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這個是你朋友???來,叔叔這還有兩個香蕉,你拿去吃?!毕拇蠛2挥煞终f的塞到了荀覓的懷里。 荀覓木頭一樣的看著手里的香蕉,也沒說什么話。 邵雅笑嘻嘻的還是從口袋里直接拿出來了張十塊的,放到攤位上之后也不等夏大海多說話,拉著荀覓的胳膊就趕緊竄了。 留著夏大海一個人在后面哭笑不得的喊他的名字,鄰里街坊也跟著發出了善意的哄笑聲。 可就在這一片笑聲之中,荀覓一直干澀的眼眶卻越來越紅,最后開始瘋狂的吞咽,想要壓下那股已經涌上來鼻酸。 旁邊邵雅的聲音還在繼續,“嗨就剛才那個賣香蕉的叔叔啊,說起來也是慘……他家就夏繁一個兒子,也沒見過夏繁他媽,家里條件不好就悠著點唄,非要學人家搞藝術、混娛樂圈,還非得讓家里給他出錢買這買那的,結果成績一塌糊涂的,又想著志愿上三本藝術院?!譃榱私o他籌錢去‘疏通關系’和買衣服什么的,頭發兩年白了一半……” “荀覓?荀覓?”邵雅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慌亂,隨后手里的大包小包的全都掉到了地上,驚慌失措的把不看紅綠燈的荀覓給扯了回去。 荀覓身上穿了個低領毛衣,因為剛才吃飯的緣故圍巾也摘了,這會兒白生生的脖子露在外面,因為邵雅扯他的動作露出來了里面黑色的線衣和小半個肩膀。 “我草!”饒是邵雅一貫的好脾氣也忍不住說了一句時下僅代表語氣詞的口頭禪,也沒管地上的東西,把荀覓給扯到旁邊座椅上坐了下去,站在他前面擋住了大半的陽光,驚魂未定道,“你怎么搞的?!” 怎么搞的? 荀覓用手肘支撐在膝蓋上,面部朝下。 眨了一下眼睛之后,地面上就馬上出現了幾滴明顯的水漬。 哭了啊。 為什么要哭,他其實自己也很不明白。 只是在看到夏大海的身影從馬路上一閃而過的那一瞬間,荀覓就知道,他上一世做不到的一些東西,這一世,依然沒有什么辦法徹底斷絕。 重生對于他的生命是重來一次,可對于他的生活……卻也同樣是又磨了一下刀而已。 夏大海為了夏繁,起早貪黑的忙他自己的生意,想盡一切辦法為了他的獨生子湊錢,滿足他一切的愿望……最后甚至不惜,將還有搶救機會的親生兒子的心臟,徹底剝離,安到了夏繁的身上。 他荀覓,上輩子,這輩子,唯一想要奢望的東西,就是活下去而已嗎? 荀覓雙手交握抵住了自己的額頭,眼淚剛流出眼眶就砸在了手上,被風一吹,只留下了陣陣的冰涼。 “邵雅?!避饕捰眯渥雍鷣y的擦了擦臉,吸著鼻子,臉上卻擠出了一個笑容,“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你先……” 停在路邊的轎車的車門從內向外推開,隨著莫訣的身影出現,荀覓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兩人隔空對視了一眼,四九寒天里,莫訣的身影站在街邊,風衣被風吹起了邊角。 他看著荀覓,半晌嘆了口氣,慢慢的走到了他的跟前,把荀覓的腦袋給攬到了懷里。 “哭什么?!?/br> 第9章 荀覓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哭什么。 重生到現在,其實時間也不算短了。 雖然多了那么一世重活的經歷,但是其實對于他而言并沒有那種小說中經常出現的,自此走上人生巔峰的套路。 他還是他,唯一不變的是,他這一輩子可以努力的去保住自己的命。 也僅此而已了。 眼淚剛一流出來就被衣服吸收殆盡,撫摸著頭頂的那只手還帶著不可思議的溫暖,荀覓被撫摸著頭頂,只覺得自己的情緒好像也被漸漸地安撫了下來。 道路上錯過了孩子們上下學的高峰期,喧囂的道路上也進入了午后才會有的那么一小會兒寧靜。 路邊的小販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或是捧著家人送出來的飯菜,或是捧著飯店給的大海碗,或站或坐的在路邊吃著。彼時陽光正好,幾乎徹底驅散了那種纏繞在荀覓身上已久,怎么都揮之不去的陰霾。 眼前的那塊濕意終于因為沒有guntang的眼淚的流出而變得冷卻了下來,荀覓在莫訣的撫摸下深呼吸了一口氣,隨后不好意思的揉了揉眼睛,抿唇輕輕喊了聲,“哥哥?!?/br> “嗯?!蹦E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他是穿慣了深色衣服的,但是其實黑色并沒有那么的耐臟——他的毛衣上有一塊比起周遭的顏色來說更深的印記,像是個不規整的地圖似的。 莫訣突然有點疑惑,不都說女人才是水做的?可他覺得荀覓的眼淚有時候……也像是開了閘的洪水一樣,怎么都止不住的。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往事,莫訣的神色溫和了一瞬。 他也沒有追問荀覓是為什么哭,只是給了荀覓清理的時間。等荀覓再一次抬頭的時候,莫訣看著自己弟弟這張白凈還帶著些少年稚氣的臉輕輕地問了一嘴,“還哭嗎?” 荀覓臉一紅。 ……什么玩意兒啊,說的跟他是個小哭包似的。 莫名羞窘的撓了撓頭,剛想站起來,哪知道馬路邊上走來了一個環衛阿姨,一邊打掃著午后有些許垃圾的道路,一邊帶著善意的朝這邊大嗓門的說,“哎呀弟弟鬧脾氣啦?帶回家買點糖豆豆哄哄呀!” 過路有聽到的,都笑著往這邊瞅了兩眼。 荀覓:“……”真是沒臉見人了。 “那就回家?!蹦E的聲音聽起來也帶了些許笑意,又輕輕在荀覓的腦袋上面撥了一下,看著少年有些微長的頭發說道,“我讓你那個朋友先回去了。下午帶你去收拾收拾,明天跟我出席一個宴會?!?/br> 回神的荀覓這才注意到邵雅不見了,聞言又一愣,“宴會?” 其實所謂豪門的生活并沒有外面傳的那么離譜,三天兩頭的都是各種大大小小的酒會、宴席什么的,正相反,男生日常其實很少會參加這些東西,而一般舉行這些宴會什么的,也就和所有人一樣——要么是生日宴、婚宴、壽宴,再或者是家里有什么喜事的,才邀請親朋好友的辦個宴席,只不過除了參與宴席的人之外,還有記者罷了。 “趙斯西二十五歲生日,請帖已經下了,我帶你去轉轉?!边@種宴會上面其實免不了客套寒暄,荀覓一向內向,但凡有這種宴席,其實一般他都代為推了。 加上他年紀又小,這么早的接觸社會人士對于他而言未必就是一種正面的引導,所以很少出席,也是因此,荀家二少在圈內都算是被保護的很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那種。 不過這次也是看出來了荀覓心情不好,他想著,說不定換個環境會好一點。 趙斯西? 這個人荀覓是有印象的。 b城里出了名的紈绔少爺,算得上是整個上層圈子里面不可多得的一個人物——不過雖然外傳‘紈绔’‘風流’之類的,但是這位也的確算得上是個商業鬼才。 只不過荀覓有點抗拒。 “不好吧……”他說著,眉毛輕輕的隆起,倒也沒能具體說是為什么。 這位趙大少從小在國外長大,因此男女不拒,莫訣會去參加這個,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在國外當交換生的那兩年,曾經和這位走的挺近。 莫訣上一世到他死前都沒有傳出過什么緋聞,而且為人也一向低調,走得近的朋友也都是荀覓還沒有離開荀家的時候知道的那些,再后來的,他就不清楚了。 而等到這位趙斯西開始浪的時候,也已經是多年后的事情了。 “沒什么不好的?!闭f話間,兩人就已經回到了車上。 張榮德從后視鏡看了一眼,覺得有點不是滋味兒——他們家二少哭的眼睛都紅了,可憐的簡直是不得了了。 以他們家二少這體質,這么個紅印兒怎么說也得有個幾個小時才能下去,不行,晚上他得跟張媽說說,給荀覓少喝點水,這不然明天腫起來了可怎么整? * 莫訣說是帶他去收拾收拾,但是那個時候荀覓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是‘收拾什么’又是怎么個‘收拾’法。 等到了一家看上去十分高級的美發沙龍之后,他才沉默了。 從鏡子里面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發型,再對比那些坐在里面的女士們,從沒覺得自己邋遢的荀覓陡然覺得,自己生活的是不是太隨意了點? 然而還沒等他徹底反應過來這種落差,就已經被理發師披上了理發圍巾給按到椅子上了。 那邊莫訣還在和站在他面前的理發師挑選發型,荀覓往后看了一眼,在這種地方下意識的覺得渾身不自在,于是就……掏出手機,開始打自己的游戲。 等到那邊的商量結果告一段落之后,他這邊連頭發都洗完了。 “就做個乖一點的?可愛的?莫先生,您弟弟適合稍微小點的,不然顯得老氣?!崩戆l師的前面掛了個名牌,荀覓看了一眼:tony。 嗯,很接地氣的一個名字了。 想到上一世后來才流行起來的那些梗,荀覓的眼眶不由彎了一下。 “就按你說的來?!蹦E顯然也不是太鉆研外形這一塊的,聞言也就點了點頭。 于是莫訣在那邊等著,后來還讓張叔把他的電腦拿了過來,干脆就坐在了荀覓旁邊處理東西。 按理來說,一般的理發店周六的時候人應該挺多,但是這個時候店里面剛才走了兩個,現在也就剩下了三個顧客而已。 于是荀覓趁著理發師給他往頭上抹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時候問了一句,因為剛哭過,聲音顯得有些沙啞,冷不丁的這一聽,好像又有點委屈——至少給他整頭發的那個托尼老師下意識的手上的動作都放輕了,聞言說道,“周六一般人是最少的。那些辛苦了一周的女顧客這個點大多都在美容院保養?!?/br> 不太懂得貴婦生活的荀覓有‘哦’了一聲,基本的對話結束之后,他又低頭玩起了手機。 做頭發的速度倒是沒有他想象中那么慢,一共也就兩個多小時就好了。 不得不說,這家店倒也真的是有點水平的。 饒是荀覓不是那種特別在意外形的人都不得不承認——變了個發型的自己,賊帥! 進來的時候情緒不高,走的時候開心的不得了。 張叔笑著把兩人都接到了車上,這才打算送莫訣回公司,只是出發前還是問了一下,“二少去哪?” 今天荀覓出來的時候其實背了個包……因為對莫訣說的是,出門找同學做作業。 聞言他頓了一下,想了想自己之前要抱大腿的豪言壯志,道,“哥,我能去你那嗎?我作業沒做完,家里沒人,不想回去?!?/br> “嗯?!边@倒是莫訣第一次聽荀覓主動說去公司找他一起……做作業。 聞言有點新奇,不過也還是點了點頭,“不過忙起來我可能顧不上你,用給你找個人輔導作業嗎?” “……這個不用了?!避饕捜嗔巳嘌劬?,有些人哭了之后會覺得特別容易累,而他就是其中很典型的那一種。 哭了以后眼睛就會覺得不舒服,有點干澀,而且總會想睡覺,所以一般遇到事情之后,他基本都是想辦法自己把情緒消化掉也不會想要哭出來的那一種人。 只是誰料到下車的時候剛巧起了一陣風,本身眼睛上哭過的痕跡還沒完全消下去的荀覓,又因為這陣風正好嗆到了鼻子,一陣熱辣上涌,眼睛又充滿了淚水。 突然躥出來的眼淚數量太多,沒憋回去。 他捏著鼻子把那股辣勁兒給捏了下去,順手擦了擦眼。 哪知道莫訣跟背后長了眼睛一樣,皺眉回過了頭,“怎么又哭了?” 荀覓一愣,看了一眼可以當鏡子的玻璃門,無語了一瞬,覺得有點丟臉:“沒有,哥,我……我被風吹得辣著鼻子了?!?/br> 這個理由…… 莫訣抿了抿唇,想象不出來,看少年情緒也不像是傷心流的眼淚,但是還是拉住了少年的手一起過馬路,“跟緊點兒?!?/br> 于是莫訣握住了荀覓的一只手,荀覓又抓著自己的小書包帶子,兄弟兩個一起往前走。這背影看起來,就像是一個cao心兒子會在馬路上亂跑的老父親。 兩人直上了頂樓,莫訣看上去挺忙的,把荀覓放在那之后沒一會兒就要出門。 荀覓左右轉悠了一圈,最后在會客區那邊坐了下來,只不過沙發距離桌子太遠,寫字不舒服,他干脆就坐到地毯上了。 “哥?!避饕挿_了自己的作業本本,左右看了看說,“我等會兒累了能在你這睡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