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那是當然,是皇上特特地賞賜給小夫人你的,也是三爺說的,說都放在耳屋,隨你用?!?/br> 安嬤嬤沒說的是,往常三爺得了什么賞,從不在意的,都是隨手讓送給大夫人那邊或者收到庫房里。 他一個男人家又沒家眷,能用得著什么,都是給府里公中了。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有了小夫人在,雖然身份只是一個妾,但好在三爺房里沒人,沒正頭娘子,小夫人自然是受寵。 這不,三爺特意命人直接放耳房,方便小夫人拿用。 顧穗兒摸摸那軟和的布料,再看看各種吃用,真是如同秋天里收了滿倉的糧食一般,心里是說不出的滿足感。 她和安嬤嬤指揮著,讓小丫鬟過來把這些東西分門別類,最后除了自己留下各樣吃食,還特意給老夫人大夫人以及其他女眷都留出一份來。 還有那料子,聽安嬤嬤說是南方進貢的云錦,穗兒雖然不太懂,不過看那料子顏色光麗,就跟天上的云彩一樣絢美,想著必然是好東西。她便籌劃著給肚子里小蝌蚪做點衣裳是足足夠了,便想著給侯府里各位都送些,可是那些布料只送一丈幾尺的拿不出去手,直接送一匹肯定分不過來,怎么辦呢? 顧穗兒便干脆讓安嬤把這些布料都裁剪了,她想著給各房做點女紅送過去。 比如大少奶奶家的小少爺已經三歲了,就給做一身袍子,二少奶奶家的姐兒才剛剛周歲,她就親手繡一雙鞋子,至于老夫人和大夫人,便分別送一對引枕和一個美人背錘。 顧穗兒自己繡工不錯,上次給小蝌蚪繡的鞋幫子拿過去給老夫人看過,當時在場的女眷都夸她好手藝。 她不知道這府里繡娘的手藝怎么樣,但至少自己應該不算差的吧? 安置好了這些,她看看時候,也該過去老夫人那邊請安了,便讓安嬤嬤把那些烏骨雞蛋以及各種珍稀補品都分了類,人手一份,請小丫鬟拿著,過去老夫人跟前。 恰好大夫人帶著大少奶奶李秀容正在老夫人跟前回話,穗兒過去后,先把自己要送的東西都給了大家,最后道:“還有二少奶奶和大姑娘的一份,等下我讓靜月送過去?!?/br> 大家伙看她一臉的秀氣稚嫩,想起她進府那會什么都不懂的樣子,如今雖然依舊看著萬事不知的懵懂,但竟然得了東西記得孝敬下大家伙,都不免有些感慨。 特別是老夫人,把她拉到跟前來,摩挲著她的手:“那都是皇上賞下來的,給你補身子的,你自己吃用就是,又何必分散?!?/br> 其實老夫人當然不缺這一口吃的,但是看到了依然高興。 顧穗兒聽老太太這么說,便低聲道:“老夫人,在我們鄉下,誰家得了好吃的,都會分給四鄰的。我也不懂咱府里的規矩,不過平時大家都對我那么好,如今三爺送來這些,我總不好自己享用而不想著大家伙?!?/br> 她這一說,倒是把大家伙都說笑了。 老太太笑呵呵地道:“別的不說,只這個烏骨雞蛋,其實是泰和當地養的,是用藥草喂大的,每年也就那么一點,都進貢到宮里了。今年皇上還給我送來一些,零散分著吃了。昨日個二丫頭過來,說讀書困乏了想吃個雞蛋羹,那意思是眼巴巴瞅著那烏雞蛋,我說沒了,連我自己都沒剩下呢!” 一旁的大夫人素日是個嚴肅冷淡的,如今面上竟有些暖意:“阿珩那孩子,我養了他十幾年,也沒得他一句好話,你比他強?!?/br> 旁邊大少奶奶李秀容也笑著說:“玉磬那份,給我,我捎過去吧?!?/br> 她的住處緊挨著二少奶奶白玉磬,兩個人平時關系要好,這么捎過去也省了顧穗兒的麻煩。 顧穗兒自然是感激。 從老夫人那里用過晚膳回來,顧穗兒由安嬤嬤陪著回聽竹苑,她回想今天在老夫人那里的事,滿心都覺得舒坦。 本是個貧寒鄉下人,來到了這侯府里,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會,凡事都是由人照顧著。 她知道老夫人對自己很好,多有偏疼,大夫人雖然不愛說笑性情嚴肅,但是掌控中饋,凡事都有她調度,自己的吃喝用度,可從來沒委屈過自己。 她心里感激,平時也會說謝謝,可是上下嘴皮子一張說句謝謝,那多容易啊,總覺得輕飄飄的。 便是再貧窮再地位不如人,也希望能對那些善意進行回饋。 只是她一窮二白,什么都沒有,想回饋都沒得。 而今天,雖然她送的這些東西老夫人那邊也是能得到的,未必真稀罕,但終歸是她一片心意。 等回頭她再把那些云錦做成衣裳鞋子引枕的,給大家每個人分分,想必她們都更喜歡。 顧穗兒美滋滋地想著這事兒往家走,誰知走到花園旁邊的回廊時,冷不丁地前面過來一個人。 那人顧穗兒見過的,知道是侯爺小妾霍小夫人所生的女兒,叫蕭栩的。 老夫人那一輩只生了一兒一女,兒子便是睿定侯,女兒嫁給了博野大將軍,到了睿定侯這一輩,大夫人生了三兒一女,前頭兩個都已經成親,娶的分別是李秀容和白玉磬,排行第三的便是蕭珩,至今沒成親,唯獨一個自己現在收在房中。一個女兒叫蕭瑾的,于女學中讀書,每日早晚會過來拜見老夫人,不過時間正好和顧穗兒錯過,所以顧穗兒沒見過幾次。 除了這位大夫人,睿定侯還有一位小妾,就是之前安嬤嬤說過生了庶子庶女的。庶子排行第四,暫且不提,那位庶女就是蕭栩。 顧穗兒來到府里這些日子,只見過蕭栩一次,且當時也沒什么言語,只覺得蕭栩并不太和善。 如今竟在回廊上遇到了,顧穗兒連忙彎腰,恭敬地拜了一拜:“二姑娘?!?/br> 她明白,人家在侯府里地位再不濟,也比自己強。 蕭栩原本就面色不善,如今看了顧穗兒,輕輕挑眉,嘲弄地道:“原來是顧姨娘,我當是誰呢?!?/br> 姨娘—— 顧穗兒自打來到侯府后,大家都叫她小夫人,并不叫姨娘,這可以說是她第一次被叫做姨娘。 不知為什么,她從蕭栩那種語氣里,感覺到姨娘可能不如小夫人。 不過她還是微微低著頭,笑著道:“二姑娘好?!?/br> 蕭栩沒搭腔,盯了她半晌,突然問她自己身邊的丫鬟:“你們是說,那個什么蛋,是給誰的?” 丫鬟瞇著眼兒看顧穗兒這邊,小聲嘀咕說:“廚房說了,是給顧姨娘的?!?/br> 蕭栩得了丫鬟的確認,眉眼都帶著怒意,跺腳道:“我倒是要去問問老夫人,明明說好了我今年要考女學,讓我好生學習,結果呢,我讀了大半天的書,就想著吃口雞蛋羹,還不讓吃了?咱侯府里就缺這口吃的嗎?怎么了,不就肚子里裝著這么個玩意兒,也不是正兒八經嫡出,就是個鄉下村婦生下的,誰比誰就高貴了???” 作者有話要說: 剛寫完,眼睛都累了,晚上發上一章的紅包。 ☆、第 12 章 蕭栩是個薄嘴唇,嘴皮子利索得很,啪啪啪一通說,可是把顧穗兒說了個一頭霧水。 她想了想,記起老夫人好像提到過,說是二丫頭到她跟前要烏雞蛋她那里也吃光了就沒給。 難道是因為蕭栩想吃雞蛋? 雞蛋雖然是個好東西,可是穗兒也不是嘴饞非要吃的,她自己想想,同輩的只記得給少奶奶以及大姑娘,卻忘記這位二姑娘,實在是不該。 當下忙反思了一番,恭敬而小心地道:“二姑娘,你可是說的烏骨雞蛋,我那里還有,你如果要,我等下就讓嬤嬤給你送過去?!?/br> “我呸!誰稀罕你的臭雞蛋!”蕭栩卻是氣得不輕:“你當我不知道你,就是在老夫人面前討好賣乖,得了好東西卻來我面前顯擺。你也不照鏡子看看你是個什么東西,以為懷了三哥的孩子就了不起?” 她氣得不怒反笑:“還等下讓嬤嬤給我送過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下的蛋呢,真把自己當個玩意兒了!” 顧穗兒聽著蕭栩這番話,可是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心道自己都要給她蛋了,她還這么惱怒?這又是為了什么?自己便是在老夫人面前討好賣乖,又干她什么事? 想著這個,也是無奈,只好說道:“你既不要那蛋,我也沒法,二姑娘,我先行告退了?!?/br> 說完,就要往家里去。 蕭栩見她竟然不惱不怒的樣子,仿佛根本不在意,反而是自己在那里跳腳大怒,當下真是羞憤難當。 “站??!” 顧穗兒聽話地站?。骸岸媚?,你還有事嗎?” 蕭栩:“你就這么走了?你臉皮怎么這么厚?” 顧穗兒:“二姑娘說是嘴饞想吃雞蛋,我說我讓安嬤嬤給你把雞蛋送過去,你饞了想吃就吃,可你又偏偏不吃,那要我如何?我不走的話,難道還要留在這里聽你說這些聽不懂的話?!?/br> 她當然是得走了,總不能留在這里聽她罵自己。 她自己挨罵沒要緊,卻不想自己肚子里的小蝌蚪還沒出娘胎就跟著一起挨罵。 蕭栩看她軟趴趴的那樣兒,不過就是個鄉下丫頭,如果不是莫名懷了自己三哥的骨rou,根本是連進府里當丫鬟都不夠格,哪可能做什么妾室??!所以她一開始就打定了注意,狠狠地敲打下這顧穗兒看看,也好殺雞給猴看,讓人知道,她蕭栩不是好惹的。 她今年也是要考女學的,她要讓大家知道,她是有出息的! 誰曾想,這才施展下手段想立下威風,這鄉下丫頭竟然給自己頂嘴了。 關鍵是她說的話……還一副振振有詞的樣子,竟然讓自己無話可說。 蕭栩頓時氣得不知道說什么了,她憋紅臉,瞇著眼看顧穗兒:“行啊,這就是狗眼看人低,你巴結著我大姐,巴結著我老夫人大夫人,卻把我蕭栩當什么,就算我是庶出,你以為我不是蕭家的血脈嗎?我也是爹的女兒,是大姐的親姐妹??!” 顧穗兒聽得真是頭大。 她不明白這人怎么了,她是侯爺的女兒大姑娘的親姐妹沒錯啊,可是這和她有關系嗎? 她跑來和自己大聲說這個,是要自己承認她是親的嗎? 顧穗兒看看左右,想跑,但是路被蕭栩堵住了,她只能低聲說:“是,二姑娘是大姑娘的親妹子,誰也沒說不是?!?/br> “那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一張嘴噴過來,顧穗兒耳朵都有些被震得疼了。 旁邊的安嬤嬤實在看不過去了,走出來道:“二姑娘,你和大姑娘的事,實在是不關小夫人的事。她這才來了幾天,哪里懂的其他,若是二姑娘要雞蛋,我們自然是奉上,可是大姑娘不要雞蛋,我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畢竟小夫人肚子里懷著三少爺的骨rou,這么大聲說話,仔細嚇著孩子?!?/br> 蕭栩不聽道理,冷笑連連:“三少爺的骨rou又如何?生出來后還不是沒雞蛋吃!” 庶出,就是庶出,和她一樣,不受人待見,活該! 這話剛一出,就聽得不遠處有個聲音傳來。 “誰沒雞蛋吃???” 這聲音涼涼淡淡的,仿佛金玉相撞,頗為好聽。 眾人看過去,只見綠樹成蔭,花圃縈繞,畫廊曲折,深處傳來腳踩在木板上的聲音。 漸漸地那人繞出回廊,只見高挑秀美,衣著瑰麗,身形輕盈,眉眼秀美,卻是睿定侯府的大姑娘蕭槿。 蕭槿走到了顧穗兒和蕭栩面前,笑望著蕭栩:“我老遠就聽著meimei在這里,卻是說不能吃雞蛋?” 蕭栩比蕭槿小一歲,平時什么身份比蕭槿比下去也就罷了,可是其他諸事比如琴棋書畫,比如女學考試,那是凡事都不如蕭槿,此時見了蕭槿,又有些懼怕,又覺羞慚無奈,便別過眼去,不咸不淡地道:“一個雞蛋,至于么我!” 蕭槿看著蕭栩這樣,倒是沒在意:“是,你我都是侯府姑娘,千嬌萬寵的大小姐,要什么沒有?但凡缺了什么,或許是母親那里忙碌沒有顧及到,說一句話就是,誰還能缺了那一口?如今在這人來人往的回廊上,一口一個雞蛋雞蛋的,這讓人聽了去像什么話,不知道的還以為堂堂睿定侯府窮到養不起女兒缺口雞蛋呢!” 一席話說得蕭栩無言以對臉紅耳赤,憋了半晌才說:“我在意的是一個蛋嗎?在你眼里我就到那份上?” 蕭槿聽了,笑,淡淡地笑:“你不說出來,誰知道你在意什么?你在意什么你說話,跑到這里來大聲喧嚷,丟不丟人,顯不顯眼?” 說著,她看了眼顧穗兒:“還有,顧姨娘如今大著肚子,她肚子里是三哥的血脈。你可能不知道,今天三哥進宮,皇上都特意問起來,還賞了不知道多少東西到三哥房里,你在這里唧唧歪歪大聲小氣,萬一嚇到了顧姨娘,出個什么事,你擔當得起嗎?” 蕭栩素來知道這位三哥得皇上賞識的,只是沒想到,皇上竟然對三哥這么好,當下臉色微變,有些驚慌地望向顧穗兒。 顧穗兒柔順地低垂著頭,沒說話。 她知道,有些時候,根本沒有自己插嘴的余地。 來到了睿定侯府這么多天,她最明白的一件事是,不該說話的時候就保持沉默。 蕭槿看著蕭栩那泛白的臉色,再次笑了笑:“另外,你不是提到雞蛋嗎?你以為顧姨娘那邊的雞蛋是老夫人偏疼她特意給她留著的?你以為那雞蛋是故意不讓你吃?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