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調度年輕,膽子也大,笑著給他講聽來的閑話:“聽說是哪個富二代為博紅顏一笑,應該是應該是舉辦個什么發布會?嫌我們的老演播廳太破,一揮手就買了個新的。連記者都不讓隨便進,審核那個嚴格,工作人員長得不好看的都被轟出去了……” 鐘杳心口忽然縮緊,心跳止不住地快起來。 臺長和林竹談過一次往事,雖然不情愿,卻還是幫著他封了口,凡是知情人都知道不能把當初的事傳出去。偏偏調度一知半解,聽來的也都是些兩成真八成假的小道消息,連封口的級別都沒到。 發覺鐘杳有興趣,調度膽子也越發大起來,興致勃勃給鐘杳八卦:“聽說那個富二代可慫了!守著門口看了人家一個發布會,然后就走了,上去說句話都沒敢,帶來的玫瑰花都給扔了……” 他的話頭一頓,看著鐘杳臉色,有點兒猶疑:“您怎么了?不……不好笑嗎?” 鐘杳閉了閉眼睛:“不好笑?!?/br> 鐘杳忍了忍,還是輕聲道:“他送的不是玫瑰花,是野金錢花……” “野金錢花?”調度茫然眨了眨眼睛,“就那種……小野菊花,路邊一采一把那種?那誰會喜歡他啊,有錢送演播廳都沒錢買束好看的花——” 鐘杳聽不下去,和主持說了聲家里有急事,匆匆往外走。 眾人早都熟識,看他確實神色有異,也沒有多問,簡單招呼過就把人送到演播廳門口。 鐘杳上了車,報出公司的位置,靠在后座上,手背用力按上闔著的眼睛。 調度來得晚,只知道現在天星熱度正盛,不知道三年前這個小衛視還窮酸冷清,根本沒有發布會會找上門來。 那一整年,就只有鐘杳那一場發布會開在了天星。 鐘杳闔緊雙眼。 他沒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二十歲的林竹,一個人去闖電視臺大樓,斥巨資買下演播廳,一個人守在門口替他篩查記者,在誰也看不到的地方看完整場發布會,把花設法悄悄送到他的車上,然后親眼看著他離開,飛往一個遠隔重洋的國度。 見到他會臉紅的說不出話的,得了一個簽名都要高興半天的,坐在地毯上愛不釋手擺弄那些藏品的,他的經紀人。 二十歲的林竹看著他一路離開的時候,又在想些什么? 鐘杳想不下去,用力揉了揉眉心。 他想不起那時候自己究竟有沒有回頭致意,有沒有和粉絲握手告別了——離開的決定其實做得很倉促。他到了海外之后生活很充實,每天都在學習新的東西,填充新的收獲,每天都在把自己從當初的陰影里拔除出來,甚至動過從此留下不再回國的念頭。 他甚至都一點不知道,國內有個笑起來比誰都好看的年輕經紀人,一直在等著他回家。 鐘杳攤開手掌,又想起那一天坐進車里時,猝不及防燙了滿眼的一捧金燦燦的野金錢花。 這種一點兒錢都不值的野花,花店里是沒人賣的,只能自己去想辦法摘。秋天的野外確實有不少,可要一朵一朵摘下來,攢齊扎好,做成能送人的精致捧花,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 鐘杳當時尚且不明白這一捧花的含義,卻本能地不敢輕忽,不僅收下藏在了家里,還隨身帶了一朵夾在書里帶出了國。 直到有一天,身邊的導演朋友翻閱他的藏書,無意看到那朵干花的時候,他才終于知道了這一捧花究竟是什么意思。 野金錢花的花語,是"i'll think of it,i'll do my best." 我將想方設法,我將竭盡全力。 第51章 林竹在燦星的總經理辦公室。 宣發被燦星的人來回踢了幾次皮球, 抄回來的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內容。林竹帶人過來,被攔在二樓打了幾次太極, 索性讓助理開了路,一路闖進了資源部辦公室,也終于徹底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燦星一直在背著他們給鐘杳談資源。 都不是什么上得了臺面的資源,卻偏偏和他們目前正在溝通的代言“碰巧”同類。競爭品牌不找同一個人是圈子里不成文的約定,燦星畢竟是鐘杳名義上的東家,打著鐘杳的旗號, 自然會有不少商家送上門來。 鐘杳的合同簽的謹慎,林竹也盯得嚴,燦星不能逼他簽不想簽的代言??汕捌诘那⒄労献鲄s畢竟不受限制,只要風聲放出去,即使談不下來,其他品牌也會慎重考慮接下去的合作。 clozeya八成就是因為聽見了燦星在替鐘杳談其他品牌的男裝,才會在幾乎要談成的時候忽然變了態度。 沒談下來的資源不會錄入系統,宣發自然沒能抄得回來。林竹讓人按著資源部部長, 自己翻辦公桌搜出了單子, 大致掃過一遍, 折身上了頂層, 把單子連合同一塊兒拍在了總經理的辦公桌上。 “鐘杳現在發展得好, 正是需要全面開花打開知名度的時候, 盡力幫助藝人發展本來就是公司的職責?!?/br> 總經理早有準備, 一門心思同他打太極:“就剩大半年了, 咱們都想好聚好散……” 林竹打斷:“九個月零七天?!?/br> 總經理一梗。 “客套的話不用說了, 我知道你們是怎么想的?!绷种裼纤难劬?,“非要用這一手惡心我們這九個月,能攪黃多少代言算多少,讓我們知道跟公司作對沒好處——下一步全網賣慘,打當年的感情牌,堵死我們的路,只要跟燦星開撕,就是過河拆橋忘恩負義,逼著我們低頭服軟……” 媒體最喜歡的就是反轉,鐘杳這次回歸引爆流量,名聲是林竹一步步跟著護下來的,什么不干凈的都沒碰。一旦和公司的沖突被有心人造勢,一定會對鐘杳有所沖擊。 公司自然不會無緣無故把這樣一棵搖錢樹往火坑里推,無非是看他們太不聽話,就要用圈子里慣用的手段給個教訓,如果不想在這九個月里被無處不在的使絆子放冷槍,就得捏著鼻子把續約合同簽下來,繼續替公司賣命。 高層研究了半個月的策略被林竹一句一句數落出來,總經理臉色變了變,強行鎮定:“沒有的事……” 林竹不以為意,轉身就走。 “站??!” 總經理匆匆起身,從桌后轉出來:“我不知道是誰給你們告的密……可既然鐘杳只讓你來,就說明還不愿意和公司恩斷義絕,對不對?” “不用往鐘老師身上cao心,今天是我自己要來的?!?/br> 林竹翻出手機,順手點開微博劃了劃:“你們打得哪個世界的如意算盤——鐘老師怕這么點兒黑嗎?全天下的明星工作室沒一個不被噴的,藝人跟經紀公司撕了,粉絲不站藝人站經紀公司?腦子不清醒了……” 總經理被他頂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咬牙橫下心,轉到他面前:“傷不了根骨,總惹得一身腥——鐘杳會不怕?他要是不怕,他當初只要接著拍戲就是了,隱退三年干什么!” 林竹站定,微微抬頭。 “你來這兒干什么他不了解吧?你想想,你前腳從這兒出去,后腳他就被攪進和公司的風波里,他會怎么想你?就算不懷疑你,會不會覺得你的工作能力有限?他經歷過那種事,身邊人再犯了錯,還能留下?” 公司高層都早弄清楚了林竹對鐘杳的態度,也清楚什么是林竹的死xue??偨浝硌劬Πl亮,循循善誘:“我承認……公司是做過這種危機備案,可這也只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準備,我們也不想和鐘杳交惡。你們兩個現在關系不錯,你幫忙勸勸他,把他留下,你的合同分成改到藝人收入的百分之——百分之十五!” 總經理扯著他:“你知我知,皆大歡喜。你們繼續拉你們的資源,走你們的發展規劃,公司不會再在任何地方干涉你們。一切都沒變,你還是你的經紀人,公司可以給你簽獨立合同,不讓你帶別的藝人,專門跟他……” 話音未落,他領口忽然一緊,整個人被猛地推搡到墻上。 總經理神色驟變,張口要喊人,被林竹一膝蓋頂得消了音。 “當年……” 情緒波動太激烈,林竹頭有點兒疼,咬牙集中精神,盯住他的眼睛:“三年前,你們派去準備逼著鐘老師澄清一切失誤和公司無關,在息影發布會上還要替新人宣傳打榜的那幾個記者,也是這么給他們開的條件?” 總經理愕然,眼底飛快閃過慌亂,剛要出聲,林竹卻已經閉了閉眼睛,將視線轉開:“好了,你不用說了?!?/br> 他已經很久都沒這么動過氣了,胸口起伏,眼底凝成寒冰:“我怕這個?還想打鐘老師的主意……早跟你們說少看點兒亂七八糟的電視劇,是不是還以為拿這個威脅我,我能忍辱負重兩邊遮掩替你們再續二十章?” 總經理面色蒼白,嘴唇動了動,卻沒能說得出反駁解釋的話。 林竹手下添了兩分力,閉上眼睛。 那是鐘杳。 那么好的鐘杳,他要是能被這些威脅嚇住,也就不會在那一天打斷高層的話,闖進會議室去自薦了。 “你——你先放開,聽我說……” 總經理連驚帶懼,試圖先將他安撫下來,卻已被林竹壓低聲音打斷:“信不信今天我從這兒走出去,明天經紀人年輕氣盛不懂事和公司沖撞,導致雙方誤會交惡提前解約的新聞就再上一次熱搜?” 只要爭端不蔓延到鐘杳身上,林竹有得是辦法折騰燦星,不閃不避看著總經理,一刀一刀往他心口捅:“公司見不得人的事兒,我知道不少吧?之前的綜藝怎么回事?鄭藝那邊怎么回事?到時候我陪你們撕,就說我不滿意公司待遇,不關鐘老師的事……” “你瘋了!” 總經理被他嚇破了膽,再不敢高聲喊人,艱聲道:“這樣——萬一有一天你跟鐘杳散伙,你的前途就徹底毀了!” 林竹不為所動,一順手扯下他領帶,團成一團塞進了總經理嘴里,耳旁終于消停下來。 林家小少爺進圈子以來始終低調,沒什么人知道身后背景,卻畢竟不是真從靠這個吃飯。更不要說手里現在就拿著大哥強塞過來給他包養鐘杳的零花錢,直接給鐘杳交違約金都綽綽有余。 林竹按著他,正盤算著要不要索性趁著這次把鐘杳贖出來,辦公室的門忽然被一把推開。 知道自己未必能忍得住不揍人,林竹在外頭特意留了兩個人高馬大的助理,沒料到有人會進來。下意識抬頭,整個人忽然一僵。 時隔三年,再一次沒冷靜下來打上了燦星總部,把總經理按在墻上,正盤算著把自家藝人贖回家的林家小少爺,整個人的戾氣冷意瞬間冰消雪融無影無蹤。 林竹倉促撤手站直,一路紅到脖根,磕磕巴巴:“鐘,鐘老師……” 鐘杳難得的有點兒失態。 襯衫的領子稍稍歪了,領帶打得也不夠端正,袖口一路挽到手肘,不知是不是趕得太急,額間還泛著薄薄的汗意。 林竹從來不想被他看到自己這樣的一面,抿了唇錯開視線,把手背到身后,正準備找點兒什么來解釋,鐘杳卻已經朝他大步走過來,將人牢牢抱進懷里。 林竹嚇了一跳,不及反應,已經先被熟悉的溫暖力度不容拒絕地安撫下來。 鐘杳抱著他,微快的心跳隔著胸口衣料,在林竹胸膛里塵埃落定。 鐘杳張了張口,想要說話,卻又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來的時候想了一路,想問問林竹為了當初那場發布會cao了多少心,想要問問林竹那時候在哪兒,他們說沒說過話,想問林竹難不難受,在他走之后,林竹自己又做了些什么,這三年又是怎么過來的。 可見了林竹,他卻忽然什么話都說不出了。 察覺到鐘杳的情緒不對,林竹有點兒擔憂,在他懷間動了動:“哥,怎么了?外面出什么事了嗎?沒關系的,我去想辦法……” 鐘杳收緊手臂,把他箍進懷里。 林竹注意力已經有些難以集中,被鐘杳身上的溫暖氣息一裹,整個人靜了靜心,腦子也清醒了點兒。 他仔細想了想鐘杳今天下午的行程,心頭驀地微動,隱約升起了個念頭。 林竹喉間有點兒發干,輕輕仰頭:“哥……” “花很漂亮……” 鐘杳低頭,聲音有點發啞,目光落在經紀人琥珀色的眼睛里,認認真真:“我回來了?!?/br> 林竹身體忽然一顫,眼淚猝不及防地滾了下來。 辦公室里還有外人,林竹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這么不爭氣的樣子,一頭埋進鐘杳肩膀,胸口激烈起伏,不住咬牙吸著氣,盡力讓情緒平復。 鐘杳攬著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微微低頭:“我做主,行嗎?” 林竹閉眼忍淚,用力點頭。 “還剩不到一年,是不是?” 鐘杳像是根本沒注意到總經理一身的狼狽,單手攬著自家經紀人,和和氣氣:“我的錢要留下給經紀人買房子,不能都給你們。我們走法律程序,該賠多少賠多少?!?/br> 鐘杳的合同是早先簽的,違約金開得天價,一旦走法律程序,說不定真可能調整,到時候說不定用違約金都攔不住人。 總經理急出一頭冷汗,蒼白解釋:“鐘——鐘老師,這里面一定有誤會,您先別著急,有什么要求您可以提……” 鐘杳點點頭:“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