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這種說法并沒有什么錯,事實上當有人先入為主覺得你喪夫,甚至當著孤兒寡母面前瓜分本來屬于自己丈夫的東西,甚至對自身產生很大的威脅,是個人都忍不了。 可那不是秦艽,她不可能會忍不住,不然她也不會走到今天。 來喜暗嘆了一口氣:“看來你很在乎他?!?/br> “殿下對我很好?!?/br> 說這句話時,秦艽還在想這似乎是來喜第二次主動當著她的面,去涉及關于宮懌的話題,甚至帶點詢問的意思。 “就只是因為好嗎?” 秦艽頓了一下,道:“當然不止,來喜哥哥怎么說呢,我與他之間發生了很多很多事,多到旁人難以想象?!?/br> “在蜀地?” 她點點頭,盡量去平淡自己的情緒,事實上這還是她當著別人,第一次談到這些,尤其這個對象是來喜。 “他很苦,也不是個什么好人,甚至在最起初他是利用了我的。他總是喜歡自作主張,專斷獨行,做什么從來不跟人打招呼,就好像當初在蜀地,我們遭遇過一次很大的危機,他只要扔下我,就能逃出去,他卻佯裝自己受了重傷,走不出去。就好比這次,在事發之前,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卻已經將所有事都布置好了,若不是出了意外……” “若不是出了意外,恐怕等不到我去救你?!?/br> 她微微地點了點頭。 “你很愛他?!边@是一個陳述句。 她認真地想了想,道:“算是吧?!?/br> “沒了他,你活不下去?” 這個問題太僭越了,也越過了兩人一直維持的很好的彼此的界限。秦艽卻還是仿若未察覺,認真地想了想:“那倒也不至于,畢竟我還有兩個孩子,肚里還有這個?!?/br> 來喜似乎想說什么,秦艽卻突然抬頭去看他,并道:“只是沒了他,可能就再也提不起心思,像我們這樣的人,真正去毫無防備地喜歡一個人太難,只能是那個時間那個地方那個人,錯一點就錯過了?!?/br> 因為時光荏苒,每個人都在成長,若是再過幾年,讓秦艽成長得更‘老練’一些,她不會去輕易的信賴一個人,若沒有宮懌的偽裝,她不會像汲取溫暖一樣,中了他的毒。 偶爾一個人靜下來,秦艽也會去想那個夢,她覺得那是一種遺憾,自己重來一次就是要補足那個遺憾的,雖然過程并不盡如人意,卻似乎真正做到了讓她和他相知相許。 兩個同樣不純善的人,卻擁有著遠超旁人想象的彼此信任。 來喜喟嘆了一口氣,想笑,他也笑了,卻未曾想到秦艽也笑了。 她的笑容很美。 “來喜哥哥?!?/br> 她招了招手,來喜克制不住靠近,就好像夢里曾經發生過的那一樣。他嗅到了一股香,起先覺得好聞,后來覺得怪異,正想提醒她注意,眼前的一切卻搖晃了起來。 “來喜哥哥,別怪我,我不想讓你死?!?/br> 緊接著他聽見有什么東西被劈開的巨響,肩上疼了一下,以及她并不慌張的聲音。 “來人,有刺客?!?/br> * 甘露殿竟然闖入了刺客。 刺客是行刺太子妃的,若不是來少監替太子妃擋了一劍,恐怕太子妃要一尸兩命。因為此事,宮里再度戒嚴起來,神策軍四處搜查,卻未曾找到刺客的蹤跡。 御醫已經替來喜看過了,傷口未傷及要害,也不算太嚴重,卻要臥床養一段時日。 秦艽吩咐宮人小心照料,才回到她住的那間宮室里。 兩個孩子已經睡著了,阿朵對她做了個手勢,秦艽心里一緊,果然越過重重簾幔,床榻上坐著個人,正是宮懌。 宮懌剛出來不過半日,這兩天秦艽故意攪混了水,又讓尚宮局的人出面找自己,就是為了掩人耳目。那些人確實沒猜錯,她下午態度會那么強勢,俱是因為宮懌回來了。 宮懌被關在那個機關里一日有多,滴米未進,本是極為虛弱,他卻閑不住剛出來就跟著影一出去了好幾趟。 影一其實沒事,只是事發突然,宮懌又失蹤了,他本能感覺有什么陰謀,便一直潛藏四處尋找他。也曾想過去東宮,可當時東宮的門戶卻被看得很緊,根本潛不進去,直到秦艽來到甘露殿,影一才扮成一個送早膳的小內侍,和秦艽聯系了上。 “事情辦完了?” 秦艽點點頭。 宮懌看了她一眼,皺起眉:“你哭了?!?/br> “這不是要佯裝驚魂未定嗎?” 宮懌又看了她一眼,卻什么也沒說,沒有問她為何被行刺的人要選來喜,也沒有說方才他其實就在窗外,只是環住她,摸了摸她的肚子。 作者有話要說: 遲到的更新。 哈,我也被流感波及了好像,頭暈腦脹流鼻涕,鼻涕快泛濫成了河。 ☆、第118章 第118章 第118章 甘露殿鬧刺客的事,到底還是造成了影響。 宮里再度戒嚴,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太子妃為何會被行刺,不外乎擋了別人的路,本來昨日她的一番說辭,已經說服了不少人,有保持中立的被拉攏到維護正統的,而一些傾向康王蜀王的,出于謹慎心態選擇了避諱,這場事鬧出來更讓人不敢輕易站隊。就在局面陷入混亂之際, 傳來太子的死訊。 太子的尸體是在一處無人宮室 里發現的,這處宮殿偏離皇宮,尋常少有人去,如今宮里大亂,更是讓人兼顧不到。也是湊巧,一個內侍在發生宮亂的當晚,趁機卷了些財物,可他膽子太小,當晚沒敢逃跑,事后神策軍平息了叛亂,宮里恢復次序,眼見尚宮局的人正清點梳理各處的人和財物,他怕藏不住了,就想先尋個地方把那些財物藏起來,萬萬沒想到竟發現了一句尸體。 尸體受傷嚴重,臉幾乎被人毀了,卻穿著太子的衣服,并攜帶著他的幾樣隨身飾物。 因為此事,一眾大臣及相關者再度入宮,這次本來還主張尋找太子維護正統的人徹底慌亂了,各人心中自有一本賬,形勢很不利于東宮, 相反康王蜀王兩系人倒是鎮定的很。 秦艽從殿外走進來,面色蒼白。 安陽公主抬頭看了她一眼,不知為何又低下頭。 明擺著這就是一個局,還是個粗糙得讓人不忍直視的局,太子莫名其妙死在一處偏僻的宮室,身上受傷也就罷,臉居然被人毀了, 只差明明白白告訴眾人,這具尸體就是個假冒的。 可誰能拿出證 據是假冒?有本事把真的拉出來, 做這個局的人是篤定了東宮變不出個太子,才會布這一局。事實上也容不得旁人這么想,若是太子還在,該出來早就出來了,何必讓個大著肚子的婦人出來支撐場面。 這是人們慣有的思路,也是對方知道形勢迫在眉睫,打算破釜沉舟,更是掐準了人們的心態。其實很多人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在乎太子是生 是死,他們只需要一個光明正 大的理由,讓他們可以越過太子,去進行下一步,畢竟元平帝的尸身還停在甘露殿里,而國不可一日無此君 “老夫覺得大位繼承人還是該早早決定,雖說太子長子才是理所應當的繼承人,但其尚且年幼,恐不利于江山社稷,諸位可別忘了武周之禍。 果然該來的都來了 ,恐怕這話對方是憋 了很久,就等著機會說出來,可惜秦艽一直給人對朝政大事并不上心的樣子,甚至對選誰不選誰也不在意,讓對方一直沒找到機會。 可偏扁昨日那番話,讓人對太子妃欣賞的同時,也恰恰讓人有了忌憚之心。君王年幼,皇太后可垂簾聽政,前有宣太后、趙太后呂后,近有武周之禍,在場的所有大臣估計沒一個人愿意屈于一個女人之下,所以當這話出來的同時,就代表絕了東宮的后路。秦艽見很 多大臣的臉色都變 了,她心中暗自感嘆, 突然想起之前來喜說愿意幫她的話。 不管是她也好,還是來喜也罷,到底目光局限于皇宮,而不是前朝,也不是天下,隨便一個屹立朝堂的多時的老臣,他們就不是對手 她往旁邊讓 了讓,看向門外,眾人正疑惑她的舉動,就見一個人從外面走了進來,正是太zigong懌。 當太子出現的那一刻,就注定局面已定。 名正言順四個字,在此時被詮釋得淋漓盡致,哪怕有人再不愿意,也不能抹除太子乃順位繼承人的事情。 至于那個假太子尸體,已經被人帶下去查了,沒有意料的話是肯定會查到康王和蜀王身上,蜀王也就罷,重要的是康王背后的崔家,這是宮懌對元平帝布局的事后補充,當然不止這一項,不過這一切和秦艽沒多大關系。 她能撐到現在已經十分不容易,其他的事自有宮懌去處理。 曾經秦艽忍不住會猜測元平帝是不是沒有死,實在是他算無遺漏,似乎所有人都沒逃開他的布局。尤其是宮懌出來后,她了解到一些之前不知道的事,對元平帝十分敬畏,總覺得這樣一個人,應該不會放任自己身死。 直到禮部曉諭天下國之 大殤,并開始著手辦先皇的喪事,她才終于相信這個事實。 秦艽只不過歇了兩日,便要著手打理官務,皇帝喪儀非同小可,過程極為繁瑣,雖有禮部著手督辦,皇宮里也要協助??上碜犹^虛弱,還要每日去哭臨,只能將一應事務托付玉蝶及徐令人等人,又讓丁香幫忙出面支應。 其實她知道j香不懂這些,會讓她出面不過是掛個名,九皇子的失蹤其實有預謀的,宮亂那晚他并不在宮中,而是早就奔赴太原,與蘇家人聯絡,并帶兵駐扎在長安西。 這是宮懌留的后手之一,就算真的長安城亂了,有這一支軍隊在手中,一切也逃不過他的掌握中。還有上官歸,也命人領兵悄然歸來。 偌大的皇宮被一片白色籠罩,行走在各處的宮人都是面帶凄哀之色,腳步匆匆。又下雪了,似乎連天也知曉國之大殤,以示哀悼。 秦艽實在撐不住,每次去哭臨不過是做個樣子,兩個孩子太小,也都是跟她同進同出。唯獨宮懌,這幾日每天都守在靈前,衣裳單薄,粗茶淡飯,徹夜不眠,昨兒已經暈過去一回,沒人敢來稟報秦艽,還是小安子命人來說了,她才知道。 天實在冷得夠嗆,秦艽裹著厚厚的披風,踏入甘露殿。 往日 奢華的宮殿現今都被白色籠罩著,正中擺放著一個偌大的棺槨,往前是靈位、火盆等物,地上扔著幾個蒲團, 宮懌一身喪服,正跪在靈前。 秦艽來到他身 后站定,他才反應過來,回頭看她。 “你怎么來了?” “殿下還是歇一歇,這種時候你可病不得。 宮懌明白她的話, 倒也沒拒絕,只是往起站時,腿腳有些虛軟,小安子忙上前攙住他。 “去讓人準備一些熱水和飯食來。"到了一處宮室,宮懌在貴妃榻上坐下,秦艽吩咐道。 這里比正殿暖和多了,為了以示至孝,正殿里沒燒地龍,全靠殿中幾個不顯眼的火盆扛著。秦艽上去摸了摸他的手,冰得像石頭,又去摸他膝蓋,他起先似乎沒感覺,直到她伸手去按,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秦艽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種時候正是嗣皇帝表現至孝的時候, 漢人以孝治天下, 旁人但凡在哭臨致喪露出一絲不悅,甚至不面露哀色,都會被人問罪,更何況是眾目睽睽之下的嗣皇帝,可弄成這樣,未免也太過了。 可她什么也不能說,只能皺著眉讓小安子先給宮懌泡腳,又讓人拿了裝著熱鹽的布袋給他敷膝蓋。這幾日她每次去哭完臨,阿朵都是這么給她弄的,說是可以祛除寒氣,免得寒氣入骨,以后遭罪。 用熱鹽敷膝蓋時,秦艽讓所有人都下去了,她拿著鹽袋給他敷,果然宮懌被燙得直皺眉咧嘴,形象全無。 不過倒是挺舒服的,他伸手摸了摸她的手,道:“我沒事,你別擔心,都看著,總要做出點樣子。 秦艽皺眉看 了他一眼,懶得理他。只看他這膝蓋,就知道這兩日她交代的話, 他一句都沒聽進去。 也露出一個說笑不是笑的表情,嗓音低了下來:“其實這些日子我一直挺想不通,他為何要這么做。 這個他秦艽知道是誰,是元平帝。 其實別說宮懌想不通,秦艽也想不通,布下一個彌天大局,設計了所有人,本來可以不死,可偏偏死了。秦艽不過是個兒媳,和元平帝 也沒什么交集,這兩日夜晚獨自一個 人,她也曾設想過宮懌就在那張龍床之 下,眼睜睜地看著一切, 自己卻無力阻止,到底是什么心情。 一個本該恨的人, 偏偏為他做得最多,看似漠不關心,其實一步步都在他的眼皮下,甚至他的縱容下發生、成長,直到長成一棵大樹,大樹想反噬,他卻把自己當做肥料埋在了大樹下,甚至根本沒讓他動手。 秦艽猜測宮峰的心情一定很復雜,她能想象出那種夾雜著愛恨孺慕不解的糾結心情,但她說不出能明白他心情的話,畢竟她不是他。 “也許一個帝王的心思,注定不能用常人的目光去估量。 與此同時, 位于內侍省西墻根下一處宮室中,來喜半躺在床榻上。 他穿著一身白色中衣,肩膀和胸前纏著厚厚的布,他的傷其實并不重,但他至今渾身綿軟,不能下榻。 是有人在他藥放了東西,他知道,卻徑自不言。 “你該慶幸她足夠聰明,不然即使是我,也保不了你。"床榻前,坐著一個人,一身紫衫,面容清雋。 他手里端了碗藥,另一只手拿著湯匙攪拌著藥,口氣平淡,卻隱隱有些感嘆。 來喜沒有說話, 說什么呢,事實上他被秦艽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