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林竹,總算攀上高枝兒了?我說你怎么帶一個丟一個,原來是奔著這條抱大腿的路來的……” 對于經紀人來說,要么帶一個正大火的藝人,要么帶一個極有名氣的一路逆襲,確實是業內最快捷的立足方式。 林竹從第一天起就知道有人會拿這件事置喙,對他怎么說自己全無興致,心里還盤桓著那時所讀出高管的念頭。 ——鄭藝的發展路線和鐘杳類似,公司顯然是要用拉踩攀比的手段。一方面借著鐘杳的名氣帶起熱度話題,另一方面將鄭藝地位再往上推一步,進而打開新的局面。 自己那時候隱晦地點了一句,鄭藝現在匆匆趕過來,顯然是被會議室里的李副總給叫來商量對策的。 林竹寸步不讓地護著鐘杳,鏡片后眸光微閃,輕易就將鄭藝腦海里的念頭讀的七七八八。 鄭藝知道的也并不算多。 他最近正在休假,是被電話叫回的公司,聽說原本的計劃讓冒冒失失闖進來的林竹攪了,才會出言不善含怒發泄。 鄭藝是被公司力捧起來的,被推在高處久了,從不覺得這種手段有什么見不得人。心里沒有防備,連被林竹讀心都沒有什么特殊的感覺。 見他也并不知道具體內容和后續應對,林竹立時興趣缺缺,撇撇嘴就要放過對方,一只手卻輕輕扶上肩膀。 林竹下意識抬頭,鐘杳已經繞過他,站到鄭藝面前。 鄭藝臉色忽然變了變,本能生出警惕,向后退開半步。 鐘杳神色淡下來時氣勢就極懾人,幾乎不需要額外再如何施壓,鄭藝已經覺得心頭發虛,原本的譏諷也再說不出口。 娛樂圈講究按資排輩,鐘杳出道的早,輩分高的可怕。鄭藝不愿同他生出沖突,轉身就要快步走開,鐘杳卻微微俯身,轉向一旁的林竹。 “小——鮮rou?” 鐘杳對這個詞掌握得還不熟悉,吐字時甚至有些猶疑,卻沒有刻意壓低聲音。 鄭藝聽得清清楚楚,眼角也不禁狠狠抽了抽。 林竹眨眨眼睛,被這種說小話的奇異氛圍影響,也忍不住和鐘杳一起嘀嘀咕咕:“叫鄭藝,火了半年。資源很好,復制您當初的路線,演了《成雙行》和《紅豆》,最近要接《滄浪》男一……” 鐘杳:“筍,我在國外也看電視?!?/br> 想了想,又補充:“評分8.5以上的我都看過?!?/br> 他還是頭一次叫得這樣親近熱絡,身體又因為說小話貼得稍近,身上冰雪松木的清冷氣息透過薄薄衣料,把林竹裹了個嚴實。 林竹身形一繃,瞬間從頭guntang到腳,頭腦再度失去清醒,混混沌沌順著他的話頭解釋:“現在誰看電視啊,您都落伍了——這幾部都是網劇,保人不保戲,評分沒上7的……” 現在的資源好壞不能靠評分來決定,只要有能大火的潛質,再爛的片也算是a級資源。 網劇同樣能出精品,可鄭藝的這幾部卻都是為了捧人,無一不是老梗泛濫劇本蒼白,以至于能拿得出手的代表作都沒有——這才是公司急于要用鐘杳來替他墊腳鋪路的真正原因。 這些事都是眾人心照不宣的,現在聽他一句戳破,鄭藝壓不住怒氣,上前厲聲:“林竹!你什么意思——” “小鄭啊,你好?!?/br> 鐘杳單手隔開他,原本鎮住他的鋒銳氣勢煙消云散,朝他充滿了老干部氣息地爽朗一笑,拍拍林竹肩膀。 “這是我的經紀人,你們既然認識,也不用叫老師那么客氣,叫林哥就行了?!?/br> 第5章 鄭藝的臉色扭曲起來。 他敢直言譏諷林竹,卻不敢就在大庭廣眾之下頂撞鐘杳——尤其是對方主動擺出這種接見后輩的架勢之后。 兩人的咖位不在一個比較級,鐘杳十八歲出道,到現在十二年,演過的正劇、大熒幕無數,火遍全國人盡可知的角色手拉手能繞鄭藝兩圈。 哪怕他真要開口教訓,鄭藝也只能低頭聽著。 圈子里最講究輩分,圈外也在乎這個。即使鐘杳現在徒有名氣沒什么粉絲,只要一旦一頂“不尊重前輩”的帽子砸下來,對他現在的路線和人設都會是致命的打擊。 他們現在在公司的大廳,來采訪祁志的記者都在外面堵著。萬一他激怒了鐘杳,叫對方含怒拂袖走人,說不定轉頭就能登上第二天的頭條。 哪怕有公司幫忙出面,影響也無疑是相當惡劣的。 鄭藝焦灼抬頭,想要借故離開,電梯卻偏偏剛上到了十層,還沒有要下來的意思。 鐘杳的神色十足爽朗,右手搭在林竹肩上,左手背在身后。要是再加個保溫杯,活脫脫一副老干部下鄉慰問的平易近人。 想裝沒看見都不行。 祁志在外面拖拖拉拉,也不知道是采訪新戲還是寫生平自傳,記者依然堵門堵得水泄不通。 鄭藝一口氣憋在胸口,眼底閃爍幾次,終于咬牙低頭:“鐘老師……” 他試圖蒙混過關,抬頭要走,準備同面前看上去爽朗親切的前輩隨口道個歉借故離開,卻正迎上深黑瞳底清醒而銳利的鋒芒。 鄭藝心口一寒,本能退開兩步。 鐘杳依然望著他,眼里不見半分笑意。 鄭藝臉上漲紅,牙根幾乎咬碎,終于悶聲憋出兩個字:“……林哥?!?/br> 他叫得又短又輕,幾乎是在嘴里咕噥一聲就算叫過。熬到電梯到達開門,腳下再不停留,匆匆繞過兩人進了轎廂,反手用力砸上關門的按鈕。 電梯里傳來沉悶的摔砸響聲。 …… 鐘杳收回目光。 浮于表面的爽朗淳樸頃刻散去,鐘杳低頭,看看依然睜大了眼睛全身石化的林竹,歸于清冷的瞳底卻又漸漸聚起星點笑意。 “抱歉,我擅作主張?!?/br> 重新和林竹稍許拉開距離,鐘杳稍一沉吟,還是決定開口解釋,指了指被他藏到屁股口袋里的手機:“你哥哥一直在給你發消息?!?/br> 因為遠離了對方身體而解除封印的林竹原地復活,倏地回過神,幾乎是蹦起來摸過手機,匆匆翻了翻頁面。 他今天是從林氏集團總公司直接過來的。 從公司過來,所以穿的是西服。 還是渾身口袋除了裝飾幾乎什么都裝不下那種修身高訂。 手機藏在口袋里根本遮不住,歪歪斜斜露出大半個屏幕——屏幕到現在還在高頻亮起,一條接一條的消息堅持不懈地涌進來, 又失去了弟弟的林總裁依然在做最后的努力。 大哥哥哥哥哥:小竹,大哥錯了,大哥不叫你筍了。 大哥哥哥哥哥:大哥給你買棒棒糖。 大哥哥哥哥哥:真知棒,買一桶。 大哥哥哥哥哥:加一份鐘杳寫真等身海報。 大哥哥哥哥哥:上次你要的鐘杳抱枕,明天做好,讓人給你送到床上。 …… 林竹寒毛豎立,啪地按滅屏幕。察覺到鐘杳全然并沒有要侵犯他個人隱私的意思,正抱著手臂向外觀測著另一枚小鮮rou,終于稍稍松了口氣。 他把手機這樣插在口袋里,沖出去擋在鐘杳面前的時候幾乎暴露無遺,當然不能怪鐘杳看他的信息。 林竹拍拍胸口,又趁著鐘影帝正在觀察敵情,偷偷瞄了瞄鐘影帝的屁股。 高度剛好,角度也正合適,一看就是無心之見。 ——鐘杳是想給他撐腰,所以才會想到要叫得親近熟稔些,剛巧看到了他大哥叫他筍,就照著叫了出來。 林竹只是不在意這些事,卻絕不是不懂得圈子里的規則。望著鐘杳的背影,心底的一小片喜悅忽然見了光,異常茁壯地生長起來。 磅礴又洶涌地充斥著胸口,細細糾葛纏繞著,開枝散葉,立地生花。 林竹的唇角止都止不住地翹起來,幾乎要在原地蹦上兩蹦。 鐘杳叫他筍了! 筍真好聽! 飛快刪掉了那一大串義憤填膺對于大哥給自己備注成“筍”的譴責,林竹抄起手機給林松發消息,眼睛里的光芒都開出燦爛的小花團。 總裁辦公室里,幾乎要緊張到去給弟弟把鐘杳買下來的林總裁手機一震,屏幕亮起來。 不能叫筍叫小竹: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_(≧▽≦」∠)_ 提心吊膽的林總裁:…… 這大概是氣瘋了。 林總裁決定晚上加個夜班再回去。 * 林家兄弟進行內部交流時,鐘杳已經結束偵查,朝他走了過來。 “鐘老師!” 林竹歡快地收起手機,跑到他身邊:“我們走嗎?找個地方聊聊之后的安排——您餓不餓?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又清靜又好吃的店,您要是沒有別的安排,我們可以去那里坐坐……” 鐘杳微微挑眉,看著忽然活潑起來的青年,不著痕跡的將準備好的解釋收起,稍一頷首:“好?!?/br> 兩個人今天才見面,上來就叫得這樣親近,按理其實已經有些冒犯。 鐘杳尊重林竹,不愿叫他覺得自己輕浮隨意。對著鄭藝設法教訓是一回事,只剩兩人的私下里,他其實原本有意重新稍稍拉回距離,以免讓林竹生出太多不適。 可那雙眼睛里的高興卻又真實得不知掩飾。 像是猝不及防見了一片澄凈湖面,天映在里頭,云映在里頭,什么都坦坦蕩蕩地亮出來。游魚擺著尾巴躍出水面,在水中的天空里撥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鐘杳同他一起往外走,想起什么,又補充:“不用叫我鐘老師。我叫鐘杳,你可以叫我——” 鐘影帝忽然體會到了和自家經紀人一模一樣的困窘。 但鐘影帝絕不是會被這樣的困窘輕易擊倒的人。 鐘杳:“可以叫我鐘杳?!?/br> 林竹:“……” 鐘杳低頭看他,輕咳一聲掩住笑意,目示門外:“走吧,先去談談?!?/br> 他已經淡出圈內許久,偶爾走在街上都不會引起狗仔跟拍,也已漸漸習慣了這樣的待遇,舉步正要向車邊過去,忽然察覺到袖子上的隱約阻力。 鐘杳回身,正迎上林竹異常凝重的神色:“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