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鐘杳:“……” 有必要讓公關再去整肅一遍論壇風氣了。 清楚所謂父母對于林竹是什么樣的存在,鐘杳收收手臂,耐心低頭,溫聲同他確認:“真的,我父母早就知道你了,特別喜歡你,一直催著我帶你回家呢?!?/br> 林竹呼吸有點兒急促,順著鐘杳的力道伏進熟悉的懷間,眼底水汽一點點沁出來。 林竹張了張嘴,聲音微?。骸案缒恪阕屑毟艺f說,叔叔阿姨喜歡我什么?我一定努力保持,我會做好的……用再乖一點嗎?用不用多幫忙干活?我肯定聽話……” 鐘杳心底驀地一酸,輕聲打斷:“他們——和我一樣?!?/br> 林竹微怔。 鐘杳笑了笑,輕輕揭開林竹的眼罩,替他把水汽細致地一點點拭凈:“什么都喜歡……” 鐘杳低頭,聲音柔和:“非常喜歡?!?/br> 林竹難以置信地仰起臉,胸口輕微起伏。 他的唇瓣忽然被輕輕一碰,下意識張開嘴,舌尖忽然跟著微微一甜。 “還得多吃點兒糖?!?/br> 鐘杳的食指屈起,跟著在他唇上一?。骸案一丶摇脝??” 林竹含著糖,唇角慢慢翹起來,用力點了點頭。 * 檢查結果出來,兩個人都沒受什么嚴重的傷。林竹承擔了大部分混混的攻擊,身上青了幾塊,也都沒有大礙,只要養幾天淤血就能消退。 鐘杳的心終于放下來,領著林竹出了醫院。 兩人才踏出醫院,就忽然被蜂擁上來的媒體一股腦圍了個結實。 街頭斗毆,兩個打十個,中國人,功夫,本地警方執法不力。 這些關鍵詞已經足夠讓本地媒體興奮,鐘杳的身份還沒被公開出來,就已經招來了不少的趕來爭取第一手資料的記者。 擔心林竹不小心再受什么傷,鐘杳不敢硬闖,只能盡量簡潔地回應了一串問題,好不容易在攝制組的接應下突出重圍,上了等在門外的車。 消息不可能攔得住,美國媒體的照片一登出來,國內網絡就跟著炸了鍋。 攝制組抱著記錄兩人甜蜜片段的念頭打開了鏡頭,恰巧把那一段驚心動魄的街頭斗毆全錄了下來。和鐘杳溝通之后及時放上了微博,轉眼點擊量就破了百萬。 “鐘老師到美國的第一條海外新聞,居然是社會版的……” 公關忍不住感慨,輕車熟路地控制著輿論事態,一邊關心因公受傷的經紀人:“林老師怎么樣?傷得重嗎?” 林竹坐在地毯上,摸索著疊衣服:“不重,不過暫時應該顧不上你們了?!?/br> 好不容易弄清楚了語音引導怎么cao控手機,趁著鐘杳在樓下和攝制組協商的功夫,林竹忙里偷閑,聯系上了國內的團隊。 醫生說至少要修養一周時間不能高強度用眼,對工作效率的影響不是一點兒半點兒。林竹試著用語音讀了幾條回復,就被機械音棒讀的一片“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回事”鬧心得關了微博。 近期沒什么需要忙的事,放個假也影響不大。 林竹索性徹底放權,把應對國內的工作交給了一路跟來的核心團隊:“靠你們了,我跟鐘老師回家度個假,最近沒事可以不經常找我……” 公關也看到了照片,知道林竹眼睛受了傷,難得體貼地答應下來:“放心吧,快過年了,狗仔都懶得作妖了,出不了什么事,我們盯著就行?!?/br> 林竹把新的羊毛襪整整齊齊卷成一團,裝進整理袋里,沒說話。 公關疑惑:“林老師?還有什么事嗎?” “就完了?” 林竹忍不?。骸澳悴粏栆幌挛腋娎蠋熁啬膫€家嗎?” 這種事又不能找大哥炫耀,現場導演一天都在和鐘杳商定拍攝計劃,林竹憋了一天,都快憋瘋了:“比如我們倆——我們倆度假干什么,是不是回去見爸媽了,鐘老師的爸爸mama喜不喜歡我,我們倆打算住多久,怎么過年之類的?!?/br> 林竹覺得自己還是挺敬業的,紅著臉拿起手機,循循善誘:“萬一哪個不開眼的小報又編黑料,說我跟鐘老師私奔了,你們也好拿事實詳盡地讓他們閉嘴……” 公關:“……” 已經發誓不在一個坑里摔倒兩次的公關被林竹強行踹了下來,深深吸了口氣:“哪家小報吃飽了撐的,會編這種黑料?” “人心難測,不一定的?!?/br> 林竹認認真真:“我跟你們提前說一下,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我要和鐘老師回家,鐘老師說他的爸爸mama都很喜歡我,是那種喜歡,不是需要我做什么才喜歡我的那種——我就不詳細說了,你們能理解吧?就是——” 公關毅然掛斷了帶傷工作的經紀人的電話。 聽著手機里的掛斷提示,林竹不無失落,輕輕嘆了口氣。 公關也不能分享他的喜悅……那就實在沒什么人能說了。 林竹努力壓著胸口翻騰的雀躍期待,尋摸著扯過鐘杳的襯衫,認認真真順著縫線疊起來,放進行李箱里。 要不是打字太不方便,他都想發條微博了。 鐘杳的爸爸mama喜歡自己! 林竹從來都一點兒不知道懷疑鐘杳的話,鐘杳既然這么說,那就一定是喜歡的。 林竹還從沒有過這樣的待遇,高興得一整天都閑不下來,上藥休息都尤其配合,滴消炎的眼藥水疼得臉色發白,也老老實實地一動不動,生怕被鐘杳帶回家的時候自己狀態不好。 沒人聽就沒人聽,自己有人喜歡了。 林竹高高興興哼著歌,又扯了一件襯衫過來,勤勤懇懇地疊整齊。 門外,擔心了一天的現場導演想上來看看林竹的傷勢,看見站在門外的鐘杳,腳步一頓:“鐘老師——” 鐘杳朝他做了個手勢:“噓……” 現場導演連忙噤聲,把攝制組專門去買來功能齊全的藥箱遞給鐘杳,順著樓梯退了下來。 鐘杳無聲道了謝,落下視線,抬手輕按上扶手。 鐘杳靜靜聽著屋里的動靜,心里軟得不成樣子。 哪怕在和林竹做下保證的時候,鐘杳都沒想過,林竹會因為這個承諾這么高興。 鐘杳總想對林竹更好一點兒,可他的經紀人大概是小時候吃的糖實在太少了……每次才稍稍給一點兒,就高興得能給他當場開一朵花出來。 聽著林竹緊張兮兮地排練完了見爸媽的最后一種方案,鐘杳在門外體貼地站了一刻,終于推開門,把循聲準確撲過來的經紀人穩穩接在了懷里。 * 鋪天蓋地的新聞也有反效果。 消息傳到國內的第二天,林松就拋下了國內的一攤子事,火急火燎地訂了機票直飛美國,攥著鐘杳的肩膀險些把人晃出了腦震蕩。 林松到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林竹這兩天一直聽話早睡,這會兒已經躺下睡熟了。要不是鐘杳睡前看了眼手機,都不知道林松居然就這么飛了過來。 “恢復得很好,已經能稍微見光看東西了,還要每天滴眼藥水,這幾天盡量不用眼睛?!?/br> 鐘杳這兩天都陪著林竹在家,事無巨細地跟林松解釋:“我反復跟醫生求證過了,那邊打了包票,不會傷到眼睛,視力也不會下滑的?!?/br> 林松皺緊眉頭聽了半晌,又看了一遍美國醫生的診斷書,總算稍稍放心,松了口氣:“還好還好……” 鐘杳稍一沉吟,還是開口:“我能問一件事嗎?” 知道弟弟沒事,林松一顆心都落了下來,放松下來懶洋洋靠在后座上:“什么事?” 鐘杳拿過那份診斷書:“醫生說,小竹的眼睛受過不止一次傷?!?/br> 林松身形不著痕跡地微微一僵。 鐘杳鈀診斷書收好,聲音輕緩:“我有點在意這件事。如果不方便的話,不說也沒關系,我不會問他……” “都是過去的事了……倒也不是不方便,只是沒想到這些事到了現在還是隱患?!?/br> 林松微哂,抬手遮住眼睛,慢慢揉著額角:“其實——就算你直接去問小竹,小竹大概也不會不告訴你的?!?/br> 鐘杳搖搖頭,遞過去一支煙。 林松接了煙沒抽,咬在嘴里過干癮,聲音含混:“我和你說過吧?小竹他——他有時候,不是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可能做出一些比較失控的事來……” 鐘杳心口忽然狠狠疼了下。 他記得林松和他說過這句話,還記得林松那時候莫名其妙地叫他多擔待多小心,卻并沒能對這句話的意義產生多直觀的印象。 那時候他還一點兒都沒意識到,這句話下面藏著的都是多慘烈的傷痕。 林松咬咬煙嘴,看向車窗外:“你知道,我們的——我們的爸媽,不太接受他的眼睛?!?/br> 林松:“小竹十幾歲的時候,他們曾經試圖勸小竹去做手術——移植角膜管用就移植角膜,角膜不管用就摘除眼球。他們覺得小竹有這個能力很——總之他們堅信,只要小竹沒了這個能力,就能和正常人一樣,快快樂樂地好好生活了?!?/br> “小竹是個很乖的孩子,所以他覺得都是自己的錯,只要沒有這雙眼睛了,只要把眼睛毀了,就什么事都沒有了?!?/br> “這么想的次數多了,等到他受了刺激,控制不了自己的時候,就……” 林松扯扯嘴角:“這件事我也是后來才知道的……都已經過去那么多年了,我弟弟都已經好了,我才知道?!?/br> 鐘杳胸口一悸。 林松隔了半晌,繼續說下去:“他從小就怕黑,特別怕,到哪兒都得有亮光,從來不準人蒙他的眼睛,晚上睡覺一定要開燈——” 林松深深吸了口氣:“幸好他怕黑……” 林松沒有明說,鐘杳卻止不住地背后生寒。 汽車飛馳在夜幕里,兩側的路燈不斷劃過。林松把那支煙慢慢揉碎,打開張紙巾包進去:“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小竹已經好了,沒必要再提起來?!?/br> 鐘杳點了點頭,沒應聲。 林松看了看他的臉色,又緊張起來:“你在想什么?不是說這次不要緊嗎?你還瞞了我什么是不是——” “是不要緊,只要好好調養就會好的?!?/br> 鐘杳打斷他,輕輕攥了下掌心:“我在想,如果那時候我在就好了?!?/br> 林松目光微微一縮,飛快挪開視線。 怎么——就會錯過了呢? 即使林竹依然堅持說不定那時候鐘杳資助的是另外一個非常中二并且幼稚的小屁孩,林松卻莫名堅信,那時候和鐘杳產生交集的一定就是自家弟弟。 那些年里的每一個傷痕累累的晚上,小林竹都本來是可以抱著鐘杳寄去的信,暖暖和和安安穩穩地睡著的。 在那些他作為兄長毫不稱職一無所知的年月里,小林竹原本是可以有一個天下第一最最好的朋友的。 一想到這個,林松依然忍不住想去手撕了那家孤兒院的院長。 林松滿心的意難平,鐘杳也沒再說話,一路上只有汽車發動機孤獨地轟鳴著,安安靜靜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