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就在蕭皇后胡思亂想之際,蕭婕妤已經離開了,似乎渾不在意蕭皇后會不會答應。這一切更是印證了她心中所想,讓她五內俱焚,一股熱流從嗓子里噴涌而出。 “娘娘!” 彩慧一聲急呼,蕭皇后在她手里的帕子上看到了血。 血…… * 今天兩個孩子去了兩儀殿,秦艽從鳳儀宮出來,便去接他們。 哪知剛到兩儀殿,還未踏進宮門,就看見宮懌領著兩個孩子出來了。 “你怎么來了?” “父皇叫我議事,我就順便將兩個領回去?!?/br> “娘?!?/br> 甯兒是一貫的飛撲而上,頡兒要斯文含蓄的多。 秦艽摸摸兩個孩子的額發,才道:“那你等會還有事?不用去聽講學?” 現如今宮懌再度回到了十幾歲時,還在弘文館里讀書那樣,每天固定有太傅和太師為他講學授課,也因此最近他比之前忙了很多,每天都是連軸轉。 “今天沒,我同你們一塊回去?!?/br> 自然不是沒事,而是宮懌心里有事。 之前上官歸主動請戰領兵,元平帝說他尚還年輕,要考慮考慮,今日卻將他叫來,告知此事他準了,還讓他后悔還來得及。 上官歸會出面請戰,是他深思熟慮才會定下的事情,上官家根基在安西,所以不管是他本人也好,還是上官家也好,都希望能把安西拿回來,那邊也有些東西需要經過上官家的手,才能過到明面。 而元平帝,他明明有感覺他似乎知道他的意圖,為何還是置若罔聞? 宮懌回頭看向身后的宮殿,就見宮殿屋脊飛檐翹角,氣勢偉麗,襯著天空漂來的大片烏云,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錯覺。 起風了。 * 自打蕭婕妤掌了宮權,似乎人更得意了。 不過秦艽是太子妃,即使得意也得意不到她的頭上,她本身的主意便是挑得蕭家兩個女人自己內斗,如今蕭婕妤能將蕭皇后壓制,也算讓她稱心如意,逢著蕭婕妤偶爾有些行舉過格,她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反正她就是太子妃,無權置喙這些庶母們之間的事。 倒是元平帝從始至終未置一詞,讓秦艽有些吃驚。轉念想想,蕭皇后的尊榮來自于她頭上的那個蕭字,如今大水沖了龍王廟,旁人還能說什么,反正有個蕭婕妤。 帝王的無情,在此時被詮釋得淋漓盡致。 因著秦艽掌著另一半宮權,所以不管她愿不愿意,鳳儀宮的事情還是會傳一些到她耳里來。 例如明面上有御醫為皇后看診,蕭婕妤卻讓人把蕭皇后吃的藥里的關鍵藥材給換了,看似藥是吃著,但吃的藥一點都不起作用,所以蕭皇后的病拖得越來越嚴重。還例如,眼見天開始冷了,鳳儀宮的柴炭和棉衣等物,卻一直短缺著。 這是秦艽意料之中的事,所以早在之前為了避嫌,她就將這活兒讓了出去,隨蕭婕妤如何處置,反正她是壁上觀。 這種手段看似粗鄙,卻有奇效,而恰恰這種手段最致命,如果蕭皇后一直不能翻身,想必這個冬天就是她命喪之時。 …… 冬日的第一場雪,終于來了。 皇宮里像是披上一層銀裝,皚皚白雪傲立枝頭,宮墻上屋脊上都是雪,甬道上的雪宮人們掃了又落,落了又掃,終是積下厚厚的一層,已經有宮人們拿了粗鹽來融雪,鏟雪聲不絕于耳。 甯兒最是喜歡玩雪,趁著宮道上的雪還未清完,便拉著秦艽帶著阿朵她們,以去兩儀殿給皇祖父請安之名出了東宮。 她穿著厚厚的棉衣,外披大紅色面的兔毛斗篷,頭上戴著狐皮帽子,腳下蹬著羊皮毛靴。踩在積雪上發出嘎吱嘎吱響,樂得小臉紅撲撲的,讓人不忍斥責。頡兒與她是同樣的打扮,唯獨不同的是斗篷是藍色的?;ɑǜ趦扇四_邊,也是撒著歡,它毛短,怕它凍著,出門時甯兒專門給它也穿了件特制的棉馬甲,不倫不類地套在身上,倒給這丑狗增添了幾分萌態。 花花已經是條大狗了,皇宮素來是天下頂頂尊貴的地方,再是稀奇罕見的玩意兒,宮里都不缺,像波斯進宮的卷毛犬,宮里便有好幾位娘娘身邊養著。按理說,堂堂皇孫皇孫女,身邊怎么也該養一條波斯犬,才能襯其身份,偏偏東宮的兩位小主子反倒其行,竟養了條土狗。 細長的身子,嘴尖而四肢修長,小時候是條花毛狗的花花,長大了褪去絨毛,倒換了身黃白相間的毛??粗故峭竦?,也活潑,可再怎么樣也是條土狗。 宮里這等尊貴的地方,哪里見過土狗,就算有也被下面那些小內侍們打了吃了狗rou鍋。曾經花花頑皮在宮里跑丟過,差點沒被人打了,那一次還受了傷,甯兒傷心得不得了,后來元平帝賞了條金鏈子環在其頸上,算是狗里的獨一份兒。 此時穿著大紅滾兔毛邊馬甲的花花,突然一個猛沖,沖進甬道旁的一堆雪里,摔了個四腳朝天,很快它就彈跳起來,使勁地擺著腦袋,將毛上的雪擺走。 那蠢樣看得秦艽不忍直視,甯兒卻哈哈笑了起來,這賊狗也會討人喜歡,跑過來讓甯兒摸了摸腦袋,又跑到前面去撒歡扮丑了。 連阿朵她們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時間看著冰天雪地,倒是有幾分其樂融融。 “太子妃?!?/br> 玉燕輕喚了一聲,秦艽順著看過去,就見不遠處一條岔道上站著一人,穿著藍色的圓領衫棉袍,外罩黑色皮毛大氅,長身而立,眉目疏朗。 是來喜。 “你們看著小郡主和皇孫?!鼻剀吹?,主動走了過去。 積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秦艽雙手攏在袖中。 她同樣穿了一身皮毛的斗篷,裹得嚴嚴實實,只露了一張小臉在外頭。她本就生得身材嬌小,雖做太子妃以來日漸威嚴,偶爾卻難掩稚氣。 就好像此時。 來喜看著她,眉眼染上了笑,見他笑著,秦艽也笑了,心放了下來。 “來喜哥哥?!?/br> “你如今是太子妃,叫哥哥不好?!?/br> “不管怎么樣,我都認了你做哥哥,一天是哥哥,一輩子也是哥哥,人前也就罷,如今就我二人,又有何不能這么稱呼的?!?/br> 來喜沒有說話,只是斂目笑著。 秦艽看了他一眼,道:“那日對不起,我失約了。我左思右想還是不能連累你,才會回了四方館?!庇滞低档呐芰?。 “嗯?!?/br> “你怪我嗎?我回宮后想過去找你,卻又怕你怪我,等我好不容易有了點勇氣,卻聽說你不在宮里。這一兩年你過得好嗎?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 “我在定遠城,內監大人命我去此地辦差?!?/br> 定遠就在京畿關內道,乃神策軍駐扎地之一,這是秦艽的所知。她并不知道來喜為了找她,動用了自己不該動用的力量,觸怒了和順,被貶去了定遠,也是最近剛回來。 不過這一切,來喜并不打算告訴她。 “我就是來看看你,知道你過得好就好?!眮硐残α诵φf。 秦艽卻心里極為難受,明明有千言萬語想說,卻又無從說起。 “我走了?!?/br> 匆忙之間,秦艽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來喜低頭看了看那纖白的玉手,仿若回到了當初兩人剛認識的時候??蓵r光荏苒,世事瞬息萬變,明明他最初的愿望就是想守護她,卻走著走著模糊了彼此的方向。 “來喜哥哥,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我……我……”終究有些話,她還是說不出口。 他伸手覆在上頭,拍了拍:“我懂?!?/br> 恰恰是他這樣笑著說懂,讓秦艽憋了很久的眼淚終于出來了。她怕他看見,匆忙低下頭,眨掉了那些濕潤,才道:“可能我太貪心了,我不想我們形同陌路,我想我們還是最初的那樣,你永遠是我的來喜哥哥,我永遠是小艽meimei,可是……” 她說得亂七八糟,哭得也爛七八糟,明明知道不該,宮里眾目睽睽,隨時都有可能落于人眼,卻怎么也忍不住。 “依舊是?!?/br> “真的嗎?”她猛地抬起頭,露出一臉狼藉的眼淚。 來喜點點頭,從懷里掏出一方帕子遞過去。 “擦擦臉,都當娘的人了?!?/br> 她一面嗯著,一面用帕子擦臉,待覺得好多了,才不好意思地對他笑了笑。 “去吧,別讓她們等久了,等我有空再來看你?!?/br> 秦艽看了他一眼,又猶豫了下,才往回走。 等走到那邊,她已經恢復了應有的鎮定與端莊。 “走吧?!?/br> “是?!?/br> 來喜目送著一行人離開,直到消失在視線盡頭,他失笑了下,正欲轉身,突然身邊傳來一個聲音。 “來少監?!?/br> ☆、第111章 第111章 111 來喜轉身, 發現竟是寧王。 他不自覺皺起眉, 在想方才那一幕, 此人看見了多少。 “寧王殿下?!?/br> 寧王笑了笑, 對著秦艽消失的方向道:“茍富貴, 勿相忘,可真正做到的又有幾個?恐怕來少監也沒想到以往護在身后的人, 有朝一日會成為太子妃吧?!?/br> 來喜沒有說話。 “不過別說,太子妃此人倒是挺引人矚目的, 很難有女子做到她這樣, 看似叨天之幸,殊不知即使天上掉金子,也得有那個本事去撿, 能從一個宮女做到太子妃, 背后想必少不了支撐她的人,只是來少監未免太有成人之美, 罔顧了自己的內心?!?/br> “你想說什么?”來喜的口氣分外有幾分不客氣,不過寧王倒也沒惱, 因為他很清楚來喜背后站著誰。 “我只是替來少監可惜?!?/br> 可惜?來喜無聲重復, 目光閃了閃。 “奴婢不過一介閹人,實在用不著寧王殿下幫奴婢可惜,若是殿下無事, 奴婢先告退了?!眮硐膊槐安豢旱匚⑽㈩h首, 打算轉身離開, 剛邁出兩步, 被寧王叫住。 “其實我今日來,是找來少監合作的?!?/br> “合作?”來喜轉過身,看向對方。 “看來來少監是動心了?其實只要人還活著,凡事都可后悔,本王來提供的不過是個機會。來少監深受和內監寵幸,可來少監難道就沒有想擺脫他的心思?只要能擺脫他,只要太子不再是威脅,你就可以去她的身邊,哪怕是和她一起遠走高飛,也不是什么難事?!?/br> 來喜緊緊地盯著寧王,目光幽暗而變化莫測。 許久,他才皮笑rou不笑道:“寧王殿下似乎很有自信?若是我沒弄錯,皇后娘娘被幽在鳳儀宮自身難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