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這時,位于上首處的蕭皇后突然站了起來,帶著人走了,顯然不想污了自己的眼睛。 “徐令人曾跟你說過什么沒有,例如一些關于六皇子的事?當初你去紫云閣,是奉了誰的命令?那日有個內侍去找你,你帶人將他抓了,是受了誰的指使?” 秦艽半俯身,手摸著腰側裝腰疼,同時腦子不停地轉動著。 這想必就是問最開始文瓊那事,蕭皇后本是想把文瓊安排到紫云閣,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的她,一計不成又來一計,秦艽猜測對她下手應該不是蕭皇后,因為實在沒必要,所以當初她就猜可能是汪司贊本人自作主張,可惜又失敗了。 無奈之下,蕭皇后只能臨時又加一人,將文瓊塞進紫云閣。 可惜文瓊不中用,所以才會有彩云彩蝶的出現。 其實這整件事中,秦艽最好奇的反而是為何蕭皇后對六皇子如此有執念,明明只是一個盲眼皇子,就算他曾經受封過太子,可也過去了那么多年,不用如此著急對付。 可不管是在夢里,還是在這里,蕭皇后給人的感覺就是特別急于知道關于六皇子的某些事,她記得自己在夢里也被這么盤問過,卻不是這些內容,但主要目標是六皇子。 夢里她以為是六皇子曾經太子的身份,但現在再經歷一次,秦艽不這么想了。 “還有,你在紫云閣有沒有見到過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事,六皇子這么寵愛你,跟你說過什么沒有?你二人同床共枕時,有沒有發現過六皇子有什么異常?” 玉屏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的來,除了讓秦艽更是疑惑蕭皇后的目的,同時心里也在想應對之策。 她知道玉屏的手段,如果她不說,玉屏不會給她好果子吃??稍趺凑f,如何說,她該怎么表現,才能讓自救? 秦艽沒有敢指望有人來救她,既然蕭皇后敢讓人將她帶到這里來,就篤定沒有人看見。她沒有靠山,就只有六皇子,可六皇子即使知道她在這里,也不會來救她。 王瑜不會讓他來,六皇子本就處境尷尬,和蕭皇后撕破臉皮,只會讓自己處境更差。這也是為何紫云閣會那么費盡心機,甚至得倩兒親自出馬對付那些被安插進來的人,只要六皇子一天沒出宮建府,就一天在人手下討生活。 她就是個小宮女,為了她實在犯不上,更何況都知道蕭皇后不會殺她。 只要人不死,就沒什么。秦艽有些絕望地想著。 但沒人知道,這里——其實是秦艽的夢魘之地。幾乎是清醒過來一瞬間,秦艽就認出這是在哪兒了,這是鳳儀宮的偏殿。 她曾在這里,被玉屏問過話,因為她回答敷衍,玉屏對她動了針刑。那不過是夢里發生的事,甚至最后玉屏乃至蕭皇后,都對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秦艽以為自己不怕的,可故地重游,她低估了刻在骨子里的陰影,還是遍體生寒。 她不能怕,不能怕…… “你問的這些我都不知道,問得什么奇奇怪怪的問題。我告訴你們,你們快放了我,不然等六殿下來了,饒不了你們!”秦艽一臉驕橫說,將個被寵壞的小宮女,一遭得勢的樣子詮釋得淋漓盡致。 她的話讓玉屏等人笑得譏諷,旁邊有個內侍腔調陰陽怪氣地說:“你以為這里是什么地方?這里是鳳儀宮,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還在這威脅我們,這小宮女莫是個傻子?” 這話引來笑聲一片,玉屏道:“別說你的六皇子不會來,就算來了又怎么樣,你一個小宮女,你覺得六皇子會為了個小宮女和皇后娘娘作對?” “六殿下知道,就一定會來的!你們快放了我!” 秦艽掙扎起來,沒人防備她敢在鳳儀宮放肆,押著她的兩人被她搡了個趔趄。 “快給我抓住她,敬酒不吃吃罰酒你……” * 內侍省 一襲青色內侍服的來喜,腳下如飛。 在到了一處殿前,腳步才慢了下來,竟有幾分躊躇和怯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一咬牙走了進去,顯然他不是第一次到此地,守在外面的內侍也沒攔他。 來喜一路往里走,到了一處地方,也沒見他說什么,就撲通在一處案前跪了下來。 案后,坐著一位頭戴進賢冠,身著紫色襕衫中年人。 其面容清雋,氣質威嚴矜持,顯然是身處高位久了,一種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沉穩。 他有一雙白皙而修長的手,似乎沒有看見來喜進來,依舊伏案書寫著。殿中飄散著淡淡的檀香,明明清神安定,來喜額上的汗卻越來越多。 “干爹,求求你,救救兒子的meimei?!彼澏吨ひ粽f。 良久,上方傳來一聲嘆息。 “我與你說過,不要再插手那小宮女的事,你為何不聽?” “干爹……” “紫云閣的事太復雜,誰插手都會被牽扯進是非中,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這問題難道還要我教你不成? ☆、第47章 第47章 47 來喜當然知道。 鳳儀宮帶走了個小宮女, 這事實在太小了, 小到旁人聽了只是淡淡一笑,可這件事對有些人來說卻不小。因為對于他們來說, 在自己不夠強大時, 鳳儀宮就是個龐然大物,不可逾越。 他辦法想盡,發現他能求到的、可以救秦艽的, 只有眼前這個人。 來喜磕著頭, 一個又一個:“干爹,求求您救救她。求求你……” “蕭皇后不會要她性命,她頂多就是吃點苦頭?!?/br> “干爹,求求您救救她, 兒子就她這么一個meimei, 雖然不是親的,卻勝似親的。兒子當初在牛羊圈差點死了,是她救了兒子, 那時兒子就發誓, 一生一世護著她。兒子人微言輕,她也只是個小宮女, 奴婢們命賤如泥豬瓦狗, 沒有人會在乎, 奴婢們只能自己在乎……” “干爹, 您救救她,以后兒子甘做牛馬, 誓死報答?!笨牡阶詈?,來喜已經快暈過去了,卻還不忘苦苦哀求著。 一雙手伸過來,止住他繼續磕頭的動作:“罷,只此一次?!?/br> 紫衫人站直起身,踱了兩步,轉身道:“來人?!?/br> 從門外走進來一個內侍,躬身應道:“內監大人?!?/br> “你去……” 這時,又有一個內侍匆匆步了進來,來到紫衫人的身邊,附耳說了幾句話。 紫衫人露出幾分訝異之色,輕聲喃喃:“他竟去了?” 還跪在那的來喜一頭霧水道:“干爹?” 紫衫人搖頭嘆笑,去了案后坐下,又翻看起卷宗:“你不用擔心了,那丫頭的主子去了鳳儀宮?!薄澳钦f六皇子?” 紫衫人頷首,沉吟一下,沉凝的目光掃過來喜青紅交加的額頭:“罷,我再助他一臂之力,也免得你這場頭白磕了?!?/br> 他對方才那稟報的內侍道:“你去稟報陛下,就說鳳儀宮的娘娘……” * 宮懌讓人備肩輿,小安子不敢反駁,只能磨磨蹭蹭的去辦。 等宮懌坐上肩輿時,王瑜終于來了。 “殿下!” 在外面,誰也不知道暗中有沒有人監視,王瑜也不敢多說什么,只能擋在肩輿前,目露哀求地看著宮懌。 宮懌手指動了動,讓抬肩輿的人繞道,王瑜又擋在前頭。 “殿下,去不得,您忘了您的病,就算為自己身體著想?!?/br> “滾!” 一聲冷斥,終于止住了王瑜阻止。 ……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鳳儀宮。 其實早在宮懌到宮門時,鳳儀宮里就收到了消息,可如今鳳儀宮里早已是一片大亂。 秦艽大抵也是準備破罐子破摔了,反正蕭皇后不會殺了她,既然如此她何必乖乖受刑,她便在偏殿中大鬧起來。 抓到什么砸什么,玉屏等人大概從沒見過如此跋扈囂張的宮女,簡直快被氣懵了。再加上秦艽抓的都是貴重的瓷器擺件,這些人投鼠忌器,竟一時拿她沒辦法。 秦艽不光砸東西,還邊砸邊罵,倒不是污言穢語,就是罵玉屏等人膽大包天,竟然敢對她私自用刑,得過皇后娘娘的允許嗎? 這種事怎么能拿到表面上說?即使是蕭皇后默許的,沒見著開始逼問時她避了出去,明顯是不想沾干系。宮里人做事就這樣,娘娘們都是天上的仙女,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臟事都是下面人干,就算到時候出了事,也有下面人背鍋。 再說這宮里,到處都是釘子眼線,誰也不敢說自己宮里沒有別人派來的暗線,如今秦艽這么說,等于是把最后一層遮羞布扯下了。 玉屏等人慪得快要吐血,卻又急著想堵住她的嘴,更是方寸大亂。 就靠著這三板斧,秦艽堅持了很久,顯然雙拳難敵四手,不去顧忌那些瓷器擺件,玉屏等人很快就按住了她。 “敬酒不吃吃罰酒,給她點顏色瞧瞧!”上來個宮女,啪啪幾下,給了秦艽幾巴掌。玉屏覺得不解恨,一把推開她,自己上了。打了還不滿意,這時旁邊有個上了年紀的姑姑,攤開一個針包給玉屏。 玉屏抄起銀光閃閃的針,冷笑著:“今兒我就好好教教你規矩?!?/br> “你敢!” 秦艽此時十分狼狽,頭發亂了,臉也紅腫一片,嘴角帶著血絲??僧斔f出‘你敢’時,竟讓人莫名的懼怕。 “你看我敢不敢!” “只要我不死,我一定弄死你!” 玉屏看著對方兇惡的眼神,手竟忍不住顫抖了一下。這顫抖的一下讓她十分惱怒,拈著針扎了過去。 “弄死我?那我先弄死你?!?/br> 門砰地一聲被人踹開了。 小安子和小平子打頭陣,兩人沖進來,就上前把秦艽搶了過來。秦艽趁著間隙看過去,就見六皇子背光而立,衣袂飄飄,竟宛如天神下凡。 殿下竟然來了? “小艽,來我這里?!?/br> 宮懌的嗓音還是一貫的平和,大抵是沒有看見秦艽的慘狀,沒有人敢說話,所有人都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秦艽走了過去。 “你沒事吧?” 他伸手去摸她的頭,卻不小心碰到了臉,秦艽沒忍住抽了口氣。 “她們打你了?” 秦艽本來想撐起笑安慰一下他,眼角余光卻看見外面來了個明黃色的人影。她強行把臉往六皇子手上貼,直把自己疼得眼淚嘩嘩流,便順著六皇子的身體往下滑去,直到抱住他的腿。 “殿下,她們不光打奴婢,還用針扎奴婢,您要是再來晚一點,奴婢就要死了?!?/br> 同時,身后響起一聲:“陛下駕到?!?/br> 然后撲通撲通,殿里殿外所有人都跪下了。