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木飛在讓兒子送摩耶國使臣去國都之前曾和他仔細分析晉國現如今的局勢,并且讓他原封不動敘述給國君聽,對方再昏聵,也該知道作何選擇吧。 “將軍覺得,在尚且能夠控制的摩耶國和早就被國君忌憚上的將軍之間,國君會選擇哪一個?!?/br> 之前儒士就不看好小將軍送那摩耶使臣去國都,將軍都知道他們的國君是什么樣昏聵無能之人,又怎么能夠肯定,在旁人看來輕而易舉的選擇中,他會不會選擇最不該選的那一個呢。 或許比起摩耶國,那個昏聵的君主更愿意借此生事,徹底將木家釘在恥辱柱上,更有甚者,他想要木家所有人的性命。 對于短視之人,你根本就不能強求太多。 “這——” 木飛愣了愣,他對王室忠心耿耿,可也不會傻到看不出國君對他的防備。 “曾經我就向將軍提議過,只是那時候將軍呵斥了我,今天的我,依舊是曾經的那個想法?!?/br> 儒士眼神微瞇,直勾勾的看著眼前之人。 “國將不國,將軍護的到底是晉國王室,還是這大晉的子民,如果是后者——” 儒士看著木飛眼底的凝重掙扎,拖著長音。 “那就反了吧!” 第145章 將軍5 “荒唐!” 在那青衣儒士說出那個反字后,木飛想也不想地大聲斥責道。 忠君愛國這四個字是刻到他骨子里的, 不然當初先太子和先三皇子內斗, 他有無數個機會造反, 以最小的代價登上這王位, 那時候的他沒有那么做,現在的他自然也不會。 “我欣賞先生的大才,今天的話我就當沒有聽過,也希望沒有下一次了?!?/br> 木飛扭過頭,看著遠處模糊的摩耶國旗幟,上面畫著的那頭露著獠牙的青狼隨著山間的巨風搖擺,也不知道這副畫像是摩耶國何人所化, 將狼的野性刻畫的淋漓盡致, 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和那鋒利的獠牙, 讓人光是看著,就有些心驚膽戰。 “不是我荒唐,我看是將軍糊涂?!?/br> 聰慧的詹青云如何看不出來木飛的逃避,可正是因為看出了這一點, 才讓他更加氣憤。 這會兒往日溫文儒雅的詹青云就差動手打他了, 危難當頭,他真想將眼前這個愚忠的男人指著鼻子罵醒。 “將軍你看看你手下的士兵?!?/br> 詹青云拽過一旁高大的男人,讓他看向他身后駐守在臨江關的兵將。 這里是晉國北部邊關,因為天險的緣故,地勢陡峭,適合耕種糧食的土地極少, 因此在這一片生活的百姓很少,最多的還是跟隨木家駐扎在這兒的士兵。 因為朝廷撥給的軍餉越來越少的緣故,軍營里的待遇相較于以往差了很多,沒有足夠的糧食,缺少足夠的兵器,加上之前木飛剛帶著這些士兵和摩耶國打了一仗,軍隊里增添了不少的傷病,這會兒許多健全的士兵不得不在外扎營,將最好的屋子和營賬留給那些傷病養傷,可即便這樣,因為缺少藥物的緣故,傷員中的很多人,也只有等死的結局。 “將軍,看看這些晉國的好兒郎們,他們同樣是爹生娘養的,甚至許多人家里還有嗷嗷待哺的幼兒,這些人,就是他們家里的支柱,而你想要盡忠的王卻因為嫉恨你,將他們當成螻蟻,你看看他們現在的處境,看看他們穿的衣裳,吃的食物,你難道想要這些人跟著里流血之后再流淚嗎?” 詹青云慷慨激昂地指著遠處那些巡邏的士兵說道,這會兒天氣已經漸漸轉涼了,尤其是北部的天氣,已經到了晚上不烘爐子,不蓋上十斤沉的大被子就凍得睡不著的地步。 可那些士兵依舊穿著秋天的袍子,鮮有幾個穿棉襖的,也不知道是哪一年裁制的衣裳,破了幾個洞,露出黑黃的棉絮來。 在這樣的天氣里,這些衣物根本就起不到保暖的作用。 “昏聵的國君在王都里縱情聲色,貪歡享樂,而真正護我晉國疆土的好兒郎們卻要面臨缺衣少食且時刻瀕臨死亡的絕境,將軍,你醒醒吧,你的忠心對于桓王室來說,只是廉價的東西,它只能給你帶來心理上的滿足,可為了這份滿足,卻要付出國土以及國民為代價?!?/br> “這、真的值嗎?” 詹青云的身體病弱,北邊的天氣并不適合他療養,但是他卻依舊執拗地守在邊關,效忠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因為他深信自己能夠說服對方,推翻這早就腐朽的王朝,開創心的太平盛世。 此刻他就站在魁梧高大的木飛身邊,看起來只有三分之二的木飛的體型,但是在氣勢上,他卻絲毫不輸給這個渾身血煞的男人。 “我以為我效忠的是一個英明果敢,愿為天下蒼生拋頭顱灑熱血的忠勇名將,如果將軍只是一個忠于昏君,不顧晉國百姓疾苦的愚人,就當詹某這些年的苦心白費,也請將軍寬恕,不日,詹某就要離開這座即將不屬于晉國的城鎮?!?/br> 說罷,詹青云拱手,甩袖離開。 木飛愣住了,以前詹先生在言語間也曾透露出想要他造反的意圖,只是他覺得自己生性堅定,必然不會因為詹先生的游說而心動所以下意識的忽略了詹青云的訴求,又因為欣賞對方在兵法布陣上的奇才,一直將這個心有反骨的儒士留在身邊。 但是這么多年,包括之前先太子和先三皇子內亂,他有那么好的造反時機時,詹青云都沒有像今天這般因為他的執拗痛罵過他。 這讓木飛有些懵,同時也隱隱覺得詹青云想要他造反,并不是因為他想要這從龍之功,而是真的心系百姓,心系這片國土。 這樣身懷大義的詹青云讓木飛沒法如以往那般斥責他,同時看著那些衣衫單薄的兵將,木飛也忍不住猶豫了。 ***** “先生?!?/br> 深夜,詹青云從外面進到營賬內時,見到了不知什么時候過來,坐在簡陋營賬中的木飛。 看到詹青云回來,木飛放下了手中消磨時間用的兵書,雙手抱拳,朝詹青云深深鞠了一躬,看到他這般作態,詹青云心中一動,趕緊避開了他的這一拜。 “不知將軍是何時過來的?” 詹青云眼神微閃,看著床榻上那個已經被收拾好的包裹,背過身,雙手負在身后,語氣淡漠地說道。 “明日詹某就會從營地離開,隨意找一座深山野林,將軍不用擔心我們之前的對話外泄,也不用擔心詹某游說你這個忠臣良將,做違背初心之事?!?/br> 后半句話有些諷刺,但詹青云也篤定木飛本性淳良,并不會因為他的這番話就降罪于他。 想到這一點,詹青云不由嘆了口氣,數十年的謀劃啊,他在這臨江關耗費了這么多年的光陰,可依舊沒有說動眼前這個呆人,也不知道是該夸木飛的忠直,還是該罵他的古板不知變通。 “先生莫怪?!?/br> 木飛是真的舍不得這個良師益友離開,加上白天詹青云指著他鼻子的那一通咒罵,確確實實也點醒了他幾分。 當然,讓他造反肯定是不能夠的,但是木飛想到了一個新主意,那就是逼晉文王提早退位,然后選一個賢良的新君坐上這個王位。 這樣一來,他守住了木家的祖訓,同時又能夠從上而下肅凈晉文王引導的荒唐奢靡的風氣,頒布新的政令,改善民生,這簡直就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木飛都有些懊悔,他為什么沒有早點想出這個主意來,只知道在晉文王提出不好的政令時上諫斥責,卻沒想過從源頭上換個聰慧英明的國君。 如果他早些想到這個好主意,是不是晉國的國力就不會衰敗到如今這樣的境地。 自認為這個辦法相當好的木飛就和獻寶的傻子一樣,滿眼希冀地想要獲得詹青云的認同。 他信心滿滿地訴說了自己的想法:“而且先生,現如今晉國面臨摩耶國這個外患,實在不能內亂了,如果我要爭這晉國的江山,摩耶國必然借機生事,到時候,晉國才真的危險了?!?/br> 造反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即便他有兵權,有民心,可晉國畢竟是桓王室的天下,那些分封的宗親不會眼睜睜看著他這個外姓人奪了桓家的天下,一部分守舊的儒臣也會當他們木家是竊賊,偷了桓王室的天下。 到時候不用摩耶國動手,或許晉國自己就亂了。 “誒——” 看著誠懇的木飛,詹青云長長嘆了口氣。 “換個國君,何嘗比造反來的簡單呢,不說將軍是否了解桓王室那些王子王孫的脾性,就說將軍促成了王位的更替,新王會不會如同晉文王一樣深深忌憚上將軍的權勢,在天下安定后卸磨殺驢,難道將軍就不擔心這一點嗎?” 之前的晉文王難道不是木飛選的,結果他就選出了這么個東西來。 但是剛剛木飛的話確實也有道理,木家在這個時候造反,內憂外患,確實不是最好的時機。 “罷了罷了,將軍讓我好好想想吧?!?/br> 詹青云搖頭嘆氣,他能守在臨江關數十年,自然是有抱負之人,之前說要離開也是氣話,這會兒木飛服軟了,同時也開始意識到國君的不可靠了,這讓詹青云看到了希望,也減少了想要離開的欲望。 “先生好好想想,臨江關離不開先生,我也離不開先生?!?/br> 木飛大喜,抱拳就要離開。 “對了,之前先生去哪兒了,兵營附近是是高山深林,時常有野獸出沒,先生文弱,小心才是?!?/br> 木飛來營賬內等候可有一會兒了,一直沒見詹青云出現,所以才有所一問。 “營賬沉悶,出去透透氣罷了?!?/br> 詹青云神色平定,不見驚慌,聽著他的話木飛意識到對方或許是因為白天被他氣狠了,剛剛是出去解悶去了,忍不住有些羞臊,再次抱拳,然后從營賬離開。 “換一個國君,未嘗不可啊……” 在他離開后,營賬內一聲幽幽的長嘆,似有所指。 ***** 宮內焦急不安的十公主終于找到了機會,趁侍衛不防,換上了宮女的衣裳,然后躲在宮里運出宮外的泔水桶里,悄悄從宮中離開。 那些泔水又臭又酸,一直以來美食珍饈,錦衣華服下長大的十公主永寧哪里試過在這樣臟污的泔水中浸泡,躲在泔水桶里的她又氣又悲,恨毒了向晉國求親的摩耶國人,也怨上了她向來敬重的父王。 現如今她將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木昕身上,希望她的蓋世英雄能夠將她從這個困境中拉出。 今天她秘密出宮,也是為了見到木昕,向他訴說自己的一番輕易,然后讓對方以木家軍為依仗,要求她的父王收回成命。 永寧不是沒想過以她父王對木家的忌憚,木昕如果真的這么做了,她的父王將會怎樣防備木家,但是現在的她已經想不到第二個辦法了,她知道這么做會讓木昕為難,不過沒關系,到時候她會下嫁木昕,有了翁婿之情,想來看在她的面子上,父王會放下對木家的成見,重修舊好。 忍著委屈,想著見到木昕之后的說辭,永寧忽然意識到裝著這些泔水的馬車似乎停住了,而泔水桶外似乎也變得格外安靜。 她的神經漸漸繃緊,下一秒,泔水桶被人掀開,突如其來的亮光讓永寧下意識閉眼,再下一秒,她就被罩上了黑色的布袋,然后不省人事。 ***** 不知過了多久,永寧從昏迷中醒來,這會兒她已經換上了干凈的衣裳,躺在溫軟的大床上。 房間內熏著淡淡的香,味道格外提神怡人。 永寧攥緊自己的衣領,看著這一身干凈整潔的衣裳,心里閃過了最壞的打算。 到底是誰綁了她,是誰給她換的衣裳? “十皇妹,好久不見?!?/br> 一聲清冷的聲音從屋外響起,永寧瞪大了眼睛,這個聲音,讓她想起了一個人。 那個曾經跟在太子伯伯身邊,被他們所有王孫羨慕仰望的男人。 她的堂兄,也是先太子的嫡長子,桓桁。 第146章 將軍6 永寧失魂落魄地走在鬧市街巷上,腦海中不斷回旋著多年未見的那位堂兄的話語, 不知不覺中, 她從進宮的大道上拐了個彎, 只身走向了權貴府宅聚集之地。 她的拳頭捏的緊緊的, 現如今她能選擇的道路并不是只有那一條,剛剛桓桁的話雖然讓她心動,可是對于那個陌生的堂兄,永寧并不算信任,她不能保證對方的承諾真的會實現。 對于她而言,那只是木昕拒絕她后的下下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