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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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夷光整個人都是懵的,片刻后才問,“紫陽觀上的只是衣冠冢?” 皇帝淡淡的嗯了一聲。沒告訴她自己違背了陸清猗的遺愿,告訴孩子干嘛,他不會說,陸家也不敢說。 頭重腳輕的陸夷光愣愣地看著,簡直不知道該擺出什么表情才好。 皇帝:“把紙錢拿來?!?/br> 陸夷光愣了下,掉頭去拿放在地上的香燭紙錢瓜果酒水搬進來,一一擺放在皇帝指定的位置。 “燒給你娘吧?!?/br> 陸夷光也不顧地面臟,跪了下去,點燃香燭,想了想,“母親,我定親了,您可以放心了?!毙闹心?,我是為了幫深表哥,您應該能理解吧。深表哥可是陸家嫡長子,哪能和親去了草原。 陸夷光又道,“父皇待我很好很好,我過得很開心,您不用擔心我?!?/br> 皇帝輕輕一笑,“清猗,我們的女兒也尋到如意郎君了,是你侄子,你應該有點印象,是個出色的后生,文武兼備,對阿蘿也用心,阿蘿嫁給他會幸福的,也許沒兩年,我們就要當外祖父外祖母了,到時候,朕帶孩子來看你?!?/br> 皇帝絮絮叨叨地說著話,“你且放心,有朕在,萬不會讓阿蘿受委屈,陸家也會好好的。你還有什么想說的,放不下的,只管托夢告訴朕,朕一定會做到……” 陸夷光第一次看見這樣的皇帝,不像個帝王,就像一個失去了愛人的男人。母親在他心里終究是不同的,不然也不能惠及到她身上。 香燭燃盡,紙錢成灰。 皇帝幽幽一嘆,環顧四周喃喃囈語,“你說你娘若有靈,她是在這兒還是在紫陽觀?”她不喜歡皇宮不喜歡西苑,不過阿蘿在這兒。但是紫陽觀是她長大和去世的地方。 陸夷光啊了一聲,這么多年了,應該投胎去了吧,不過覷著皇帝神色,不知道說什么才好的陸夷光選擇了沉默,皇帝也不像是想要她回答的樣子。 片刻后,皇帝說道,“再去紫陽觀一趟?!?/br> 陸夷光望望漆黑的夜幕,覺得當皇帝的就是任性,想一出是一出,還相當的言出必行,說干就干了。 趁著夜色,在陣陣秋風中,一行人悄悄離開了西苑。 已經過了戌時,四九城宵禁,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就連打更的更夫也沒有,靜悄悄的,只有腳步車輪聲。 這是陸夷光從來沒有見過的京城,安靜冷清的不可思議。 穿過昔日繁華的接頭,到了城門口,出示令牌之后,隊伍離開內城。 秋天的郊外,透著蕭瑟,蟲鳴蛙聲不知所蹤,偶爾幾聲梟叫。 …… 蕭琢憑靠著墓碑,手中執著一壺酒,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這兩年發生的事,他說邊關山色,說京中趣事,說著說著說到了蕭玉鏘,“玉鏘馬上就要成親了,下個月初六。剛接過來的時候,才那么大一點點,這一轉眼就要成家了。以后見了他爹娘,我也交代的過去了?!?/br> 蕭琢飲一口酒,半酸不苦地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將來入了黃泉,你愿不愿意見我?” 瑟瑟夜風傳來的動靜遞入蕭琢耳中,他神色一正,臉上灰敗之色一掃而空,抹除自己來過的痕跡,消失在夜色中。 若是讓人發現他在她墳前,只怕有損她清譽。蕭琢卻沒有徹底離開,他藏在遠處的樹頂。深更半夜,什么人會來墓地? 夜色中,四名身手敏捷護衛出現在息園內,勘察四周,確認無礙之后,留下三人看守,另外一人去迎大部隊。 沒一會兒,一行人進入息園,人影幢幢不在少數。 深夜來墓地,陸夷光活了十六年都沒干過比這更刺激的事情,幸好前后左右都是人,不然她頭發都得豎起來,饒是如此,她雞皮疙瘩還是冒了出來。 陸夷光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小心環顧四周,聽說半夜能在墳地看到鬼火,萬幸,這里沒有。 看出她的緊張,皇帝笑著安慰,“莫怕,朕乃天子,鬼神不侵?!?/br> 陸夷光咽了下唾沫,往皇帝身邊挪了挪,希望蹭點真龍之氣。 皇帝失笑,帶著她停在陸清猗墳前。 看見母親的墓碑,陸夷光心里沒來由地一定,抬手摘下連帽。 皇帝也掀下帽子,靜靜凝望墓碑。 遠處樹上的蕭琢瞳孔縮了縮,皇帝?長樂公主?他們父女怎么會三更半夜的出現在息園,看位置,那彷佛是清猗的墳塋! 第114章 秋高氣爽, 天朗氣清, 空氣中漂浮著陣陣桂花香。 蕭玉鏘在銅鏡前整了整衣冠。 小廝逗趣,“世子今兒英俊的很?!辈痪们? 蕭琢上了請立蕭玉鏘為世子的折子。若是尋常情況下, 蕭玉鏘一個義子是萬萬不可能繼承蕭琢爵位的,哪怕蕭琢無子,百年后也只能除爵。 可當蕭玉鏘成為準駙馬之后, 情況就大不相同了, 這爵位以后就是自家外孫的?;实墼趺床豢赡懿淮饝? 原本就是他暗示蕭琢上折子的。 鑒于蕭琢功勞卓著以及準駙馬的身份, 朝上并沒有多少反對的聲音。 蕭玉鏘掃他一眼。他在穿戴上向來隨意, 可自打和昭仁公主確定關系之后, 忍不住上了點心。 小廝嘻嘻笑, 理了理他的衣擺。 穿戴得當, 蕭玉鏘神色松快地出了門。 “打扮的這么體面,是去見昭仁公主?”剛從轎子里下來的溫御醫打趣他。 蕭玉鏘臉一紅,拱手見禮,“伯父, 您來了?!?/br> 溫御醫溜溜達達走近,上下打量一眼, “你義父說有好酒, 請我來的。他定的什么日子?我一來, 你就走, 故意的吧?!?/br> 蕭玉鏘不好意思, “實在不知道您今兒來,要不我肯定留在家里陪您?!?/br> “現在知道了也不晚,難道你媳婦比伯父更重要?” 溫御醫故意揶揄。 蕭玉鏘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您和義父慢慢喝,我早點回來?!?/br> “還以為你要說今兒不出門了?!睖赜t斜睨他,“嘖嘖,有了媳婦,忘了伯父,” 蕭玉鏘賠著笑。 溫御醫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嘴巴甜一點,機靈點?!闭讶使靼缘懒它c,卻是公主里的一股清流,從沒聽說她和侍衛不清不楚的。 蕭玉鏘面露赧然。 溫御醫哈了一聲,年輕就是好呦。 目送溫御醫進府,蕭玉鏘才離開,他今天的確約了昭仁公主。 想著年輕人柔情蜜意,溫御醫頗為欣慰,小調都哼上了,見到蕭琢后便笑,“一休沐就迫不及待的見面,年輕人呦!” 蕭琢笑笑,示意他坐下。桌上擺滿了下酒菜,還有兩壇酒。 “燒刀子,這酒還是西北的好,”溫御醫愜意地喝了一整杯。 蕭琢又給他倒滿,“回頭你帶幾壇子走?!?/br> “那我就不客氣了,”溫御醫拿著酒杯,望望他,“眼里有血絲,昨晚沒睡好?” 蕭琢慢慢飲了一口酒,他一夜未眠。 “又去那里了?!睖赜t嘆了一聲,覺得這酒也沒滋沒味起來。 蕭琢沉默不語,給自己杯中注滿酒,又給溫御醫注酒。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扯著閑話。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吃飽喝足,人的防備心會減弱。 蕭琢啜了一口酒,眼望著溫御醫,開門見山,“我昨天半夜在息園看到了皇上和長樂公主?!?/br> 溫御醫手一抖,灑出半杯酒。 蕭琢看著失態的溫御醫,“他們在祭拜清猗?!痹诨实鬯麄冸x開之后,他又回到了息園,清猗墳前有祭拜過的痕跡。 溫御醫放下酒杯,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可喉嚨里像是塞了一團棉花,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你說這是為什么?”蕭琢目光灼灼直視溫御醫。 溫御醫臉色發僵。 蕭琢昨天一整晚都在想為什么,長樂公主幼時蒙清猗照顧,祭拜在情理之中,可何至于選擇三更半夜,尤其皇帝還在場。 為什么? 長樂公主是皇帝養在陸家的女兒。 師兄說清猗十分疼愛長樂公主,師兄還說過長樂公主每年都會去祭拜清猗。 答案昭然若揭,蕭琢一點一點收緊五指,“長樂公主的生母是清猗,是不是?”如此一來所有違和之處都解釋的通了。 溫御醫嘴唇動了動,手腳發涼,他終究是知道了。 蕭琢閉了閉眼,“我上次回京,你邀我上鳳凰山,讓我看的是到底是清猗還是長樂公主?師兄,你到底隱瞞了我多少事?” 一連串的問題問的溫御醫心亂如麻,怎么就被他撞上了,皇帝也是,大半夜地跑去息園,還好巧不巧地被師弟給遇上了。 “師兄,到了現在,你還要隱瞞下去嗎?”蕭琢直勾勾地盯著溫御醫,眼神壓迫。 溫御醫嘴里發苦,“你都猜到了還來問我干嘛!” 心中那根繩啪的斷了,蕭琢捏碎了手中酒杯,殷紅的血蜿蜒而下。那個孩子真的是清猗的女兒,清猗和皇帝的女兒? 一個猜測不受控制地冒出頭,蕭琢覺得自己瘋了,可他忍不住生出奢望。 “那個孩子是靖寧十九年五月出生的?”蕭琢聲音發緊。 溫御醫看著他流血的手,依舊沉默。 “你說過,你治療過幼年的她,以你的醫術不可能看不出那孩子大概年歲?!笔捵敛讲骄o逼,“你,是不是答應過清猗,不能告訴別人,尤其不能告訴我?!?/br> 溫御醫眼角抽了抽,他倒是了解陸清猗。 蕭琢眼眶發紅,他想起了靖寧十八年,贏了一場戰役,他回京領賞。喝的半醉,他不由自主地又上了鳳凰山。 距離他們分開已經過去一年,去年凱旋而歸,他滿心歡喜地準備迎娶她,迎來的卻是她決絕的面孔。兜頭澆下來的這一盆冷水,冷得五臟六腑都裹上冰霜。 他想去找她,可又害怕,那一天她決絕的情形歷歷在目,她說,他若是再敢踏進紫陽觀一步,她就自絕。她說得出就做得到,他不敢去找她。 他下了山,拎了兩大壇子酒上來,就坐在他們常常碰面的地方,一邊喝酒一邊在想,她怎么可以出爾反爾,說好了待他凱旋,就嫁給他的。 朦朦朧朧間,他看見了清猗。 春夢了無痕。 一直到昨天,他都以為那是一場春夢,如果不是呢? 蕭琢猛地攥緊手心,血液滴答直下,蕭琢紅著一雙眼狠狠地逼視溫御醫,一字一頓一咬牙,“那是我和清猗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