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具體方法和電影里的大同小異,細微之處有些差別,比如孩子額頭上還要用朱砂畫個紅叉,據說是防止不小心把其他孤魂野鬼叫來了,侵占孩子的身體。如果三天過后孩子還沒恢復,那就有些麻煩了。 不過這種事情鮑女士聽聽看看也就罷了,小時候就不信,現在更不會信了。 張院生回到了張府,府里的下人一起出來迎接。 張府是座老宅子,雖然有不少年頭了,看著仍舊非常氣派。 不過名聲有些不大好,不僅張院生的父親張大帥十多年前突生怪病死在了里面,再之前一共死過二十三位姨太太。 桃源鎮上的人都說:風水沒選好,陰氣太重,原本張大帥在的時候還能用陽氣壓一壓,張大帥一死,里頭輕易不敢住人哦。 宅子里面光線昏暗,只點了幾只蠟燭,客廳中華麗的水晶吊燈并沒有亮起來。管家解釋道:因為縣長派人挖戰壕不小心挖斷了電路,府里停電了。 鮑寶花小聲對許曼晴道:“你等著吧,這種死過好多人的老宅子,黑燈瞎火沒有電,晚上肯定出事兒?!?/br> 許曼晴咽了咽口水,連爆米花都不敢吃了,悄悄縮成一團盯著大銀幕,右手放在臉邊隨時準備捂住眼睛。 等到張院生半夜果然被黑貓元寶嚇醒之后,許曼晴驚魂未定地把手從眼睛上放下來,長長松了口氣:還好還好,只是貓而已。 一口氣還沒松完呢,就被浴室鏡子里陡然出現的旗袍女人嚇得臉色發白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 鬼??! 尖叫的不止她一個,許多人都被鏡子里那道詭異人影嚇得倒抽一口涼氣:深更半夜烏漆抹黑,鏡子里照出來得竟然不是自己,這種恐怖片經典場景回頭絕對會留下心理陰影的。 張院生驚駭之下打翻了燭臺,等到小廝小五聽見動靜提著煤油燈趕過來,鏡中早就恢復原樣,除了他們兩個,哪有什么女鬼的影子。 其他人正和主角一樣捂著胸口喘氣呢,鮑女士摸了摸下巴:咦,方才鏡子里的女人,看起來怎么這么眼熟呢。 因為光線昏暗加上恐怖氣氛濃郁,造型師的妝發又十分成功,一時之間,竟然沒有人發現鏡子里面的女鬼也是余火扮演的。 張院生在國外學醫多年,母親逝世后選擇回國,既是為了繼承張家家業,也是打算利用所學造福窮苦百姓,所以剛在張府住下沒多久,便請來施工隊,準備將老宅改造成醫所。 施工隊改造頂樓時無意中鑿開了一間鋪滿照片的隱藏隔間,張院生駭然發現,這照片中的女子竟然正是他曾在浴室鏡子里見過的詭異人影,也是張府過世多年的七姨太沈蜜云。 黎曉首先發現了不對勁,一會兒看看大銀幕一會兒看看余火,等到確認之后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那個叫作沈蜜云的七姨太,那個照片里的女人,分明就是余火哥??! 隨著鏡頭持續給照片詳細特寫,越來越多的觀眾也發現了這個秘密:余火!臥槽,這部電影的女主角他媽的竟然也是余火! 放映廳內迅速sao動起來,除了早就知情的劇組成員,其他觀眾無不目瞪口呆,各處的座位上結連響起驚呼:“cao,大哥你可樂噴我脖子上了!”涼颼颼直往領口底下鉆,這種時候能嚇死人好不好! 趙子墨扭頭向余火比了個大拇指:可以的兄弟,會玩兒。 震驚過后,觀眾們興奮得直搓手:怪不得劇組死死捂住女主角的身份不愿意說呢,這他媽誰能猜得出來。一人分飾兩角在影視劇里倒挺常見,可又當男主角又當女主角,而且女裝扮相還毫無違和感越看越覺得勾魂攝魄是怎么回事啊喂! 既然確定了女主角也是余火扮演的,區區幾張照片自然滿足不了觀眾們的興致。前所未有的,這群深更半夜不怕死,聚眾看恐怖片的觀眾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女鬼快出來,女鬼快出來,女鬼快出來! 女鬼很快就滿足了他們的愿望。 隔間里的照片除了七姨太沈蜜云,還有一張二十三位姨太太的大合影,而張院生回府那日在高粱地里見到過的紅衣女子,赫然也在合影之內。 張院生將照片一張張仔細翻完,剛從隔間走出來便發現了不對勁:四周靜得可怕,整座老宅內除了他之外,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鮑寶花顯出幾分興致,微微前傾盯著大銀幕:樓梯上張大帥的畫像不見了,部分擺設也發生了變動,也就是說,張院生現在看到的要么是幻覺,要么就根本已經不在同一時空內老宅子里。 接下來的劇情證實了她的猜測。 張院生定定神,順著樓梯一步一步往下走,剛走到二樓便聽到了從主臥內傳出來的對話聲。 他表現出來的慌張和驚恐細膩真實極具感染力,連臉部每一絲肌rou的顫動都恰到好處,像是冬夜里帶著寒意的雪渣子,悄無聲息鉆入觀眾骨子里。 放映廳內同樣鴉雀無聲,連呼吸都情不自禁輕緩了許多。黎曉下意識抱緊爆米花桶往余火身邊縮了縮:這種時候在老宅里聽見的動靜,肯定有鬼。 的確有鬼,還是兩只。 張院生站在半掩的主臥門外往里看,便透過一人高的穿衣鏡看見了早該過世的七姨太沈蜜云,以及同樣過世十多年的張大帥。 沈蜜云正在給張大帥整理軍裝,兩人的對話并沒有什么特殊之處,無非是些家長里短,張元帥又要出門打仗了,囑咐的事情便繁瑣而零碎。 沈蜜云似是無意中提到了剛入門沒多久便生病臥床不起的新姨太太,張大帥話音一頓,背對著鏡子看不清神色,但能聽見他命令副官將那位姨太太送去地下室。 對著沈蜜云的語調忽然就冷厲起來:“沒有我的命令,絕對不要私自進入地下室?!?/br> “是,我知道了?!辩R子里的沈蜜云柔柔弱弱應了一聲,然后抬起頭直直望過來,像是早就知道他在偷看一般,對著門外的張院生鬼氣四溢地笑了笑。 張院生rou眼可見地渾身一僵,咬緊牙關急急后退,后背抵上了二樓欄桿,風聲呼嘯中宅子里的燭火忽然全部熄滅,等到燈火重新亮起來,張院生被人一把推下了欄桿,欄桿后面,是七姨太沈蜜云陰森嫵媚的笑臉。 這一場墜樓戲當初拍的時候邱可夫花了大力氣,想方設法拍成一條長鏡頭,此時在大銀幕上呈現出來,效果果然非同凡響。 張院生急速墜落,青衫在夜色中揚起,像是一只折了翅膀的鳥,砰的一聲重重砸在地上,四肢扭曲雙目圓睜,斷裂的森森白骨瞬間從皮rou下戳了出來,深褐色的地板上很快便淌出了一大攤刺目血跡。 強烈真實感引發的同理性疼痛使得放映廳內驚叫抽氣聲此起彼伏:臥槽,這么狠。 大多數人都忍不住轉開視線或是蒙住了眼睛,就連余火手心里都滲出了一層冷汗。 江封有些好笑,湊到他耳朵邊上低聲道:“自己演出來的東西你也怕?” 余火深呼幾口氣努力讓自己放松:電影是他演的不假,但演的時候只專注于融入角色,并不知道最終呈現出來會是這樣一種效果啊。 左右打量一圈,小小聲道:“其他演員也怕的?!庇纱丝梢?,并不是他膽子小的緣故。 江封竭力忍住在他頭上揉兩把的沖動,煞有介事點頭:“對對對,不怪你,我其實也害怕,你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比缓髧聡搩上?,理直氣壯將余火的胳膊環在了自己腰上。 許曼晴死死捂住眼睛恨不得把自己縮進椅子里:“男主角都死了,難道電影就這么結束了?”摔成那樣,絕對不可能活下來的。 鮑寶花倒是篤定得很:“放心,死不了?!?/br> “少爺,少爺,少爺你快醒醒……” 鮑寶花話音剛落,張院生就被管家張貴給叫醒了。 渾身顫抖汗濕重衣,原來只是一場夢。 “我就猜到了……” “男主角怎么可能這么簡單就掛掉嘛……” “摔死的效果好逼真啊,嚇尿了差點……” 放映廳內響起一連串如釋重負的聲音。 影片繼續,經過墜樓的強烈刺激之后,劇情似乎重歸平和寧靜,以張院生在老宅的生活為主線繼續往下進行。 電影播放到四分之一時,閱鬼片無數的鮑寶花發現了兩條關鍵線索: 一是老宅內的墻紙。老宅內的所有房間里都貼著一模一樣的墻紙,墻紙本身沒什么奇怪,老舊的花紋樣式,纏繞的藤蔓上開出一朵朵細碎小花,如果不是老宅里氛圍特殊,其實還挺好看。但從電影開始到現在給了這些墻紙太多特寫鏡頭,事出反常必有妖,說明這里頭百分百隱藏著什么秘密; 二是桃源鎮特產,一種雪白如玉的菌菇。這種菌菇出現的時機太巧合了,正好是張大帥病故之后沒多久。主角媽喜歡吃結果莫名其妙就得了病,而且還查不出來病因。更重要的是,主角不喜歡,從頭到尾沒吃過一口。按照恐怖片一般套路和主角定律,這菌菇肯定有問題。 大銀幕上,伴隨著老宅內不斷發生的詭異事件,越來越多的疑問浮現在張院生眼前: 二十多年前,那些相繼消失在老宅里的姨太太究竟是怎么死的,張大帥正值壯年為何又突然病故,他的病癥和母親的病癥極為相似,這其中又有著怎樣的關聯? 就當一切真相似乎都深藏在重重迷霧底下看不分明時,改造老宅的施工隊意外挖開了夢中張大帥曾提到過,但張院生一直沒能找到的地下室。 封死地下室的石墻轟然倒塌,望著黑洞洞不知通向何處的臺階,觀眾們緊張得不行: “別下去啊,老宅地下室最適合鬧鬼了,這種地方還不趕緊有多遠躲多遠!” “一看就是大兇之地,前方高能預警,我覺得會死人?!?/br> “就算真要下去不能白天再去嗎,大晚上的還停電,這哥們也真是心大?!?/br> “所以說恐怖片主角就是不作不會死啊。不行,我有點怕,誰借個胳膊讓我抱一下?!?/br> 壓抑而不詳的背景音樂緩緩響起,張院生帶著管家小廝,沿著臺階一步步走了下去。 煤油燈的亮光昏暗微弱,只能照見眼前一小片地方,隱隱綽綽的燈火外面,黑暗似乎從來沒有如此濃郁過。 地下室里非常安靜,只有眾人沉悶的腳步聲在墻壁之間回響,幾乎是漫長的過程之后,張院生等人終于走完最后一步臺階。舉著燭火來回照了一圈,和老宅其他地方一模一樣的墻紙上,除了厚重的灰塵和蛛網,這里面空蕩蕩地什么都沒有。 嚇人這種東西其實是門藝術。拿恐怖片舉例,觀眾早就知道這是恐怖片,心里做好了會發生靈異事件的準備,那種一驚一乍突然竄出來的嚇人手段就很難奏效。 這也是絕大多數國產恐怖片的通病,主角嚇得鬼哭狼嚎,觀眾半點反應沒有:至于么,這么長時間特寫傻子都知道你回頭肯定會撞鬼了。 而不得不承認的是,邱可夫在這上面做得非常好。他十分擅長營造恐怖氛圍,而且對于節奏把握得尤其精妙,往往在觀眾提心吊膽的時候什么事都沒有,可當你情不自禁放松下來,卻會冷不丁狠狠嚇你一跳。 眼見張院生等人檢查完地下室都準備上去了,許多人忍不住放下了擋在眼前的手:誒?沒發生什么意外???難道是我想多了? 而就在此時,忽然一陣陰風吹過,煤油燈全部熄滅了,整個地下室瞬間陷入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如墳墓般的寂靜中,張院生只能聽見自己的喘氣聲。 “張伯?小五?”沒有回應,其他人似乎再次消失了。 不知從什么地方的縫隙里忽然透進來一絲月光,借著這微弱的亮度,張院生駭然發現自己身前竟站著密密麻麻的人影。 “臥槽!”放映廳內驟然響起一連串的驚呼:“臥槽臥槽臥槽!” 許曼晴尖叫一聲,直接一頭扎進了金谷南懷里。 黎曉本來是準備向余火尋求溫暖的,轉頭一看余火臉色比她還難看,干脆自己縮在椅子上抱著爆米花嚶嚶嚶了。 張院生年前的人影整整二十三道,正如他在隔間內那張大合影上看到過的一樣。 二十三名莫名死于張府老宅中的姨太太,此時全部聚集在這間地下室內。 而與合影中不一樣的是,眼前的二十三名女子面色慘白衣衫襤褸,裸露在外的皮膚腐爛潰敗露出森森白骨,隱隱似乎還有蛆蟲在其中拱動。 最中央的沈蜜云對著張院生眨了眨眼睛,她身旁扎著麻花辮的紅衣女子便朝張院生撲了過來。 張院生驚駭欲絕踉蹌后退,慌亂中無意推開了一扇門,慌不擇路跑出去,發現自己竟來到了張府院墻和外面一道石墻組成的夾弄之中。 這條用處不明的夾弄,原來竟是與地下室相通的。 恍惚之中,他似乎見到有士兵在這條夾弄里驅趕女子奔逃,旁邊有醫生記錄她們的速度和身體狀況,摔到的被逼著重新爬起來,而爬不起來的,全被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用槍抵住了腦袋。 士兵們的幻影逐漸散去,張院生轉過頭,便發現紅衣女子又出現在他身后。 月光冷冷照在張院生青白汗濕的臉上,他驚叫著拼命往前跑,然而這條夾弄卻好像沒有盡頭: 無論他跑多久,兩邊始終是高聳的圍墻,前面始終是灰白色的地面,而紅衣女子始終追在他身后。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他精疲力竭再也跑不動時,意外發現對方竟然不知什么時候消失了。驚魂未定地停下腳步,喘了兩口氣再轉過身,紅衣女子赫然站在他對面,獰笑著沖他伸出了白骨森森的兩只手。 只是沒等女子的手碰到張院生,對方渾身一軟,竟然化成了滿地灰燼,然后從灰燼當中緩緩生出一支扭曲變形的藤蔓植株。 “少爺,少爺,少爺你快醒醒……” 張院生驚喘著從床上坐了起來。又是一場夢。 然而對于張院生來說,這種驚悚的生活遠沒有結束,之后他在老宅中又經歷過許多次幻覺,甚至前一秒還在看書,下一秒就已經穿梭進入多年前的某段時光當中。無一例外地,每一次幻覺中的主角都是七姨太沈蜜云。 通過這些零零碎碎的幻覺片段,逐漸清晰的線索拼接到一起,隱藏在老宅背后最陰森可怖的真相也終于浮出水面緩緩暴露在眾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