上撕下布條,將其綁在鞋底。 “呼,好多了……” 她站起身,籠著嘴大喊:“寒山——!” 嬋九的呼喊聲在焦枯的樹林中回蕩,得不到響應。 她四下張望,空地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原先周圍有一圈雖然光禿禿但頗為高大的樹,現在只剩下一圈焦黑的木樁。 她撿起一根斷枝在地下翻找,翻了一會兒想起寒山要是活著,怎么可能躲在地下?又想到寒山很可能已經被雷劈死了,而且燒焦了,她嚇得打了個冷顫。 “寒山,你修煉了五百年,怎么能這樣就死了?也太不劃算,太不甘心了!寒山,你還活著的吧,是不是?”她邊找邊大聲說話,既是對寒山說,也是安慰自己。 突然,她發現了青芝的劍! 劍仙的劍不愧都是經過百年淬煉的至寶,經過這樣的考驗,青芝劍除了劍柄的木刻靈芝上有些焦痕,露在余燼之外的劍身依舊寒光閃閃,刃如秋霜。 嬋九撲過去把劍拾起來,把上面的浮灰吹掉,然后插在腰帶里。 劍有了,寒山呢?她茫然地張望。 “生要見人,死要見尸,如果他死了,我就把他搬來這邊,和師弟師妹們埋在一起。如果他活著,但是殘了傻了,我就把他帶回華山不悔洞去。我……我照顧他,不管幾十年還是幾百年,我都照顧他?!彼哉Z。 嬋九在空地找了許久,一無所獲,埋葬青芝和紅菱的地方原本就沒有做記號,如今被火一燒,也找不到了。 她用劍砍著枯枝,怏怏地朝著與河道相反的方向找去。 寒山既然要她離開,就肯定不會往她在的方向跑,只會盡可能地遠離,以免她更受到天雷波及。他既然沒在空地,就必定在更遠處。 嬋九猜得沒錯,走了小半個時辰后,她在一條小土溝中發現了寒山腰上的玉佩。 那玉佩通體瑩白色,和田玉雕成,造型古拙簡樸,正面是兩個字,后面刻著像只鳥的圖案(其實是青鳥),與其說是裝飾品,還不如說是腰牌,表明他是昆侖派弟子而已。 玉佩半截埋在土里,露出頂上一個小圓玉紐,幸虧嬋九眼睛尖看見了,否則還真不容易發現。 她尖叫半聲,跳下小溝,挖出了玉佩。 “寒山來過這里!”她高興地說,“這上面的字歪歪扭扭我不認識,但看起來就是他的!” 這條小土溝由于地勢較低,并沒有被林火燒過,溝底甚至還有活著的雜草,嬋九心中的希望之火蹭蹭地燃燒起來。 她沿著小溝往前找去,卻再也沒有找到屬于寒山的物事,因為寒山隨身本來就不太愛帶東西。就在找得不耐煩之際,她看到了寒山的一只行路靴。 “鞋!鞋!”她歡呼著跑過去撿起那只靴子。 靴子是牛皮縫制的,被烤得卷了邊,還無論如何還是一只完完整整的靴子。 再走幾步,發現了另一只靴子,已經燒通了。 往前走,斗笠,幸虧還剩下一個尖尖,能看出是斗笠。 再往前,中衣,褲子……都成灰了,從小布片的顏色來推斷,應該是中衣和褲子。 這時小土溝拐了一個彎。 嬋九已經確定拐角后面一定是光溜溜、而且昏迷不醒的寒山了! “寒山!”她蹦過去。 然后看到地上躺著一個光溜溜的,閉著眼睛的…… …… 嬰兒。 “……”嬋九直直轉身,往回走。 她邊走邊念叨:“我在這里撿到褲子……在這里撿到衣服……在這里撿到的是斗笠……在這里是靴子……玉佩……” 她扭頭,往拐角處沖:“的的確確每一件都是寒山的呀!” 她抱起嬰兒,翻過來看他的后肩膀,后肩膀上有顆針尖大小的痣。她強行剝過寒山的衣服,那人的肩膀后面也有顆小痣。 她抓起嬰兒的小手,看到那rou呼呼的手背上,赫然一個誓約印,殷紅如血。 “……”她捧著嬰兒放聲尖叫,“寒山——————山——山——山——山——?。?!” 嬰兒醒了,望著她的臉,哭了起來。 “我的——內——丹——吶——吶——吶——??!” 嬰兒哭得更厲害了。 …… “你是不是要吃奶???”嬋九問嬰兒,“我沒有奶的,怎么辦?” 她又問:“你不是說自己會元神寂滅嗎?為什么被雷一打,反而變成小寶寶了?” 因為擔心嬰兒受寒,她把他貼rou包在衣服里,如果還是那個大寒山,這時必定臉紅得咬舌自盡了,幸虧嬰兒什么都不懂,反而晃著晃著睡著了。 嬋九碰了碰他的臉,發現他的脖子很軟,便伸出一只手托住。如果她能對凡人的孩子有所了解,就會知道這個嬰兒還不足兩個月,還不會豎頭。 她從窄小的土溝里爬上來,望著身上又是破洞,又是焦痕,又是泥濘的衣服,皺眉對嬰兒說:“不管怎樣,先找件新裙子穿?!?/br> ———————————————————————————————————— 新媳婦回娘家的頭兩晚上都睡得極不安穩。 她回來,爹娘和哥哥嫂嫂倒是挺高興的,囑咐她多住幾天,千萬再別去那惡毒公婆家了,反正自己家里小有盈余,不在乎多一口人吃飯,也氣憤外人欺負自家寶貝姑娘。 過一兩個月,等婆家熬不下去送休書來了,她就一身輕松,往后能改嫁就改嫁。女人家的一輩子,總不能因為聽信了媒婆的幾句謊話而全毀了不是? 家人這樣對自己好,新媳婦白天也挺高興的,就是睡著了做惡夢。 第一天,她夢見被人從熱被窩里抓了出來,然后一個人在冰天雪地里跋涉,那一望無際的皚皚冰原??!真是寒風料峭,寒氣逼人……早上起來果然病了,發了一天的高燒,而且身上還有瘀傷。 更奇怪的是她在被窩上面發現了山大王的花棉襖,就是那個從婆家把她帶回來的姑娘大王。 新媳婦原本就不太聰明,現在更死了都想不通那棉襖是怎么來的。 到了第二天晚上稍微退燒了,她剛挨著枕頭,外面開始打雷。震耳欲聾的巨雷整整打了一晚,閃電把整個天空映得雪亮,嚇得家里的家禽牲畜整夜亂跳。 爹娘說這雷違逆天時,不同尋常,恐怕是要地震,絕不能再在屋里睡!于是一家人在院子里坐了一整夜。 第三天,她又開始發高燒了,燒得暈暈乎乎滿腦子漿糊。喝了丫頭送來的姜湯后,她裹在棉被里發汗,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突然,有一只冰涼的小手碰了碰她的額頭。 她奮力睜開眼,視線模糊,但也認出來者是嬋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