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姚夏沒有絲毫波折地從花樓內走了出來,迎面正對上熱鬧如菜市場的群魔亂舞場面,她面不改色,微微低下頭從這些人的身邊穿行而過。 npc和玩家的體型是不一樣的,玩家只有四大類體型,成年男子和成年女子,幼年女童和□□童,王嬈娘卻是嬌花軟玉一般的少女,服飾也和常見的玩家服飾不同,不用對話也知道她只是一個npc。 然而她還是引起了許多玩家的注意,不為其他,是因為她是從花樓里走出來的,一眼看著,就很像……特殊任務npc的樣子。 姚夏緊緊地抿著唇,無論怎么被搭訕都不為所動,步子十分堅決,朝著城外而去。 許多特殊任務npc被刷新之后都是直接認定某一玩家的,許多玩家追了幾步,發覺實在沒有接任務的可能也就放開了,但還是會有一些新手不信邪,抱著希望跟了上去。 直到城外,姚夏盯著驛站車夫看了半晌,這才發覺這些nppc的傳送任務,她摸了摸下巴,在驛站內買了一些干糧清水,用身上所有的首飾換了一匹馬,在玩家們見鬼的眼神中絕塵而去。 第127章 npc的全息網游 姚夏要去的地方是昆侖山。 特殊玩家在現實世界里呼風喚雨, 除了小部分想不開來體驗生活的傻子, “投胎”成為天之驕子的可能性更高, 王嬈娘的記憶管不上太多的用處,但知道了特殊玩家的存在之后, 姚夏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從她的記憶里提煉出了幾個特殊玩家的存在。 普通玩家玩的是交流, 特殊玩家玩的是扮演, 普通玩家做了什么事情, 只要是在任務范圍之內的, 就無法被王嬈娘這樣的npc熟知,而相當有名卻又不太像npc設定的那些人, 幾乎全都是修仙之人。 “天見”版圖太大, 姚夏騎著馬趕了十來天的路,向驛站車夫問路時卻還是那句“昆侖山啊,在北邊, 遠著呢”時,她這才冷靜下來。 玩家有傳送的途徑,能在全圖往返來去, 但對于npc來說, 這就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在一個真實的世界里,想要從王城這樣的地方趕到仙家居處,光靠一匹馬要走到何年何月?她只有一年的時間,所以那些修仙的特殊玩家,大約是不必想了。 姚夏如今身處的地方是一處邊陲小鎮, 入眼滿是青山白云,連綿村落,游戲精細度極高,又因為她是個npc,不像普通玩家基本靠游戲艙模擬,所以她能感受到自然的清風拂面,夾帶著花草樹木的香氣,就像是她真的來到了一處古代小鎮前似的。 游戲里的世界如今是個剛剛平定的亂世,五年前“天虛道帝”郁問寒一統凡世江山,自此進入“王朝時代”,不用問姚夏也知道,這位天虛道帝也是個特殊玩家,亂世剛定,人心大定,即便只是個邊陲小鎮,也處處透著革舊迎新的喜氣,姚夏在驛站內按八成折價抵了馬,帶著不多的銀錢住到了小鎮上唯一的那家客棧里。 她準備在客棧里休整幾天,再去最近的城池碰一碰運氣,如果實在不成,那就只試別的法子了。 這么多世界走下來,姚夏早已不是當初只靠美色人心誘惑就能活得萬分滋潤的妖女了,只是她喜歡捷徑,喜歡享受情愛,除此之外,花費太多的精力去面對情愛之外的現實,對她來說是一件很疲憊的事情,她就像向著陽的花草,在雨露陽光下見風就長,不喜陰暗天氣。 客棧規模不大,底下大堂只有十來張桌子,客房有三四間,都在樓上,客棧掌柜是個看起來有些糊涂的中年人,大廚是他妻子,跑堂是他一雙兒女,賬房是女婿,很普通的一家子生意,姚夏也沒怎么注意,但到了夜半,看著門口那道稍矮但十分健壯的黑影時,姚夏的臉就黑了。 游戲的世界,竟然還會有采花賊設定的npc…… 姚夏知道,王嬈娘不會死,只不過每次死后都會重新引動程序自救,回到花樓里而已,但她已經走到了這里,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那道黑影實在太有特色,姚夏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就是白天那個掌柜家跑堂的兒子,她只把這里當成一個游戲世界,卻沒想到npc都能有花樓生意,一個美貌的單身女子夜宿陌生客店,會遇到點什么事也是常理。 如果是玩家,自然能把這個不開眼的采花賊虐上一百遍,但姚夏不成,她不是沒有試過重新修煉以前的功法,但這個游戲世界哪來的靈氣?王嬈娘弱質芊芊,空有招式根本打不過一個健壯的成年男人,好在她有隨手插門栓的習慣,那采花賊正在小心地開門栓,姚夏從床上起身,連鞋也沒穿,打開了另一側的窗戶,向下看了看。 古代的二樓并不高,這一側的窗戶正對著一個黑漆漆的巷子,門栓被鼓搗著已經快開了,姚夏再不猶豫,提起裙擺就跳了下去,她跳的姿勢很對,并沒有傷到自己,但動靜也足夠引起剛剛進門的采花賊注意了,眼見那黑影罵了一句娘,也要跳下,姚夏只回頭看了一眼,就咬牙跑出了巷子。 她并沒有選擇叫喊,一是npc都有自己的程序,就像花樓夜里跑了姑娘也不會追,二是不清楚這里是否是玩家任務副本之類的地點,她進鎮子后才發覺這里并沒有玩家的存在,如果大聲叫喊惹來“紅名怪”之類,那才叫個得不償失。 出了巷子,姚夏左右看了看,在采花賊追上來之前,朝著一處半舊不新的院子跑了過去,這純屬賭運氣,一個鎮子上的建筑物一般都是差不多新舊的,這處院落卻一副格格不入的樣子,倒不是多新,而是那股規規正正的氣勢,一眼看著就和鎮子上的土樓瓦房不一樣。 那院子門口的燈籠黑著,紅木大門緊閉,門口卻睡著兩條油光水滑的大黑狗,聽見有人跑動的動靜,兩只狗都醒了,沖著姚夏和她后面的采花賊大聲地吠叫起來。 姚夏連忙跑到了距離黑狗不遠的地方,按照常理,采花賊夜半心虛,遇到惡犬自然會心生退意,然而這個采花賊不知道是被加了什么設定,愣是沒跑,還站在不遠的地方嚷嚷:“你個小妮子挺會跑啊,有種你就站在這兒,看你爺爺敢不敢過去!” 姚夏靠得近了,兩只大黑狗更加憤怒,叫聲都兇惡了不少,離得近的左鄰右舍愣是沒有絲毫動靜,看著采花賊通紅的雙眼,姚夏心知大約她是碰了玩家劇情,只是玩家可以動手,她卻沒有半點武力值,不由得咬牙。 就在這個時候,紅木大門被開了一條縫,兩只大黑狗頓時不叫了,反倒是親親熱熱地蹭過去搖尾巴,一只白皙的手緩緩地從門縫里伸出來,把門開得大了一些,門里的人語氣帶了一絲沙啞,詢問道:“何事在此喧嘩?” 姚夏愣了一下,心想這莫非也是玩家劇情,面上卻絲毫不顯,反倒是飛快地紅了眼眶,抽泣道:“那人夜半摸到小女子房里欲行不軌,小女子跳窗逃出,不想那人窮追不舍……” 門里的人慢慢地走了出來,他里面只穿了一身褻衣,外面卻罩著一件十分華貴的黑狐裘,大約是怕冷隨手拿的,采花賊一見他就有些xiele氣的樣子,轉身就跑,姚夏這才看清了那人的模樣,不由得吃了一驚。 如果人的面容也可以一筆一筆描繪而成,那這人必然是請了大師作畫,那眉那眼生得恰到好處,五官出奇俊美,即便是見過許多出挑的容貌,姚夏也不由得被這人的容貌驚住,美色總是有相似之處的,這人長得就像是那些相似之處的集合一樣,見了他的眉,便想不起比他的再漂亮的眉毛該是什么樣子,見了他的眼睛,便不覺得還有什么樣的眼睛能和他的媲美,就像夜空里的一雙寒星,全都合在一起也不顯得違和,反倒是透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那人不會再叨擾姑娘了,回去吧?!鼻嗄晁剖且姂T了對自己容貌驚艷之人,并沒有在意姚夏一瞬間的失神,反倒是溫和地道,“此地距離青城不遠,姑娘是外來客,日后還是少在村鎮一帶過夜,過了今晚就快些離開吧?!?/br> 姚夏吶吶地看著他,小聲說道:“那人是客棧里的跑堂,我無處可去了呀……” 青年想了想,笑道:“只要姑娘不嫌棄,在下家中尚有幾間客房,可容姑娘歇息一晚,不過在下這里沒什么,只望姑娘日后不要再輕信旁人了?!?/br> 姚夏眼里幾乎漫上了淚花,連連道著謝,跟著青年進了門。 青年并不知道身后楚楚可憐的少女其實腦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話:讓我進了門,就別想讓我走了! 是的,沒錯,眼前這個青年是特殊玩家,姚夏一路上不是沒有觀察過那些普通玩家,別管這些人穿得有多光鮮亮麗,面上有多驕傲自得,那種普通人的氣息是掩蓋不住的,真正的久居上位之人卻不同,這些人的一舉一動不一定有多規矩,但落在有經驗的人眼里,就像天上的明月一樣顯眼,無處藏匿。 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青年和姚夏互通了名姓,他自稱姓元,單名一個月字,姚夏想了想,王嬈娘的名字太過風塵,不適合報出來,只得低了頭,隨口取了個王蓮的名字。 元月似乎并不大在意她叫什么名字,只是笑著點了點頭,將她帶到一間廂房里,說了幾句話便告辭了。 他的態度禮貌中透著一絲絲疏離,姚夏收拾了廂房,躺在床上想了許久留下的理由,卻不想夜半時分忽然下了一場暴雨,直到天明也沒有停下的意思,元月早晨的時候又來了一趟,姚夏便有些歉意地向他提出了再留一天的請求,又見宅院里沒有伺候的下人,極為順暢地接過了做飯的活計。 元月似乎也沒有阻止她的意思,淡淡含笑地送了一把傘,好讓姚夏去廚下的路上不必淋雨。 第128章 后來(全文完) 姚夏依稀記得自己是會做飯的, 事實證明這是錯覺,她只會生火。在她砸壞四個蛋, 被油濺了一袖子, 手足無措地炸了鍋之后, 還是元月把她從廚下拯救了出來。 看著俊雅出奇的男人熟練地滅火換鍋,然后摘菜洗菜切rou和面,姚夏幾乎尷尬地快坐不住了,元月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唇角微微地勾了一下, 輕聲道:“不是姑娘的錯, 是在下疏忽了,等明日天晴去聘個廚娘?!?/br> 姚夏眨了眨眼睛, “可我等天晴就要走了?!?/br> 元月唇角帶笑,似乎并沒有聽見這話,白皙的手指分外熟練地在肥瘦相間的rou上切出了細細密密的花刀,院落里的雨下得越發大了, 每一道聲響都像是敲在人的心上。 元月煮了兩碗面, 青菜白rou細面條, 還包了一籠四個白面包子,rou餡緊實, 汁水飽滿,手藝堪比積年的大廚, 如果不是姚夏對人的氣息十分敏感, 大約真會以為他是什么隱居的廚子。 院落里的雨下了一整天, 姚夏簡單地打掃了一下宅院內外,這就收拾了差不多兩個時辰,元月倒也不攔著她,晚食過后,姚夏自告奮勇去洗碗筷,然而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明明洗得好好的碗在放到一邊的時候硬生生滑到了地面上,咣當一聲脆響就碎成了好幾瓣,元月循聲而來,連忙阻止了姚夏撿拾碎片的動作,道:“別動?!?/br> 他把手里的燈籠放下,取了墻角的掃帚把地上的碎片掃干凈,見姚夏有些無措的模樣,眼眸里閃過一絲奇異的流光,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瓷器碎片很鋒利,怎么能用手去撿,都破口了,疼不疼?” 姚夏想說她根本沒碰到碎片,然而就在元月話音落下的同時,她的指尖卻突兀地傳來一絲疼痛,鴛鴦樣子的燈籠暖光下,細嫩瓷白的手指上一道小小的劃傷赫然進入眼簾,幾乎透著詭異的妖艷。 看著元月眉心微蹙的緊張樣子,明明應該是成功了一步,姚夏的脊背上卻躥起一股寒意,她下意識地想要收回手,卻被元月嚴肅地握住了,他小心翼翼地給她用冷水沖了沖傷處,又要去找藥膏給她敷上,姚夏微微低著頭,看上去有些羞澀,卻在細微地打量著元月。 她很清楚自己剛才的動作,那只是下意識地要去撿拾的一個行為,實際上她的手指距離碎片還有一小段距離,她自己看得清楚,然而在元月進門的那個視角上卻該是碰到了碎片的,也是由于他認定了自己“被碎片劃傷”,而她明明沒有被劃傷,因為這一個認定,所以她的手指上真的出現了傷口。 姚夏沒有能從元月的神情動作里發現破綻,只得佯裝什么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元月取了藥膏給她包扎好手指,這一下說什么也不讓她去洗碗了,提著燈籠送她到房門前,姚夏不動聲色地謝過了元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問道:“叨擾公子一整日了,希望明日是個好天氣,總不好在公子這里久待的?!?/br> 元月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溫和地應聲道:“嗯?!?/br> 姚夏一直目送著元月的身影離開,一夜無夢,第二日,仍舊是大雨傾盆。 冬時雪,夏時雨,總是一陣一陣,尤其是夏雨,小雨還能連綿幾日,大雨至多下幾個時辰,連著兩日暴雨如注,加上昨夜的離奇事情,姚夏已經差不多確定了這個救下了她的元月公子身上有古怪,她一向是個謹慎的人,如果是平時的任務,早就琢磨著如何離開險境了,然而王嬈娘的任務不一樣,既然這個人有改變游戲內事情的能力,那不正好合王嬈娘的心意? 按照姚夏的猜測,元月的玩家等級一定很高,明明沒有發生的事情,在元月認定之后就會成為現實,那么任務也應該是一樣,只要元月認定了王嬈娘是一個出身清白的姑娘,王嬈娘的身世就可能得到改變,只是不知道這種改變究竟能有多大,又或者撐不過游戲維護的時間,不過就算如此,也比她之前的打算靠譜一些。 因為雨下得實在太大,姚夏和元月就都沒有出門,廚下卻仍然有新鮮的擺放整齊的食材,姚夏故作平常,元月也沒有太在意的樣子,這一天過得風平浪靜,姚夏找了很多機會想讓元月主動開口詢問她的身世,然而這些機會總會被各種各樣的意外打斷,臨入夜元月送她進房門的時候,大雨漸小,姚夏嘴角一翹,道:“看來今天晚上會出星星了?!?/br> 元月問道:“姑娘想看星星?” 姚夏搖搖頭,笑瞇瞇地說道:“雨后初晴的月亮才漂亮,只可惜今夏第一場雨還沒停過,我都在公子家的院子里看到梯子啦,要是能在房頂上看月亮就太好了?!?/br> 她的表情俏皮,說話的語氣也可愛得緊,元月看著,似乎也想到了她形容的場面,嘴角跟著翹了翹,隨即廊檐外大雨驟停,皎潔的月光普照而來,遍布星辰的夜空倒映在地面上的水汪里。 元月眼睫微動,語氣里帶著一絲緊張,說道:“天晴了,我們去看月亮吧?!?/br> 甚至都不需要一個過渡的段落! 于是姚夏和元月兩個人就并肩坐在了房頂上,一起抬頭看著夜空中的月亮,微風輕拂小院,帶著夏日草木的香氣和一絲夜的微涼,因為是雨后,連蚊蟲都絕跡,姚夏從一開始的懷疑到如今的放松,也許是因為看穿了眼前這個神神秘秘的元月殼子底下藏著一個傻子。 傻子噙著一抹淡然的笑意,極力地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刻意地說道:“第一眼看到姑娘的時候,在下仿佛以為見到了一位故人,然而細想卻又想不分明,大約是前世夢中見過?!?/br> 姚夏瞥了元月一眼,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一片磚瓦上,細細的縫隙里開著一朵嫩黃色的小花,被暴雨淋得七零八落,卻還帶著殘存的清麗,她輕輕地開口道:“公子相信,人真的有輪回嗎?” 元月眸子里微微透出一點湛藍的色彩來,他深深地看著姚夏,說道:“你想要我回答,有還是沒有?” 姚夏忽然笑了,笑容里帶著難以言喻的美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謝、湛!” 元月慫兮兮地討好一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