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
自從余火和佟女士達成合作,公開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傾向越來越明顯,之前向他發出的劇本邀約有不少就撤了回去。 原因很簡單,同性婚姻法的事情一天定不下來,余火就屬于前途未卜,隨時存在被封殺的風險。以他的熱度和實力,送到手里的劇本絕大多數都是邀請他當主角,一旦主角被封殺,想要影視劇得以面世那就只有全部推倒重來一個辦法,這樣的風險哪個劇組也不愿意承擔。 《血色鏗鏘》的情況又稍微有點不一樣。 當初余火在公開出柜負面纏身的情況下還能參演《血色鏗鏘》,一是因為合同早在這些事情之前就定下了,二來這部劇是軍政合資籌拍,不管背地里對同性群體是什么態度,明面上誰也擔不起“因為某個演員是同性戀就把他趕出劇組”這樣的名聲,至于所謂的負面新聞說到底只是徐涵一面之詞,群眾用來八卦娛樂沒問題,劇組要是因為這個原因把余火踢出去了,反而有點“實際上還是因為性取向問題”這種欲蓋彌彰的意思。 但公開出柜是一碼事,公開利用自己的公眾影響力參與到zngzhi角力影響法案投票,那就完全是另一碼事。 更何況余火飾演的程然一角在第二季結尾時雙腿嚴重凍傷面臨截肢,雖然第二季殺青的時候劉懷導演私下里跟他透過底,這只是留下懸念、刺激觀眾光看第三季的手段,編劇其實不會那么寫,但即使真要那么寫了,程然因為截肢所以退出“獵鷹”小隊,情節上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誰也挑不出錯來。 “劉懷導演讓我跟你說聲抱歉,”梅琴道:“他雖然語意模糊不敢說得太明白,但大概意思還是能聽出來:估計是上頭哪一派打了招呼,給你個警告?!?/br> 余火點點頭:“我想到了?!彼庵熬瓦@個問題談論過,江封本來是打算正面硬杠——就算不動用老爺子的力量,憑他自己少說也是少將軍銜、國安部副部長,真要弄起來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但余火好說歹說把他勸下來了,他的目標是竭盡所能推動法案順利通過,因為這樣一個明面上還是對方占理的小事情撕扯起來提前暴露實力,著實沒有必要。 木已成舟,又不是多大的一塊rou,梅琴也不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你接下來想干什么,拍電視劇還是拍電影?”雖然有不少劇本邀約撤回去了,但是因為各種原因留下來的也不少,況且以晨西的財力勢力,除非上頭現在直接規定“同性戀演員不能演戲”,否則不可能沒劇讓余火拍。 余火道:“我暫時不打算接戲。章先生前不久給了我一個提議,問我愿不愿意去國家話劇院演話劇,我同意了?!?/br> 章元臣是國家一級演員,也是華國國家話劇院的名譽副院長。就算余火沒有遇到眼下的境況,他本來也打算推薦他去話劇院里磨練磨練。在他看來余火的銀幕表現能力已經到達了一個瓶頸,想要有進一步的突破,必須從新的表演方式上尋找契機。 話劇是和觀眾面對面的實時表演,對于演員的人物塑造、情緒表達、臨場反應等能力要求極高,而國家話劇院里集中了華國最優秀的一批戲骨,哪怕是在里面當個沒幾句臺詞的背景板,對于余火來說都絕對會受益匪淺。 “喲,這倒是個難能可貴的機會,公司這邊和國家劇院有合作,新宇他們都在劇院里歷練過,我本來是打算明后年把你和趙子墨一起送過去多學點東西,但你提前去也好,靜下心好好學,以后受益無窮?!泵非俜朔粘瘫恚骸白罱耸S嗟膸讉€宣傳通告也沒什么其他事情,再之后,就是《在長安》的首映禮?!?/br> 首映禮被安排在8月21日,比正式上映提前三天。粉絲們早就嗷嗷待哺迫不及待了。 幾人又聊了片刻,余火和李靜兩個告辭離去,趙子墨沒走,說還有事要跟梅琴商量。 余火還未走到門口便聽到身后隱隱傳來趙子墨滿含期待的聲音:“首映禮你會去吧,位置我都給你留好了?!?/br> 半晌過后梅琴冷傲道:“看心情?!?/br> 隨手將門帶上,余火發現李靜的神色似乎有點詭異,問:“靜姐,怎么了?” 李靜將視線從門上收回來,看著余火深深吸了一口氣:“你就不覺得,子墨跟梅經紀兩個之間有點不正常?” 第140章 八月二十一日,《在長安》首映禮。 場面空前火爆, 偌大的h市大劇院外人潮涌動如山如海, 內場更是一票難求, 據說最普通的粉絲席位都已經被黃牛黨炒到兩萬元天價。 而有幸以各種方式被選中、接受邀請蒞臨觀影的五百多名粉絲中,絕大多數懷里都抱著一個墨魚公仔, 興奮異常激動難捺。 為了防止影片資源在正式上映之前被泄露,整個放映過程中手機等拍攝工具都必須要收起來。所以粉絲們正抓緊電影還沒放映的這段空隙到處拍照或是自拍,其中放映室門外的巨型電影海報成為最受歡迎的取景地。 除了影片角色的單獨海報,主海報共有兩張,兩張都是水墨畫風格, 內容也十分相似, 都是余火飾演的李在身著一襲白袍,趙子墨飾演的溫平危身著一襲黑袍, 兩人長身玉立墨發飛揚,一正立一背立相視而笑。一張特寫余火的正面和趙子墨的背影, 一張特寫趙子墨的正面和余火的背影。 陌上人如玉,公子恰成雙。 粉絲們雙眼放光激動得嗷嗷直叫,恨不得直接撲在海報上親, 要不是一旁工作人員看得緊,又保證放映結束之后每人都能領到一份, 恐怕早就被人偷偷揭下來帶回家珍藏。 現場氣氛火熱,等余火和趙子墨等主演從后臺走出來時,立刻又拔高了好幾個層次,熱烈的歡呼尖叫聲差點把房頂都給掀翻出去。 主演們依次打完招呼, 然后跟著導演在舞臺前的座椅上坐了下來接受現場媒體采訪,又和粉絲們進行了幾段互動游戲,其中余火還單獨表演了一段劍舞,用的正是去年生日時梅琴送給他的那柄劍,氣勢凌厲身姿瀟灑,騰挪翻轉間劍光如虹,瞬間將本就火熱的氣氛推倒了頂峰。 好不容易等粉絲們稍微平靜一點,主演們前往觀眾席落座,燈光調暗音樂響起,影片正式開始。 連綿起伏的山嶺中綠浪莽莽松濤滾滾,清晨的陽光穿透云霧在露水上折射跳躍,一座掩映在半山腰的書院中傳來陣陣厚重悠揚的鐘鳴之聲。 “張榜啦,上月的小測張榜啦!” 伴隨著呼喝,一大群青衣布帽的學生自書齋講堂內奔出來,涌至一塊石碑底下: “都別擠都別擠……哎呀哪個踩著我鞋了!” “怎么樣,快讓我瞧瞧,這次是誰拿了頭名?” “還能是誰,長留??!長留人呢,長留,你又拿魁首了!” “第二名又是哪個?” “長安唄,這兩個焦不離孟孟不離焦,連名次都要緊挨在一塊兒?!?/br> “哈哈哈哈,咱們書院的‘鬼谷二君子’豈是說說而已,第一第二只他們兩個輪流當……” 人群聚在石碑底下吵吵嚷嚷,有眼力好的看完名次從里頭擠出來,回去學堂內背起雙手,學著夫子走路的姿勢踱到李在桌子旁咳了兩聲:“長留啊,你這回又拿了第一,是不是得請師兄弟們好好吃一頓啊?!?/br> 溫平危的座位在李在身后,此時正斜支著身子坐在桌子上同他說話,聞言抬手將李在一攬:“去去去,這種當上過一次也就罷了,你們這群大肚漢胃口就跟無底洞也似,在一月要拿數次頭名,次次都要請客吃飯,豈不是得傾家蕩產?有空算計他,不如好好讀書習字做文章,等你什么時候拿第一了,不光在請大家吃飯,我也連請三天大擺酒席,如何?” “頭名還沒說話呢,你這個第二口氣倒是挺大,”來人也不生氣,笑嘻嘻伸手過來擊掌:“說好了啊,你瞧著吧,夫子說了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總有一天我要拿一次魁首,硬生生吃窮你?!?/br> 溫平危抱拳:“那就恭候佳音?!?/br> 等人離開,李在回頭看著他笑:“你打賭便打賭,好端端將我牽扯進去作甚?!?/br> “好兄弟有難同享有福同當,怎么著,我幫你解圍了,你還想丟下我一個當肥羊?”溫平危作勢要鬧他,末了下巴一抬神采飛揚,眼中滿是自傲:“況且想越過咱們倆個拿魁首,嘖,不可能的?!庇謱钤诘溃骸斑@回是你運氣好,下回我多費幾分心思,這頭名可就得江山易主了?!?/br> 李在學著他方才的模樣抱拳:“那就恭候佳音?!?/br> 夫子進來講課,溫平?;氐阶簧献?。等夫子講完一節讓眾人自修時,從練字簿上撕了張小紙條,寫了幾個字朝李在遞過去。 片刻之后,看完紙條的李在微微點頭。 當晚酉時,李在前往后山觀月臺赴約,剛走進亭子便見溫平危從石桌底下取出一壺酒并一只燒雞。 心下了然:“又是托廚房劉叔從山下給你帶的?” “那當然。你拿了魁首,總要為你慶祝一番才是?!睖仄轿5沽艘槐七f給他:“下回我拿魁首,可就要輪到你請我了?!?/br> 酒過三巡,溫平危就著漫天月色細細打量好友:“在,你我相識多久了?” 李在略微想了想:“七載有余?!惫砉葧号e世聞名,為當世文人學子心中圣地。他十歲入學,至今已逾八載,溫平危晚他半年,算起來兩人相識至今正好七年半。 “古人云,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溫平危道:“你我二人既是同窗又是舍友,朝同食夜同寢,也不知前世是個什么緣分?!?/br> 李在笑:“或許是親兄弟也說不定?!?/br> “哈哈哈哈,若真是親兄弟,那倒正好遂我心意?!睖仄轿M?,一雙眼睛在月色底下亮晶晶閃著光:“你我之間相交甚久,我也不瞞你:我是家中獨子,父母早亡孑然一身,唯獨同你一見如故,雖則沒有血緣關系,于我而言,在卻比兄弟手足更親密重要些?!?/br> 李在舉起酒杯,一字一句情真意切:“長安于我亦是如此?!?/br> 二人剖心相交肝膽相照,很快將一壺酒喝了個干凈,李在酒量略淺,起身時便暈暈沉沉站不穩當。溫平危趕緊扶住他的胳膊架在身上:“慢些,我扶著你走?!陛p車熟路穿花拂柳,披了滿身的月色星輝,順著后山一條小徑悄悄往住處返回。 山路崎嶇難行,即使有人扶著腳下仍是不穩,溫平危干脆停下來將李在整個背了起來:“常聞江湖好漢千杯不醉,你這酒量也太差勁了些?!?/br> 李在捏捏額角,竭力忍住胸腔中翻涌的酒意:“你可是第一日知我酒量淺?以后萬萬不能如此了,倘若被夫子發現,你我二人都要受罰?!?/br> “夫子發現不了,咱們偷喝那么多回,哪一次露餡了?”溫平危托住他,盡量將步子走得平穩:“真要運氣不好被抓住了,我就一人頂罪,說你全是被我硬逼著才喝了兩口?!?/br> “硬逼?你難道是捏著我的喉嚨強灌不成?”李在又好氣又好笑:“真要被抓讓你一人頂罪,那我成什么了,兄弟之情豈不是句笑話?都說醉酒之人才會胡言亂語,你沒醉怎么也亂說起渾話來了?!?/br> 溫平危嘻嘻笑了兩聲,知道他酒意上頭不舒服,遂轉移話題:“下個月山長大壽,這幾日林師兄他們都在商量著要送什么壽禮合適,你可有什么想法?” 李在點點頭,隨即反應過來他瞧不見,道:“我打算給山長寫一副百壽圖,或者畫一幅猴王獻壽?!?/br> “畫畫寫字?這有什么趣味,其他人估計都是打得這個主意,到時候一大堆字畫堆在一起不過泯然于眾矣。我倒有個想法:不如你我二人合編一支劍舞如何?!?/br> “劍舞?” “正是,又新奇又好看,再請一位師兄弟伴奏,到時候肯定能脫穎而出博得滿堂喝彩?!?/br> 身下的肩背寬厚溫實,隨著步伐有節奏的微微起伏。酒意氤氳而起,李在將頭枕在他頸項處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應了下來。 直到被人放在床上,這才在失重感下回復幾分清明,四下打量一圈:“我們回來了?” “回來了,”溫平危為他退了鞋子脫了外袍,又擰干一條毛巾給他擦臉擦手,最后替他蓋好被子:“睡吧,明日還要早起溫書,小心不夠用功被我超過去?!?/br> 月光透過窗戶灑落進來,清凌凌鋪了滿地。李在看著溫平危脫掉外袍在他旁邊的床鋪上躺下去,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為什么你從不稱呼我長留?” 長留是他的字,十五歲那年夫子給取的,鬼谷書院的學生都是由夫子賜字。書院里的師兄弟朝夕相處感情深厚,大都直稱其字以示親厚,唯獨長安從來只叫他的名。 溫平危沒說話,李在以為自己喝醉了聲音小,對方沒聽見,便也不再糾結,蜷起身子閉上了眼睛。 直到醉意迷蒙將睡未睡之時,隱隱像是聽見有人道:“別人都叫的,我才不稀罕……” 翌日開始,但凡閑有空余,李在便和溫平危兩個躲在書院后的竹林里編排演練劍舞,二人配合默契進展神速,一招一式間如行云流水揮灑自如。等到整套劍舞大致有了雛形,便開始商量命名之事。 “既然是給山長祝壽用的劍舞,總該取個意頭佳或是能入耳的名字才好獻上去?!崩钤诘?。 對此溫平危深以為然。思慮良久之后,提議道:“不如就叫‘在長安’,如何?” “在長安?” 溫平危點頭:“取你之名,取我之字,既能入耳,又別有一番深意?!?/br> 山長壽辰當日,兩人選在竹林之內呈獻壽禮。 李在一身白袍,溫平危一身黑袍,手執青鋒長劍,于翠綠竹林中凜然起舞。動作整齊劃一招式默契相合,急時如雷霆驟雨,緩時如流云清風,翩若游鴻矯若驚龍,雪青色的劍光中竹葉紛紛落下宛若花雨,等到最后一招勢盡,二人自竹枝頂部騰身落下,雙手執劍單膝跪于山長身前,竹林當中的空地上,漫天竹葉悠悠揚揚,恰好拼出一個龍飛鳳舞的“壽”字: “學生祝山長仙壽永享,福在長安!” 溫平危料想得沒錯,這份壽禮果真教山長喜笑顏開極為滿意,心情暢快之下,特許書院學生放假一天,前往鬼谷山旁邊的隆福寺參加祈福廟會。 隆福寺廟會每月奉一、九舉行,附近四五個城鎮的居民都會前往寺廟中敬神還愿燒香祈福,上香的人多,燈市、小吃、歌舞表演更多,熙熙攘攘極為熱鬧。 書院學生三三兩兩結伴而行,只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李在往功德箱內施了幾分銀兩,準備進去殿內拜拜菩薩,轉頭問溫平危:“長安,你來不來?” 溫平危雙手后背抬起下巴:“子不語怪力亂神,所謂神明不過虛妄,我才不信這些?!?/br> 李在笑,不與他爭論這個,“那我進去上柱香,你稍等我片刻?!?/br> 溫平危點頭:“去吧?!贝钤谶M去之后,繞著寺廟閑逛,逛到后山時發現還有幾座側殿,因為位置偏僻些少有人來。四下打量一周,拎起袍角走了進去。 李在上完香后出來,一時竟找不到溫平危的蹤影。寺廟建筑恢弘殿宇極多,尋了半天才在前往后殿的一方院子里迎頭碰上,“長安你去哪了?教我好找?!?/br> 溫平危悄悄撣去袖子上的香灰,朝他走過去:“沒去哪,閑來無事四處逛了逛。你拜完了?跟菩薩求了什么?” 兩人一同往寺廟外面走,聲音越來越遠:“求家中父母、書院夫子身體安康,求師兄弟們學業有成,還求我們兩個能實現心中理想得償所愿……” “求這么多,也不怕菩薩嫌麻煩不愿意搭理你……” “你又在渾說了……” 長安的志向與自己不同,李在一直知道這一點。 他向往天下山水,希望有朝一日游覽列國,能憑借自己之力推動私學創辦興起;而長安則希望能入朝為官輔佐君王,除盡貪官jian佞,造福社稷百姓。 志向不同,意味著他們早晚有一天要各行其路分道揚鑣。而這一天很快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