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從遂寧關到臨江關又過了五日,等到達臨江關的前一天,那只喝了茶水的狗突然就暴斃了,沒有任何征兆,死前也不見任何痛苦掙扎,仿佛是在睡夢中死去一般。 聽到心腹的來報,楊忠心中的信心又多了幾分,現如今最大的問題似乎只剩下怎么將毒藥下到木飛父子的膳食中了,而這件事,比他想象的難辦許多。 畢竟木飛父子不傻,不可能不堤防他這個王上派來的心腹,恐怕之后他在軍營里的一舉一動,都將會受到木家軍的監視。 必須找一個好的時機,楊忠左思右想,似乎只有在軍隊從臨江關撤離的那些天,趁所有人都忙亂的時候,他才能找到機會。 ****** “兀那小兒!” 遠遠看到兒子,看到兒子身后滿眼皆是紅色的儀隊,木飛就知道,晉文王同意了和談的條約,并且準備將十公主嫁給摩耶王。 木飛氣的當即口無遮攔地痛罵了晉文王一句,這會兒的他倒是不講什么忠義了。 “這份議和書我不服,這臨江關等五城世世代代都是我晉國的領土,我木家先輩多少男兒葬在此地,要是今天我木飛帶軍撤了,我就是木家的罪人,是晉國的罪人?!?/br> 木飛執拗暴躁地說道。 “大膽木飛,這可是王上的旨意,你還敢抗旨不成?!?/br> 他的這番話落到了楊忠的耳朵里,這會兒他身邊還帶著晉文王那三百精兵呢,難保這里頭有沒有晉文王的耳目,所以即便害怕木飛暴起宰了他,他依舊站出來戰戰兢兢,虛張聲勢地斥責了木飛一番。 “你也不想想這是誰造成的,你可知我晉國百姓簽署了萬民書,就是想以你的性命向摩耶國賠罪,虧你木飛號稱晉國戰神,因為你晉國的百姓苦不堪言,你怎么配得上這個稱號?!?/br> 說到這兒,楊忠有了點底氣:“還是王上憐你木家勞苦功高,硬是扛著民怨罷免了你的罪過,這會兒你不想著好好報效朝廷,盡忠王上,反而還污蔑辱罵國君,木飛,你是何居心?!?/br> “萬民書?你說晉國的百姓請愿以我的性命平息摩耶國的怒火?” 木飛愣了愣,國君不喜他他能理解,可他守護著的晉國百姓也不喜他甚至怨恨他,這讓木飛一時間難以承受。 “沒錯,王上說了,既然這一切都是木將軍你惹出來的,這份議和書,就由木將軍你親筆簽字吧?!?/br> 說著,楊忠示意身邊的人遞過來和談文書,然后將筆遞給木飛,讓他在議和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看來晉文王也知道誰在這份議和書上簽字,誰就是晉國的罪人,還是遺臭萬年的那一種,所以他選擇將簽署和談文書的人換成了木飛。 一來可以在名聲上再次重創這個心頭大患,二來也是為了折辱木飛的驕傲和自尊。 他不是號稱晉國的戰神嗎,他不是號稱臨江關的定海神針嗎,現如今由他自己親筆簽署這份喪權辱國的合約,將來他還有什么資格訓斥于他,有什么顏面再做統領三軍的將神。 晉文王的用心險惡,可見一斑。 “這份和談文件我是不會簽的,摩耶國的泊桑使臣,告訴你們的摩耶王,錢和牲畜你們可以拿走,公主也能嫁給你們的摩耶王,但是這臨江關是萬萬不會割讓的,你們要是不服,那就開戰吧,我木飛就是流盡最后一滴血,也不會讓我晉國的邊關在我手中失去?!?/br> 雖然被百姓傷了心,可這會兒木飛的態度依舊很堅決,什么都可以失,就是這邊關天險不能失去。 “木飛,你這是抗旨!” 楊忠沒想到木飛的態度這般強硬,想著摩耶國使臣就在身邊,對方一個不高興就會攻打晉國,他趕緊慌張的責罵木飛,在他看來,木飛是抵抗不了摩耶國那三十萬大軍的。 “如果王上的旨意是讓臣簽署這個狗屁不通的條約,那就是當我抗旨吧?!?/br> 木飛冷笑一聲,然后對著一旁的兒子說道:“跟我回家,你娘想你了?!?/br> 說罷不理楊忠,轉身離開。 “泊桑大使,你聽我好好給你解釋?!?/br> “那木飛的意思,不代表我們晉國的意思?!?/br> “我國的國君對你們摩耶國是帶有一萬分的真誠的?!?/br> …… 木歆跟在木飛身后離開,聽楊忠那慌亂的討好聲越來越輕,直至消失在耳邊。 ***** 最后摩耶國還是同意了只收取賠償款而不需要割讓土地的要求,因為正如同摩耶國不敢讓晉文王殺了木飛一樣,他們也怕真的逼急了木飛,使得對方魚死網破。 倒不是說摩耶國真的怕了木飛,而是現如今摩耶國的國力也經不起戰爭的消耗,等他們休養幾年,待國力恢復鼎盛,即便是木飛,他們照殺不誤。 原本楊忠還想著如果不割讓城池會讓摩耶國盛怒,且影響和談,卻沒成想泊桑使臣那么好說話,只是一群人商量了一天,就馬上改變了主意,這讓楊忠忍不住猜測,難道木飛真的私底下和摩耶國有什么牽連。 可真要這么說,他更該促進和談才是,難不成這是什么更深的計謀,這會兒他的作態只是為了麻痹他們? 楊忠想不明白這里頭的奧妙,他要是能想明白,這會兒他也不會只是一個讒臣了。 “父親,我來簽吧?!?/br> 和談文書即便修改,上面的條例對于晉國來說,依舊是恥辱的,不論以后晉國是否能反殺摩耶國,這份喪權辱國的合約照舊會被寫在史書上,流傳后世 木歆不是古人,并不在意后人的評說,而木飛不同,他是個純正的古人,還是一個將忠義名聲看的無比重要的古人,留下這樣的污點,對于木飛來說,比殺了他還痛苦。 “不,我簽?!?/br> 木飛奪過筆,潦草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不管怎么說,沒有割讓國土,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 “父親?!?/br> 夜晚,木飛坐在高高的城墻上喝著酒,身邊已經擺了不少的空酒瓶。 “昕兒,你覺得為父錯了嗎?” 木飛想了很多,他想了詹青云的話,想了白天楊忠的話,被自己一心守護的百姓怨憎,這讓木飛有些無法接受。 今天他還簽署了那樣一份條約,恐怕傳回國內,他的罪責就更重了吧,萬萬沒想到,他木飛居然也有這樣一天。 “父親沒錯?!?/br> 木歆坐到他身邊,拿起一壺沒開封的酒,掀開酒蓋痛飲一口。 “父親做的已經足夠了,只是當所有人都覺得你無比強大的時候,你稍微有一點做的不好,他們就會放大這份缺憾,正如佛家引渡惡人的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善人如同玄奘法師,需要歷經九九八十一關才能修得正果,可見佛家也不是公平的,他們喜歡對善人苛責,對惡人優待,佛尚且如此,更何況人呢?!?/br> 這是人的本性,所以木歆并不會責怪那些從眾的百姓,人性使然罷了,正要怨恨這些人,那未免太累了。 “呵呵?!?/br> 木飛痛飲了一口,沒想到他這個當老子的反而被小子安慰了。 只可惜啊,他還是意難平,或許他真的錯了吧。 第153章 將軍13 “可惡,那摩耶國使臣的態度未免也太不堅定了些?!?/br> 原本楊忠想好的在全軍撤離的途中找機會給木飛父子下毒, 可沒成想木飛那倔驢三言兩語的, 摩耶國居然還真不要臨江關等五城了, 既然不需要割讓土地, 木家的軍隊自然也不需要撤離,這么一來,他原定的計劃可就被打亂了。 現在看來,似乎只有在摩耶國人來接永寧公主的儀駕那天,他還有些許可乘之機。 “老爺,現在咱們該怎么做啊,剛剛我去軍營的伙夫房查看了, 那木飛在吃食上面并不挑, 軍營的將士吃什么, 他就吃什么,只是底下的人敬重他,即便是同樣的食材,他那份一定是單獨做的, 只可惜正因為底下人看中, 他入口的東西從食材清洗到食物端去將軍大帳的過程中,都不會離人,想要在這種情況下下藥,談何容易?!?/br> 說話的是楊忠帶來的心腹,他不敢用晉文王給他的三百精兵,因為他也怕晉文王卸磨殺驢, 到時候拿他當替罪羊消除木家軍和朝廷內部木家擁躉的怨氣,所以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只能經他自己和心腹之手,不會再有第三人知道。 眼前這個隨從是他奶娘的兒子,從小就跟在他身邊,對方娶的是他夫人的陪嫁丫鬟,全家包括剛出生的小兒子的身契都在他的手中,為了家里的老子娘還有嬌妻幼子,他也不會做出對不起他的事來,因此對于這個手下,楊忠十分放心,這樣大逆不道的事,也敢吩咐對方去做。 “而且這軍營的士兵嘴巴很嚴,我也怕問的太詳細反而惹來那些人的懷疑,所以只敢旁敲側擊的打聽,今個兒一天都沒打聽到什么有關木飛的癖好和習慣?!?/br> 那個侍從有些為難,老爺說了來到臨江關之后的所有事都悄悄的來,他也是這么想的,甚至準備了不少銀子銀票準備售賣賄賂軍營里那些兵犢子,沒成想木飛在軍中的威望居然那么深,每一個提起他時的表情就像是說道天神一般,他的臉上稍微露出幾分不恭敬,就會收獲一片敵視的目光,這讓那侍從壓根不敢掏出那些銀子銀票,生怕自己這么做后下一秒就被那些蠢笨的士兵給抓了。 “蠢?!?/br> 楊忠瞪了眼心腹,他能爬到這個位置,即便沒有什么真才實干,可在揣摩人心這件事上,可以說是十分精通的。 這里的士兵和木飛都是過命的交情,讓他們出賣木飛確實不太可能,但是木家還有一位木夫人,聽說木夫人住在臨江城內,她也是大家貴女,即便處在貧寒的極北之地,依舊是有婢女嬤嬤伺候的,當初來臨江的時候,她帶了不少下人過來,那些人的不少親人還遠在國都,十多年了,他們未必不想念繁華的國都,不想念遠方的親人。 比起那些一根筋的兵,楊忠覺得,那些人或許才是最好的突破口。 這也是他剛剛才想到的,之前光想著在軍營里給木飛下毒,卻忘了木飛還有夫人就在這臨江城中,如果是在自己的宅邸中毒,即便是死了,也很難聯想到他的身上。 楊忠越想越覺得這個辦法好,被自己的聰明才智深深折服了。 “小的明白了?!?/br> 那侍從恍然大悟,一臉崇拜地看著楊忠,面對這樣視線,楊忠緊繃的情緒也不由舒緩很多。 木飛啊木飛,這可怪不得他啊,正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木飛口口聲聲自己赤膽忠心,那就順著他效忠的君主的意思,早點去吧。 將杯中已經有些涼透的茶水一飲而盡,楊忠長長舒了口氣。 ***** “你們父子倆就是不讓我省心?!?/br> 木飛平日幾乎都是住在軍營中的,但凡事都有例外,每個月他會抽出兩天的時間回內城陪伴夫人,因為他也知道,嫁給他后媳婦受了不少冷落,雖然夫婿還活著,可跟守活寡沒有區別。 不僅僅是他的夫人,許許多多邊關將領的妻兒都在忍受著分別的悲苦。 他已經強于那些分隔兩地的夫妻太多,至少夫人離得不遠,駕馬也就一兩柱香的時間,為了表達自己的愧疚,每月的兩次團聚木飛是從來都不會拉下的,當然,邊關告急的時候除外,這一點,木夫人也很能體諒。 今天是木飛每個月回家的日子,木夫人早早就準備好了算得上豐盛的食物,并且早早就在門口厚著。 看到“兒子”穿著厚重的盔甲,木夫人緊張的催促一旁的丫鬟上前幫她解下,然后另一個丫鬟給她遞上厚實的裘衣。 “昕兒是男孩,哪里用得著這般仔細?!?/br> 木飛哈哈笑著,開年昕兒也要十七歲了,偏偏夫人總那他當孩童看待,小時候他訓練兒子,教授他木家家傳的刀法,夫人也總是要在一旁看著,兒子受傷她比任何人都急,之前昕兒在戰場傷了臉,夫人知道后的表情就好像天塌了一般,還是他承諾了會像長公主求取她手中剩下的白玉金瘡膏才讓夫人的心情緩解一些。 有時候木飛都覺得夫人不是在養兒子,而是在養一個閨女。 想到這兒,木飛打量了一番俊秀的過分的兒子,忍不住搖搖頭,光看這張臉,倒是比夫人年輕時候更加出眾,如果是個女兒,那一定是個頂漂亮的姑娘。 當初他在戰場上傷了小腹,斷了生育能力,這一直都是木飛的遺憾,畢竟木家的嫡系太少,到現在就只有木昕一個兒子,要不是當初他受傷的時候媳婦的肚子已經瓜熟蒂落,恐怕嫡系這一支直接就斷送在他的手中。 可惜了,原本他還想著生一群兒女,兒子保家衛國,女兒承歡膝下,因為他的傷,所有的壓力就集中在了獨子身上,他對他不得不嚴苛了許多,從小到大就以最高的標準要求他,生怕將來兒子無法承擔得起木家的重擔。 這么說起來,他對于兒子似乎確實太過嚴厲了,夫人溫柔些,或許也是好的。 木飛胡思亂想著,看著兒子那張在毛茸茸的狐裘映襯下越發嬌小的臉龐,忍不住搖搖頭。 “老爺這話說的,我就一個兒子,再仔細也是應該的?!?/br> 木夫人幫“兒子”整理衣領的手頓了頓,看著“兒子”恬靜和煦的面容,心里卻越發酸澀。 是她這個當娘的對不起她,轉眼昕兒已經快要十七了,這件事真的不能再拖了,她對不住孩子的前半輩子,總不能連她的下半輩子也給辜負了吧。 木夫人斂眉,嘴角噙著笑意:“三合里的劉老屠聽說咱們昕兒回來了,特地送來了一個羊腿,大冬天的吃羊鍋再暖身不過了,我讓人把羊骨熬了湯,羊腿切了rou片,家里暖棚的蔬菜不多,咱們就吃個新鮮水靈?!?/br> 她口中的劉老屠是一個養羊的屠夫,他家的小孫孫就在邊關服役,當初在戰場上木昕順手救了那小將一命,對方很感激,隔三差五就要送點新鮮的羊rou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